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备战06
听到雷文侯爵的这番话，葛杰夫也觉得有道理。不过他还是抱有疑问，帝国已经指定了战场，还会使出这样的招数（别动队）吗？如果是普通的战争，派遣别动队是基本战术，要是帝国约好决战战场再派出别动队，一定会受到周边诸国的鄙视。帝国这样做相当于作茧自缚。
“我认为不需要那么多士兵，不过既然是侯爵的提案，就由侯爵来决定吧。”
“谢谢陛下。我还想提一个问题。”
博洛洛普侯爵缓了一拍，看样子不像是在调整呼吸，更像是想要唤起听者的注意。
“由谁来负责这次战争的全军指挥？我倒是可当此任。”
会场的气氛变了。
这番话颇有僭越之意。虽然他自己说是在向国王提问，但实际上并非如此。名为提问实为施压，要国王把全军指挥权交给他。
国王兰布沙三世和博洛洛普侯爵，如果问两人中作为军队指挥官谁更优秀，想必多数贵族都会回答博洛洛普侯爵。最重要的是，这次博洛洛普侯爵准备的兵力占了王国全军的五分之一——超过五万士兵，独占鳌头。
不仅如此，博洛洛普侯爵还拥有精锐兵团，那是他受到葛杰夫战士团的启发，组织起来的专业士兵团。
他们的战斗能力很高，虽然比葛杰夫麾下的战士略逊一筹，但也拥有与帝国骑士同等——说不定更高的能力。最惊人的是这支精锐兵团的数量，总数有五千人之多。如果和葛杰夫的战士团开战，想必博洛洛普侯爵的精锐兵团会以数量优势取得绝对的胜利。
如果国王不在场，指挥官的职务当然会落在博洛洛普侯爵手中。然而国王在场，兰布沙三世执掌指挥权才是理所当然的，不过，贵族派的人大概不会老老实实让国王得到指挥权吧。
看到博洛洛普侯爵以提问来向国王施压，葛杰夫的表情带上了敌意，博洛洛普侯爵看到而没有理他。在博洛洛普侯爵看来，葛杰夫这个人不过是一介剑术高强的平民。按说贵族之外的人只是进入这个房间都令他无法忍受。
“雷文侯爵。”
“在！”
“指挥权交给你了。一定要指挥全军顺利行进到卡兹平原。各部队的部署和阵地的构筑也交给你了。”
“明白了。”
雷文侯爵受到王命，低头领命。博洛洛普侯爵虽然被人夺走了想要的权限，但对方是雷文侯爵，他也没法抱怨。博洛洛普侯爵很清楚雷文侯爵的优秀，没法强硬地批判他。最重要的是，雷文侯爵人脉很宽，博洛洛普侯爵的手下中，也有人受过雷文侯爵的恩义。如果在他们面前批判雷文侯爵，自己的器量反而会受到怀疑。因此，博洛洛普侯爵只能同意。
“雷文侯爵，我的军队也交给你了，有什么问题请告诉我。”
“非常感谢，博洛洛普侯爵，到时候就拜托了。”
看到国王巧妙的安排，葛杰夫好像自己的事一样高兴。
“还有其他事情吗？”国王问完等了一阵，不过没有人回答，“……那么就开始准备出征吧。明天出发，大概要两天才能到达战场，所有人不要疏于准备。好了，解散吧。雷文侯爵，后面就交给你了。”
“明白了，陛下。”
所有人都离开了房间，去做出兵的准备，剩下的只有国王和葛杰夫。
兰布沙三世缓缓转着头，咔嗒咔嗒的声音就连葛杰夫都能听得到。看来国王的脖子僵得很难受，他露出了舒服了一些的表情。
“辛苦您了，陛下。”
“是啊，真的好累啊。”
葛杰夫露出了苦笑。刚才会场中展现出了一幅拥王派和贵族派的缩景，国王承受的压力想必非同小可。不过，其实有人比国王兰布沙三世还要辛苦。
“差不多该——”
就在兰布沙三世说到这里的时候，响起了几声敲门声。随后房门慢慢打开，国王等的人走了进来。
走进房间的男子貌不惊人，用肥胖的斗牛犬来形容他或许是最合适的。他的头已经秃得可以反射光线，剩下的一点头发也已经变成了白色。
