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亚达巴沃02
下火月（九月）四日，22∶20。
结束了宅邸袭击工作的艾多玛·巴西丽莎·泽塔走出门外。她捡起粘到脚上的纸张揉成一团，扔进宅邸深处。
原本的预定计划是扫荡宅邸内的人类，回收重要文件或值钱物品后撤退。
如果可以，最好能像船过水无痕那样不留痕迹，但他们没有时间把数据分类，看到什么就拿什么，结果变得像闯空门一样。
不过，这件事本身不成问题。
因为本来把艾多玛与马雷派来这里的迪米乌哥斯，就表示过也有这种可能性。问题在于他们超出太多预定时间，与她还有马雷同行的恶魔们，都已经不在这里了。
马雷带着这幢宅邸的最重要人物，先往集合地点去了。仆役恶魔们拿着造成超出时间的原因——堆积如山的物品，都离开了这里。
没错。
时间计算会乱了套，是因为到了要撤退的时候，才发现还有个地下室，而地下室当中塞满了高高堆起的走私品与疑似违法的药物。
回收作业进行得相当缓慢。
首先地下细分成好几个房间，放了满坑满谷的杂物，高价物品则藏在这些杂物当中，借此进行隐蔽。
正所谓隐藏树木的最佳地方是森林。就算是艾多玛与恶魔们也不可能把所有货物都运走，因此，他们必须进行在森林找檀木的作业。
如果马雷带走的那个人类还在这里，问题应该能更快解决，然而现在说这些都太迟了。
艾多玛与恶魔们决定一件件检查，判断是垃圾的就塞进一个房间里。这对肌力远超过人类的集团来说，仍然是件麻烦的工程。
不过相对地，他们的努力有了成果，放在地下室的值钱物品应该都带出来了。
身为负责人留到最后的艾多玛，以只有完成一件大工程的人才能摆出的态度，仰望着夜空，做状擦拭额头汗水。
其实她一滴汗都没流，只是心境上如此罢了。
“好喽。那么啊，大家加快速度搬东西哟。”
听从艾多玛的指令，体形比人类还大的虫子们背着大量物品，飞上夜空。它们是艾多玛以驯虫师的能力叫出的巨大昆虫。发出重低音十足的振翅声，虫子们以直线往预定地点飞去。
目送搬走物品的虫子们的艾多玛，想起自己一只手还拎着东西。
“啊，还没吃呢。真迷糊，真迷糊。”
她矫揉造作地轻轻捶了一下自己的头，然后把切下的男人手臂拿到下巴底下。只听见沙咕沙咕的声响，男人的手臂肉不断被削掉。
艾多玛的喉咙跟着上下移动。随着“嗝”一声，血腥味扩散开来。
“虽然女人带有脂肪的嫩肉啊，或是小孩子脂肪比较少的肉也很好吃，不过减肥的时候还是要吃肌肉发达的男人肉呢。”
她灵巧地避开骨头部分，吃得差不多后，把手臂一丢，扔进宅邸里。她对建筑物鞠个躬，这才要动身前往上级命令的地点。
然而没走几步就有个声音叫住她，拖延她的脚步。
“哟，真是个美好的夜晚啊。”
“……美好吗？我觉得对你来说一点都不美好喔？”
慢吞吞地现身的人类是男的还是女的，她有点难以判断。感觉好像是女的，但从那强壮的体格来看，又觉得好像是男的。
“你在这种地方做什么？”
“散步啊。”
“……刚才吃什么吃得那么津津有味？”
“肉啊。”
“……人类的？”
“对啊。人类的肉啊。“
男人婆的口气虽然显得冰冷，但艾多玛并不在意。人类产生什么样的感情，艾多玛根本不可能在意。如果碍事就踩死他们，不会碍事就不理他们，肚子饿了就抓来吃，会去在意这点程度的存在才叫奇怪。
“原来如此啊。这下子怪物登场了是吧。没想到‘八指’竟然连魔物都敢养。只不过看起来似乎是没教好。”
男人婆慢慢举起突刺战锤。
看到她这样，艾多玛第一次伤脑筋地叫起来。“我说啊。可不可以互相当作没看见呢？”
