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梦!兄弟!
“他是被陷害的!”这是我在去探监的路上脑中唯一的念头,并且对此我深信不疑。
他叫小渝,是我的好兄弟。自打从娘胎里出来我们俩就认识,当然和小渝成为好兄弟并不仅仅因为我们是邻居,更重要的是我欠小渝一条命。
我们生活在一个以煤炭工业为经济命脉的城市,所以我们这里 “美女”如云就像这里常出人命一样再正常不过了。我们又住在这个城市的矿区,大部分居民都是矿上的职工,所以谁家的小孩儿没有爸爸就像这里坑口没有一天不出煤一样司空见惯。
那是一个令我刻骨铭心的下午,5岁的我打算横穿一条马路,这条马路被那常年奔忙不息超载拉煤的大卡车压迫得坑坑洼洼,若从高空往下俯视它就像一条尸体已经破损了的大蛇。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人头和车头哪个更硬,我只是想穿过马路回家,但在一股强大的踹力作用之下我狠狠摔到了路边的草皮上,当我摸着疼痛不已的屁股站起来时才发现小渝的爸爸替我证明了车的头比人的头,硬!所以我不仅欠了小渝一条命,还欠了他一个爸爸。
自此小渝便成了我的兄弟,他妈不在家的时候他就吃我们家,睡我们家,我爸妈也是真心实意地把他当成亲生儿一样对待,对此我也心存感激,因为爸妈本打算再生一胎希望得个姑娘的,出事后他们就放弃了那个打算,孩子多了不好养。
小渝天生性格温良,胆子也小。小学的时候同学们就送了他一个“老好人”的绰号,他对谁都温言细语从不发脾气,当然他的善良也是一直以来我对他的担忧。
有一次我看着他如原始森林般凌乱不堪的头发问他为什么鼻青脸肿,他说是他妈打的,当即我就给他补了两个耳光,说“刘二小也配当你妈?”。
刘二小是学校里的小混混,二十年后他是这个城市城里的一大恶霸,但不管二十年后刘二小是什么,当我们还都上二年级的时候他只不过是个比我矮比我瘦的臭猴子,所以那天我带着小渝找到刘二小,然后把刘二小揍成了当时小渝的模样。那会儿二小虽小但已是非常要面子的人,他是不会承认自己被同学打的,于是当有人看着他如原始森林般凌乱不堪的头发问他怎么鼻青脸肿的时候他都会说是他爸打的,因此我和小渝虽小却已经都有了一个不孝的儿子。
当时正流行港片,每次经过街上录像厅的时候总能听到打来杀去的声音,受此影响学校里也形成了几个帮会,最有名的要算“小刀会”了,二小就加入了小刀会。
田军比我大3岁,也比我大三级,虽然他看起来干干净净,但他却是小刀会的老大。由于我爸和他爸是工友,所以我沾了不少他爸的光,学校里也没谁敢欺负我,而小渝沾我的光也得了几年安生,但后来田军死了,谁都没光沾了。
那时候我们都住的是山上的自建房,我家在小渝家的左边,而在小渝家的右边也有一户,那户家里有个姑娘和我们也是自打娘胎里出来就认识了,她叫小玉。小渝和小玉的名字听起来很相近,很遗憾当年小渝和小玉出生的时候我没来得及在旁边,不然的话我就知道他们到底有没有指腹为婚了。但不管有没有指,很显然小玉对小渝没什么好感,因为她自小就暗恋我。
有一年我过生日小玉送了我一张自己做的贺卡,贺卡上面用扁扁平平的字体写着“生日快乐!”,从她给我贺卡时眼中露出的羞怯我已经判断出来她对我的爱恋了,虽然那时我们才都上一年级。
小玉也常来我们家玩,这正好满足了我爸妈想生个女儿的愿望,但我对小玉却没什么好感,因为有一次她在我们家写作业,我把她的刚写好的作业纸撕了去擦屁股了,我发誓当时情况紧急就算放一百元大钞在我面前我也会拿去擦屁股的,可老爸不管这个,当小玉哭着告诉老爸我把她的作业擦了屁股,我刚擦好的屁股就开了花,因此我没和小玉成为“好兄弟”,最多只是把她当邻居。
