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三哥没有带我上街溜达,而是直接去了一个府邸,府门威严肃穆,虽比不上皇宫,气势也还是有的。进了府门,当即有好多人出来迎接,其中有一个人我认识,易南。
小的时候,他是太子大哥的伴读,后来又与二哥三哥在一起读书,我偷偷找三哥玩的时候,见过他几次。三哥说他爹易老是当朝太师,也就是哥哥们的老师,在国事上,父皇也会敬易老几分,在周国算是个响当当的人物。
印象中易南不爱说话,总是绷着一张脸,一副少年老成的样子。两年不见,他身量拔高了些,腰杆直了些,脸俊了些,眉宇间疏淡了些,言而总之,总而言之,更招人喜欢了些。
他见我望向他,向我微微躬身,开口道:“恭迎公主来鄙府小住。”
这一句话我很是受用,在宫里,除了宫女,几乎没有人称我为公主,在这一方面,我这个公主当的确实窝囊了些。
现下,被他这样一叫,我整个人身心舒畅,挺了挺脊背傲娇的点了点头,一旁的三哥笑着摸了摸我的头,我立马心虚的暗暗吐了吐舌头,仅有的丁点儿虚荣心,就这么容易被看出来吗?
一群人说着话热热闹闹穿过一条又一条长廊,一座又一座院子,最后,易南领着我与三哥进了一座荷花满园的院子。
六月的荷花,开的正好,粉粉绿绿,气象很好,比凉门宫气派的多,我很是欢喜。
三哥见我满意,很是欣慰,与易南一起带我熟识了院子后,便要离去。
临走前,切切嘱咐了我几句,见我一一应了,又对易南道:“我这个七妹,看起来沉稳安静,实则闹腾的很,不说话则已,说起话来又语不惊人死不休的,不要吓着易兄的好。”
末了,他笑着对我说:“先在这里玩着,三哥会时常来看你的,等什么时候住烦了,再接你回宫,太师府比宫里自由,你想做什么事情,只要不是掀了天,都是可以的,不要委屈了自个。”
我立马扭头看向一旁的易南,问:“三哥的意思,是我可以横行霸道胡作非为吗?”
易南抽了抽嘴角,不置可否,三哥哈哈笑着拍了拍易南的肩,向他挑了挑眉毛,易南摊摊手,“公主理解的对。”
我也觉得我理解的对。
娘亲说女孩子就应该看起来娴静稳重,特别是身为皇家的公主,举手投足要有皇室的派头,有些事,有些话,当做不当做,当讲不当讲,都是有分寸讲究的,要拿捏的好。
可是凉门宫实在太过于冷清安静,平日里娘亲话很少,绿烟也随了娘亲,不大讲话,若是我再不多讲话,凉门宫里就没有人声了。
所以,我总是没话找话,搜肠刮肚自编笑话给娘亲与绿烟讲,但大多时候,她们并不觉得好笑,时间久了,讲的多了,她们也会跟着笑几下。
娘亲说,我的笑点与理解点跟常人不同,我想,大概是吧。
譬如娘亲说女孩子要看起来娴静稳重,我同意娘亲的观点,但我的理解是,只要看起来娴静稳重就可以了,实则可以是欢腾不靠谱;再如,常人都道的眼见为实,我往往会想到眼不见为虚,诸如此类。
对于这一点,三哥总不以为然,有时候还觉得我怪怪的,但,现在易南竟然说我理解的对,不管真心还是假意,我都欢喜的紧,甚至有种伯牙遇子期的感觉。
于是,三哥走后,我轰轰烈烈开始了潇潇洒洒的懒散日子。
懒散的住了三天,新鲜感有些去了,想着找易南带我出府逛逛。
日头有些大,湖边植了一排垂柳,看着很是阴凉,我便溜着湖沿儿走,边踢着小石子边琢磨该怎样向易南开口。
正思量着,左边突然冒出一个胖嘟嘟绿油油的小人,圆滚滚向我冲来,想着被这团肉撞上肯定疼的厉害,我赶紧的侧身避开。
“咚”一声,有什么东西掉湖里了。
我疑惑的看了看四周,方才撞来的那一团绿不见了,再看,湖面上一截肉嘟嘟的胳膊在胡乱翻搅着,我深吸一口气,纵身跳进湖里。
我低估了肉团的力量。
我被它折腾个够呛,拼了毕生的力气才把它拖上了岸,这时,岸边已聚集了几个叽叽喳喳诚惶诚恐的丫鬟。我坐在岸边看着浑身湿漉漉往外吐水的肉团,想:早知道他被灌了水还这么大的蛮力,就该让他喝饱了,我再下去捞他。
待肉团吐完水,终于转过头看我时,我故意咳嗽了声,摆出救命恩人的姿态来,等着他向我千恩万谢,顺便再给我写首赞诗。
没想到,万万没想到,他在看向我的那一瞬,哇一声扯着嗓子就嚎上了,连带着脸上的肉一颤一颤的。
他嗓子可真好,被水呛着了也能嚎的这么清脆嘹亮,一嗓子就把易南嚎来了。
易南很是紧张的抱着一团肉左看右看,待确定无碍了,方转向我:“公主可好?”
