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王都动乱序章06
下火月(九月)四日,15∶01。
黎明到来,塞巴斯与索留香忙碌的一天开始了。
他们也可以不告而别,但至今营造的商人身份就这样白白舍弃掉太浪费了,所以他们决定演一场戏,假装要回帝国。
他带着只有刚来时与大家碰过一次面的索留香,向有所往来的商人与工会的人报告回国一事。
当然不可能只寒暄两句就结束,多少也得话点家常,这是提升人际关系时不可或缺的内容。
更何况,事实上没有哪个男人会不愿意跟索留香这样的美女交谈,于是耗费的时间也就更多了。
结果每造访一个地点都要待上三十分钟,等到他们向所有人报告完毕的时候,时间已经很晚了。
“虽然花了非常多的时间,不过暂用仓库以及搬运小麦的作业都完成了。这样就没事了,可以回纳萨力克了吧。”索留香说话的语气中难得带有喜悦之色。
塞巴斯看出这是因为能回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而且也完成了主人下达的指令,让她心满意足。
由于在王都收集情报基本上是塞巴斯的工作,她大概没什么机会体会到为主人效命并收到成果的成就感吧。
这次的返回在名义上,必须轮到扮演主人的索留香出场,这是她的工作。
看她一副几乎要哼歌的模样,这想必让她得到了极大的满足感。
实际上,多亏她心情极佳地跟商人们交谈,使得交涉在各方面都对他们有利。
比方说仓库的租金,就算扣除了大量购买小麦这个理由,也算得上特价大优惠。
(长得漂亮就是吃香呢。)
塞巴斯打从心底这样想着,将马车停在宅邸的院子里,带着索留香走向大门。
塞巴斯在门前掏出钥匙,**钥匙孔。
然后他一如平常地转动钥匙,却没听见该有的咔嚓声,也没有开锁的触感。
塞巴斯疑惑地皱起眉头,与索留香面面相觑。
——门是开着的?
他伸手一推,门微微开启了一点。
宅邸里只留下了琪雅蕾一人,她不可能一个人到外头走动。
“钥匙孔上有几个新的刮痕。很可能是被某人撬开——”
没等索留香说完,塞巴斯用力推开了门。
他丝毫没考虑到有陷阱的可能性,就算有陷阱,一脚踩碎就可以了。
宅邸已经完成了收尾工作的使命,怀抱着空荡荡的冷清感。
他一脚踏入屋内,用上全副的探测能力,寻找生物的呼吸——琪雅蕾的踪迹。
然而他完全感觉不到人类的气息。
“琪雅蕾!琪雅蕾!你在吗?”
塞巴斯大声呼唤,在屋子里到处寻找。他找遍了每个角落,但没找到她。
不但没找到她,连一点蛛丝马迹都没找到,简直像是凭空消失了一样。
(不对,肯定是有某人入侵了。没闻到血腥味,所以应该只是被绑架了。这样的话,绑架犯的要求是……)
塞巴斯握紧拳头。
果然不该留下琪雅蕾一个人,他对自己的失策气恼不已。
他本来就不放心把琪雅蕾一个人留在宅邸里。
由于自己曾跟非法组织起过冲突,他觉得危险迟早会找上门来。
即使如此,他还是让琪雅蕾一个人待在屋里,是因为她的心灵创伤还没治愈,对外界仍然感到害怕,也会怕人。
她在与主人他们会面时之所以没有陷入恐慌,大概是因为他们的外形与人类相差甚远吧。
那时琪雅蕾的反应不是心灵受到伤害的人,而是“看到怪物的一般人”的反应。
就算让她留在马车上,说不定也会引起一些麻烦,这样的担忧让塞巴斯决定把她留在宅邸里。
而且他以为既然已经把整间娼馆砸了,对方想重整旗鼓或是有计划地袭击,应该都还需要时间。
如今只能说,他的想法太天真了。
塞巴斯快步走过走廊时,有个声音叫住了焦躁的他,是从会客室传来的。
“塞巴斯大人,这边。”
“索留香,她在那里吗?”
怎么可能会在那里,塞巴斯刚才也稍微看过会客室了。
但他还是抱着一丝渺茫的希望,走进房间。只见索留香站在房间中央,手上握着一张羊皮纸。
“纸上似乎写了些什么——”
“给我。”
不等索留香回答,塞巴斯从她手中像是用抢的一样拿走了羊皮纸。
然后他启动了魔法道具,读过纸上写的文字,怒形于色地捏烂了它。
“她被绑架了。所以,我要去救她。”
索留香的回答十分平静,不带感情。
“属下也认为应该这样做。”
这实在不像索留香会说的话,让塞巴斯睁圆了眼睛。
“不过,安兹大人的命令,是要我们回到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是不是应该先以这项命令为优先呢?”