从小学到初中我们三个都是同班同学,所以我们一直都是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不论寒夏。在上学放学的路上走着走着小玉的身体就发生了变化,皮肤变得细白,乌黑亮泽的头发披下了肩,突然有一天她的胸部也不再和我的一样平了,于是少年的我迷恋上了胸脯这个神奇的东西。我说过我们这里特产“美女”,是真正的美女不是“煤炭”的“煤”,在上初中的时候小玉就是公认的校花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小玉送我的礼物也不断升级,从一开始的贺卡变成了她亲手织的围巾,她送围巾给我的时候我估计她是想一辈子栓住我,但她失败了,虽然她是校花但对于我来说她只是邻居,我喜欢上了隔壁班的一个姑娘。那姑娘远没有小玉的脸蛋漂亮,但她的胸脯比小玉大了好多,同学们给她起了个绰号“大波涛”,那波涛真是让我无可救药了。那个年纪的我还没有见过真正的海,但有一天晚上我梦到自己站在海边粉红色的沙滩上,突然无数白白软软的大波涛冲上岸来把我卷进了海底,感觉身体好温暖好舒服,舒服舒服着我醒了,当时生物成绩最差的我摸着自己湿漉漉的内裤心底里计算着自己已经有多少年没有尿床了。
在学校每天下午课后大休息的时候,我都会狂奔到靠女厕所最近的篮球场(距离15米)然后尽情地挥洒着自己的汗水,我只希望经过的“大波涛”能看我一眼,但我也恨自己那软弱的汗水没有能力可以甩出15米滴到“大波涛”的脸上,因此 “大波涛”连半眼都没有看过我。
当时我完全忽略了已经在旁边为我喝彩到声音嘶哑的小玉,也就是那个时候刘二小看上了小玉。是的,我和小渝的不孝子也和我们一直都上铜一个学校,但不同班。二小不仅凭借他粗鲁的智商顺利地从小学升到了初中,由他领导的小刀会也升了上来并在中学里发扬光大了。二小喜欢小玉也就发生在一瞬间,那个时候我见“大波涛”正要经过,我猛一个突破上篮,球进了,小玉大喊“好球”,“好球”从“大波涛”的左耳朵进去然后从右耳朵出来不歪不偏进入了也正经过的刘二小的耳朵里,从此“好球”两字就烙在了刘二小的脑袋里。
也就是从那个时候起,刘二小开始打篮球了,篮球场上他就像猴子一样窜来跳去,激情满满却毫无美感,而他还就喜欢跟我对位,跟他打篮球我就当是耍猴了,每次我轻易地突破他将球送进篮筐后小玉都会喊“好球”,而每次听到小玉喊的“好球”刘二小就浑身发酥欲死欲仙,因此无论在篮球场上我怎么折磨他,他都是非常享受的。
小渝是不打球的,但自从刘二小打了球以后小渝也成了我的球迷,小渝也很享受小玉喊“好球”的声音,每当这个时候他都能看到我将刘二小调戏得晕头转向,因此小渝是来看耍猴的。当然,耍猴仅限于篮球场上,其他时间我还是尽量避免跟进化不充分的动物接触的,小刀虽小但也真能伤人。
在去监狱的路上车子经过一个西瓜摊儿,这让我想起了当年田军的死。那是个仲夏周日的傍晚,我打完球在职工澡堂洗过澡出来正好看到浑身是血的二小和几个人往山上跑去,当我走到家附近的西瓜摊儿的时候那里已被人围得水泄不通,我挤进去看到田军躺在中央,鲜血不停地从他胸口往出冒。不一会儿田军的父亲赶来,他抱起田军就往医院跑,我爸也跟了去,到医院大夫收了抢救费抢救了一会儿说田军死了,其实在到医院之前田军已经死了。
没过多久警察就抓到了二小一伙儿,但二小捅死田军时用的那把刀始终没有找到。由于二小那时差两天才满14岁根据刑法规定不能承担刑事责任,于是他被关进了少管所,但没在里面呆几天就被放出来了,我想应该是他家里人托关系花了不少钱吧,其他人满了十四岁都被判了,有一个还被当做主谋判了无期。那个时候我已经15岁了,自认为智商已经成熟,但我还是不太明白和我同岁的刘二小怎么突然就比我小了一岁半。
