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我爹并没有多留，说完他想说的话，他便毫不留恋地走了。
我根本不敢相信我爹所说的那一切，我和赵明珠都不是我爹亲生的？
恍惚间，我记起外公曾说过，我娘和徐康盛是曾经有过一段情的，难道……我不敢相信这一切。
我恍恍惚惚地想着，直到淳于季进来我都没有察觉到，淳于季端着一碗药走了进来，坐在我的床边要喂我喝药，我默不作声地一口把那碗苦的不得了的药一饮而尽。
等到喝完了，我才反应过来，这碗药简直苦得惨绝人寰。
我又连忙让淳于季给我弄了一杯水过来，好不容易才压下舌根的苦味。
淳于季神色有些恍惚。
我问他：“你和司马神医出去都说什么了？”
淳于季很勉强的笑了一下：“没什么，就问了一下药方。”
“哦。”就算淳于季不说我也能猜到，无非就是为了我喝了药却不见成效这件事而头疼，我想起了我爹说过的话，却又不想就这么直接告诉淳于季，我问他，“颜晓彤现在好多了吗？”
“已经能够下地走路了。”
“哦。”
颜晓彤身体好转，那就证明这药方子并没有什么问题，百目莲也是有用的，说来说去，看来还是那味指尖血的药引出了问题。
我的心沉了下去。
我不敢告诉淳于季我爹告诉我的那番话。
我不是我爹亲生的。
我的亲爹可能是徐康盛。
要想治好我的病，就只能去颜府找徐康盛，可是这么一来，就算我得病能够治好，我的身世秘密就彻底隐瞒不住了。我无法想象以后我将用什么态度去对待颜晓彤，对待徐康盛，还有对待我爹。
我喜欢我爹，哪怕我爹一直对我冷冰冰的，可我还是孺慕他。
“别担心，你也会好起来的。”淳于季看到我忧心忡忡的样子，或许是误以为我是为了我这个治不好的病而担心，出言安慰我。
我摇了摇头，本来想告诉淳于季我并不全是因为这个事情而烦心，但转念一想，我又不想现在就把事情的真相告诉淳于季，于是我转而又点了点头。
我又熬了三天。
这三天以来，我的身子状况越来越差，我仿佛从我身上看到了当初的颜晓彤，我甚至没有力气独自行走，宛如一个废人，淳于季每天都会把我抱上轮椅推我出去呼吸新鲜空气。他甚至还问我要不要去看看颜晓彤。
我并不想去颜府，所以我拒绝了。
淳于季又问我：“那去顾老将军那里看看吗？他一直很担心你。”
外公前天来看过我一次，但我实在是提不起兴致和外公唠家常。
我也摇了摇头，外公知道我娘和徐康盛有过一段情，但是大概是没有料到我娘是怀了我之后才嫁给我爹的。外公已经很大年纪了，我不想让他为这件事情烦心。
淳于季也许是觉察出了什么蛛丝马迹，他抿了抿唇，问我：“阿陵，你是不是有什么在瞒着我？”
我强颜欢笑：“怎么会？”
淳于季看了我一眼，语气笃定不再是疑问句：“你一定有事情在瞒着我。”
我没吭声。
淳于季慢慢推着轮椅往王府的后花园走去：“你既然不想说就算了吧，等你身体养好了，想跟我说了再慢慢来说，我们来日方长。”
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淳于季这句话。
淳于季继续自言自语：“眼下天下太平，一切都基本尘埃落定了，父皇已经决定把皇位传给皇兄。我跟皇兄说好了，以后让他封我做个不管事的王爷，我就想当个富贵闲人。”
我觉得这句话我是可以搭个腔的，于是我开口了：“你这个想法很好，我很赞同。”
淳于季的笑声从我的后方传来，闷闷的，听起来并不愉悦：“所以你要和我一起当一对富贵闲人吗？”
我想回头去看淳于季的表情，奈何他站在我的身后，我的脖子都快扭断了我都看不到他的脸，我只能放弃挣扎，老老实实地坐在轮椅上回话：“好啊，像你这样有权又有钱的王爷打哪儿找。我以后就靠你了，你得准备很多钱来养我，我要是惹了祸你也得替我收场。”
我们两个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话题也是随着心情切换，就好像普通的夫妻坐在一起聊家常。
