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1.薪火相传
“一二三，嗨！”
“一二三，嗨！”
人潮人涌，不知多少大汉肩上系着一根粗绳，绑在身后的一众石堆上，要往那临时搭建好的工地送去。
今天是个大日子，是祭火纪念碑封骨融痕，开始雕刻的日子。
届时，不仅仅是英魂骨灰要封入纪念碑，更是要天师出手，融化石块之间的缝隙，让整个石块融为一体，变为一座浑然一体的巨石碑。
等到刻字结束，再让天师以伟力搬运纪念石碑，树立在大炎陵墓中，在陵园中伫立千年。
眼见石块快要搬运结束，梁洵也有些心潮澎湃。
毕竟他是知道的，今天不仅仅是天师出手，化骨融痕的日子，也是那一位，在这千百年来，第一次在大炎留下字迹的日子。
这个消息，自然也是皇上放出来的。
听闻神将与皇上一叙之后，陛下龙颜大悦，就连气色都好了不少，这几天御膳房也抓紧机会，弄一些皇上以前不怎么吃的下的吃食，想让皇上尝个鲜。
梁洵把这些消息听在耳朵里，心中也宽慰不少。
神将的威势，自然是好用的。就连百姓也自愿出力，想要这石碑快些建好，能够一睹神将风采。
毕竟大部分的百姓都只是从画卷和书本中见过神将，根本就不知道，或许哪个时候在他们身边经过，身穿异国甲胄，背后背着一把大剑，腰间别着一把螺旋剑的破落骑士，就是他们的神将。
喝了一口茶，梁洵心中火热，干脆挽起衣袖，就要冲下去，也扛起一个绳索，拖着石块走。
幸亏身旁的严狄百般劝说，才让他放弃了这个打算。
然后严狄义正言辞地说道。
“大人不能这么做，那是有损您威严，但是属下可以啊！”
然后，还未等梁洵答应，严狄就扔下了自己的外套，冲下去，也加入了那人山人海之中。
梁洵愣了一下，这才反应过来，严狄已经套上了绳索，跟着工人们一起搬运石块。
......
直到正午，云层散去，耀眼的太阳，在冬日的衬托之下，显得格外温暖。
工人们放下身上的麻绳，从身旁的同伴那边接过一碗温水，舒爽地喝下去，然后擦了擦头顶的汗，回头看去。
那石块已经磊成了一整座圆柱形，就在那搭起的刻字台中间停留。
而刻字台旁边已经有军士驻扎，将闲杂人等格开。
因为现在就是封骨的时候。
原本应该身在玉门的封边大将，李墨却出现在这里，扛着一只巨大的瓦罐，从刻字台下方一路上行。
他未携带兵器，但身着甲胄，再加上肩上的瓦罐，怕是得有好几百斤。
顺着刻字台的台阶一路上行，一直到最上方，那堆起石料的中间，然后一把将肩膀上的瓦罐举起，往那堆起石料的中间一砸。
咣当！
瓦罐破碎，灰尘漫天。
这是过往三十余年间，在边疆死去的将士尸首中，最少的那一部分。
每人取一小撮骨灰，放入瓦罐中，却在这三十余年间，集成了这么一大瓦罐。
如今，这瓦罐中的骨灰，顺着石料的缝隙层层下坠，有些甚至眼见就要落入地面。
但也就是这个时候，从天边飞来一道符箓。
只见一名一头白发的老者站在高台之上，他手指挥动只见，就有真火自符箓上燃烧，随后贴在这堆起的石料上。
石料与骨灰之下，顿时就有火焰向上不断延展。
神奇的是，这火焰竟然并未烧灼到旁边搭建的刻字台，就连李墨也没有感受到分毫温度。
天师面色从容，但左手早已捏成拳状。
想要直接控制部分真火灼烧石料，就算是以他的修行，还是做不到浑圆如意，此刻更是有灼烧之痛在身上蔓延。
正是之前面见皇上的那位老天师。
石料在真火的灼烧之下，与骨灰逐渐融为一体。
骨灰作为那封痕的料子，将整个石料的边际抹除，只留下圆滑的石面。
等到最后一缕火焰消散，整个堆砌起来的圆柱形石料，已经变成了浑圆的一块，比之前来说还小了一些，是在真火的灼烧之中灭去了部分杂质，留下了最坚硬的部分。
直刺，老天师放下右手的双指，朗声说道。
“今日，祭火碑建成，浑圆如意，另有阵亡将士名单随身，只待刻字，便可送入陵园，享我大炎子民万世祭奠。”
老天师的声音不算清朗，已是老态初现，但仍然中气十足，声音覆盖了整个工地附近。
“如此，恭请神将，刻下碑文第一笔！”
在下面的民众们听到老天师的最后一句话，顿时欢呼声有如雷动。
“恭请神将！”
“神将来了？！真来了？！”
“神将！神将！”
就像是大型的粉丝见面会一样，翁斯坦也没想到，自己居然会在大炎这个国度，看到有如卡西米尔一样狂热的现场。
舒了一口气，他笑盈盈地看向身侧的不死人。
“该你上场了。”
