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荧惑守心
还是火星人会玩。
看着脚下逐渐放大的结构，李林不禁发出了感叹。
和他印象中的火星兵工厂和巨大设施已经完全不是一个模样，现在的火星就跟一个被一斧子砸穿了脑壳的可怜人没什么太大的区别。
人类制造的工厂撕裂了火星钢铁的地壳，直接用星球本身的材料改造了星球的表面。一层又一层厚厚的工厂设施将整个火星包裹起来，而火星的大气也不断被这些完全不知道排污是什么鬼东西的工厂所污染。时不时就可以看到暗红色的云层遮盖住某个工厂结构，然后往下泼洒下灰黑色的雨水。
那甚至完全不能叫做雨水，那只不过是天空中那些杂质在碰撞凝聚之后混合出来的石子。这些黑色的玩意不断的向下砸，落在那些黑黄色的工厂结构的表面。然后又会被内部的工厂吞噬，重新熔铸成一些崭新的工厂或者资源之类的玩意。在以前可能还会铸造出一些武器，这些东西经常被用来测试有关于击碎小行星或者击毁行星之类的玩意。事实上他们的实验非常的成功，但是英雄无用武之地，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
不过单纯从视觉效果来看，真的很难以相信这个巨大的构造体星球在曾经被称之为荧惑这么曼妙的名字。
现在站在飞船上向下看去，有的不过是各种巨大的管道，阀门，各种反应釜，高耸的巨塔和一些奇奇怪怪的也不知道到底有什么用的设施。那些乖戾而且扭曲的建筑风格在整体厚重的暗红色背景下反而有一种怪诞的美感。
尤其是在脚下阴影拂过的情况下，那些工厂周围的铁水和熔岩不断随着一些倾斜的管道和通路在旁边流淌，看起来就像是一条条高速通道一样。整个星球都为了铸造而诞生的。甚至在比较远的地方，李林还看到了一个巨大的人工峡谷。内部正在释放着巨大的热量和高温，看起来内部正在熔铸着不知道是什么但是总之一定很大的玩意。
澎湃喷发的污秽烟雾，泼洒的岩浆和铁水，露天熔铸的各种巨大钢块，那些灼热的高温甚至让空气都变得扭曲起来，加速的流体让光线的折射变得极为不自然，看起来就像是什么障眼法或者幻觉一样。但是有谁觉得这些地方不是真的，那就大错特错了。高温蒸腾的蒸汽铁水足够让任何怀疑的人在一瞬间变成一团骨灰。就算是穿着义体，也会在短时间内被烧灼的支离破碎。所以在火星工作的人基本上都会有强制保留措施和电子脑。
他们并不相信人类的本能能够让他们永远的不出错，所以有电子脑辅助设施进行强制的双保险才没有什么问题。这里面一步踩空，那掉下去的可能要比地狱还要来的恐怖得多。
“现在开始导航模式，即将抵达火星第一降落平台……”
飞船的速度逐渐的慢了下来，开始沿着那些奇怪的管道和峡谷穿梭了进去。虽然说是火星是要比月球开发的完善，但是很明显有着大气层而且外部环境极为恶劣的火星是不允许粗暴的降落的。甚至直接降落到平台上都不行。他们必须要穿过大峡谷和一系列防护措施构筑出来的通道后，才能直接抵达降落场。
而沿着大峡谷缓慢飞行，李林能够清楚的看到在左右两侧的钢铁结构。这个火星上的奇观是完完全全由人类硬生生缔造出来的。他们挖空了整个富矿矿区，然后在里面熔铸出了一些结构用来支撑整个地表，让外壳不会影响到内核工作站的稳定。而这个措施不仅仅能够稳定住星球整体，他甚至还是整个星球的减压器。遍布在这个宽度能够有数百公里的大峡谷周围的，是一连串圆柱形的减震措施。它用来减少星球内部的震颤，用以更稳定的挖掘矿物。