他的身体圆滚滚的，腹部积累了过多的脂肪，下巴下面也有一大团赘肉。
男子的外表虽然并不光鲜，眼睛中却闪烁着睿智的光辉。兰布沙三世向走进房间的男子露出了相当友好的笑容。
“你来了啊，帕纳索雷。”
“陛下，”耶·兰提尔市长帕纳索雷向自己的君主恭敬地行礼，然后移动视线，“久违了啊，史托罗诺夫阁下。”
身为贵族的帕纳索雷非常礼貌地对身为平民的葛杰夫表达了敬意。正因为他是这样一个男人，才会被派到重要的都市担任市长。
“市长您好，当时真是承蒙您的关照了。您还帮忙安排为我的部下们治疗，真的非常感谢。当时要赶快把状况报告国王，我没能好好感谢您，就匆匆返回王都了，真的非常抱歉。”
“哪里哪里，阁下不用在意。我非常清楚战士长遇袭事件的重要性，不会挑您的理。”
看到两人你鞠一躬我鞠一躬，国王愉快地笑了起来。
“帕纳索雷，你今天不发出那个哼哼声吗？”
“陛下……面对不轻视我的人，耍那样的小花招没有意义。莫非陛下认为，我在陛下和史托罗诺夫阁下面前，也会那样演戏吗？”
“抱歉抱歉，我开玩笑的，别怪我，帕纳索雷。”
“您言重了，身为臣下，我说话太放肆了，请陛下原谅。那么……我们尽快开始吧？”
“等等……”国王想了想，回答道，“等等，还有一人没有到，等他来了再开始吧。”
“是这样啊，那么先谈谈市内的粮食之类支出的问题吧？还有根据侯爵大人给我的资料，算出的一年之后王国国力之类的问题。”
“嗯，让人头疼的事情还是先说完好了。”
随后帕纳索雷开始讲了起来。就连对内政一窍不通的葛杰夫听了，都想皱眉头。
庞大的支出令人对王国的将来感到忧心。大量征收粮食导致国内的粮食问题进一步恶化。最大的问题，就是让征集来的平民返乡之后即将发生的国力衰退。
就连帕纳索雷的推测——较为乐观的推测，都让人想要撇嘴。
国王的五官已经彻底皱成了一团。
“居然如此严重……”
“如果……来年再次发生相同的事——帝国再发起进攻，王国从内部瓦解的风险就更大了。毫无疑问，如果维持目前的税率，想必会出现许多饿死的平民如果降低税率，就没有用来实施各种政策的资金了。”
兰布沙三世用手按着额头，遮住了自己的脸。
这是数年来，一直对帝国的骚扰临时抱佛脚带来的后果。当明白帝国的目的是让王国逐步衰退时，已经太晚了。
“陛下……”
“真是发愁啊。早点有所行动就好了……至少在派阀彻底势不两立之前进行应对……真是太愚蠢了。”
“不会有这样的事，陛下。恐怕就算当时设法应对，也会引发分裂王国的战争，帝国会乘虚而入吞并王国的。”
葛杰夫可以断言，国王——兰布沙三世已经做得很不错了。
王国变成现在这样，是王家一直以来疏于管理欠下的旧债。代代积累起来的污垢，不可能在一代洗净。
“我想把尽可能好的王国留给下一任——留给我的儿子。”
国王痛切地说完，然后饱含着决心继续说了下去
“既然如此……现在或许正是个机会？因为那次骚动，支持我的人变多了。或许这正是给帝国沉重一击，博取几年和平时光的机会？”
葛杰夫看到国王的眼睛中有了令人忧心的光辉。他知道应该劝阻国王，却找不到合适的话。
如果国王话中的意思是打算满足自身的欲望，他还能进进忠言，可是一想到国王现在是为了给家人赢得安宁，话就梗在喉头出不来了。
他是离国王最近的人，深知国王承受的痛苦，没办法对国王的一片苦心进行劝诫。
“可能性是有的，不过您也知道这很危险。如果着手削弱贵族们的力量，国家势必迎来一场大乱。”
看到国王皱起了眉头，葛杰夫觉得心里十分难受。
