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翌日一早,我将将用过早饭,易南就拿了一叠衣服过来,“因时间紧,来不及定制衣裳,这个是我前几年的衣裳,虽穿过几次,但也还算干净,你若不嫌弃的话,且先穿一穿,待日后再让府里制衣局做几套新的来。”
我讶异的翻了翻,惯常的青衫与毡帽,看上去倒像是从未穿过的,我问:“女扮男装?为什么?”
他淡淡笑了笑,“你忘了,昨夜我们说过的,今日要去猎场狩猎,原本穿女装也没什么问题,只是今日猎场会有几个国公府里的公子们,若是你不介意,穿自己的衣裳也是可以的。”
我这才想起昨夜的那场聊天,原以为他说的是醉话,今早醒了也就忘了,没想到他居然记得。
我才不会在宴国求亲这个节骨眼上生出什么事端来,所以,我咬咬牙,还是从他手里接过衣裳去里屋换了。
等我换好出来时,他负手背身站在院子中,听到开门的声音,他转过身来,扫了我一眼,眉眼里全是笑意。
“倒还勉强算得上是一清秀书生,恩,衣领要再拉高些,帽子再往下压些,步子迈的再大些。”
不亏是太师府的世子,话里话外带着说教的味道,本公主气度大,不与他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东西。
原本是要策马去的,因我不会骑马,就改为了乘车,马车虽快,晃到猎场也用了一个多时辰。
易南抬眼看了看头顶的太阳,若有似无地说:“还是改日我教你骑马吧。”
我不可置信的揉了揉耳朵,“教我骑马?”
他点了点头,肯定道:“说不定日后也能排上用场。”
当时我没想到,在不久的将来,我真的因学会了骑马而死里逃生了一次。
猎场大门处已集结了不少人,见着我们,有三四人迎来,爽朗的笑道:“易兄今日好雅兴,竟乘车前来打猎,莫非是想载一车猎物回去不成,哈哈哈......”
易南笑说:“这要看蒙兄给不给面子了。”
这位蒙兄抱拳说:“好说好说,今日不管是谁,所打的猎物都让你拉回去。”
他们三三两两闲聊着,我一直跟在易南身后没有搭话,就要进猎场时,终于有人看到我,叫道:“这位兄台,怎么称呼?”
我刚要回应,易南替我答道:“这是我最近新认识的朋友,不巧跟易某同一个姓氏,也算是缘分吧。”
周乃国姓,若是方才易南不抢先拦着,估计我就会坦荡荡自报家门了,我感激的看向一旁云淡风轻的易南。
那人呀了一声,“小易易,你福气不小啊,先是认识了易兄,今日又遇上了我,待会儿进了猎场,咱俩一起踏平整个猎场,定能夺得今日猎场第一杀手的名号。”
不等我回应,他又说:“这就说好了啊,小易易,不能临场反悔了。”
易南把我托上一匹枣红骏马上,笑道:“该不会是今日又没人肯与你合作吧,休要打我家小易的主意。”
我家小易,亏他说的出口,我翻了个白眼过去,恰巧被这位公子看到,他鼓起腮帮子道:“不与我一起就算了,还要翻个白眼给我,有这么看不起人的吗?我才懒得理你呢。”说着扬鞭绝尘而去。
易南牵着缰绳仰脸向我道:“他是定国公府上的苏二公子,性子直爽,成日里跟个小孩儿似的,你莫要放在心上。”
我瞄准易南又翻了个白眼,“你家小易?”
他脸红了一红,别开脸,小声解释,“既然姓易,现如今又住在我家,我这样说,也不算错吧。”
我趁机打趣他,“还真是,将来你娶了五姐,咱们还真是一家人了呢。”
他索性不跟我说话,只管牵着缰绳向猎场深处走去,不知走了多久,待与方才那帮人都走散了,他说:“今日要暂且委屈你一下。”
未等我反应过来,他已翻身跨上了马背,拽着缰绳坐在了我身后,我有些不自在,刚想发作,他嘘了声示意我闭嘴。
眨眼间,直觉耳旁刮过一阵风,直吹向前方,策马前去,树桩下倒了一头身中利箭的野猪。
场面算不上血腥,但也足够我缓上一阵子,原来狩猎一点儿也不好玩,真后悔答应同他前来此地。
易南下马前去查看野猪,回头见我半眯着眼脸色苍白,搓着双手有些愧疚道:“襄王最喜欢狩猎,我理所当然以为你也......是我考虑欠佳了,我同他们说一声,咱们还是先回吧。”
他这番道歉诚意很足,加上我现在还不怎么想回府,抬头环顾了下四周,折中道:“这里密林层层叠叠的,会不会有些奇异山珍之类的美味野果?”