男人婆的脸上浮现出怪异的表情，她应该没想到对方会讲这种话吧。
“我啊，也是来工作的，要对付你也很麻烦啊。最重要的是，我现在，肚子很撑呢。”
“……抱歉啊。老子好歹也是王国当中数一数二的冒险者，看到吃人怪物没办法说放走就放走。况且让你这种东西待在人类世界，老子也会很困扰。”
“真麻烦耶。不过你说你很强啊。既然如此呢，就拿来当存粮好了。”
艾多玛第一次正眼瞧向男人婆。看起来像是个纯粹的战士。
(嗯——应该满强的吧。)
艾多玛不是纯粹的战士，因此看不太出来对手强到什么程度，不过她依然不觉得对方会比自己强。
“喝啊！”
男人婆跑向她，然后将突刺战锤高举过头，向她殴打过来。
艾多玛用优雅的动作躲开这击，然而对方紧咬不放，途中急遽扭转角度，突刺战锤直杀过来。
那不是利用离心力进行的流畅动作，而是凭借着压倒性肌力硬是改变方向的一击。
艾多玛再度闪避，并发动特殊技能。
“啊？就只会抱头鼠窜吗！”
突刺战锤让男人婆挥动着，掀起暴风通过她的头顶，吹动了伪毛的头发。
“嗯——你好像很喜欢到处乱挥喔？”
嘲笑声得到了咋舌当作响应。
艾多玛再度发动特殊技能，同时轻松躲开了由上往下挥来的突刺战锤。失去目标的突刺战锤带着原本的力道，直接砸在大地上。
艾多玛嗤笑对方一再重复的单调攻击。
她的脸部绝不会有任何变化，然而两人正在交战，嘲笑的感觉强烈传达给了对方。
不过，艾多玛到了下个瞬间，才知道对方就是在等自己这种——压倒性强者特有的大意。
“给老子碎裂吧！”
以突刺战锤打进去的位置为中心，大地一口气碎裂了。
不对，是石板地变成了碎片，就像只有那个位置产生了大地震。
艾多玛第一次站立不稳。
相较之下，对方不知道是用了什么魔法道具，姿势稳如泰山。艾多玛眼睁睁看着前端被泥土弄脏的突刺战锤被对方举起。
太小看对手了。艾多玛斥责了自己。
要躲开这招很容易。如果是人类的话，的确立足点一口气遭到破坏便会失去平衡，再加上大地破坏产生的冲击波传到脚上形成双重束缚，必然很难逃脱。
然而艾多玛是战斗女仆，穿在身上的魔法道具都是上等货，即使身处这种状况依然不痛不痒。
只有一个问题。
如果要闪避，她非得跳开不可，这样会弄脏身上的女仆装。
这种事能被允许吗？这可是无上至尊赐给艾多玛的极品服装啊。
够了——不玩了。
艾多玛面具底下的真实面容第一次浮现敌意。
不玩了。
——杀了她。
艾多玛怀抱的不是人类掸掉虫子的心情，而是可以称为杀意的感情，面对高举挥下的突刺战锤，扬起了左臂。
如果是楼层守护者这一级还另当别论，以艾多玛这个等级来说，用毫无防备的左臂挡下攻击，很难全身而退。
紧接着下个瞬间，并未听见钢铁削肉的声音，取而代之的，是两个坚硬物体相撞的声音。艾多玛的左手，此时紧黏着一面盾牌。
“紧黏”这种说法并非比喻，脚的数量超过八只的虫子，紧紧抓着艾多玛的手臂不放。
“那个，是啥啊？”
“我啊，是驯虫师喔。所以可以像这样叫出虫子来，随心所欲地使唤。”
她右手横向一挥，自黑夜中飞来，一只有如阔剑的长条虫子便紧紧黏上右手手背。
“这是剑刀虫与硬甲虫。我决定要杀你了。本来是没打算要你的命，但我已经饶不了你了。”
艾多玛向对手踏出一步，然后一刀砍过去。她砍裂了男人婆的铠甲，鲜血立刻喷了出来，不过离致命伤还差得远。
对方虽然没能躲掉艾多玛认真的一击，但只受到轻伤。
她刚才说自己在王国中数一数二，如此看来既非虚荣也不是夸张，不过若只有这点程度的话，根本不配当艾多玛的对手。
虽然不是由莉·阿尔法那样纯粹的战斗系，但艾多玛·巴西丽莎·泽塔好歹也是战斗女仆，拥有人类无法比拟的强大力量。