这个设施在李林还没进监狱的时候就已经听说过，而且在当时就已经是完成状态了。只不过他没有见到过这个可以称得上是伟大的巨大建筑。现在以飞船的身份沿着大峡谷下方的通道飞过，看着上面密密麻麻左右交错的减震棒，李林真的有种莫名的心惊胆战的感觉。
尤其是因为地下设施的某一次震荡所带来的整个设施的动荡，那从直径数公里的减震棒的角度来看可能只是微微颤抖了一下。但是李林可是眼睁睁的看着一块足足有三人多大小的灰硫结合体从上面震了下来摔在了峡谷里面。
“这就是星球减震器。为了防止席卷整个星球的大地震和能量的积蓄问题，火星上的人并没有学习月球的经验，而是简单粗暴的在上面安插了数百上千个减震棒。这些东西可以通过短时间的蓄能和震颤来减轻整个星球内部的能量压力。在减震峡谷完成之后，火星上再也没有发生过任何剧烈的地震。也正因为如此，我们的工厂才能短时间内遍布整个星球。火星上到处都是矿物，能够就地取材直接完成建设。”
AI在半空中指着那些巨大的圆柱装置，用轻盈的声音解释了一番。然后又将手指向了一些周边看起来不起眼的一些装置。那上面用耐高温的颜料涂抹上了一些标语和图画。但是因为距离实在是太远，而且因为高温天气的影响，李林很难分辨出来那上面到底写了什么玩意。而AI也很恰到好处的用轻柔的语气为李林解释了一番。
“那边是火星人专门用来装饰和美化火星的构造。他们相信这种在古代被称之为蒸汽朋克的风格是非常有美感的设计。并且沿用了古代一些文学创作者的设定，仿佛确有其事一样在上面搭建了无数圣所和相关产物。”
“而在火星上目前最为引人瞩目的，也是这些教徒们搭建出来的设施。被称之为火星大教堂。全部都是用工厂废弃的管道，齿轮，还有蒸汽阀门之类的具有象征性的物体堆砌搭建起来的宗教建筑。在AI的控制下，整个蒸汽教堂就像是活物一样，在火星内部沿着巨大的钢铁轨道环绕火星前进。穿着打扮成维多利亚时代的游客和居民每天都在那边不间断的进行娱乐和演奏活动，亦或者完成一些伟大的艺术品。”
“火星不仅仅是工业之都，建造之都，他同时也是艺术之都和创造之都。全人类中百分之七十的艺术品缔造都从火星的工厂和蒸汽神殿中诞生。那是人类灵感的源泉，全人类有着无数的艺术家都在那里面彻夜欢歌。而且他们还经常举办一些私密的宴会，来讴歌生命，亦或者是……一些其他的东西。”
“我大概明白了。”
看着AI人性化的一脸你懂的表情，李林顿时就懂了。
还能是什么？一群艺术家和嗑药的玩意在一起的私密聚会，除了一些少儿不宜的玩意之外，李林的脑袋里也想不出来他们到底能干些什么正经事。一部分艺术家是真正的疯子，一部分艺术家是狂热的爱好者，但是绝大部分艺术家都是想想要约.炮的。虽然说现在对于欲望的诉求已经没什么太多，但是这群人对于仪式的渴求还是不可少的。
“给我再火星机械神殿周围买一套房子吧。我在火星上待一段时间。对了，给张灵梦留下一个留言，就说我去火星旅游一段时间了。让她找不到我的话就直接来火星这边找我，或者来游戏找我。”
“已经给张灵梦小姐留下留言。她目前正在工作中，预计四十五小时后能够收到。”
“现在童工都要干这么长时间了？”
“义体人没有疲劳的概念，李林先生。只有自然人会因为肌肉酸分泌感受到疲倦和体力不足。但是义体可以通过充电来完成这一系列的行动。义体人不存在劳动过累，也不存在休息。他们可以通过脑部物质的交互和填充来达成永远的工作状态。大脑细胞始终处于半睡眠状态来工作是完全可行的。效率也绝对不会降低。”
“啊，是么？随便找个地方降落吧，我也不愿意听这些东西。然后把路指出来，我去看看火星的景色到底是什么样子的。我从小到大还没来火星玩过，这一次是第一次来火星。”
“可以，李林先生。”
AI点了点头，遵从着李林的吩咐。