不死人轻轻点头，就曲膝下压，随后猛然跃起。
一道灰黑的身影从人群中跃起，原本不起眼的他，在半空中就已然有火焰随身。
有宛若岩浆的纹路在他的甲胄上迸发，在空中燃起，有如用朱砂在画中横拉出一条壮阔的直线。
那团火焰越过了几十米的人群，轻轻落地。
人群的呼喊声愈加壮大，不死人深吸一口气。
一身的火焰纹路顺着右臂一路上行，在他抬起的手指顶端凝成了一点微小的火焰。
即便是正午，那灼热的日光，却不可夺取他指尖火焰的光辉。
李墨自是低下头，恭迎神将。
那老天师也在察觉到不死人指尖火焰之后，双目有如针扎，竟然不可直视那火焰。
于是，老者心甘情愿地低下了头，有清泪从他眼眸中缓缓流出。
那就是真火，纯净到极点的火焰。
底下的民众见到这火焰，双目也都被那火焰夺去了心神，不敢将目光移开。
只见，不死人将手臂伸直，指尖触碰到石碑的刹那，火焰就在石碑上留下了痕迹。
不死人依着昨天，令教他的写的字，在石碑上刻上了第一个名字。
李庆。
写下这个名字的时候，不死人又想到了那个老人。
那个即便是身躯化作虫体，也依然义无反顾地奔向火焰的老人。
那一刻，他早已卸下了身上的重担，却依然心甘情愿，让自己身体里储存的一切化作火焰的柴薪，为不死人换来三万英魂随他出征。
正如不死人答应皇帝的理由一样，有这样的将军，有这样的大炎子民。
或许他们的结局，真的会和洛斯里克不一样，他们的努力，已经得到了不死人的承认。
等到最后一笔结束，不死人收回手指。
整个石碑顺着这名字，沿着整个碑面，扩散出去一道道有如烧焦的裂痕，裂痕之中有着赤色的火焰扩散，而转瞬之间，又与整个石碑融为一体。
这就是不死人为大炎留下的另一个礼物。
融了上万英魂的灵魂与意志，再加上初火镇压，只要有这石碑在，京城就再也不会出现妖魔。
就算像是特雷西斯这样不要命的家伙，非要在大炎搞事，那也只是自寻死路罢了。
台下人民们依旧呼声如潮，不死人转头看去，一直站在他身旁，寸步未动的李墨。
走去到他身旁，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加油。”
李墨身形微动，鼻子一酸，知道神将这一句正是因为他的父亲给神将留下的深刻印象。
父亲一声喜欢听戏，他自己也演过戏，要是知道自己给神将留下了印象，不知道会是设么感受？
但他只是抱拳，沉声应答。
“诺！”
......
正午时，在城中发生的事迹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
人民奔走相告，众人都知道了，神将是真的回归，甚至还在石碑上留下了字迹。
那团在大炎熊熊燃烧的火焰，似乎又壮大了一些。
李墨完成了祭火仪式之后，还要远赴玉门，主持移山改道之后玉门的前进事宜。
只是和不死人打了个招呼，就立刻离开了。
他适应地很快，跟着父亲学了好几年，早已颇有心得。
皇帝也没有再找不死人说话，他知道不死人要走了。
倒是梁洵，这个人民官来到京城附近的渡口，在不死人走的时候，前来相送。
“梁大人，好久，不见。”
“也不是很久。”
梁洵放下了当官的众人，石碑建好之后，就不管他的事儿了，他真正得到了一段休息的日子。
“只不过，神将初来京城，下官却不能带神将一览京城风光，是下官的失职，请神将责罚。”
梁洵面色严肃，但只有他身后的严狄知道。
这位梁大人就是因为自己不能带着神将玩耍而感到遗憾，哪儿有什么职责？
不过，这个时候也不能戳穿自家老大的心声，严狄只能憋在心里。
他已经不止一次看到梁大人把裱起来的神将签名拿在手中把玩。
“没事，以后，或许，有机会。”
不死人倒是没什么感觉，梁洵给他留下的印象还不错，要是以后还会再来大炎，就再说吧。
梁洵抱拳应声，又仔细吩咐船家送不死人出境的时候要好生招待，不可怠慢。
他们是打算走水路离开大炎，就和来的时候一样。这样不用在尚蜀边境再从车上下船。大不了绕绕道，至少方便很多。
梁洵在一边事无巨细地检查一切事宜，和梁洵一起来的陈就在这个时候走上来。
不死人和翁斯坦是陈带过来的，她自然也有前来相送的道理。
“不死人先生，非常感谢一路以来的照顾。”
她对不死人鞠了一躬，她来大炎不算太久，自然还是习惯龙门的相处方式。
“也，谢谢你。”
不死人承下了陈的感谢，他知道，在这个女孩儿的肩膀上还有很重的担子。
