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我早就该想到的,淳于季就是这样子的人!
我被淳于季这句话堵得哑口无言,他……他怎么敢!他怎么敢拿我外公的下落来要挟我?我赵阿陵是这么容易被要挟的人吗?
不好意思,我还真是。
我闭上嘴气呼呼得不想理淳于季。
淳于季瞥我一眼,有些讨好地笑着开口:“就看一会儿,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
我硬邦邦地回道:“你是王爷你最大,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咯。”
淳于季“呵呵”笑了两声,递过来一小碟糕点,我秉持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伸手就夺过那碟糕点护在自己的怀里,一块接着一块地吃着。都是我的,连渣都不会留给淳于季那个王八蛋吃!
似乎看穿了我打的小算盘,淳于季笑着说:“我不跟你抢。”
我不理他,仍旧大口大口地吃着怀里的糕点。
好吃,比我在太子东宫中吃到的糕点还要好吃。
对了,太子……宁国亡了,太子会去哪里?
我甩了甩头,这并不是我能考虑的问题。
车厢里实在是太暖和了,我怀里揣着一个热乎乎的手炉,还吃着好吃又美味的糕点,再加上马车虽然行使的很平稳,但难免还是有些摇晃,吃饱喝足再加上些微的晃晃悠悠难免会有些犯困。我靠着马车壁半眯着眼,本来只打算小憩一会儿,结果一个不小心却睡了过去。
太大意了。
等我醒过来,正好对上淳于季认真看着我的眼睛。
我愣了愣,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嘴角,干干的,并没有口水。
好险,还好没有流口水,我有些庆幸地想着。
见我醒来,淳于季也愣了一下,他晃了晃神,恰在这时马车停了下来,我听见淳于季说:“到了,下马车吧。”
说这,他也不管我,“嗖”得起身。我还没来得及喊住他,就听见了肉体撞击马车车顶的声音,声音还很大,听着我都牙根发麻,脑袋隐隐作痛。
淳于季是不是傻了?还没下马车就站起身来,这马车虽然宽敞,但还没高到能让一个成年男子站起来的地步吧?
淳于季身形一僵,右手抽搐了下,我觉得他应该是想要伸手去揉自己被撞疼的脑袋,可是他竟然忍住了,没有伸手。而是强装镇定得下了马车。
我:“……”
什么毛病。
我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能够忍住翻了个白眼,紧跟着淳于季弯腰下了马车。
马车停在了城门之下,我仰头望着高高的城墙,有些不可思议:“你带我来这里做什么?”
“看雪。”淳于季看我一眼,笑眯眯的说着,全然忘记自己方才在马车里出了什么糗。
有个穿着盔甲的守门小兵走了过来,对淳于季弯腰行了个礼,淳于季冲他挥了挥手,似乎说了些什么,我并没有听清,守门小兵看了我一眼,露出一个我并看不太明白的暧昧笑容,又对淳于季说了些什么,说得淳于季脸颊旁的梨涡越来越大。
淳于季冲我伸出手:“我们上去吧。”
我挑眉。
他这意思,是要带我上城墙看雪?
我下意识就想要拒绝,城墙向来是不能擅入的重地,一年到头也只有元宵节那会儿才会开放一天供百姓们登城墙看花灯。眼下并不是元宵节,淳于季就这么大咧咧的带我上城墙,该不会是想陷害我吧?
