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 延续
“你......”
头盔下,爱雅的双眼瞪得老大,“做了什么?!”
“你知道的。”
任窘将另一只手也放在了桌面上,一摊,“研究邪神。”
“那你也应该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爱雅放在身前桌面上的双脚交换了一下位置,木质化的鞋底与相同材质的桌面碰撞发出一声闷响,“你究竟做了什么?!”
就在欺诈者吊坠在任窘手下消失的刹那。
在她的感知里,正在消退当中的元素复潮现象,突然像是被注入了一管高能量鸡血一般,骤然上扬起来。
甚至还超过了,其它物质位面发生登神事件导致的这轮元素复潮时,所造成的跃迁幅度。
如果不是这医疗站点内部空间自成天地,将这种高昂的元素复潮跃迁挡在了门外,那她现在肯定会在猝不及防之下,出现身体异变。
单单研究邪神,就能引发更猛烈的元素复潮现象?
如果事情真如任窘所言,那这个世界早引发研究邪神、乃至研究正神的浪潮了。
“我好像一直没有和你,正经谈论过这里的神明现象吧。”
面对爱雅的问题,任窘一副不准备回答且转移话题的模样。
“嗯,以往都是旁敲侧击说上一些边角。”
面对这种态度的任窘,爱雅点点头,顺着看似歪了的话题往下。
“虽然我们以前很少谈及,但你觉的,正神、中立阵营的神,以及邪神之间最大的区别是什么?”
“正神,是履行神职,关注信仰,并深度参与时代发展,与社会整体向好趋势保持一致的存在。”
对于任窘抛给她的这个问题,爱雅基于她现有理解做出解答,“中立阵营的神,则是只在乎与自身神性相关事件,在乎信仰本身的纯正,与时代和社会的发展整体坪行偶有交集的存在。”
“至于邪神......”
由于刚才欺诈者吊坠还出现在这里过,所以轮到邪神的时候,爱雅回答得有些由于。
“会履行神职,却又随心所欲,会关注信仰,却又不择手段,像正神那样时常影响参与时代和社会的发展,却总是会往负面方向引导。”
爱雅在意的事情,任窘并不在意,径直接着她的话茬往下表述,“总而言之,就是那种在各种作品里总是充当反派的家伙。”
爱雅:“......嗯。”
对方都把话说得这么明白,那她也只能跟着点头了。
“我之前也说过。”
任窘两肘抵桌,双手十指交叉,架在头盔的鸦嘴之下,“这个世界的外来者,并不只有我们两个。”
“是这样没错。”
见任窘摆出一副幕后大佬姿态,爱雅也跟着把脚从桌面上移开,正坐好,点头回应。
“既然如此,那我刚才的那番话,其他穿越者也肯定脑洞打开提到过。”
任窘图穷匕见,将话语里的尖锐笔直地刺向刚才稍微露过一面的欺诈者,“可为什么,欺诈者依然还是那个下层界无底深渊里的邪神,而不是生命神系的中立神明?”
“......”
听到这话的爱雅,转头看向门外。
医疗站点外,任由相当一部分待诊病人排队等待,并没有因为医疗站点到了休息时间而跟着散去。
看了一眼门外,她又转头看向任窘。
用这种动作,来表示‘你在这种环境说这种话没问题吗?’的内在含义。
“即便深渊神系的阵营约束是个问题。”
面对爱雅的示意,任窘摇头表示无妨,“可如果有心的,阵营偏移并不真算什么难事。一个超然的中立阵营神位,而且还是不亚于深渊神系的生命神系,且影响力和威能都远超欺诈者现有地位的神位,再怎么想,也颇具有诱惑力才对。”
“......”
已经大概猜出任窘要说什么惊人之语的爱雅,抬手做了个‘您继续’的手势。
“那么结果就只有一个。”
任窘稍微往下低了低头,让乌鸦头盔的墨色镜片反常理地反射着银白光芒,“这欺诈者,就是个天生的恶种。登神前,是其种族里的反族群存在。登神后,也拿自身的弱势地位,来掩饰其恶劣本性,以提防其它存在把其看作是孽物来针对。”
“......”