过了一段时间后，这个飞船就降落到了一个巨大的空腔室内。传送带将李林从飞船中挪移出来，很快就将其投放到了一个狭小的通道中。经过一段时间的运输之后，李林感觉到前面似乎隐隐约约的有些光亮。
而向前踏了一步，一股刺眼的光芒让李林下意识的眯起了眼睛。嘈杂的声浪开始在周围涌现出来，将他拉入到一个喧嚣的街道之中。就好像是单纯的从一个巷子口中走出来一样，李林有些茫然的站在马路中，看着周围陌生而又熟悉的景色，感觉到有些时空上的错乱感。
“天球都市……？”
看着周围巨大的管道和扭曲的建筑风格，李林不禁下意识的嘀咕了一句。
火星内部的城市结构看起来非常像是李林曾经玩过的天球都市地图。到处都充斥着一种诡异而扭曲的庞大工业美感。抬头看去，无数粗犷的飞行器和传送带在天空交错划过，将物资或者其他什么玩意交付给半空中的垂悬结构。李林所处的是一个看起来有些年头的钢铁街道，一些带着防毒面具，或者奇怪面罩的人在路上走过。
时不时和周围扭曲的巨大管道结构体打一声招呼，内部就凸显出来一块黄铜的大门。只要一拉开，里面就是乘坐的空间。坐上去后过了一会儿似乎就到了其他的地方。但是这风格完全不像是什么高科技，反而是炮弹。
“这就是火星都市？”
跟想象中不太一样啊。
看着两侧高垂下来的熔岩瀑布和高温带来的扭曲空气，李林有些不适应的摇了摇头。
他还是比较喜欢天球都市那种已经陷入了静止和半死亡状态的工业结构体。面对这种庞大的，还在烧的正热乎的赤色大工厂，李林心中残留的那些感动多数都已经变成了失望和警惕。这跟他想的不太一样。
不过正当李林露出失望的神色时，街道上的那些人似乎才注意到李林的存在。经过短暂的骚动之后，一个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对着正打算离开找到自己买的房子的李林招了招手，一脸热情的跑了过来。这个本地人看起来是个狂热的蒸汽信徒，一身半机械化的义体，还有几个管道口喷着蒸汽，脑袋上面顶着几根螺栓，看起来颇为诡异。
“地球人？月球人？土星人？还是太空城人？”
没等李林回话，这个脑袋上插着几根线路板的男人就神经质一样的摇了摇头，不断的嘀咕着：
“应该不是太空城人，这些自诩太空子民的家伙除了旅游很难到火星上来。而且你看样子也不像是旅游的。月球人？月球人的话应该是那个样子的，你看起来也不像。土星人来这边要花好几个月的时间，也没什么人过来。你肯定是一个地球人，嗯，你一定是一个地球人，我的判断没错吧？”
“啊，没错。您有什么事么？”
李林眨了眨眼睛，平静的说到。
虽然自己是从地球转到太空城又转到火星上来的，但是总体来说还算是地球人。
“什么事情？不不，不是我有什么事情，是你有什么事情才对。你看起来似乎是很失落的模样，人类之间应该互相帮助，我有什么能够帮到你的么？”
“不，没有什么。只是这里单纯的跟我想的不一样而已……”
“不不不，这你就错了。这里只不过是火星的一个区域而已，你怎么能说这里跟你想的不一样呢？这里可是有无穷无尽的风格的。要知道，这里是人类缔造出来的天国，是人类双手铸就的美丽梦境。这里什么都有，什么都存在。不要说什么不知道，来来来，我跟你介绍一下火星的不同艺术区。”
“那个什么，我还得去我家里，所以介绍什么的就免了，我还有事情。”
不过一般的推脱很明显是制止不了这些似乎脑袋灌满了各种药剂的人的，而且李林本人并没有厌恶到要开启强制措施的地步。所以只能苦笑着任由这个男人给他领到一个告示板上，让他看看火星各个区域的建筑风格和艺术趋势。让李林大开眼界的同时，他也不忘记介绍一番自己的艺术展览会。