后来我见到刘二小鼻青脸肿,心想这回应该是他亲爹打的了。而至于那天他为什么捅死他的老大田军一直没有明确的说法,我只听我爸说那天是田军妈妈的忌日,他妈生前最好吃西瓜,所以田军是去买西瓜的。
就像港片里演的一样,二小杀了老大并顶替了老大的位置,也就是从那时候开始我和小渝都无光可沾了。田军死后二小被学校开除了,当我们正在为中考忙碌的时候二小已经在社会上开始大展拳脚。
中考结束,我考上了市重点,而小渝和小玉只考上了本校,我自幼就是个思维缜密的人,因此这样结果早在我的预料之中。我们在一起度过了一个愉快的暑假,开学前一天我正暗自窃喜终于可以摆脱小玉的时候小玉却跑过来抱着我大哭了一场,小渝也在一旁默默落泪。这让我很是内疚,我从未想到自己对他们有这么重要,也从来没有觉他们对我有多重要。那天我也哭了,因为我觉得大家都哭,我不哭不好。
懂行高中以后我和小渝小玉的联系少了很多,虽然我觉得没有必要但小玉还是会给我写信,信的内容一般都是鼓励我好好学习,当然也会暗示我别忘记她。每次周末回家小玉都会像小鸟一样飞来嘘寒问暖,而小渝也总是鼻青脸肿,不用问就知道又是刘二小干的,二小从小就养成了欺负“老好人”的习惯,当然这也是小渝爸妈的责任,如果不是他们把过多的善良遗传给了小渝,或许小渝就更像个男人了。不过我也难脱其咎,如果不是我年幼傻逼,我也就不会欠他个性格硬朗的爸爸了,可此时我除了内疚也别无他法,只是叮嘱小渝以后尽量别和低等动物接触,不然哪天他就得去打狂犬疫苗了,而很多疫苗都是假的。
姑娘们长大了自然会有自己的小团体,自从我上了市重点小渝和小玉除了上学和放学的时候偶尔碰到外平日里基本上就没什么联系了。虽然我淡出了小玉的视线,但“好球”两字儿并没有从二小的脑袋里退隐的打算。每当放学的时候二小总会带着自己的手下守在校门外,见小玉出来立刻就迎上去充当起了免费保镖的角色,他们会一直把小玉护送到家。不过小玉从不理会刘二小,小的时候我们常说一个字谜“二小二小头上长草”,小玉不喜欢吃“蒜”,所以刘二小对小玉来说“算”个球。二小倒也识趣儿只像癞皮狗一样跟着并不做多余的打扰,当然二小伪装的良好耐心也只是为了向全矿山人民宣告小玉是他的葱别人碰不得。
忘了说, “大波涛”也上了市重点,也可以说我是为了“大波涛”才上的市重点。女大十八变嘛,“大波涛”顶着大波涛也变成了小仙女儿,仙一半是妖,因此学校里膜拜她的男生不在少数,那个时候还没有“快乐男声”但大波涛已经开始对“掏粪”们进行海选了,而那些参加海选的“粪”们私下里都叫她“涛哥”。可是也正因她成了人们心中能得永生的“涛哥”我对她失去了审美兴趣,更别提“大波涛”喜欢上了一个又瘦又矮的哥们儿,每次看到那哥们儿我就会联想到刘二小,我可不想被拿来跟那个臭猴子做比较,因此我再也没有因为自己甩不出十五米的汗水而愤恨不已了。
在“大波涛”不停更换身边的猴子的时候我回过了神,开始回顾小玉的一切,回顾她的面容她的波涛以及她给我的感动,并为自己曾经对她麻木不仁后悔不已。“或许能和小玉旧缘重续?!”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而对于小玉来说缘就没断过,何须重续。周三是小玉的生日,我逃学去商场挑了一串手链打算送给她。
小玉的生日刘二小在半年前就用红笔在挂历上圈出来了,周三清晨正打算去上学的小玉一出门就看到一尊“猴子雕像”伫立在冬季清冷的风里,小玉正莫名其妙,只见“雕像”抖抖索索地走过来把一个被玫瑰花纹的色纸包着的盒子递到小玉的手里同时从“雕像”被冬天打青了的嘴里冒出了两股白气,一股是“生日快乐”,另一股是“晚上我找你放烟火”,之后“雕像”就跑掉去找暖和的地方融化自己的鼻涕了。