易南蹙眉思忖了下,缓缓走过来,“还真有那么个地方。”
易南策马带我来到一山坳处,我见这里的林木与其他地方的也没什么不同,有些不解的看向他,他示意我下马,道:“往常狩猎不急的时候,我总要在这个地方呆上一呆,时间久了,也发现些门道,还是识得一些能食用的果子的。”
我笨拙的翻身下马,看着淡定十足的易南说:“看不出来,你居然文武双全啊。”想了想,加了句,“这一点,倒是随了易太师。”
他似乎没听见我说什么,自顾自的走向不远处的一棵歪脖子树下驻足停留,我蹦跶过去,还真有果子,青青红红的大枣七零八落的挂在不高不矮的树杈上。
易南分外有眼力劲,不由分说弹跳了下,左手抓住一个颇多红枣的树杈,用力摇晃了下,还好我反应的快,在酸枣掉下来之前,及时往后撤出去好远,没有被酸枣打中。
待酸枣落的差不多了,我顾不得矜持,蹦跶过去蹲在地上把酸枣一一捡起来,放在衣袍上兜起来。
接下来,我们又发现了能叫出名的山里红、野酸梨、野石榴,叫不出名的乱七八糟好看或奇丑的野果。易南负责爬树,我负责吃不了兜着走,一个时辰后,已捡了一大堆果子。
我们正围着堆如小山的果子嘎嘣磕着牙,听见有人道:“哟,两位易兄今日志不在打猎嘛。”
我吐了嘴里的果皮,抬眼见是方才猎场门前说话的那位蒙兄,我瞅了眼正在用手帕擦拭果子的易南,不知该如何回应。
易南把手里擦拭好的果子递给我,又随手捡了地上的一个野果扔给了马背上的蒙兄,突然,又一声尖叫,“哎呀,小易易,你们居然在这里吃独食,呀,不对啊,易南,你怎么对小易易这般好?刚才我可是都看见了,你给小易易的是用手帕擦拭干净的长得极为匀称的果子,给蒙兄的却是没擦拭过的扁果子,太偏心了吧。”
不用看,就知道,这是那位定国公的苏二公子,我呵呵笑了下,他看了看我,又望了望易南,再瞅瞅我,再再看回易南,突然悟了:“易南,你藏得挺深的嘛。”
蒙兄先是怔了下,又赶紧用力给苏公子使眼色,苏公子看着频频眨眼的蒙兄说:“你眼睛怎么了?刚不还是好好的吗?你怎么一点儿也不讶异,难道你们都知道易南好男风?”
“啪”一声,蒙兄扬起鞭子抽在苏公子的马屁股上,膘马仰天嘶吼一声,向着密林深处奔去,苏公子在马背上直嗷嗷:“你抽我马屁股干嘛?易南,你这个事情......”
蒙兄不好意思的朝我们拱了拱手,“我今日手头运气不好,一个猎物没打着,待会儿又该被他们笑话了,先行一步先行一步。”
待他们走远了,我看向易南,“苏公子眼力不错,好男风,很好很好。”
易南轻笑了下,“苏公子严守秘密的本事,我还是知道的,不出两日,整个朝野定知道太师府世子好男风这个癖好,这倒为我省去了不少麻烦。”
我愣了好久,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不免有些悻悻然,“你让我女扮男装与你来此,本意不在狩猎,实则是让他们误以为你好男风,就此让五姐望而却步?”
他不置可否的笑了笑,我很是气结,“你倒真是看得起自己,五姐未必就能看得上你。”
他再笑,“这样最好。”
我发誓,若是我再见到五姐,就算是冒着被她杖打二十大板的风险,我也要告诉她,易南很很很欢喜她,每天欢喜她欢喜的睡不着觉。
不管怎样,不得不承认,正是因为这次猎场之行,拉近了我与易南之间的距离,他虽然还是像往常般挂着一张云淡风轻清心寡欲的脸,对我的态度却是一好再好。
他会在一个和风习习的日子,带我去郊外放他自做的风筝;会在风和日丽的时候,带我出府去品尝以前从未吃过的美食;也会在下雨或是下雪的日子,为我烹茶抚琴;更是在这段日子耐心的教会了我骑马......
我感受到了娘亲与三哥曾给予过我的呵护与关爱,内心欢喜的紧,也忘了再吵着三哥让我搬离太师府,三哥也很有默契,没有再提这岔子事。
这一住,就住到了年底,直到过年时,三哥也没有提让我回宫的事,仿若宫内的一切都不再与我有关,我曾问过三哥,这半年来,我一直住在宫外,父皇就没有什么意见吗?
三哥说,父皇日理万机政务繁忙,近日身体又不太好,知道我出宫后,破天荒说,出宫散散心也好,就没再过问过我的事情。
我再拐弯抹角的问三哥宴国求亲一事,三哥哈哈笑说:“这个啊,三哥忘记告诉你了,宴国使团早已离都城返回宴国了,至于和亲的事情,也就此搁置了。”
既然父皇没有责怪与我,和亲一直又被搁置下来,我就彻底放下了心中的包袱,热热闹闹的在太师府过了个欢欢喜喜的新年。
年夜饭时,我难得见着了小肉团,许久不见,他身量拔高了些,细看,觉得他掉了一整圈的肉,明显瘦了许多。
我喜滋滋的问:“你是想我想瘦的吗?”
小肉团咧嘴摸着头笑说:“阿凌觉得公主胖了不少呢。”
我有些哀怨的摸了摸脸,向坐在一旁的易南求证,他曲起指节敲了下我的头,“你呀你呀。”
一时间,我以为他是三哥附体了,讲话内容与语调都与三哥一模一样,我摸着头抬眼看他,他满眼笑意,与往日的三哥没有什么差别,只是眼神里多了层我看不透的东西。
我以往没有看到过别人这样,所以,有些参不透,后来我大胆的假设:他是不是看上我了?
可是,后来发生的种种,使我确信,是我想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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