她挥出第二击，鲜血再度喷出，洒在她的脸上。由于刚才受了伤，这次的一击伤势更重，不只是轻伤就能了事。
“动作竟然给老子变了！拿出真本事了是吧！”
突刺战锤伴随着怒吼高举挥下，艾多玛用硬甲虫将它弹开。虽然感到一阵惊人的冲击，但她踩稳脚步，绝不挪动一步。其实动了也不会怎样，这算是出自她自尊心的表现，不甘愿因为区区人类而移动。
男人婆继续保持着气势，施展出动作流畅的连击。疾风怒涛般的攻击，很可能是用上了这个世界特有的“武技”加强。
不过，艾多玛用起硬甲虫与剑刀虫来灵活自如，毫发无伤地挡下了她连续十五次的攻击。
艾多玛不知道，其实这正是苍蔷薇的格格兰同时发动多种武技施展的撒手锏，超级连续攻击。
惊涛骇浪般的连击，每一下都是铁臂使出的全力攻击，就连要塞武技都能突破，除非是一部分天才才能习得的防御武技不落要塞，否则无法完全抵御。
然而艾多玛却以天生的肌力全数挡下。这就是等级的差距，是种族体能的压倒性差距。
即使眼前敌人的目光中第一次浮现绝望，艾多玛仍然没有任何感觉。她一心只想杀了对手。
——噗哈！
她听见了仿佛头部冒出水面时的换气声，连续攻击也随之停止。
艾多玛把右手——剑刀虫像弓一样拉紧，像箭一样刺出，目标是眼前男人婆的胸膛。
对方举起了突刺战锤，但慢得可以。
艾多玛的一击比她更快，刺穿了胸膛——
——本来应该是这样的。
剑扑了个空。
虫剑没刺中任何目标，只刺进黑夜的空气里。
艾多玛的脸滴溜一转，她要看清楚是哪个不速之客从中作梗。
在好几米以外的地方，有个身穿黑色服装的女人，背后是气喘吁吁的男人婆。
“不好意思啊，缇亚。还以为死定咧。”
“原来格格兰的血也是红的啊。”
“你是在惊讶什么啊？又不是第一次看到老子受伤。”
“我以为你差不多该开始流蓝色的血了。力量提升。”
“那哪叫力量提升，根本连种族都变了吧！”
“那就叫转职好了。”
听到两人互开玩笑，艾多玛火大起来。自己才是强者，只有自己才可以表现得从容不迫。她们应该弄清楚自己的斤两。
“——差不多啊，可以了吧。临死前的告别讲完了吗？”
艾多玛第一次提高了戒备。男人婆——格格兰不足为惧，问题是新来的那个——缇亚。
如果她的穿着不只是好看，那她的真面目就是忍者，是需要累积六十级才能当上的职业。
这样来看，让格格兰逃离艾多玛一击的传送技术，就是忍术了。若她真的是忍者，就算是艾多玛也无法轻易取胜。她本来想保存力量解决对手，不过现在的状况已经不允许她有所保留了。
“式蜘蛛符！”
对手还来不及行动，艾多玛已经撒出握在右手中的四张符咒。符咒一掉在地上，瞬间变成了大型蜘蛛。
这种蜘蛛与“召唤第三位阶魔物”召唤出的魔物程度相当，算不上是多强的魔物，但只要能借此判断对手的一部分力量就够了，而且她也能趁机做好战斗准备。
她之所以这样做，是因为驯虫师的虫武器虽然很强，相对却有几个缺点，其中之一是呼唤虫子需要一点时间。
“影技分身之术。”
配合着缇亚发动忍术，她的影子蠢动起来，产生出另一个缇亚。
艾多玛根本不去留意那个分身。影技分身之术制造出的影子，力量只有术士的四分之一。只有闪避能力与分配的魔力成正比，但也不过如此。
对式蜘蛛而言或许是强敌，对艾多玛而言却称不上对手。比起这个，本尊有多少战斗能力才是重点。
艾多玛叫出了她的撒手锏——钢弹虫与另一种虫子，同时又将符咒贴在自己身上进行强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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