希望下次见面，她仍然是一身正气，配得上她腰间的赤霄长剑。
这柄长剑，很明显是用真火锻打，应该是开国皇帝时期就留下来的宝剑，如此才能与她的身份匹配。
“要我，帮忙，带口信？”
魏彦吾应该还是蛮挂念陈的，不死人这次回去，肯定会路过龙门，到时候打算再去看一看魏彦吾。
“不用，我即将前往北境，投身战场。”
陈却拒绝了。
“在我真正能够彻底掌控赤霄，随心拔剑之前，就不和长官联系了。”
“也好。”
不死人点头，陈有这个想法，这个心气，很不错。
和陈寒暄了一会儿，又有三个身影从远方慢慢走过来。
其中一个人很明显是被另外两个人拖过来的，她几乎就是蹲在地上，一路被两个人拉扯到这里。
“喂！不死人！”
年隔着老远对不死人打了个招呼。
三人来到不死人面前，夕赶紧躲在了年身后，看也不看不死人一眼。
还是老样子，怕的不行。
令看着不死人，露出了笑颜。
“我知道，你永远不会属于大炎。接下来要去哪儿？”
“不知道。”
不死人摇摇头，实诚地说道。
“先回，罗德岛，再说。”
毕竟要和灰犬他们一起走，肯定是先回一趟罗德岛，看看罗德岛那边怎么安排，然后再决定去哪儿。
“我昨天去面圣，司岁台的后续，皇上已经查出来了，确实是有部分人和卡兹戴尔的摄政王联系。他们的目标是在尚蜀引起混乱，顺带深化万魔窟的影响。”
“卡兹戴尔的摄政王肯定是有问题的，或许和我们失踪的几位兄弟姊妹也有联系。不过他既然有能力催化妖魔，就是大炎的敌人。”
令说。
“我听说罗德岛和卡兹戴尔也有矛盾。这一点上，如果罗德岛需要帮助，大炎不会袖手旁观。只要是妖魔的敌人，就是我们的朋友。”
“嗯。”
不死人轻轻点头。
大炎有这个心就已经很不错了，不过军队刚刚经历祭火仪式，还需要整备一段时间。
帮不帮什么的，就再说吧。
“有空的话，可以去米诺斯看看。”
令突然说道。
“那个国度，在以前有着神明的竞技场之称，我很早就听说过，在那边似乎有一处不被规则限制的地方。可以让人尽情比斗，厮杀。但在死亡之后，也只是会回到现世。”
“只是现在，那个地点已经被遗忘，只有其他的比斗项目作为传统，但我想应该和你有些关系。”
“米诺斯？”
不死人心中记住了这个名字。
“有机会，我会去，看看。”
随即，不死人问道。
“你们呢？”
“我们？”
令双手抱胸。
“回去把酒打满就睡大觉呗，我们这种家伙，不想再往外走了，最多找个机会去北边看看。年估计回头也想去罗德岛看看，到时候你要是还在罗德岛，压一压她，免得她整出什么幺蛾子。”
年在旁边想反驳什么，但看了一眼不死人，又没说出口，只是缩了一下脖子。
“夕。”
令向旁边走出一步，露出了身后的夕。
“打个招呼。”
不死人的目光落到夕身上，夕顿时浑身汗毛炸起。
但令不知用了什么手段，让她动弹不得。
等了半天，不死人也没对她动手，夕终于鼓起勇气，结结巴巴地说道。
“神......神将......再见！”
年翻了一个白眼。
你其实想说的是再也不见吧。
不管怎么样，夕还是说了，那令也不再强迫她，又站在她身前。
“有缘再见，有什么问题想问的话，随时回来找我。”
“好。”
不死人点点头也和三人道别。
随后，回身走上船。
翁斯坦和灰犬他们早就在船上等着了，眼见自己即将回到罗德岛，那些年轻的干员们都有些兴奋。
在外久了，还是会想念熟悉的家。
见不死人回到船上，翁斯坦立刻对船家摆手，示意可以开船了。
悠悠江水，满载一船客。
不死人将螺旋剑插入面前的木柴堆里，生起篝火。
就和令说的一样，不死人永远不会属于大炎，他也不会属于任何地方。
他会一直向前走，顺着过往的自己留下的痕迹，探寻那个神秘的时代。
但是，在这之前。
“到了，尚蜀。下船帮我，去买点，纪念品。”
不死人突然想到了什么，对灰犬说道。
灰犬都愣了，不死人这又是哪一出，他会舍不得？
“给我，弟子的。都是，女孩子，好好，挑一下。”
听不死人这么说，灰犬立刻面容严肃。
“懂了，大哥！我会让她们满意的！”
“？”
不死人一头问号。
你又懂什么了？
......
卷五：薪火相传的国度，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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