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逐光之旅 1
实验星球，终究是一个体积介于地球与火星之间的天体。
即便它如此大体积下的真实质量，也就稍比月球重一些。
要挪动这等规模的天体。
就算只存在于想象里也都能想到，这不是一个可以一蹴而就的事情。
虽然在任窘的操控下，实验星球的相当一部分引力，都被转化为了其它三种微观作用力，使得星球立刻沿着它环绕灯塔聚变星的轨道的切线，飞向了仿佛近在咫尺的恒星系外。
但实验星球的公转速度终究不是光速。
因此真正想要逃离这个星盘的影响范围，还需要很长一段时间。
“体系庞大，就意味着臃肿。”
以替身形式，成为清算‘看门狗’一员的任窘，在乘坐航天器飞向位于实验星球太空轨道的众多‘看门狗’卫星的过程中，目光隔着航天器舱壁，看向身后星盘核心区。
“——————”
他的耳边，十分嘈杂，充斥了大量噪音。
这不是航天器本身结构问题产生的噪音，而是来源于身后星盘的各种信息，交错混杂的最终结果。
以光速传递的信息，连接着实验星球和星盘。
对于这颗突然变轨，不再计划内的边缘人造天体。
在发生变轨发生的那一刻，就触发了它所依附的那颗灯塔聚变星的警报。
大串带有明显警示意味的信息，当即就被传送到了实验星球真正的核心区，即任窘主体所在的曲率引擎星核。
翻译成能听懂的话，那就是：XXXXXX星球，你已经违反XXX星区的交通规则，请立刻结束违规行为，接受调查。
然而遗憾的是，这只是理想状态。
真实情况是，翻译话语里的‘XXXXXX星球’这部分，并不存在。
因此原本他想通过引来社会主体的关注，来了解这颗实验星球的官方称谓的做法，失败。
这个实验星球原本就只是用来改变灯塔聚变星光度的工具，地位类似于海边灯塔顶端的遮光板，压根不在星盘的常规序列里。
而这，或许就是这里为什么会成为实验星球的主要原因。
因此，真正的警示内容翻译出来：违规驾驶的XXXXXX无登记目标，我马上就要开枪了！
美式居合都还有让目标停车接受检查这一步，而这里比美式还美式，直接在后面拿着扬声器明明白白地告诉你：你违规了，所以我要消灭你。
后脑勺被人用枪指着，难道就不跑路了么？
怎么可能，当然要跑，而且跑的态度要更加坚决。
“哪怕体系本身看上去很健康，臃肿这一点依然无法避免。”
任窘的这话，就表明了跑路的时候，他为什么不怕被人从后面拿枪指着，“因为这是人治社会极难避免的通病。”
能做到轻易摧毁一个天体的武器。
在这里就算不是战略核武器，也至少是战术核武器级别的存在。
而这，就意味着它必然受着严格约束，毕竟除非是混乱无序地区，不然谁会让普通警卫人手一把战术核武器并且还能随意扣扳机的。
暴力机关，是一把双刃剑。
只要一个社会处在稳定状态里，那能够扣动战术核武器扳机的手，一定会受到各种制约。
就连能随意使用光粒打击的歌者文明清洁工，在使用二向箔时都得需要向长老会申请，而这还是在全宇宙都在大乱斗的背景下。
要是在和坪环境里，二向箔这种东西估计只有歌者长老才有资格了解详情。
因此别看灯塔聚变星对他这边，各种威胁警告，仿佛能摧毁这实验星球的打击马上就来。
但实际上，从灯塔聚变星发出警告到真正开枪本身，中间肯定会留给他大量的反应时间。
这样的反应时间，不需要多久，八分钟，只要八分钟就行。
而实际情况是。
现在别说八分钟了，连八个小时都快要到了。
实验星球这边依然只是承接着各种警告信息，而身后遗留的那些预警设备，更是没一个被摧毁掉。
既然指着后脑勺的枪，一直引而不发。
那他们这些裹挟全部家当跑路的逃犯，也就有处理一下家里那些的多余人士的空闲了。
任窘替身乘坐着的这架航天器，当然不可能是大秦制造出品，毕竟从发现‘看门狗’的真实情况到立刻决定跑路，整个过程实在太过仓促。
就算大秦已经有了技术积累，距离成品完成依然有较远的路要走。
他这替身乘坐的航天器，当然只能是‘看门狗’降落在实验星球的交通工具之一。
这航天器只有手动操纵系统，甚至连基本的自动导航功能都没有，怎么飞，往哪飞，都只能依靠驾驶者本人决策。
之所以这么设定。
大概率是实验星球的设立者考虑到‘看门狗’降落到星球表面后，可能会有实验体抢夺航天器逃离的情况发生。
没有了自动驾驶系统，逃跑的实验体就是想驾驶航天器，都大概率会把自己玩死。
至于加密。
加密不是万能的，纳米单元的存在，意味着就算有‘看门狗’级别高的加密措施，依然存在被破解的可能性。