“要回去,也得带着琪雅蕾回去。”
“塞巴斯大人……属下认为您这次如果又擅作主张,会引来很大的危险。第一,您要去哪里救人呢?”
“纸上十分亲切地指定了时间与地点。对方似乎是我捣毁的娼馆的经营组织关系人。”
“原来如此。不过,在您前往之前,应该向安兹大人报告一声。打从一开始若不是塞巴斯大人捣毁了娼馆,也不会导致这样的状况。您这样不是违背了安兹大人要求我们低调行动的旨意吗?塞巴斯大人您如果再度擅作主张,就等于再度违背安兹大人的旨意……再说,塞巴斯大人忘了那时候安兹大人说过的话吗?”
这番话中,有句话像闪光般掠过脑海。
安兹大人决定以谁之名保护琪雅蕾的生命安全?
“向安兹大人报告,就说琪雅蕾被绑架了,请问大人我们该怎么做。”
下火月(九月)四日,15∶15。
“哼哼哼——”开心地哼着自创的歌曲,雅儿贝德将针穿过毛线圈,然后将毛线一扯。接着再把针刺进去,一扯。
重复几次相同的动作后,黑布就被缝在白线打成的球上。接着她把布塞进白球里,让球变得更圆。
细细端详着接近**球体的毛线布偶后,雅儿贝德脸上浮现出温柔的微笑。那表情洋溢着慈爱,宛如女神一般。
“好!安兹大人的头部完成了!”
她心满意足地握了一下拳头,然后抚摸着毛线编成的头盖骨。
那头盖骨的眼睛与嘴巴是用贴布缝上去的,非常可爱,要是让安兹看到了,一定会很害羞。
“好了,接下来做身体……”
她极其温柔地把毛线编的头盖骨放在桌上一角,然后从椅子上起身,去拿白毛线球。
这里是雅儿贝德的个人房间。说是个人房间,雅儿贝德原本是分配到王座之厅作为防卫场所,所以并没有私人房间。
但安兹判断这对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守护者总管的身份来说有点问题,因此一声令下,将四十一位无上至尊的备用房间赐给了她。
跟安兹的房间一样,雅儿贝德的起居室也很宽敞。
老实说,本来就没有多少私人物品的雅儿贝德,原本还觉得这房间实在太大了。然而,在这里生活了差不多两个月后,情况不同了。
原因之一,出在雅儿贝德此时正要打开的更衣室。
房间里到处都是安兹。
当然,是做出来的假安兹。
包括描绘着各种不同姿势的好几个等身大抱枕在内,还放了无数Q版造型的安兹布偶。
这里正是雅儿贝德的秘密房间之一,是连来房间打扫的女仆都不许进入、不可侵犯的圣域。
通称后宫房。
“咕呼呼呼呼呼——”
雅儿贝德发出奇怪的声音,跳了起来。她拍动长在腰上的翅膀,减缓速度扑向抱枕。动作有如橄榄球运动员的擒抱。
雅儿贝德紧紧把抱枕搂在怀里,就这样滚倒在地板上。
地板上也放了各式各样的安兹,所以绝不会撞痛身子。
她就这样埋在三个安兹抱枕里,发出奇怪的笑声。
“咕呼呼呼呼。安兹大人的床单做成的最新抱枕……等于是跟安兹大人同床共眠。咕呼呼呼呼……”
把脸埋进抱枕里,雅儿贝德抽抽鼻子闻味道。
“没有味道……呢。”
那声音显得非常遗憾,听到的人都会产生罪恶感。
身为不死者的安兹根本不需要睡眠,不会使用寝室,而且一身白骨,因此没有任何体味。
他会入浴冲掉溅在身上的血或尘埃,但他自己的身体不会分泌任何气味。
“唔,嗯?这是……难道是……安兹大人的……”
然而,换作恋爱中的少女,就连安兹不可能产生的微弱气味,她都能闻得出来——不过也有可能只是鼻子失灵。
“咕!咕呼呼呼呼呼呼呜呜呜!”