中午在饭店,听了小玉早上的“奇遇”我一边哈哈大笑一边把手链送给了她,接过手链的时候小玉突然哭了,气氛转换之快让我有点难以适应,不适中我恍然大悟,如果拿这么多年我送小玉的生日礼物的数目比上小玉送我的生日礼物的数目结果应该是1/11吧,因此缺心眼儿的我惭愧不已。小渝给小玉准备礼物,结果早上出门的时候忘带了,过了一会儿小玉收起眼泪说每年都能收到“老好人”的礼物,今年小渝忘带了那我的礼物就算在了小渝的头上,她叫我再补一份礼物给她,我说好改天背一袋炭放到她家去,这样就把这一辈子的礼物都补上了,话音刚落小玉狠狠掐了一把我的大腿,而且差点掐到我的小弟弟上,小渝在旁边哈哈大笑,小玉也破涕为笑,我通红着脸心里温暖的就好像长出了颗太阳。
小玉说这是过的最开心的一个生日,当然我也希望从那以后小玉每年的生日都能是最开心的。吃完饭,小渝和小玉就回去上课了,我也坐车回了市区的学校,到学校看到“大波涛”和新一任的猴子从面前走过,想到自己当年连个猴子都不是竟失声而笑,没想到笑声被那猴子听到了,他停步看着我口气挺大地说笑你妈的逼呀?我看了一眼都不曾停步的“大波涛”跟猴子说,是笑你妈的逼呀!
周四的清晨阳光明媚,当我正在开水房打水的时候班主任找到我说家里来电话叫我回家,因为邻居家的小孩死了。当时“小渝”两个字就像闪电一样劈重了我的脑袋,于是我心中萦绕着“小渝死了”这个黑暗的念头一路上眼泪就像我忘记关掉的那个水龙头一样不停流淌。
公交车到站,我刚下车就被一个人拉住了,回头一看是小渝,在不到一秒的时间内我断定这不是僵尸,于是我一把抱住小渝转悲为喜哈哈大笑并大声嚷嚷“你没死!你没死!”,然而小渝的泪水却像那个水龙头一样开始不停地流淌,因此我知道是小玉死了,对此我刚刚笑开的嘴巴怎么也合不上了,就那么定格成一个O型发不出一丝声音,同时悲喜交加的泪水默默地流进我黑洞般的嘴里。
小玉生日那天晚上刘二小悄悄摸进了小玉的家,当他要离开的时候被提早下班回来的小玉妈妈撞个正着,但为时已晚,小玉已经被掐死了。小玉妈妈悲痛欲绝,她嚎啕的大哭惊动了小渝妈妈和我妈,见此场景小渝妈妈打了110,我妈打了120。120来了看了一眼丢下一句“没救了”便离开了,临别还跟我妈要了50块的出车费。
如果早知道120来了只会说个“没救了”我妈会直接汇50块钱给医院,不过是为了叫“天使”就呆在医院别来了,当110赶到的时候小玉屋里已是乱七八糟,二小留下的犯罪证据基本上都被刚刚那几个冬天还穿着高跟鞋的“天使”破坏了。警察在现场只找到了一把刀和刘二小送的礼物,那把刀后经证实就是当年刘二小捅死田军时用的刀子,在他送给小玉的焰火里警察找到一张字条,字条上写着“今晚我们一起放焰火!烟火灿烂里你最美!就让我做你的天使,直到沧海桑田海枯石烂!送你我写的诗,希望你喜欢!生日快乐!。”。
这是我见过的最差劲的情诗,而弱智般的刘二小还没来得及变成天使就又一次被警察逮捕了。犯案现场并无发生强奸行为,警察推断是二小带着刀摸进小玉家里,趁小玉熟睡的时候想对小玉施暴,但小玉惊醒开始大叫,于是二小就把小玉掐死了,正巧小玉妈妈提早回家,二小落荒而逃同时不小心把刀子丢在了现场。
刘二小被关进了大牢,但没过一阵子又被了放出来,警方说证据不足不能立案。对此我一直不能接受,我想必定是刘二小家的存折上又少了几位数吧。后来刘二小爸妈带着他找了小玉的妈妈给了很多钱,说是私了,那天我见到二小鼻青脸肿地非常严重,想必不只是他亲爹打了他。但是刘二小看着我和小渝眼中噙着悔恨的泪水,我想他是有点神志不清了,面对小玉的妈妈他左一声对不起又一声对不起说他真的喜欢小玉没有想杀小玉只是想跟她放焰火,在他说对不起的时候他的亲爹还在不停的抽他的脸,那脸红肿的就像红屁股猴儿的屁股一样。