我以小人之心猜忌着他。
但我转念一想,我又有什么可以陷害的呢?亡国之民,淳于季想要弄死我那还不是一根指头的事情吗?想到这里,我又有些坦然,正好……正好我也没登过城墙呢。
我没有接受淳于季想要伸手来牵我的好意,而是领先他一步走在他的前头,昂首挺胸地走上了城墙。越国都城的城墙很高,我感觉像是比我宁国的城墙还要高上一丈。我绕着盘旋而上的石阶走了许久才走到尽头,迎来了一片豁然开朗。
城墙之上很宽敞,宽敞的可容四匹高头大马并驾齐驱,其他与宁国城墙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基本上都是由巨石堆砌而成。雪越来越大了,城墙上有几个身着盔甲的士兵来回巡逻着,那些士兵穿着的铜色盔甲被鹅毛大雪盖上,远远看去,竟像是他们穿着银色盔甲一般。
淳于季不知打哪儿找来的兜帽披风,趁我不注意披在我的身上还帮我把兜帽给带上了,我看了他一眼,并没有制止他的动作。淳于季领着我走出了塔楼,踏上了城墙。
走了好一会儿,淳于季才止住步子,停了下来。
我好奇地四处打量了一下,发现他停的地方似乎是这一片最高的地方。登高眺望,倒是一处看景色的好地方。只不过这雪下的大,都城的屋子宫殿上都覆盖上了一层雪,远远看去,并看不到什么景色。
我撇撇嘴,越国的都城看起来并没有宁国京城的景色繁华,就连那远处的皇宫,瞧着一点都不金碧辉煌恢弘大气。看起来也只比旁边平民的住所豪华那么一点点。
淳于季看向远方,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突然开口问我:“你看到了什么。”
我其实并不想理他,可鬼使神差的,我还是开口回答了:“越国都城,我看到了越国都城。”
“比之宁国京城如何?”淳于季又问我。
“自然是比不上。”我实话实说。
淳于季听到这句话,没有生气,反而笑出声:“不错,我越国土地贫瘠,自然是比不上宁国生活富饶,别说宁国京城,我们这里的都城怕是连你们那儿的江南地区都比不上。”
淳于季这话说的有道理,我并没有反驳,一直有些捉摸不透他究竟想说些什么。
他带我来这里,究竟是想让我看什么,难道就只是想让我看看这并不繁华的越国都城全景吗?
淳于季笑:“试问这天底下,谁不想生活得更好呢?我父皇虽然说不上是一代明君,但也称得上是兢兢业业勤政爱民,可就算如此,我越国还是有很多子民吃不上饭穿不了衣。而宁国……呵呵,宁国明明有那么多富饶的地方,可是君不君,臣不臣。有句话是怎么说的,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皇宫之中坐着那么昏庸的皇帝,却拥有着那么多那么好的东西,让他尽情挥霍。”
我没吭声。
“宁国的君上那么昏庸无道,京城看似一片繁华,但是底下多少地方民不聊生,宁国君上可知道?不,他不知道。我越国想要过得更好,也想要给原本宁国百姓更好的生活。你以为宁国还是当初的宁国吗?我们只花了短短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就将宁国京城攻了下来,这说明什么,阿陵你知道吗?”
我知道。
这说明这是民心所行众望所归。
“阿陵,不要怪我。谁都想要过得更好,这样对谁都好。”
淳于季看着远方的虚空,侧脸看起来像是憧憬着美好的未来。
我想说些什么来反驳他,毕竟宁国是我娘哪怕丢了性命也要去守护的国家。可是淳于季说的每一个字,我甚至都找不到话语来反驳。
他说的有道理。
宁国早就从内里开始腐烂了。
越国攻打宁国,宁国被他国吞并,是顺应历史的潮流,顺应时代的变化,无人能够置喙。我张了张嘴,最终还是一个字都没能说出来。我顺着淳于季的目光,看到了被大雪覆盖下的那片都城。
许久,我听见淳于季说:“阿陵,我并不后悔。”
“我想要把这个国家变得更好。”
“变得比现在还要好。”
“你不要怪我。”
寒风吹过,吹散了淳于季的声音,也吹冷了我那一腔不甘的热血。
良久,我听见了自己的回答。
“我不怪你。”
我不怪淳于季,不怪顾小乙,也不怪小七。
可我还是不甘,我怀念,怀念那大厦将倾的宁国京城。放在这之前,我从未料到,我会想现在这般,怀念当初那视它为牢笼时时刻刻都想要逃离的宁国京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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