第六章 团聚见母亲
1937年7月13日大上海，哈斯曼大道喜莲街。
喜莲街是民国初年上海通商口岸刚刚兴起的一片地界，起初它仅仅是上海渔民聚居的法外之地。在晚清时由于洋人的入侵，这个渔村周围被列强强占建了四五处领事馆。
自此小渔村也被拆除恍然一新，从昔日的蛮荒落寞之地成了富饶繁盛的街道，许多大银行和公司都坐落于此，无不让它成为上海的一个重要经济中心。
苏家便坐落在喜莲街东四百米处的一栋二层石库门大房子里。石库门是中西合璧的，有着江南传统的二层楼的三合院，打一进门就是天井，天井后是客厅，之后又是一个天井，最后就是后门。
前天井和客厅两侧是左右厢房，分别住着苏筱和苏筱父母，后天井颇为陈旧些，住着护院的贺三齐爷孙两个以及厨房的赵妈。
这一日清晨，苏太太在送走了丈夫苏金鑫去公司上班之后便百无聊赖地坐在天井里的藤椅上，摇着圆扇嘴里嗑着瓜子。
“哎！婚姻倒是没有意思！”苏太太一边把瓜子皮小心翼翼地搁在藤椅上一边朝着空荡荡的天井唉声叹气。
“瞧太太说的丧气话！苏先生对你那般上心，每逢你做生日都是玫瑰花、项链、洋装三样不缺的送，换做常人的小媳妇都嫉妒死了！”一个身穿灰布衫，腰间裹着白灰色围裙，面容和善的中年妇女从后天井步履蹒跚地走到苏太太身边说道。
苏太太扭身望了一眼赵妈，起身端正身姿，摇了摇头说道：“金鑫上心是上心，但是他这人却没有一丝趣味。结婚十八年，却还是如此木讷，没有一点男人气！”
赵妈走到藤椅旁弓腰伸手把瓜子皮推到手心里，丢到口袋里回答道：“苏先生是个本分人，他年轻时性格也是如此，不过小姐的性子却和夫人无二，里外都有几分活泼可爱。”
苏太太霎时一听女儿，皱起眉，心中突然念起女儿来。“赵妈，今天什么日子？小筱信儿中说好回家的日子到了吗？”
赵妈昂起头眉头紧锁，思索了一会儿答道：“十三号，貌似就是今天，预计中午可以到火车站。”
“真的？太好了！”苏太太立即兴奋展露笑容，迈着轻盈地步子在天井的原地转了两圈。
赵妈看着苏太太转圈，噗嗤一声笑着说：“太太和小姐一样俏皮可爱，依我看倒像是年轻了十八岁。”
苏太太眉开眼笑地走到赵妈面前：“真的？我真的年轻吗？”
“自然！无论模样还是心理，若是太太是大姑娘，估计全上海的公子都追着你跑腿呢！”
苏太太拿起扇子捂住嘴，红着脸笑骂道：“你这贫嘴！说的什么话！我现在心情好想去薛太太家打两圈麻将，到了中午你去火车站去接小筱回家。”
“行！太太放心，不过太太尽量回家早点，不然先生先生回来担心。”赵妈嘱咐道。
苏太太转身进了东厢房拿了手皮包握在手里，一面走一面朝赵妈喊道：“放心！记得接小筱。”
“记下了！太太！”赵妈望着苏太太的远去的背影喊道。
出了石库门，苏太太拐弯招手喊了一辆黄包车，坐上车就直奔街道尽头的一家豪华公寓去。
到了公寓下了车，苏太太付了一毛钱，踩着楼梯便到了三楼。
苏太太到了门口，正要敲门便听见屋内噪杂的呼啦呼啦的搓麻将的声音。她凑近了耳朵，撩着耳鬓的头发仔细地听着。
“薛太太最近上海经济形势变恶劣了，很多太太都不愿意花钱打牌了，说是怕家里的先生吃不消这小赌债。”一个穿着花旗袍的四十岁左右的妇女手里夹着香烟朝着坐在桌子对面的薛太太说道。
薛太太望了望了对面的李太太和左右的王太太、杨太太嘿嘿一笑说：“说的也是，现在就连我丈夫所在的民茶公司生意也不景气了，怕是他这个副经理也长不了。不过嘛！我丈夫要是被踢了饭碗，苏家也得倒霉。话说如今经济形势，苏经理可能预料到了，不然他怎么会不让苏太太出来赌钱了，怕是输不起吧！”
“混账！我像是输不起的女人嘛！”苏太太心中恼怒，不由得直起腰，拍了拍了门喊道：“薛太太！我闲来无事，来找你打牌耍！”
“哎呦！说曹操曹操就到！”薛太太丢下手中的麻将朝三位太太笑了一下，起身漫步走到门边。
“薛太太，打牌咋不叫我呢？”苏太太一开门就略带敌意地扶着门框说道。
薛太太连忙打着手势，嘴里喊着：“抱歉！抱歉！快进来！”
苏太太故意朝麻将桌的方向咳嗽了一声，婉然一笑地拉着薛太太的手走向三位太太身边。
