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五章
或许是我的态度太过强硬，顾小乙本来还想插科打诨，可是在看到我的脸色之时，怎么也开不了口。
他不说话了，我就站在他的面前，死死地盯着他。顾小乙的眼神躲闪，良久，顾小乙终于开口了。
顾小乙面露纠结，像是在进行困难的抉择，他的声音有些嘶哑低沉，顾小乙说：“其实……姑姑并不像大家说的那样，一心忠君为国，姑姑曾经跟我提过，越国瞧着是气数已尽，百姓民不聊生，都是因为皇帝昏庸无道百官贪腐众多。”
我沉默了。
这些话，我曾在外公那里听到过，外公当初也是这么说过我娘的。
可是我不知道，这些和我娘意外去世有什么关系。但我忍了下来不去插嘴，顾小乙既然决定开口告诉我了，应当是不会说些无关紧要的事情的。
顾小乙像是沉浸在过往之中，慢吞吞说：“我从小就崇拜姑姑，我一直想要成为姑姑那样的大英雄大将军，守卫边关为国为民，可是那天，姑姑却跟我说，她来到这边关，并不是为了保卫国家，而是为了躲避。”
这些话……我娘从来没有对我讲过。
顾小乙看我一眼：“我也不知道姑姑为什么会跟我说这些，可能是她憋的太久了，继续找一个人倾诉心中的烦恼。可是即便如此，姑姑还是我心中的大英雄。姑姑一直是个特立独行的人，她教会了我很多东西，可以说，我之后答应和三殿下合作，很大一部分也是受到姑姑当年对我教育的影响。”
“姑姑对我说，一个将军，不应该只是为了君主，而应该是为了民，如果君主不能够让百姓过上好生活，这样的君主，就不值得我们去效忠。”顾小乙顿了顿，补了一句，“不是有句古话吗？良禽择木而栖，贤臣择主而事。我们应该有自己辨别明主的能力。”
我娘的这番话，可谓是惊世骇俗。
而更惊世骇俗的是，顾小乙竟然觉得我娘说得对，所以之后才会选择归顺了三殿下，帮助越国推翻宁国的统治。
“其实我觉得，姑姑如果不是背负了顾家满门忠烈这个担子，恐怕早就反了吧。所以在她发现颜世康是越国卧底之后，她并没有揭穿颜世康的身份，而是选择隐瞒，之后甚至选择逃到了边关。”
我心里一惊。
顾小乙说的这件事我倒是不知道的。我娘竟然一早就知道颜世康的卧底身份？还帮他隐瞒了下去？我一时有些无法消化这个事实，我娘为了颜世康怀了我，却没有选择嫁给颜世康而是嫁给了我爹，而且她竟然还知道颜世康的卧底身份，并因此远走边关。
难道……难道我娘一开始就是打算嫁给颜世康的，所以才会把自己完完全全的交给了颜世康并且怀了我，之后意外知道颜世康的卧底身份，才临时决定不嫁给他而是嫁给了我爹赵清玄。
我越想越觉得很有可能，以我娘的性子，是完全有可能做出这种事的。
可是，这又跟我娘的死因有什么关系呢？
按照顾小乙所说，我娘应该是在生我之前就知道了颜世康的身份，颜世康如果要杀人灭口，应该一早就动手了，不应该等我娘在边关生活了十多年后才痛下杀手杀人灭口才对啊。
我等着顾小乙说出接下来的事情，可是他却停了下来，转而道：“我只知道这些，我只是怀疑姑姑的死和颜世康有关系而已，我也曾经去调查过，可是我发现颜世康一直在阳城从未出来过，实在是没有证据能够证明是他害死的姑姑。”
我：“你调查过？”
顾小乙点了点头：“但是基本上没有收获，你若是想要知道更详细的，你不如去问问三殿下吧。我感觉三殿下应该是知道更多详细的内幕的。”
我恍恍惚惚想了起来，当初淳于季逼迫我答应和亲嫁给他的时候，好像开出来的条件就是告诉我我娘的死因。
他肯定知道！
我急着要去找淳于季追问，在转身要离开这里的时候，我又突然想起了什么，心里一直有一番话想对顾小乙说，借着这个机会，我对他说出了口：“顾小乙，我觉得你也是个英雄。”
顾小乙露出了可笑的痴呆的表情。
“真的，在我心里，你也是个大英雄。我娘一直想做却不敢去做的事情，你做到了。”我说，“顾小乙，你真的很棒。”
顾小乙愣了，说出来的话竟然有些结结巴巴：“阿、阿陵，你、你不怪我吗？”
“你做得对，我为什么要怪你？”
顾小乙，你做了我娘想要做的事情，谢谢你。
我万万没有料到，顾小乙竟然会因为我短短这几句话突然就哭了出来，我从未见过顾小乙哭，哪怕是他惹了事情被舅舅扒了裤子掉在树上打的时候，他也没有哭。而现在，顾小乙在我面前哭得毫无形象，用“痛哭流涕”四个字来形容也不为过。
“谢谢你，阿陵。”
顾小乙哭得实在是太惨了，我实在是不敢看下去，唯恐他之后回过神来会对我这个目睹他惨状的目击证人秋后算账，我急匆匆离开了这个“是非之地”回去了王府，到了王府之后，我还不忘做了件好事，吩咐阿七替我送一样东西去顾家。
就让阿七去安慰安慰顾小乙吧。
顾小乙能做到如今这个地步，背叛了顾家满门忠烈的家训归顺三殿下，想来也是背负了不少压力。压力憋得太久了，也是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我不相信今天我那几句话能煽情到让顾小乙痛哭流涕，我琢磨着，只是刚好戳到了顾小乙的压力，让他找了个借口尽情释放了出来。
淳于季并不在王府。我找来下人询问，才知道淳于季被太子喊去了东宫有要事相商，估计会很晚才能回来。
我急着要问淳于季，但我也知道这件事急不来，我总不能为了这件事闯入东宫吧？我只能按耐住自己，让自己冷静下来，等淳于季回来。
王府里的主子也就淳于季一个，现在勉强还能加上我这个女主人，所以需要伺候的下人并不多。再加上我和淳于季都不是习惯别人伺候的人，所以一般下人都是在外面伺候着。
淳于季和阿七不在了，房间里安静得有些让人不习惯。
我独自一人吃过晚饭，等了许久，淳于季还是没有回来。管家劝我先去休息，不用等淳于季回来。我只能洗漱了下脱下了外衣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许久，还是没能够睡着。
我心里点击这事儿，就怎么也睡不着。
我努力逼迫自己让自己不要去想这件事，可是收效甚微，直到月上柳梢头，我还是没能够顺利入睡。
我开始想，都这么晚了，淳于季回来了吗？他要是回来，我这么大晚上的去找他问有关我娘的事会不会不太合适？他奔波了一天应该是很累了吧？
或许我不应该在今晚再去打扰他。
我努力说服自己。
就在我沉下心，好不容易有了点睡意的时候，房门被推开了。
我听见了脚步声，我警觉地清醒了过来，正要看看究竟是谁这么大胆胆敢在半夜潜入我的房间，却借着月色看清了来人的面容。
是淳于季。
我松了口气。
淳于季笑：“吵醒你了？”
我撇了撇嘴：“没有，本来就没睡着。都这么晚了，你还来我这里做什么？”
“突然有点想你了。”淳于季笑的愈发好看。
我：“……”
混蛋，不要再这么晚还使美人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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