爱雅头盔下的脸上露出果然的表情。
从根源上否定一个神明,哪怕是一个邪神,将其定义为孽,都属于神明阵营里的渎神行为。
甚至更因为被否定的存在是一个邪神,因此这种渎神行为,更会招致被否定对象越发残酷的针对报复。
“所以,你到底做了什么?”
刚才任窘的行为,在她这里过于黑箱,因此爱雅很是好奇。
“我具体做了什么,现在还不能告诉你。”
任窘摇了摇头,将架在鸦嘴下的双手下放,“你只需要知道,我刚才研究了一个邪神,并用这种手段威慑了一下那些一直不怀好意窥视我们的家伙。然后对欺诈者报以同情即可。”
“同情?”
听到这个词眼,爱雅头盔下的眉头一皱,“你的意思是......”
那个内含有一滴神血的欺诈者吊坠,不是基于欺诈者自身意愿进来这里的。
既,欺诈者被坑了。
“嗯,没错。”
任窘点头。
“那你刚才为什么那么说?”
想起刚才任窘让欺诈者吊坠消失时说的那些话,爱雅挑眉,“害得我还以为那什么欺诈者自己作死过来找事。”
“它被坑是事实,过来找事也是事实。”
面对爱雅的问题,任窘耸了下肩,“所以我说的那些话并不算错。”
任窘面前的桌面上,欺诈者吊坠留下了一道划痕,他一边说,一边抬手抚了上去,“它被坑,的确超出了它自己的预料,但过来找我们茬,也同样在它的预先计划之内,所以它才会被坑后,一方面收自己的尾巴,另一方面又在试图找我们麻烦。”
在话音落下的同时,他抚到桌面划痕的手也一同移开。
欺诈者吊坠留在桌面的划痕,在手移开后,消失不见。
“找我们麻烦?”
在刚才的情况里,只感知到欺诈者吊坠试图逃离的爱雅,有些不理解,“我们有什么麻烦可找的?”
既然任窘都说了,这个世界的多元体系里,不只有他们两个外来的。
那就算他们两人稍微有点特殊,也不至于被一个凌驾于物质位面之上的存在刻意针对才是。
“嗯......”
对于爱雅的这个问题,任窘做思索状,片刻后给出了答案,“可能因为它从我们这里,看到了低代价弑杀诸神的手段?”
“弑神?还诸神?”
这个回答让爱雅越发不理解了,“它自己就是这系统里的一员,为什么还想着这个?”
“大概是它不满成为神的自己还有同类。当然,我这么说的意思,不是它想成为这里的唯一神而去弑神,而是它不满自己还有同类的弑神行为,会让它达成唯一神的结果。两者不可同日而语。”
任窘依然用揣测的语气说话,“毕竟恶种这种存在,其一大特性就是,当它适应了某一类环境,并把环境里的其他存在当成同类后,就会抑制不住自身对同类的灭杀意向,恨不得环境里只剩下它一个为止。”
“......”
对恶种了解不多的爱雅,听到任窘这么说,不由得有些惊讶,“这么夸张?”
