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她已经不知道该作何表示
前一天致麻数据带来的宿醉感，并没有影响她第二天参加剪彩仪式。
一剪刀下去。
与前一个地下一层交易区，按照编外个体所说南北对应的北区地下交易区。
正式开埠营业。
“恭喜，恭喜！”
“同喜，同喜！”
用着本来面目，迎接每一个隐藏身份来地下交易区的客人的霉一万，口头上应付着往来的客人，心思却飘飞到了昨天她发现的事情上。
连一些见到她面容，滞愣片刻用异样眼光打量她的客人，都选择了无视。
庸医，叫编外个体哨兵？
他们认识？
但为什么那孩子表现的对庸医没有半点熟悉感？
是因为她在场，所以她才装作不认识，没有与庸医相认？
可按照那孩子说的，她现在与她利益一致，而且她编外个体身份明确，不是商业间谍，她没理由骗她才对。
“拍卖了，拍卖了！”
“传说中失踪的一号传奇偶像的限量嗓音数据，这可是我们花大力气淘到的...从编号九千到编号一万，一份一份的卖，价高者得，速来竞拍！”
这个时候，一个用大喇叭高昂宣扬，声音盖过了新开交易区一切嘈杂的宣传声，响彻四方。
虽然经过了一定程度的修饰，但交易区一个出入口迎接客人的霉一万，还是第一时间听出，这是那个编外个体的声音。
她们这一张脸的。
那个刚出道没多久，还没有参加当年度偶像竞赛，就被企业城地表居民推举为第一偶像而登顶的。
编号一的限量嗓音数据？
她怎么不知道这里有这个卖？
霉一万有些庆幸，自己这二十来天时间把自己的演技又锻炼上一层楼，这才没有因为那编外个体的突然之举而面露异色。
果然，随着这个宣传内容的反复响彻。
原本只是图新鲜过来转一圈的来客们，顿时全部被吸引了过去。
就连一些只是享受身份隐藏乐趣，进了交易区逛游什么都没买就出门离开的客人，听到宣传声音后，也都纷纷折返。
这新开埠的企业城北区地下交易区，突然迎来了一波最先开业、且运营十天的南区地下交易区都没有过的热烈关注。
“怎么回事？”
在拍卖现场热烈喧闹，到了规定时间将迎客位置让给其他手下的霉一万，第一时间联系起了拍卖现场那边的编外个体。
“什么怎么回事？这里一切都好啊？”
“我在问你，那个嗓音数据哪来的？我怎么没听说过？”
身为老大，虽然不必事事躬亲，但发生了什么，不清楚后果，也得了解前因，这可是你说过的。
即便在这个地下居民老大的位置上才做了没多久，但依然因为超出自己预料的事情发生，而感到冒犯的霉一万，质问起了通讯另一边的编外个体。
“你说这个啊...我伪造的。”
“什么？！”
伪造？一号的嗓音连她也只听过保真度不够的三次录音，这家伙怎么伪造？
“我说万姐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别忘了，我们这里可是地表居民眼里的黑市，既然是黑市，卖假货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这惊讶的可不是这个。
停顿片刻，霉一万整理了一下思绪。
“编号一的嗓音数据已经被上层全都拿走了，就连我也只是听过几次翻录后的内容，你又不知道一号的声音，你怎么伪造？”
“这个啊...这很简单啊。”
隔着通讯，仅听声音，霉一万眼前就浮现出了编外个体漫不经心的模样。
“简单？”
“是啊，万姐你不是说过，从二号到万姐你这第一万号...你们这九千九百九十九个编号不仅脸长得和那个失踪的一号一模一样，就连其它部分，也都有一号的影子...既然如此，那声音也应该属于这个范畴。”
“所以？”
“所以我就把包括万姐你在内，所有编号的声音数据都进行了汇总...通过寻找共性，试着将你说的那个一号的声音还原出来。”
“这样也可以？”
倾听声音的霉一万眼神里，充满了质疑。
“怎么不可以，不信我放给你听，你看是不是和那个传说中的一号一模一样？”
随着编外个体的话音落下，一个没有任何伴奏，轻声哼唱的声音，传入霉一万耳中。
“！！！”
这个声音，这个声音！
霉一万突然间，仿佛回到了过去。
回到了那个，她还在地表地面维修站坐冷板凳，看着正式员工们说笑时，突然从正式员工手上三维投影殖装设备上看到传奇一号身影，听到她经过多次翻录，歌声依然动人的那一刻。
但不知道为什么。
明明听到了比当初还保真的声音，她却感觉有些失望。
为什么呢？
“万姐，是不是和你说的那个传奇一号一模一样？”
“......”原来如此。
是因为她现在耳边的这个声音，要比那个传奇一号还要好听。
仿佛耳边编外个体的这个声音，才最符合她们的这一张完美面容。
