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楔子 1
“我的未婚夫，是一个怎样的人？”
“他英俊潇洒，优雅高贵。他体内流淌着最尊贵的血液，是天生的王者。”
“那他为什么会选择我做他的妻子？我不是公主，也不是灰姑娘。”
“世间每个生命都有其特定的轨道，万物皆有定数。每个人都有着自己的道路，您的路，早已指向王的身后！”
唐小棠截下老头滔滔不绝且故弄玄虚的慷慨陈词，如两泓清泉般清澈的眸子充满着好奇，冷不丁问了个八竿子打不着的问题：“那么他也喜欢吃王奶奶做的饵丝喽？也喜欢加上很多小豆和陈醋吗？”
一路上随着小老头儿喋喋不休而跳跃着的山羊须突然停了下来，老人沉默，嘴角泛起一丝苦涩。虽然瘦小却始终挺胸抬头，维持着一个掌管数百伙计的大管家的形象突兀的垮了下来。
但他立刻不着痕迹得掩饰了过去，又变回了一副得道高人的模样，晃动着手中并不存在的羽扇，大有指点江山的架势：“那是当然！小姐都喜欢的东西，天下又有谁敢说不喜欢呢？哈哈哈……”
小老头的变化微不可查，就连那少许的愧疚也在混浊的眼中转瞬即逝，仿佛从没出现过一般。
从小便有着“痴儿”之称的唐小棠当然无法察觉，她那双晶亮的眸子睁的浑圆，在那天生就离眼睛有些远的细密柳眉的衬托下，更显痴态。仿佛无时无刻都在好奇，都在惊叹。
“哎嘿嘿……真的吗？原来京城也有人卖王奶奶做的饵丝啊，还担心去了京城就再也吃不到了呢。”
唐小棠用她那特有的憨憨的声音自顾自嘟囔着，突然激动地指着车窗外，语无伦次的想要说些什么，却没法表达。
“哐当！”她蓦然跳了起来，小脑袋撞在了车顶，发出一声巨响，将围绕在马车旁一同前行的护卫队们吓了个半死。
而她却捂着脑袋伸长着天鹅项般雪白的脖颈，使劲儿盯着夜空中那道缓缓划过的流星，挺翘的鼻子和凝脂般光滑的小脸上都起了一层汗水，显然无比激动。
突然发出一声娇呼，急忙缩回马车中，闭上眼睛虔诚的祈祷着。她那细长浓密的睫毛上盈着皎洁纯净的月光，如同一个天真无邪不染一丝红尘的小仙女。
这让小老头眼里的愧疚变得更多，更添了一份无奈与怜惜，却只能沉默地叹了一口气。
寂静的森林因为这辆马车，和护卫们的闯入，变得喧嚣起来。乌鸦的鸣叫，孤狼的嚎叫此起彼伏。
伴随着震耳雷鸣，唐小棠吓了一个哆嗦，猛然睁开眼，向窗外望去。繁星点点，明月当空，倾盆大雨却骤然而至，撕裂夜幕，颇显诡异。唐小棠眸子里闪烁着疑惑与好奇。
下一刻，少女那眸子里的疑惑与好奇被恐惧充斥！
大雨中，无数白骨从泥土中爬出，冲向奔驰中的队伍，前仆后继地与疾驰中的骏马相撞。白骨飞溅，血肉横飞！
在骏马的悲鸣与骑士的惨叫声中，那些沾染着血肉与泥泞的骷髅，纷纷冲向了队伍中心的马车，犹如恶鬼倾巢而出。
“魑魅？！”老人惊恐，眼里充满着难以置信。但那份惊恐如同先前的愧疚一样，瞬间湮没在老人那双依然浑浊，却深邃如海的眸子中。
“该来的终究还是来了。”他低语，随后果断跳下马车，转头沉声对少女吼道:“呆在车里别动！拼尽全力，活下去！”
其实不用他刻意叮嘱，从没经历过丝毫风吹雨打的唐小棠早已全身瘫软地坐在马车里，身体冰冷，脸色发白，只是紧紧地攥着老人的衣角，不知所措地摇着脑袋。
老头儿的山羊须微微颤动，抬起有些颤抖的手掌摸了摸唐小棠的小脑袋，眼角含泪，扯起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大小姐，咱不去京都了，去他娘的天生王者，都是骗鬼的。即便天塌下来了，也有个高的顶着，哪能让小姐做牺牲品！”
一柄锋利的短剑从衣袖滑落而出，老人猛然刺进骏马的臀骨，马儿疯了一般飞奔而出。
老人默默抬起右手，干枯的手掌中，一枚闪闪发光的正四面体缓缓浮现，优雅缓慢地旋转着，晦涩繁琐的符号在其中偶尔浮现，如昙花一现，绝世不可方物。
正四面体骤然破碎，凝结出一把寒芒闪烁的匕首，落入老人手中。下一刻，老人在雨中消失，于白骨中现身！
……
马车中，唐小棠蜷缩着瑟瑟发抖的身体，两眼呆滞得凝视着前方深不见底的黑暗，泪水断了弦似的不断滑落。
她那并不聪慧的脑袋瓜想不明白，那些仿佛地狱里爬出来的骷髅是什么生物，那普普通通的老管家为什么突然离她而去，更想不明白自己何时成了牺牲品。