“这有什么好夸张的。”
任窘将目光从医疗站点内墙上镶嵌着的那些玻璃瓶扫了一圈,“信息的本质就是传播,生命的生存和繁衍,以及与之而来的自私,不过是这一本质的一种体现,当这种本质极端到一定程度后,就会因为同类物种数量增多,高度相似但有些许细微不同的信息传播量增大,进而引发恶种这种极端现象出现。”
“......不理解。”
无法将理论联系实际的爱雅,诚实地摇了摇头。
自私的基因这本书,因为任窘看过,所以她也看过。
她能理解基因为了复制自身所做的各种违反常识的举动,但她不能理解,为什么会有恶种这种违背扩散原则,大幅度削减同类存在的情况出现。
因为当同类集群被消灭掉只剩下单独一个的个体后,扩散传播也就没有任何意义。
为了扩散传播而灭杀同类到构不成扩散传播的基础条件,这简直就是一个悖论。
“等你将信息论启蒙阶段的内容理解透彻,并能够和过往学过的生命学知识建立起关联,就能大致了解我这番话的意思。”
任窘把话说到这里,然后抬手指了下门外,“有个病人撑不住了,你把人带进来吧。”
在任窘手指指向的方向,一个正在医疗站点门外排队等候的病人,应着他的指点动作,失去一切身体本能抵抗反应地侧倒在地。
“哦。”
一语双关的应声落下,爱雅顺着指向看过去。
确定好目标后,便直接将精神力延伸到门外,将倒地的病人托举着带进门内。
虽然现在的医疗站点,依然在既定的休息时间里。
但既然他们选择在这三维城市的下层区开展免费的,救急不救穷的医疗活动,那就不可能因为没到工作时间而见死不救。
医疗站点门外排队等候的病人们。
在看到倒地病人被看不见的手托着进了医疗站内后。
有几个脑子灵光的,纷纷有样学样,让自己也侧着摔倒在地。
然而对于这些虽然真的身体有病,但又不把自己身体上的病当回事,刻意折磨身体状态的病人,正在解开濒死的病人防护服的任窘,看都没看一眼。
而看见有人摔倒后,视线落过去的爱雅,确定了装样病人情况后,也一样无动于衷。
就算有几个病人故意摔倒后,身体恶化,暂时站不起来,也是一样的对待方式。
“有意思。”
解开病人的防护服,摘下病人头盔的任窘,看着眼前这个仿佛怀胎十月的男人,“男人也能怀孕,而且居然是孤雄生殖,嘶,我这还是第一次见。”
“???”
听到任窘的低语,爱雅立刻好奇地凑上前查看。
既然任窘是用了男人这个词眼来形容面前的这个病患,那就证明这个病人不是什么双性症一类的特殊体质,而是真真正正的男人。
而没有对应孕育器官的男人,却被任窘诊断为怀孕,当然能引起她足够的好奇。
“咦!这人真丑!”
然而凑上前查看情况的第一眼,爱雅就给了一个极伤人的评价。
“居然真的怀上了。”
不过她没给任窘指出她言语不当的机会,直接向主治的对方提问,“怎么治?”
“还能怎么治?”
对爱雅这种生硬的话题转移方式,任窘抬头隔着头盔给了她一个眼神,“就算是个男人胎,多少也是条生命,帮他接生吧。”
“接生?你不怕这是个孽物?”
“既然在爹胎里彻底孕育成熟前没有发作,那她孽不孽,取决于她出生后的所思所想和所作所为,现在看着她成为自己的杀父杀母仇人,那错的就是我们。”
“哦。”
......
时间一晃,按照两人计时观念的半年已然过去。
一个人在空岛上,将诊治过的病人维持状态所需药物送完的爱雅,推门返回半年未动过位置的医疗站里。
外表沾满了各种盐垢和毒渍的医疗站,已经不复它刚设立时的门庭若市。
就算这里在异种负能量和有毒空气侵蚀下,成为了整个下层区疾病最多发的地方。
但当生活在这里的居民发现,这医疗站点真的只救急不救穷,只会把人从濒死状态拉回来,不会把病彻底治好后。
除非真的确认自己的病即将要命,不然很少会有人把宝贵的时间,浪费在没有任何收益的排队等待上。
“看来到了我们该离开的时候了。”
爱雅刚一进门,就听到坐在桌子后面的任窘这么说。
“嗯?”
听到这话,爱雅直接一个疑惑回应丢了过去,“怎么突然这么说?”