她以与其说是守护者总管倒不如说是变态的举止,把脸埋在里面吸吸吐吐。
“啊——好幸福喔。”
身为纳萨力克的守护者总管,雅儿贝德的职务涉及许多方面。
纳萨力克内的士兵部署与布置周边警戒网等各项事宜、确认纳萨力克内的防卫状况,还要在王座之厅待命确认所有人的状态等,多的是让人眼睛酸痛的工作。
因此,进入这个房间养精蓄锐,对她来说是非常重要的事。
“啊——好想见安兹大人,好想见安兹大人。啊——好想见他。”
她用力抱紧枕头,借以宣泄对与安兹一同旅行的娜贝拉尔的怨气。
就在这时——
“雅儿贝德。”
她身体吓得一震。
雅儿贝德额上冒着冷汗,脸部抽搐地环顾四周,确定声音是来自魔法。
“安、安兹大人!有何吩咐吗?”
“刚才,塞巴斯——不,是索留香传‘讯息’给我,塞巴斯捡来的女人琪雅蕾似乎被绑架了。因此,麻烦你编组一支支援塞巴斯的部队。”
听到他说琪雅蕾,雅儿贝德马上想到那是谁。
虽然安兹一回到纳萨力克,就立刻前往耶·兰提尔去扮演飞飞了,不过大致上的事情,她都听留下来的迪米乌哥斯说过。
“请原谅我对安兹大人的决定提出异议的愚蠢行径。可是,人类这种下等生物有那种,必须特地编组部队去救的价值吗?如果是跟夏提雅那件事有关的人在背后牵线,属下还能明白……”
“不,我想此事应该与夏提雅被控制无关。这次这件事似乎是潜伏于王国内部的犯罪集团所为。”
“既然如此,那更……”
“雅儿贝德啊。我可是以安兹·乌尔·恭之名约定要帮助琪雅蕾。你明白吗?”
语气中呈现的气氛全变了,灼热的怒火传达给了雅儿贝德。
她的喉咙像是黏住了似的发不出声音。
“你明白吧?你应该明白吧!我可是特地拿出这名字说好要保护她喔!但竟然还有人敢绑架她。这就表示大家取的这个名字被人踩在脚底。就算那些人不知情,也绝不可原谅!”
他坚决地讲到这里,忽然,传来一种憎恶减缓的气息。
可能是情绪超过一定标准,因此遭到抑制了吧。
“……抱歉。我对那些该死的绑架犯有点动气了。雅儿贝德,原谅我。”
听见主人冷静的声音,她的心情才稍稍恢复平静,终于能够说话。
纵然知道至高无上的主人并非对自己动怒,然而就算是雅儿贝德,也还是会感受到压力。
“安、安兹大人并未做出任何需要道歉的事。”
即使安兹并不在眼前,雅儿贝德仍然深深鞠了个躬。
“……那么雅儿贝德,我命你平安救出琪雅蕾妮纳。”
“遵命!救出此人的同时,我也会严惩触怒安兹大人的那些人类!”
“也好,麻烦你了。对了,迪米乌哥斯应该还在纳萨力克处理搬运小麦的事吧?让他担任负责人。”
“由我直接行动——”
“不,雅儿贝德,需要你保护纳萨力克,把迪米乌哥斯送过去。还有别忘了多加小心,千万不可以让我们的真面目曝光。那么王都一事就全权交给你与迪米乌哥斯负责。好好办。”
“谨遵安兹大人之命!”
“讯息”解除,房间回复了寂静。
雅儿贝德慢慢站起来,把抱枕仔细收好。
“……不过,我真不明白。”轻声低喃的雅儿贝德,眼瞳中藏着异样僵硬的光辉。
她的脸朝向房间一隅。
这个房间不许任何女仆进入,原因之一是出于雅儿贝德的独占欲,不想让任何人碰自己做的这些安兹人偶。
另外一个原因就在那个角落,那是绣有安兹·乌尔·恭公会标志的纹章旗。
本来应该挂在房间入口附近的旗帜,现在却被扔在房间角落,布满灰尘。
从那里看不出敬意或尊敬,只有侮蔑、愤怒与敌意。
“安兹·乌尔·恭吗……无聊透顶。”
雅儿贝德想起代替安兹·乌尔·恭的纹章旗挂起的那面巨大旗帜。
由于那面旗帜实在太大,变得像歌剧院布幕一样厚重地垂挂着。
“这座纳萨力克地下大坟墓是只属于您的。我雅儿贝德,只想向您一个人效忠。啊啊……希望有朝一日还能听见您那美妙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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