虽然李林觉得后者可能才是他的主要目的，但是人家好歹也是好心来搭个话什么的，李林也就没有说些什么，只是绕道回到了自己的住所里。然后站在那看起来标记就很高端的门口，有些松了口气的对那人摆了摆手。
“那么再见了。我还有点事情，就不打扰你的艺术创作了。”
“不要忘记过两天要参加我们的艺术展览！”
“啊，一定一定……”
我可不想去。
与过于热情的新朋友告别，李林叹了口气，走进了自己这个购买下来的火星住所。
这里就像是刻意模仿着当初第一次世界大战之前最繁荣的时代中那些典型的建筑风格一样。淡黄色的灯泡在两侧排列，桌上点着一盏看起来被雕刻的异常精致的‘煤油灯’。床铺和周围的装饰都是奢华无比的红金色，那些雕琢的天使浮雕和一系列宗教油画看起来让这个房间异常的有品位。或者说，有那个时代的品味。
而在这个看起来奢侈的会客厅两侧还有一个小小的酒柜，里面盛放着玻璃瓶的葡萄酒和锡打造的酒壶。看起来都很有那个年代的风格。不过李林也不敢确信这玩意是不是真的是那个年代的文物，因为李林的权限还真够。
“不过说起来，就算是在火星也没有什么好做的啊……”
不用工作，不用学习，也不用担心第二天会饿死，更不用担心自己的生活质量会下降。
只要AI还在一天，那么人类的生活质量问题完全不取决于自己，而是取决于AI。AI的科研进度爆发了完成了生产力的大发展，人类才有机会享受到更多的更好的东西。而AI也没有什么发展，那人类也一样没啥发展。
甚至就连古时候小说中的富二代都要比咸鱼一样的现代人来的有上进心。至少人家装逼打脸是为了展现自己，渴求更多的东西，而现在大家都差不多，哪怕是权限者能够做到的事情也是极为有限的。除非像是李林这样的至高权限A级，不然的话本质上还是没有什么太大的差别。但是A级权限又不太可能去享乐，这本身就是个伪命题。
“感觉不是想象中那么好啊……”
拉着沙发坐在仿制的壁炉旁边，听着木头烧灼的噼啪声音翻看着手中的圣经。
尽管说尽力模仿了那种古时代贵族的模样，但是李林却依然感觉不到什么愉悦的感觉。随手把圣经往火炉里面一丢，那些火焰，木柴，书本，眨眼间就变成了一团灰色的雾气，攀附在墙壁的角落中，幻化成了一盏精致的高脚灯。
不论是那暗红色的高背椅，亦或者是摆放在客厅中的长桌，房屋旁边的壁炉，还是那些盛放酒的柜子——这也是李林不打算喝酒的主要原因——实际上都是用纳米机械构造出来的仿真货。虽然火星人嘴上看不起月球人，但是对于纳米机械这种对生活极为有帮助的小东西，火星人运用的说实话不比月球人少到哪里去。
毕竟大家都喜欢改造自己身边的世界，而纳米机械很明显是最完美的工具。
只不过玩多了，也会厌倦的。
“……还是去玩游戏吧。”
李林想了想后站了起来，走到了一扇红木门面前拉开了门。
映入眼帘的还是熟悉的如同地球一样的禁欲系房间。淡白色的天花板和游戏设施，雪白的床铺，以及那些及其简约的生活设施。李林甚至没有过多的犹豫，就直接躺在了游戏椅子上，戴上了头盔。
而下一瞬间，熟悉的拖拽感再一次来临。似乎是因为在现实中飞船的原因，这一回李林更加清楚的感受到了那些手掌的拖拽，直接将他拉到了一个狭小的通道中。意识能够深切地感受到那股温和和善意，就像是浸泡在羊水中一样。而这种温润的触感过去了大概一段时间之后，伴随着一阵排斥感，李林下意识的睁开了眼睛。
映入眼帘的，则是一片陌生的星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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