在这里待了半年,再加上先前在各下层区空岛之间流转的四个多月,在这座三维城市里停留时间快要一年,让她有种自己将要一辈子留在这里的错觉。
突然猝不及防听到这话,她顿时产生了不舍情绪。
毕竟把那些眼看着没命的人救回来,哪怕只是帮病人维持勉强生活的状态,但因为医疗是免费的,所以从病人那里获得的感激无论真不真挚,她都已经对这里产生了归属感。
因为她确确实实为这里付出了。
心理上的沉没成本,让她产生了不愿意离开的想法。
“咱们从下面非法入侵这里的事情暴露了,上头正找我们呢。”
任窘先是往左指了指,又往右指了指。
因为这座空岛自转的缘故,原本位于医疗站点位置下方的最下层城区,变成了医疗站侧面。
“你不是已经把我们潜进来的记录消除了么?”
听到这话的爱雅,动念间散去这个身体本能产生的不满,只是皱了皱眉,“怎么还会被这里发现?”
毕竟当初那些蜘蛛构装体,在对方面前表现得一个比一个乖。
她不认为那些构装体对两人的记录,没有被任窘整个删掉。
“实际执行部门和远程监控部门是两个单位,这不是常识嘛。”
对于爱雅的提问,任窘摊了摊手,“防得住一个,防不住两个。”
“......”
对于任窘的辩解,头盔下的爱雅直接耷拉着眼皮开瞪。
她不用猜都知道,既然对方能防住一个,那就必然能防住两个。
出现两人进入这里被发现的疏漏,绝对是对方故意留下的伏笔。
“别这么看我。”
被死亡凝视的任窘,直接做举手投降状,但语气依然轻松,“上头那些家伙虽然一个比一个站得高,但他们对自身安全的重视,那叫一个敏感脆弱。我要是真的把下头的两套系统都改了,那么必然需要应对第三个、第四个。”
“别和我说你做不到。”
“正因为我能做到,所以才没去做。”
头盔下的任窘,在脸上架起一个久违的扎式笑容,“我改了一个,都让上头发布了等同于橙色预警的任务指令,大动干戈地寻找我们,我要是改了两个、三个,那不得往紫了、黑了的飙?能瞒了近一年,已经是这里对下层区长期忽视的结果了。”
“既然上头都对这里长期忽视了,那为什么还能发现?”
“这里为了防止城市运转出问题,每半年...注意我说的是这里每半年,都会大查一次。最上头那些智者议会议员眼里可不会容沙子,发现我们不是理所应当的么?”
“那我们离开了,这里的人怎么办?”
爱雅终于把自己的真实想法问了出来。
她对这里的归属感,就来源于这些她每隔一段时间就送一次药的,被任窘救治回来的病人。
一旦两人离开,缺少两人定时送上门的药物维持现状的病人,必然会重新濒死并真的死掉,就连那个生下自己一半遗传物质的女儿的男人也一样。
他在这里影响下生成的孤雄生殖的体质,一旦失去药物压制,必然会复发,然后被自己第二个孩子杀死。
“这就是我对你说我们要离开的原因了。”
任窘上翻起鸦嘴面罩,脸上的扎式笑容多了几分真诚,“上头知道这里被人非法入侵了,但他们不知道这里被谁,被几个人入侵了。”
“......”
知道自己想负面了的爱雅,低下头,有些羞赧,不过却在任窘话语停顿后,接续上了他要说的内容,“因为我们两个在这里的行为,让上头怀疑我们有组织有计划的准备推翻他们,却又查不出什么线索,所以大概率会把相关人士整个驱逐出去?”
“不,比你说的还彻底。”
“???”
“越是查不出东西,他们的疑心就越重,而如果手段酷烈,又会真的把事情引向他们不想要的方向上去,所以最好最低成本的办法,就是把这下层区的被淘汰人群,整个投入到社会里去,让他们在外面自生自灭。”
“我明白了,我们走吧。”
这下层区居民的最大问题,就是异种负能量元素和毒气的侵蚀。
只要离开了这里,也就没有了相关问题所引发的一系列身体症状。
她看到的那些她在这里不想看到的画面,短时间内也就没有了复发基础。
心情舒畅了,当然也就对离开这里不再抱有任何抗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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