曾经在她心里完美无瑕的传奇一号，经过对比之后突然有了瑕疵，所以她才失望。
“小霉啊。”
明白了自己心理变化的前因后果后，霉一万忍不住出声。
“你说话的语气能不能注意一些...你现在这样，太浪费你嗓子了。”
“哈？”
听听这没半点教养的语气。
“我为什么非得要为了别人的感受改变我自己，我现在这样...我觉得就挺好！对我不满？憋着！”
果然，这孩子就是这么的不让人称心如意。
通讯结束，没有得偿所愿的霉一万，发现自己并不怎么失望。
是啊，这就是那个编外个体，那个活的十分自我的编外个体。
要是她真的因为她的一句话，变得符合了她的心意，那或许她才会失望吧。
不再纠结的霉一万，转身进入交易区员工专属通道，来到这里专属于她和编外个体的房间，解锁进门。
房间里，除了闪烁着的，北区地下交易区连同周围各居住区在内的无死角监控投影外，空无一人。
刚才与她通讯的编外个体，此刻正站在拍卖现场的舞台中心，正不断鼓舞着围拢在舞台周围的客人们的竞拍热情。
看她的样子，仿佛她们先前的通讯，根本没有影响她拍卖工作分毫。
被拆分成一份一份的嗓音数据，被她一个个拍卖了出去。
用自己优质债务限额作抵押，获得了嗓音数据的客人们，并没有一份数据而满足，纷纷在她的言语诱导下，展开了对新一轮拍卖的竞拍。
纷纷一副热血上头，不顾自己债务超过红线贬值也要再买一份的态度。
“这家伙，还真是可怕。”
看着拍卖现场的客人，霉一万想起了自己。
她不也是，在得知自己要成为老大的时候，明明十分抗拒，却不知不觉甘之如饴起来。
一想到这里，一种甜蜜感真的在她心头泛起。
至少她走到现在，即便是被这家伙推着走，但也知道自己是被她推着走的，而不像那些参加竞拍的客人们那样，自己被有意诱导而不自知。
她，在那孩子那里，并没有被当外人看。
看来，那个庸医嘴里说的那个哨兵，或许是伪装成其他这张脸编号的商业间谍。
是使用了这张脸的编号五千到编号六千之间的某一个童星么？
下次到庸医那里的时候，可以......
“我还真是飘了。”
反应过来的霉一万，摇了摇头，自嘲起来。
“现在才刚起步，连影响地表商业环境还没做到，就把自己当成真能和上层对话的存在了...与商业间谍沾边的事情，是现在的我能碰的么？”
“不能。”
她给了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
“至少在我站稳脚跟，上层轻易处置不了我之前，与商业间谍相关的事情，我可以了解...但千万不能插手进去。”
当然，有了明确答案的她，没有把话说的太死。
“就像那孩子之前和我说过的，等有了一次对话后，我才能想着把影响力扩大到其它企业城那里...那时候，我才能加入各个企业城之间的博弈局面里去。”
用了些时间，解开只有她和编外个体有权限解开的门禁后。
她脚下的地面开始下沉。
无论南边的第一个开埠的地下一层交易区，还是现在这个北区地下交易区，又或者未来将要开埠的东西两区。
这些地下交易区的选址，都及其考究。
除了是东西南北四区地表居民都能轻易到达的地下一层区域外，这个能从地下一层直达地下五层的电梯也是重要考量因素。
无论是南区，还是这北区。
这电梯都是她和编外个体两人，或者说编外个体一个人，动手制造的结果。
企业城的地下结构及其复杂，想要找到一处能从地下一层直通地下五层，还不影响地下支撑框架稳定的电梯安装位置，并不容易。
“也不知道那孩子是怎么办到的。”
仰头看着上方的敞口被合并的地板关闭，漆黑的电梯井里仅依靠脚下发着银灰荧光的下沉板照明，她忍不住出声感叹了一句。
结合给交易区选址因素，给电梯选合适布置地点的时候，她都在场。
无论是南区交易区，还是这北区交易区，庞大的地下网络随便一眼都能让她头脑宕机。
然而那编外个体同样仅一眼，就能从复杂地图中，立刻挑出数个合适电梯布置的位置。
就是因为编外个体的这种表现，她才在昨天庸医开口叫编外个体哨兵时，下意识地对她的身份产生了怀疑。
但企业城的调查结果不可能出错。
那孩子的编外个体身份不可能有假。
如果那孩子没有骗她，她真是从天穹掉到那个小巷里的，结合上层人对那孩子的雕琢，那她的种种表现也并不算什么异常。
她在教养院里的时候，就已经知道了上层人的存在。
比起他们这种需要教养员教导才能成材的劣等下仆，被他们服务的生而知之、还拥有漫长生命且很难意外死亡的上层人，无疑是真正高贵的存在。
但就像那孩子和她说过的。
只要是人，还拥有血肉身躯，私心是难以避免的。
上层人在制造那孩子的时候，出于私心将那些专属于上层人的生而知之、长生不死等特征加载给她，并不是什么难以想象的事情。
“猫、海豚......”