一个女人对此还能怎样?再怎么悲伤小玉也回不来了。过了些日子小玉妈妈就搬家到别处去住了,离开如坟墓般的山头。是的,小玉的爸爸一直都没有出现,正如我一开始说的,在这里谁家小孩儿没有爸爸就像这里的坑口没有一天不出煤一样司空见惯,在小玉出生那年小玉爸爸在坑下事故中为祖国的煤炭事业捐躯了。
自从小玉离开这个世界,我心里刚刚长出的太阳就枯萎了,或许小渝心里也有什么枯萎了吧,我和他情绪都非常消沉。某天春天来了,万物开始复苏而我和小渝却似乎进入了永恒的冬季无法自拔。
进入“冬季”后我跟小渝的接触变得更少了,不知为什么每次见到小渝布满悲伤的面容我就无法克制对小玉的思念,或许小渝看到我也是如此的心理吧。
后来我考上了大学,小渝高中读完就考了驾照在市里当了出租车司机了。上大学后我和小渝几乎失去了联系,只有寒暑假的时候才能见到,每次回家他都会开着出租车去火车站接我,路上我们的话题并不多,很多时候都沉默着。那年可能是小渝想打破下尴尬的循环吧,他突然问我还打不打球,我说打,他说大学里崇拜我的女学生肯定非常多,我耳旁响起了小玉喊“好球”的声音,我突然明白了在大学里打球的时候我为什么总是心不在焉,因为再没有人能发出小玉那样甜美的声音了。当时车上的广播里罗大佑正用沙哑的声音唱着童年,我把头扭向窗外让阳光照亮我已朦胧的双眼。
我们路过一家酒店,我看到了正在酒店门外被手下搀扶着呕吐的刘二小,他应该早就忘记小玉了吧。这些年在刘二小不停更换自己床上的女人的同时,他的“事业”也蒸蒸日上了, 从矿区老大渐渐的变成了整个城市首屈一指的人物,而他的二十个指头上也都沾满了白色的粉末、黑色的粉末以及随着各种粉末而来的血泪。
我大三那年小渝结了婚和他的一个女同事,因此每年回家我就有了两个轮班接送的司机。小渝的老婆不算漂亮,但心地很好,屁股也很大,小渝能娶到这样的媳妇也算值了。
小渝当年的婚礼挺排场,同一公司的的哥儿们开着几十辆出租车给他当车队,相当壮观,但跟刘二小那10辆宝马10辆奔驰的婚礼车队比起来还是显得寒碜了。人生就是这么扯淡,刘二小跟小渝是同天结婚,小渝牵着新娘走红毯的时候刘二小的婚礼也正在对面的高档酒店里隆重举行。听说当天到场的婚礼嘉宾都是当时我们那儿的各界名流,其中还包括小渝公司的大老板,而给二小主持婚礼的人就是市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要不是因为这个女主播的老公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的话,说不定当天跟刘二小喝交杯酒的就是女主播了。刘二小对女主播觊觎很久,但可惜他的势力还不至于一手遮天遮到省城去,所以为了传宗接代就随便娶了个女人做摆设了。
婚礼结束的时候我在酒店门外看到了女主播,她正站在对面和刘二小请来的各界名流亲切告别,我看她眼熟于是定睛一看紧接着大吃一惊,“妈的,大波涛!”。
原来当年大波涛在大学学了播音专业,大二的时候她就走关系进了市电视台干起新闻播报了,也就在那年“大波涛”嫁给了当时省公安厅的副厅长,而那副厅长却是“大波涛”她妈的老同学。我又看了看那些和大波涛亲切告别的各界名流,果然发现不少就是大波涛当年身边的“掏粪”们,不禁长叹一息啊,小的时候以为长大了就可以有更广阔的天空,谁知长大了才发现天空他妈的从来就那么大和小的时候没有区别。
我刚毕业那年小渝的老婆流产了,也跟刘二小有关。跟刘二小有关已经不算稀奇了,那个时候在我们那个地方只要有坏事发生基本上都和他有关,这一点豪不夸张,干坏事的都是他的手下或者是他手下的手下。那天小渝的老婆和当年的我类似,她挺着大肚子只想穿过马路回家,结果被疾驰而来的轿车挂了个跟头,大人没事,但肚子里的孩子没了。肇事司机连见状并未刹车,反而踩了油门车速从70迈提到80迈径直开走了,但那时有谁不认识刘二小全是“发”的车牌号啊?