本公主没跳湖之前是挺好,把肉团捞上来之后也还行,现在,被嚎的不好了,很不好。
若我说不好,他会不会就不带我出府逛了,存了这个心思,我咧嘴笑:“好的很。”
被易南安抚了一通的小肉团,本来已经由干嚎转移为啜泣了,眯着小眼偷看我,见我一笑,他又嚎上了。
宫外的人都是以这种方式来感激做好事的人吗?以后还让不让本公主愉快的做好人好事了?
我两手捶地蹙眉仰天叹气,易南不知对小肉团说了什么,他立马不嚎了,很有礼貌的小声啜泣着向我道谢:“谢谢公公......公猪。”
我不可置信的掏了掏耳朵,“公公?公猪?”默了默,很是疑惑:“我长得很像男人吗?做头猪居然也是公的。”
小肉团明显一副吓傻的神情,憋哧着小嘴不吭声,易南抖了抖脸皮,“公主救命之恩,在下感激不尽,舍弟不懂事,还望公主海涵。”
我用力拧着灌满水的衣角,“好说好说,天热,本公主权当洗澡了,就是,你家的湖水不太干净啊,这个,尚需改进。”
湿哒哒的衣衫贴在身上很不舒服,想着拐回荷园泡个小澡换身干净衣裳,遂与他哥俩辞别,刚走了两步,突然想起方才要找易南出府的事情。
略一思忖,我转过身,凑近他们,嘿嘿一笑,“本公主这个人情,想必你们也不想欠着吧,刁难于人也实在不是本公主的行事风格,这样吧,一命换一命,如何?”
小肉团呜咽一声,以手遮眼,又往易南怀里钻了钻,我叹了口气,对他不再抱希望,把目光转向淡定的易南。
我迎着他疑惑的目光,耐心的解惑道:“你们千万不要用金银珠宝啊这类俗气的东西来答谢我,我不喜欢这些个东西,我这个人还是比较惜命的,等哪天我犯了什么作奸犯科掉脑袋的大事,就是你该报恩的时候了,到时候你可千万要念在今日恩情的份上,拼力救我一命啊。”
语毕,我适时地打了个不大不小的喷嚏,唾沫星子全数喷洒在他玉一般雕刻的面上。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俱是一怔,易南最先打破僵局,“这个,还算是蛮特别的。”
他所说的“这个”,不知是指我与他的约定,还是这个喷嚏,我呵呵一笑,顺着杆子往上爬,“那么,我们说好了,若是你敢违约见死不救,就让周国子民的吐沫星子淹死你。”
不等他回应,我捏着鼻子蹿回了荷园。
自从娘亲莫名死了后,我越发的谨小慎微,虽然我自觉,我没有任何值得利用的价值,但,凡事还是未雨绸缪的好。
易南身为当朝太师的世子,与哥哥们走的都比较近,在大事上,应是能说得上话的。若是万一有那么一天,我遭遇不测,奢望他能记在今日救他弟弟一命的份上,稍稍替我挡上那么一挡。
至于今日要他带我出府的事情,我另有法子。
荷园的丫鬟帮我烧了满满一桶的水,泡澡之前,我瞥了铜镜中的自己一眼,心中一凛:许是在湖里泡的有些久,脸上的妆花了,那条疤痕清晰可见。
怪不得小肉团见着我可劲儿的干嚎,吓着他原不是我本意,罪过罪过。
泡过澡换了干净的衣衫,又喝了一大碗姜汤,补了补脸上的妆,很想出去晒个太阳。
头顶着硕大的荷叶坐在院子里打盹儿的时候,三哥过来了。
他徐徐走过来,为我遮了一方阴凉,我悠悠睁开眼,三哥弯下腰,触了触我的额头,蹙眉说:“这么烫。”
我笑他:“坐在日头下晒太阳,不会烫的是鬼吧。”
三哥拉我起身,确保我没有发烧生病之后,才说:“七妹还是这般的良善,但是也要爱惜自个的身子,若是就这样病了,可如何是好,本来是让七妹来这里散心的,心没散成,再捞一身病......”