这种上层才有，下层人连知晓都不能的存在。
不知道以后她获得与上层人对话权利的时候，能不能亲眼看到。
有了直达电梯辅助，霉一万回到地下五层的便捷，过去的捷径完全难以相比。
不过回到地下五层后，她并没有立刻回到自己的住处，而是更换了一个电梯，继续向下。
地下五层之下的排污下水网络，并不是这企业城的最下层。
在排污体系之下，还有地下七层、八层，乃至于比前面八层加起来还要大的地下九层。
“曾经的企业城遗迹么？”
乘电梯来到地下八层的霉一万，隔着脚下被清理出来的透明穹顶，看着下方被各种肮脏杂物混杂污水浸泡着的肃穆建筑，压抑住了自己内心想要表达出来的震撼。
清理地下八层需要时间，这还是她第一次来这里。
但身为这一座企业城所有地下居民的老大，无论遇到什么都淡定应对，是身为老大的最基本素养。
所以，即便她再大受震撼。
除非周围除她和编外个体以外再无第三个人，不然她就只能像现在这样，按照编外个体所让她表演的，一副胸有成竹模样看着下方的废弃企业城遗迹。
“找到进去的路径了么？”
将下方的遗迹整个扫视了一遍，确定自己说话时不会显露心态后，霉一万看向她周围的伴随人员。
“是的老大，如大姐头所说，这个遗迹的布局和地表的相差不大，我们照着大姐头给的地表图纸，已经找到了通向下面的安全路径。”
“让进去探索的队员，都注意一点。”
霉一万不置可否地扫了每一个伴随人员的脸面。
“不要吝啬电池，电量不足就及时撤离，这里面的各种害兽不会少。”
“明白！”
了解完了在编外个体安排下，负责清理地下八层的环境，并开拓废弃遗迹的地下居民的工作后。
霉一万挥手让伴随人员离开，一个人站在这处透明穹顶处，继续看着下方的遗迹。
“果然如那孩子所说，天空曾经属于所有人，并没有被少部分人垄断。”
她脚下这透明穹顶的存在，就是明证。
在这个企业城被废弃，成为支撑上层新的企业城的地基之前，或许依然有着下层人和上层人的区分，但上下层人都能享受到免费的天空。
但如今。
“怪不得教养员一直不给我们讲过去的事情。”
“如果教我们这些历史的话，上层人是怎么一步步将天空垄断的，将直白地展现在所有下层人眼里。”
“那样的话......”
算了，有些话还是不要明说出来的好。
借着有关她的信号被伪装停留在五层住处的机会，想说什么就可以说什么的机会，说出了一些心里话的霉一万，还是没敢把什么大逆不道的话说出来。
“现在......”
霉一万抬脚轻轻跺了跺脚下的透明穹顶。
“我是不是...也算是成为了那什么上层人了呢？”
“哈哈。”
这么说着，她笑了两声，摇了摇头。
“这种玩笑...还是少开为好。”
“确实如此。”
这个时候，一架悬浮机飘到霉一万身边，里面传来了没名字的声音。
“在与上面那些人第一次对话之前，千万别因为这些改变自己心态。”
悬浮机里传出编外个体的声音，并不让她感觉到丝毫惊讶，毕竟她已经习惯了她的神出鬼没。
“那帮子家伙别看一个个一副淡淡的厌世模样，实际上一个比一个敏感和小心眼。”
真正让她感到吃惊的，还是编外个体对上层人那种并不高看的态度。
“下边的人对那些家伙的态度稍有不对，立刻就能感觉出来。”
霉一万知道编外个体亲眼见过上层人，所以对于她所说的话语，并没有任何质疑。
“你回家的时候，记得再多加深一下你以前的演技。”
“那种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看到什么都仿佛见过一样轻描淡写的淡然态度，在你真正见到上面的人时，一定要维持住，他们就吃这一套。”
“知道了。”
霉一万照着编外个体形容的要求回了一句，但心中的好奇还是让她忍不住开口。
“小霉，你当初是怎么做的？”
“我当初？”
听到她的问话，悬浮机里传出的声音，立刻在她面前浮现出编外个体歪头思索的模样。
“嗯...我当初...是怎么做来着？”
好，好可爱。
她要是在面前，一定要狠狠抱一抱。
“哦，我想起来了。”
悬浮机里传来了拳头敲击手心的声音。
“我把那些家伙当蛆虫的看，那些经常来我容器面前围观我的家伙们里，那个最常来跪拜我的死胖子最吃这一套，还求我出去鞭笞他。”
“......”
上层人在她心里所剩无几的形象，彻底塌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