黑夜中陡然闪现几缕白光，随后一声巨响在车顶响起，唐小棠失声尖叫，紧张的盯着车顶。又是一声巨响，一只血手撞穿了车顶，泥泞的骨骼上还带着令人作呕的肉屑，迅猛地向下抓来！
唐小棠双腿发软，无法动弹，眼看就要命丧于此，电光火石之间，出于求生的本能，她猛然咬破舌尖，剧烈的疼痛让她冲出了马车，在地面翻滚了数十米才停了下来。
她艰难地坐起身，就看到那个恐怖的骷髅向她冲来，闪电般的速度，注定让她无法逃脱。
由于过度惊慌，她的眼睛一眨不眨，痴痴的盯着迅速接近自己的骷髅，秀丽的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梨花带雨，我见犹怜。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时，一个并不高大，也不伟岸的身影挡在了少女身前，却犹如矗立的顽石。
激烈的碰撞声炸响开来，是骨头与骨头的对撞，快如闪电。数秒后，一声刺耳的骨折声传出，一具身体重重地砸在了少女身前。
唐小棠这才看清了这名不速之客的模样，她惊讶的捂着嘴，向后不断退缩着。
因为这东西虽然不是骷髅，却比骷髅更加可怕。根据身形来看，应该是一个与自己年龄差不多的少年，但他的五官早已腐烂，裹尸布下隐约可见皮包骨头的干枯身躯，胸口处还有着一个恐怖的大洞，散发着恶臭，犹如地狱中的恶鬼之首！
这少年颤栗地站了起来，右臂已经断裂，但他还是坚定不移地挡在了唐小棠身前，犹如顽石。
老头在冲进那群恶鬼之前说过，天塌下来了，也有那个高的顶着。唐小棠呆呆地望着这个背影，虽然萧瘦，却显然比自己高大了不少。
因为高大，所以便会为自己撑起一片天？唐小棠有些欢喜，又有些悲伤，心想老头儿果然是得道高人，一语成谶。
但不知为何，想起了分别之际，老头儿眼里那不明意义的愧疚，使得她心底有些不安，挣扎着想要独自远离身前的背影。
骷髅再次冲来，短暂而剧烈的碰撞后，少年再次倒地，但他迅速爬起，再次厮杀。短短几分钟的时间，少年被击倒了数十次，但依然站在少女身前，犹如顽石！
仿佛过了一个世纪那么久，一声震耳的响声后，少年拖着已经废掉的左腿，站在了那堆碎骨之上，如若王者！
但就在少年准备转头寻找少女之时，一把锋利的匕首悄然地刺进了少年的脖子，轻而易举地切开了少年的皮，嵌进了他的脊椎骨里。
少年身体一僵，不敢再动半分，在这一瞬间，他想到了很多，五味杂陈，内心深处却感到一丝久违的轻松与安逸。
三年的苟延残喘，终于结束了？
“叮铃铃……”
那锋利无比的匕首并没有选择继续前进，拿下少年的大好头颅，而是掉落在了鹅卵石上，不断作响。
嘤嘤的哭泣声从背后响起，少年缓缓转过头，错愕的看着身后，蹲在暴雨中不知所措的呢喃着“对不起”的少女。
少年用空洞的眼眶“盯着”这个奇怪的少女，看穿了他的动机了吗？还是单纯的恐惧或是察觉到了他的恶意？
既然如此，却为什么没有杀掉自己？
他缓缓逼近少女，少女语无伦次的解释：“对不起，小棠不知道为什么……为什么鬼使神差地……呜呜呜……”
“嗤！”
利器穿过皮肉的声音，一条黑色的锁链竟生生从少年的脊柱骨中破肉而出！携带着诡异的黑色原力，张牙舞爪地向唐小棠刺来！
“你你你……你是什么怪物？你要吃了小棠吗？小棠好笨好笨的，一定不好吃的，怪物哥哥，求求你不要吃小棠。”
“叮——！”锁链在即将刺穿那柔弱的身躯之时，猛然停滞，空气中响起一连串的爆鸣声。
不知是雨声太过肆虐，扰乱了少年的思绪，还是少女的声音太过动听，动摇了少年的意志。那恐怖锁链虽然不断颤抖，却始终没有再进一步！
“怪物？”这个名词已经伴随了自己三年了！而此时唯一改变这现状的机会终于到了，只要杀了这少女，拿到那东西，自己就能真正的重返人世！
余生本以为自己是那背负着千重罪的魔鬼，早已学会了如何去仇恨世间的一切，然而他却显然高估了自己。
事到临头，箭已上弦，他却陷入了深深的纠结之中。为了一己之欲，就应该杀了一个毫不相干的无辜少女吗？自由和道德，哪个更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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