三位太太也客气地向苏太太问好，苏太太礼貌地回了问候，坐在观战席旁，手里抓着点心盘里的糖果说：“你们继续，下一圈谁输我接班。”
薛太太轻轻地坐在椅子上，伸手抓住一张牌，朝苏太太说：“苏太太等打完这一圈，你接我的班！我打了几圈也输了不少款子，倒是心疼了！”
“你这是让我接你的霉运呢？”苏太太咽下一颗糖果，抿嘴调侃地说道。
三位太太一听哈哈大笑，薛太太听了则是打出一张牌说：“这局我就要大赢！”
苏太太不在理会她，一边歪着脑袋看着打牌，一边手里玩弄着金戒指。
过了十几分钟，薛太太真的清一色天胡大赚特赚，惹得其他几个太太眼巴巴的看着自己桌前的三十块钱被薛太太笑容满面地拿走。
赢了九十块钱，薛太太舒了一口气，站起身打了个哈欠，朝苏太太摆了摆手说：“苏太太你来吧！我乏了要去里屋和衣躺一会儿。”
“好！我就接着你的运势！”苏太太起身坐到薛太太地椅子上，又从手皮包里掏出十块钱放在桌面上。
李太太搓着麻将，小声地若无其事地唠叨说：“我们现在都赌三十块钱的底钱了。”
苏太太一听心中不悦，尴尬地低下头缓慢地又从手提包里拿出二十块钱，攥在手里心里犹豫道：“三十块都够小筱过几天生活了，未免底钱太多了吧！”
正当苏太太挣扎时，薛太太拍了拍她的肩膀说：“苏太太你要是赌资不够，我可以借一点款子。”
“借”字伤害了苏太太的自尊心，她直起腰把钱扔在桌面上，弯腰搓着麻将说：“来来来！开始。”
过了三个小时，牌桌的局势风云变幻起来。开局的一圈苏太太连坐庄三次都是大赚，然而好景不长，接下来她是一输再输，本来手皮包里苏金鑫给她的月零花钱也被她输个精光。
越输苏太太越恼，仿佛她感觉输牌是一种耻辱，她的傲气非要让她赢回来而博得尊严。结果眼见皮包里没了钱，她也罢休地拿着麻将说：“我今天不信邪了！”
过了十几分钟，苏太太叹了一口气说：“再来！”
几个太太都面面相觑笑笑不语，手里把钱攥的紧紧的。
“咚咚咚！幼琦，我来接你了。”苏金鑫听到苏太太一局麻将结束后慌忙敲门喊道。
李太太一听外面男人地声音，立即开玩笑说：“苏太太你的宝贝疙瘩来找你了。”
苏太太一抿嘴，站起身扫兴地说：“我让他进来。”
说罢苏太太起身打开门，笑着瞪着苏金鑫说：“你咋又找我！我自己又不是没长腿！”
苏金鑫微微一笑拿出钱包给了苏太太，诚恳地说：“小筱到家了，她说她想你，所以我来找你了。”
苏太太夺过钱包不好意思地脸颊一红说：“好，你在门外老实等着，我这就跟你回家。”
“好好！幼琦我听你的。”苏金鑫规规矩矩地站在门外说道，宛如一个犯了错的男孩子。
苏太太转身走到椅子边拿起自己的钱包，又从苏金鑫的钱包里掏出九十块钱放到桌面说：“我走了，你们接着玩吧！”
三位太太垂头丧气地告了别，朝里屋喊道：“薛太太！来打牌！”
苏太太不理会她们的喧噪，迈着轻盈的步子走出门拉住苏金鑫地手说：“金老头！我们走吧！”
“遵命！Mr赵！”苏金鑫做出一个绅士地手势，脸上挂着微笑。
苏太太坐上汽车，一只手放在孙金鑫地膝盖上，眼睛盯着窗外开始魂不守舍。
苏金鑫没有发现苏太太的异样，眼睛望着苏太太白皙美丽的面孔，心中感到无比的幸福。他感觉自己能娶到苏太太这样漂亮的女人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分。
几分钟就到了家，苏金鑫挽着苏太太的胳膊下了车，而苏筱正满面笑容地站在大门口盯着缓缓打开的车门。
“妈！我回来了！”苏筱激动地流着眼泪，飞快地奔了过去，一展臂膀搂住苏太太泣不成声地说道：“妈！我太想你了！你知道吗？我在北平差点死掉！”
苏太太泪流满面地抚摸着苏筱的脸，揩干泪水安慰道：“到家了！到家了！没有人能伤害你了！我的宝贝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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