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五章 不嫁跛子
夜色渐渐降下,歌舞旖旎,谢东霓坐在侧首的位置上,微微抬头,便可以看到谢长安与宋国使臣觥筹交错的景象。原本应该剑拔弩张的氛围,在这种场合里仿似丝毫不存在,两边均是举止得体,谈吐有佳,在忽明忽暗的烛火下,这一张张脸落入眼里,隐隐带着几分扭曲。
谢东霓藏下嘴角的冷笑,漫不经心地饮了一口淡酒,便偏开头去不愿再看。
遥遥又来了两行人入,遥遥看去,只见云王府与忠武候府的依仗一左一右地款款行入,在场的觥筹声均不由自主地一滞,不乏有人匆匆起身迎候。
谢渊今天装扮倒极是质朴简单,视线若有若无地在谢东霓身上擦过,便轻描淡写地挪了开去。
谢东霓将视线投向了另外一处。今日楚江容玉面轻冠,一身招摇至极的翡翠明铛,惹得在场的一众女子注视连连。旁边的老者不怒自威,常年征战的气质在他身上发挥得淋漓尽致,虽是一身平日里的简装,举手投足间却都泛着军营里那种森严肃穆的气质。
谢东霓自小在忠武候府里玩到大,楚老侯爷虽然军功显著,待她从来都是慈眉善目,疼爱有加。然而在这个时候看去,这样本该慈祥的面容忽然感觉很是模糊起来,仿似隔了层很浓厚的面具,藏起了一层难以捉摸的东西。她将视线默默收回,万般思绪随杯里的清酒一饮而尽。
一轮觥筹之后,歌者舞者悉数退下。
谢东霓的心头微微一跳,知道今日的重头戏终于来了。
“今日如此盛情款待,小王代宋国各位向陛下表示感谢。”起身的男子跛了一条腿,面色显得有些苍白,但眉目间自有一股淡泊的贵气,举手投足一丝不苟,甚显天家气度。他就是宋国的五皇子赵瑜,也是此次想要与她联姻的对象。
说起来宋国也甚是大方,既想要与辰国修为正好,却偏偏又派了这么个极不得宠的跛子来,也不知到底是一种抬爱亦或是种贬低。
赵瑜说话的时候,视线总是似有似无地朝她的位置落来,谢东霓沉着脸色怒瞪而去,却见他唇角微微一抿,淡笑道:“今日云霓公主终于肯赏脸相见,更足见陛下用心,莫不是先前所提之事已经有所考量,终于要给我宋国一个完整的回复了?”
周围豁然显得一片僻静,谁都没想到这种声色迷迷的场合,这个赵瑜居然会这种不是分寸地把和亲一事提上来说。
谢长安低着头若有所思地把玩着酒杯,答道:“关于这事,朕着实不好随便定论,要知道东霓是朕最疼爱的皇妹,也是辰国中最为尊贵的公主,如果就这样随随便便地应诺与他国联姻,于公于私恐怕都多有不妥吧?”
赵瑜轻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此乃世间常情,怎来不妥的说法?依小王看来,倒是陛下太过宠爱云霓公主了,身在皇室之中,如何可以为国家谋求最大的利益,相信公主自己也很是清楚。”
谢东霓见他总有意无意地把球往她的身上踢,勾起一抹冷笑,干脆顺顺当当地接下话来:“五皇子说得倒确实有理有据,只不过,靠一个女子牺牲一辈子幸福谋求来的利益,不知道朝中有多少大臣可以受得心安理得?男人无法保家卫国,高强国力,却口口声声要个女人卖身给一个跛子,就因为生在皇室?这看起来,怎的跟个街头巷尾逼良为娼的差不了多少。”
“这话什么意思!”宋国使团中已经有人对这种明目张胆的挖苦坐不住了,奈何谢东霓刚一番话实在嘲讽得太过深广,不止讽刺了赵瑜是个跛子,还挖苦了辰国那些畏畏缩缩的朝官,一时半会却没人记得出来调解。
谢东霓瞅了那人一眼,耻笑道:“哟,宋国人莫非都不让人说真话的吗?你们五皇子本来就是个跛子,偏还不能让人明说了?要真不服气,倒是把腿治好了再来提亲啊!本宫就是瞧不上这种残废,你又能拿本宫如何?”
那人被这样轻描淡写的话语噎了个满脸通红,恼羞成怒地想要拔刀,被萧左颜淡淡一眼扫过,姿势不由一僵,却只能甚不服气地坐了回去。
赵瑜在这般露骨的讥讽下,倒是面色微改,闻言缓缓地点了点头,笑道:“云霓公主毕竟是年少,期待有个俊俏体面的如意郎君,此份心情不难理解。”
倒没想到虽然腿脚不便,却实打实的是个人物,谢东霓忍不住多看了他一眼,静待他后面的话语。
赵瑜对上她的视线,态度从容:“照公主的意思,若我国挑一位文物双绝的皇子与贵国联姻,是否就会应许了呢?”
“这可不一定。”谢东霓慢悠悠地摇了摇头,道,“你们宋国的手段本宫可领教的不少,说是文武双绝能跑能跳,但万一送来的人是五官扭曲的门神长相,本宫还不用嫁过去,恐怕就直接该吓死在闺阁门口了,那可怎么办。”
话落,惹来周围一阵哄笑。
赵瑜的神色微微一顿,此时面容上完美的笑容,此时也不由有了些许裂痕。
谢长安笑得尤其高兴,半宠半嗔地看了眼谢东霓,摆手道:“好了好了,这事日后再议,女孩子家的心思都不好说,指不定过几天就从了也未可知,何必扫了今日的兴致。”
赵瑜闻言也遥遥地举了举酒杯,藏下了眼底的阴戾之色。
宴席虽在继续,不少人却已经没了心思,谢东霓觉得无趣,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视线不由往侧面微微落去。依旧是一袭白衣,慕长烟坐在靡靡的人影间,偏偏只要一眼落过,总可以这样简单轻易地看到他。遗世独立,恍如墨卷。
谢东霓本以为自己已经隔断了心思,但这一眼下,却忽然有些移不开去。
没注意他是什么时候开始坐在那里独自品茗,不论周围有多嘈杂,不论旁人在高谈阔论什么,他就这样淡淡地饮着酒,一杯,接一杯,好似一直都没有停过。不知是这样的浊世逃不开他,还是他无心融入这种世俗之中,只是依稀觉得,今晚他杯总的酒好似一直没有断过。
谢东霓的眼睫不由微微一触,慕长烟他,喝得未免有些太多了……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