“帕纳索雷的话总是很有道理。然而做手术虽然有可能丧命，但是也有一线生机。如果放任不管，病灶会扩展到全身，缓慢但必然会死。与其等死，不如放手一搏吧？”
“您在说什么啊，陛下。手术是不可信的技术，与其把命运交给不可信的技术，不如探讨别的方法。”
“如果有能拯救王国的魔法，我倒是愿意把希望寄托在魔法上，可惜没有。那么现在只有用野蛮的民间疗法，打开身体摘除病灶，这是唯一的治疗手段。”
除了传说是牛头人贤者提出的，血腥而野蛮的手法（手术）之外，拯救王国别无他法。
看到国王被逼得病急乱投医，沉寂统治了整个房间。
葛杰夫觉得阴郁沉重的气氛仿佛会永远持续下去的时候，房门被敲响的声音打破了沉寂。
雷文侯爵没等回话就走了进来。
“各位大人，久等了。”
房间内充满了安心的气氛。
“噢噢，我们正在等你呢，雷文侯爵。让你费心了，真是不好意思啊。”
一瞬间，雷文侯爵露出好像没有理解国王所指是哪件事的样子，不过他很快就明白了，显得有些疲惫。
“哪里哪里，陛下不必介意。把全军指挥权交给博洛洛普侯爵，那是最愚蠢的行为。他除了突击和后退之外，不会发出其他命令的。”
雷文侯爵把博洛洛普侯爵说得一无是处，可是没人知道他是不是真心这样想的。他很可能只是敏感地察觉到刚进来时房间中的阴沉，想要说几句俏皮话来活跃气氛。
“而且，如果国王亲自执掌指挥权，搞不好会导致贵族派在开战前撤走军队。这样想来，实际上除了我之外，没有合适的人选了。虽说如此，我也不愿意无休止地一直工作。因此我要先声明，这场战争结束之后，请允许我回领地休息几个月。”
“那么——”说完这番话，雷文侯爵的表情严肃了起来。
“非常抱歉，我不能在这里待太长时间，我们尽快解决问题吧。”
雷文侯爵依然保持着蛇一样冰冷的表情，不过葛杰夫从他的表情中看到了人的情感，而且是葛杰夫喜欢的那一类。
（——没能看穿此人的性格，我真是太愚蠢了。就算被人说不会看人，也是没办法的事啊。）
伴随着不甘，葛杰夫想起了离开王都之前，在国王的私人房间中进行的一场会谈。当时到场的五人——兰布沙三世、葛杰夫、拉娜第三公主，再加上赛纳克第二王子和雷文侯爵——其中最后两人说的一番话十分惊人，颠覆了葛杰夫曾坚信不疑的宫廷观。特别是葛杰夫当成蛇蝎深恶痛疾的人物，居然是最为国王尽心竭力的人，他当时的心情非惊愕二字可以形容。
“我的女儿也好，雷文侯爵也好，让你们费心了。”
兰布沙三世向坐在椅子上的雷文侯爵露出真挚的表情，深深地低头表示感谢。
“陛下，您言重了。我也在没有和陛下商量的情况下擅自做了许多事，现在我也十分后悔没有尽早采取其他的手段。”
“雷文侯爵，也请允许我向您道歉。”葛杰夫深深低下了头，“我不知道雷文侯爵的真意，只凭您的表面态度，就对您怀有不敬的想法。请您原谅我的愚蠢。”
“战士长阁下，请不要在意。”
“说是这么说，如果不能给愚蠢的自己一个惩罚，我会一直觉得如鲠在喉。”
雷文侯爵无奈地摇了几次头，然后给了葛杰夫惩罚。
“明白了……那么，请允许我今后不称呼您战士长阁下，而是葛杰夫阁下，因为我很敬重您。”
不能算是惩罚的惩罚。
葛杰夫更觉得自己有眼无珠，开始表达自己发自内心的感谢。
“非常感谢，雷文侯爵。”
“葛杰夫阁下，不用介意。那么我们开始吧，聊聊王国今后该采取什么样的策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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