当然，加密措施虽然存在被破解的可能，但并不意味着就彻底放弃设置。
只不过就如当初设立实验星球的存在所顾虑的那样，航天器的加密体系在包括任窘在内的众多逃犯那里，完全没起到半点作用。
而任窘干脆就没有去触动过加密程序丝毫。
直接把替身修改成‘看门狗’模样，航天器的一切加密措施便都形同虚设。
只不过实验星球的设立者，受限于眼界，做梦都没想到，会出现一群能把航天器当身体用的人工智能。
就算没有自动驾驶系统辅助，人工智能也能如同学会走路的人一样，依凭本能来开动航天器飞向太空。
所有被改换门庭的航天器升空后，飞向了各自的目标。
而任窘驾驶的这家航天器，却没有像其它那些仿佛乳燕归巢般，飞向各自来源的太空站，而是直指环绕实验星球的那个人造月亮。
实验星球的引力现象改变后，受影响最大的，就是这些位于近地轨道的太空空间站。
一个个的原有既定轨道，都在引力环境改变后，乱成一团。
不过这些空间站在建立之初，可能考虑过实验星球内部核心的曲率引擎出故障的情况，所以在乱了不到两三小时后，便重新回归了各自的运行轨道。
但在所有近地人造空间站中，有一个没有回归它的正常轨道。
反而在实验星球引力减弱，对人造卫星的束缚削弱后，也表现得像实验星球之于灯塔聚变星一样，试图逃逸。
虽然它的这种逃逸举动，表现得十分自然，连实验星球上的一众人工智能都没察觉到异常，但任窘依然从中察觉到了人为干预的痕迹。
于是在驾驶着其它航天器的人工智能，一个个去俘虏天上空间站里‘看门狗’的身体时，他一个人驾驶着这架航天器奔向了逃逸途中的人工月亮。
随着航天器的靠近，逃逸中的人工月亮就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依然维持着它逃逸时的速度。
如果追人工月亮的，是其他人类。
在这个过程中，或许真的会对自己的行为产生怀疑。
认为在众人争夺‘看门狗’身体，以‘看门狗’身体为媒介获取空间站储存的星空数据时，他这种奔向空无一人，只是个遥控玩具的人工月亮的行为，注定徒劳。
但，遗憾的是，任窘虽然是所有升空的存在中，唯一的人类。
然而他却是一个比这里大多数人工智能更像人工智能的存在。
在其他人工智能受限于自身有限的信息，难以察觉到人工月亮的异常时，作为唯一察觉到异常，却因为证据不足难以解释缘由的存在。
他很有必要发挥一下自己的主观能动性。
为实验星球接下来的航程减少一些隐患。
随着航行器距离人工月亮越来越近，人工月亮依然无动于衷。
“虽然不知道潜藏在这东西里头的你是谁，但抱歉，你寄希望于运气的举动，在我这里行不通。”
任窘透过航天器舷窗看向人工月亮的眼神，异常敏锐。
虽然没有与那个人工操控人工月亮的存在打照面，但他依然能猜到，对方现在一定正在把希望寄托给冥冥之中的存在。
人工月亮终究就像其他人工智能基于‘看门狗’提供的信息所描述的那样，是遥控玩具，不是用来在星海遨游的航天器。
操控它的存在，能趁着实验星球引力现象改变。
让‘恰’好处在指向星盘系外切线点上的人工月亮成功逃逸，已经是对方所能做到的行为的极限。
指望人工月亮能依靠加速躲过航天器的追逐。
然后把人工月亮正被人手动操控的情况暴露。
还不如维持人工月亮自然逃逸的现状，然后寄希望于身后的追逐者自己放弃。
毕竟近八个小时的太空航程，一前一后追逐起来，就远没有身处于星球表面那么方便。
单是随时修改航天器受外部引力干扰的航行轨迹，防止与追逐目标出现航线偏差，就是一件相当消耗耐心的一件事。
两点之间，直线最短。
在宇宙星空里的追逐，就不存在直线之外的近路。
“哦？这一枪终于扣扳机了？”
就在替身驾驶着的航天器，已经航行出三分钟的信息延迟距离，任窘一边基于先前观察到的太空环境提前给替身安排行动指令，一边顺便关注着实验星球身后的情况。
“居然没到八小时就开枪了，看来是那个设立者在这个过程中使力了。”
在他经历的第一个任务世界，灵境里的人工智能，不是没有模拟过星盘发展路线。
毕竟当文明发展到星际之后，文明在星球表面的绝大多数历史记载，都失去了参考价值。
这意味着，星际文明的每一步，都是在开拓未来。
为了不行差踏错，一些发展方向当然需要预先模拟。
在没有虫洞通讯工具的情况下，星盘的发展方向，当然会出现人治的情况。
然而因为在第一个任务世界里，人工智能才是文明的前沿主力，因此所谓的人治，依然是人工智能管理。