我其实很少有这样的经历，安安静静地坐在花园里和淳于季聊天。以前我和他就像是欢喜冤家，两人一见面我就恨不得和他吵架，再加上中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情，让我们两个心情气和地坐在一起聊天简直就不可能。
也不知道聊到了那一句，淳于季的语气又低落了下来，他说：“阿陵，你一定要好起来。”
“我一定会好起来的。”我笑，“颜晓彤就能治好呢，不至于轮到我，就好不起来不是吗？”
想当初，我还在好奇，颜晓彤这个失魂症是因为颜家的老祖宗被苗女下了蛊，颜家的后人有一定的几率会引发这种失魂症，而我和颜家有没有什么关系，祖上也没有和苗疆的人有过多的接触，好端端的怎么就得了这种病了呢？
如今看来，我早就该想到的。
一切都是冥冥之中注定。
我没那么傻，傻到为了隐瞒自己的身世秘密就把自己的性命丢了。
我只是一时之间不能接受而已。
我暂时还没打算把这个事情告诉淳于季，我还需要一点时间来消化，我问淳于季：“我爹……我爹他现在在哪？”
淳于季老老实实地告诉我，丝毫没有任何隐瞒：“他一直想离开都城，想去别的山林看看。”
我点了点头。
我爹虽然当年考上了探花，但是他对做官并没有任何兴趣，也不喜欢任何的风花雪月，唯一喜欢的就是去山川河流中探险，以及寻找各种各样难得的奇花异草。
我爹不会留在这都城，我是能够料到的。
其实当年若不是福慧公主态度强硬，我爹也不会在公主附住那么久。现在宁国没了，福慧公主失势，也不能强制对我爹怎么样，我爹自然就会往各种地方跑，谁也不能困住他。
我爹生性喜欢自由，某种程度上来说，他和我娘是一样的。
难怪我娘最后会选择我爹。
淳于季又说：“不过我使了点手段没有让他离开都城，在你的病没有好之前，他不能离开。”
淳于季的语气很坚决，我有些犹豫，我委婉地劝他：“之前不是试过了么，并没有什么用，你把我爹困在这里又是何苦。”
淳于季只有一句话：“他是你爹，唯一能够救你的人。”
我的话哽在嘴边，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这个话题。
淳于季转而接过话题，问我：“你爹究竟是怎么样一个人？他难道就没有在乎的事情吗？”
“我爹……”我斟酌着语句。
在我心里，我爹的一切都是好的。
虽然细说起来，我和我爹相处的时间并不多，我对他的了解也是自己想尽办法从各种渠道获取的信息。让我这样一个女儿来评价我爹，似乎并不太合适。
但是我现在就是很想找个人跟我谈一谈我爹。
“我爹是一个很冷静的人，很不苟言笑的人，我印象里，他似乎很少对我笑过。”
“我爹长得很好看，不然当年也不会被点为探花，他满腹才华，写出来的诗也特别棒，虽然我不怎么能看得懂……我爹画的画也很好看的，我曾偷偷溜进他的书房看过一幅画，画的是我娘，就跟真的一样，那幅画保存得很好，我不敢碰，所以只敢每隔一段时间偷偷的去看一眼，不敢让我爹知道，不然他就不会再让我去看了。”
“我爹对谁都很冷淡，对谁都不怎么在意，但是我觉得我爹肯定是有一个在意的人的，他在意我娘，我娘不在了，他便没有可以在意的人了。”
“我爹对我和赵明珠都不是很亲近，不过赵明珠也不在乎，她有福慧公主这个娘，而我……我、我其实是在乎的，可我在乎也没有用，我早就习惯了我爹对待我的态度。”
“我爹是江南人，喜欢吃清淡的东西，做起事情来也是慢吞吞的，很细致。”
“我爹……”
我爹很好。
可惜他不再是我爹了。
我突然想去见我爹了。
我哀求淳于季：“带我去看看我爹，可以吗？”
淳于季没有拒绝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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