三哥什么都好,就是话唠,我听多了,还是不习惯,揉着耳朵说:“要不要唤人给三哥搬个凳子,咱们坐下来聊?”
三哥摆手道:“宫里还有些事情,我要马上回去一趟,七妹没事就好。”
说着就要离去,我赶紧问:“我想出府玩玩,可不可以?”
三哥拍了拍手,恍然大悟道:“唷,忘了这岔子事了,是三哥疏忽了,七妹想出府,当然是可以的,不过,外面人多眼杂,万事小心为好,三哥这就去安排,着人保护你的安全,不过,你今日在水里泡了泡,虽没有大碍,还是歇歇的好,明日吧,如何?”
若是我不答应,他定会又一番理论,我晃了晃被日头照的有些发晕的脑袋,连连谢了三哥。
第二日,吃过早饭,我便去找易南,本来,有了三哥的口谕,我不用再找易南陪我一起逛街的,其实,也不是找他,我是来找小肉团的。
不管怎么着,小肉团昨日因我受惊不少,出于人道主义,我是有责任有义务慰问一下的。
偏巧不巧,当我赶到易南的院子时,他正与小肉团一起用早饭。见我进来,易南放下筷子起身道了声:“公主”。
小肉团呀的一声从凳子上滑下来,拽着易南的袖子躲在他身后,易南呵斥了声“阿凌,不得无礼,快见过公主。”
小肉团不情不愿小心翼翼从易南背后探出头来,瞄了我一眼,眨了眨眼睛,又探出来一些。我朝他点头笑了笑,他怯生生问:“你就是昨日救我的公主?”
我再点头,他用胖乎乎的爪子揉了揉眼,瞪大眼珠看向我的脸,我笑眯眯弯腰凑过去,一把抓住他的爪子,说:“我就说嘛,你该剪指甲了,看这指甲长的,我昨日在湖里被你一通乱抓,脸都给抓破了,不过,还好我会妖术,及时打通了任督二脉,方才消了脸上的疤痕。”
说着又配合一脸奸笑,“不然,我脸上带疤,怎么嫁出去,到时候,嫁不出去,哼哼哼,晓得我是谁吧,周国公主耶,比太师府厉害吧,我定会让父皇,就是当今皇帝指你为婚的,我又比你大这么多,嫁给你后,天天欺负你,不让你纳妾,不准你有丫鬟,你若是胆敢招惹除我之外的其他女子,嘿嘿嘿,打断你的腿。”
我越说越起劲,全然忘了身旁还杵着一个年方二九的未婚男青年,听到几声咳嗽后,我扭曲着脖子看向憋红脸的易南,再尴尬一笑:“我不是说你,你继续,继续吃饭。”
小肉团歪着头消化了好一阵我的话,一脸认真的问:“你真的会妖术?那我再往你脸上划一道疤痕,你还能打通任督二脉,把疤痕消失的无影无踪吗?”
我抖了抖嘴唇,一屁股坐在凳子上,“不行!任督二脉十年一轮回的,我用了一次,就不能再用了,下次再用,要等到十年以后了。”
小肉团很是痛惜的样子,捡了个离我最近的凳子坐下,瞪着水汪汪的眼睛凝视着我,我避开他炽热崇拜的目光,看向面前的一碟青色点心,痛心疾首道:“你们吃独食,为什么我早饭里没有这个?”
不由分说夹了一个塞进嘴里,只嚼了一下,苦死人的味道溢满口腔,谁大清早的吃苦丁茶渣做成的点心。
一通清理忙活后,我很是尴尬,撂下话准备告辞:“三哥说着人和我一起出府,易公子知道是哪些人吗?”
易南一脸歉疚道:“在下今日无事可做,若公主不嫌弃的话,可否陪公主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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