猪也有咬人的时候,“老好人”这回终于怒不可遏了,他生平第一次挺直了腰板粗着脖子红着脸去找刘二小算账,但很快就有人发现了趴在路边的小渝,到医院他头上缝了4针右腿打上石膏和他老婆一起住了院。
不过那次刘二小似乎对小渝有如此之勇气感到意外,或许是出于敬佩或许是出于颜面吧,刘二小说会给小渝一个公道,第二天他的司机就死了,警察说是跳楼自杀,对此也只有司机知道是不是真的。
刘二小的“慷慨”并没有消除小渝的怒气,他想到省里上访,但想到先前有上访的人都在半路被劫了回来还是算了,小渝握着老婆的手只希望有朝一日刘二小能落在他手里亲手宰了他,这或许不是善良的人应该有的期许,可是善良的人也不应该任人宰割。
毕业以后,我和当年一起考上大学的大部分同学们一样回到了这座城市,嘴上说的好听是对故乡的反哺,实际上大都是在外面混不下去了。我在市区最大的酒店做起了大堂经理,英语专业毕业的我上大学的时候在上海涉外酒店实习一年的经历和本科学历以及煤矿子弟的出身,在我们这个小城市的大酒店里混个大堂经理还不是小菜一碟?
做什么都会有收获,不论你喜欢不喜欢,也不论你有没有知觉。
全城的所谓名流自然不会放过这里唯一上档次的消费场所,要么觥筹交错要么风花雪月有的时候还会皮开肉锭,名流中当然包括刘二小了。
刘二小连小玉都忘记了怎么可能还记得我的名字,在酒店第一次见到刘二小的时候他站在原地看了我半天,然后说“你是……”,虽然我很想抽这臭猴子两个大嘴巴子,但出于职业道德我还是微笑着跟他说“我是,我是!”,刘二小说“哦哦晓得了”,还说“兄弟好好干,有事儿尽管找我。”
虽然背后骂人有点怂,但我还是禁不住想“兄弟你妈的逼!”,我甚是恼火,突然之间我和自己的“不孝子”成了兄弟,辈分乱了!不过,从第一次在酒店见面开始我心里就开始琢磨着如何教训教训这个“不孝子”了,但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
酒店是社会的缩影,这行干久了我了解了很多事情的,比如说电视台女主播也就是曾经的“大波涛”和电视台台长以及刘二小的微妙关系,当然这或许跟“大波涛”的老公常年在省城办公有关。
在我惊讶于“大波涛”可以操控三架甚至更多不同型号的“飞机”的时候小渝当了爸爸,老人多说大屁股的老婆好,小渝的老婆就好,于是又怀了并给他生了个儿子,有了儿子的小渝总算见着了希望。满月酒那天小渝跟我喝了几杯,不知不觉间竟聊到了小玉,小渝说如果小玉还在的话多好啊,我说是啊她在的话或许我现在就不是单身了,小渝讽刺地笑了说难道你现在单身就是因为她不在了?这确实是个难题,我还真没考虑过为什么现在自己还是单身,这么多年也处过几个女人但除了我进入了她们的身体外没有谁进入了我的婚姻,那些女人我都看不上眼,现在想来可能我潜意识里是以小玉为标准的吧。聊小玉聊着聊着我和小渝就哭了,借着酒劲儿嚎啕大哭,而小渝刚满月的儿子却望着他亲爹和干爹竟哈哈笑笑,同时从他只有牙龈和舌头的嘴里发出“瞎逼瞎逼”的声音,我心想这小子将来一定要好好教育。
后来我们又聊到了田军的事情,小渝说那天他在路上碰到了二小一伙儿人,二小找他麻烦,这被田军看到了,田军上来直接给了二小两个耳光,谁知早就不服田军的二小拿出了刀子直接插进了田军的胸口,然后落荒而逃。小渝说完看着我吃惊表情问,
“你不知道这事?”