而他给自己预留的那八分钟反应时间，便是他基于人工智能管理的体系而设定的。
完全由超然无私状态的人工智能所组成的人治社会，终究只是人治社会的理想状态，八分钟的反应时间一过。
那么任窘接下来的判定时间，便根据这里的星盘情况，扩大到了八小时、二十四小时，以及一个月的几个档次。
八小时，是这星盘外层区光速通讯忽略掉废话文学后的效率极限。
如果能卡在八小时这个节点，指着他们后脑勺的枪被扣动了扳机。
那就证明这星盘的社会制度，是他所想象的，理想状态下的健康。
八小时过后，没超过一小时，社会制度的健康度，在他的判断下，就要被降低一个大档次。
如果到了二十四小时才滞缓地做出反应，那就证明这里的社会制度只是表面健康，内里已经出现了严重问题。
而一个月这个时间，则是任窘留给那把指着他们后脑勺的枪最后的扣扳机时限。
因为一旦实验星球航行向星盘系外航行超过一个月，那么就算星盘动用战略武器，就算是利用星盘核心恒星采取伽马射线暴这等程度的打击，也奈何不了实验星球本身。
伽马射线暴虽然危险，但一个月的缓冲时间，足够他控制曲率引擎偏离打击航向。
毕竟星盘核心处的恒星虽然规模较大，但除非以延长恒星燃烧寿命一半，大幅度减弱恒星光度为代价，将打击面扩大到内层太阳系面积的程度。
不然就如同被人预知了枪口指向和扣动扳机手指动作一样。
只要反应足够快，躲过出膛的子弹，简直不要太轻而易举。
而现在，八小时这个极限效率时限还没到，指着他们后脑勺的枪就被扣动了扳机。
这并不意味着这星盘的社会制度，比他想象的还要健康。
情况恰恰相反，这种明显属于公器私用的情况，反而证明了，这里这星盘制度的健康度，很可能介于十二小时到十六小时之间。
“这里，该不会是类似于人类帝国那种垃圾堆吧。”
虽然实验星球，即将被能够轻易笼罩星球整体的近光速氦粒子喷流临身。
但任窘依然基于自己对这里的星盘社会的窥探，判断着星盘的发展情况，“如果真是这样，那就有些恶心人了！”
当然，这是他猜测里，最坏的情况。
第二个任务世界人类帝国那种社会，根本不可能让帝国居民维持住以星盘为发展目标的向心力。
智慧生命整体负面情绪高过正面情绪的社会里，就算有公心大于私心的个体或群体，也不过是小小的时代浪花一朵。
也得亏他当初没准备当什么亚空间邪神。
一直坐在那张被他戏称为黄金马桶的座位上死磕数学。
不然就以那人类帝国的情况，他分分钟能玩到它解体。
在智慧生命散遍星海的情况下，狭间确确实实可以被看成是亚空间。
至于那些在后续发展中，发现狭间，并无视他刻印在狭间里的警示信息，试图成为亚空间邪神一般的存在。
在他这个拥有先发优势的存在面前，也是泛起后很快坪息的水面波浪。
无论是白地世界里德不配位的大智慧者，还是黑天世界里的劣质超脱者，都是一样的结果。
“——————”
高速粒子喷流打击到来的时候，任窘听到的那些杂音，终于被收束归一。
就如同喧嚣的闹市突然响起枪声的那一刻，只有枪声在回荡的宁静死寂。
“唉，亏我还准备了那么多应对措施。”
面对到来的喷流，数据幽灵状态下的任窘，用01的代码做出了一个无奈表情，“结果就这？我白期待了。”
近光速的氦粒子喷流，威力的确巨大。
持续时间只要超过二十四小时，就能将大部分生命星球表面打击到，几乎回到冥古时代之前的岁月，让生物圈彻底重启。
但前提是它能持续这么长时间。
打击实验星球的粒子喷流，来源于它依附公转的那颗灯塔聚变星。
体积才不过七个地球大小的灯塔聚变星，如果不想失去它的灯塔功能，粒子喷流的持续时间肯定无法达到二十四小时。
甚至连一个小时都够呛，最多就半个来小时。
这种程度的打击，任窘都懒得把视线转移到地表，查看被粒子喷流打击的情况，都能猜到，根本奈何不了实验星球。
“公器私用不说了，居然连这里什么情况都没有了解就擅自扣动扳机。”
心理侧写了一下那个擅自下达攻击命令的存在，任窘将目光瞄向了星盘系外。
“眼界狭窄到这种程度，那个设立者，又或者是被设立者说动的家伙，该不会是什么坑爹坑妈的傻二代吧。”
如果真是这样，那能够对他造成安全隐患的，很可能就是那个操控人工月亮逃逸的存在背后的系外势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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