“你他妈怎么现在才告诉我?!”我冲着小渝大喊。
那天田军出了事儿小渝就跑去叫田军他爸了,后来因为紧张就忘记跟我说了,而田军的死一直压在我心头。记得小学那年正值酷夏,老爸午觉睡得正酣,我蹑手蹑脚地从他口袋里偷了3毛零钱打算买6颗叫做“小淘气”的糖果,这是我预谋了好久的计划,但计划在最后一刻破产了,起因是一泡尿,经过是我在厕所里被六个年纪相仿的小流氓包围,结果是我挨了两个耳光3毛钱被抢。我哭得淅沥哗啦,感觉连太阳都结了冰,就在我快要冻死的时候田军路过,他问清楚怎么回事立刻带着我去找了那帮小流氓,当时他们每个人嘴里都含着一颗“小淘气”,田军让他们站成一排张开嘴叫我往每个人嘴里吐口口水,田军说他们抢我的糖吃就应该一起吃我的口水,我照做了,之后田军摸着我的头说,
“我就是你哥,以后谁也不准欺负你,懂吗?”
我噙着感动的热泪仰头望着田军,正午的阳光从他头顶放射开来,我看不清他的面孔但我知道他笑得灿烂。临别田军给了我五毛钱让我去买汽水,我把钱夹日记本里一直放到了现在。
我朦胧的双眼看到了监狱黑色的大门,当我走进去的时候突然有种获得自由的快感,感觉我积压在心底多年的阴霾被某种光明驱散了,而同样将获得自由的就是我的“兄弟”刘二小,他明天将被执行死刑枪毙,而他的死将是这个世界的新生。
刘二小见到我的时候眼中堆满意外,这个可以理解,自从刘二小被判了死刑就众叛亲离,他的小刀会也被瓦解了。从他进监狱以来我是第一个来探监的人。刘二小挂着莫名的眼泪说临走能跟人聊聊天,真好。而我这回也确实是来跟他聊天的,但不像港片里的神父我并不是来给他最后的慰藉和替他祷告的,我是来给他最后的审判。
刘二小说这些年他一直都做噩梦,这个我想是应该的,作为噩梦本身的他必然是噩梦缠身的。他说一直梦到田军梦到小玉梦到很多人,他还说小玉的死是他最大的遗憾,他还说他是被冤枉的……
但不管刘二小说什么,他过去和现在的噩梦都要结束了,不过我要让他知道他死后将伴随着他的,新的噩梦。
事实上刘二小确实是被冤枉的,我说过“他是被陷害的,对此我深信不疑!”。
刘二小这次的罪名是“奸杀”,死者是省公安厅副厅长的老婆,也就是电视台的新闻女主播,也就是“大波涛”,也就是电视台台长的情妇。
这些年风华正茂的上司台长和有钱有势的大佬刘二小轮流在缺少满足的寂寞女主播的床上用自己的“小把柄”施展武艺,而女主播在得到满足连连叫爽的同时也紧紧抓住了上司贪污腐败和大佬贪赃枉法的“大把柄”。
那天晚上我值班,“大波涛”来酒店订了房间408,过了二十分钟电视台台长进了酒店直接去了408,而就在“大波涛”进酒店之前5分钟刘二小刚带着两个女人爽完刚刚离开。
过了大约半个小时台长慌慌张张地离开了酒店,我感觉有些蹊跷便去了“大波涛”的房间,敲门无人响应,于是我用万能房卡打开了房门,此时“大波涛”正直勾勾地躺在地上,她那澎湃汹涌的波涛没有了平时的起伏。
“她死了!”这是当时我唯一的观点,但很快我有了第二个观点“死的好!”,复仇的机会到了。这是我第二次看到被掐死的尸体,我脑中闪现着当年小玉苍白的脸同时把“大波涛”的房门关上之后到了刘二小之前订的房间。如我所料,值夜班的酒店保洁阿姨又偷懒屋子还没来得及打扫,房间里面的烟灰缸被喂满了刘二小吸罢的烟头,在桌子下面的垃圾桶里有一支还残留大量精液的安全套。我带上礼宾专用的白手套把这些东西都收了起来带到“大波涛”的房间,把烟灰缸放在了床头柜上,把安全套丢在了床边。至此我得向大波涛说声抱歉,因为我把她抱上了床并脱光了她的衣服,但我发誓对死去她没有丝毫邪念,我看着她那早已坍塌的双乳感觉不到一丝美好,我也知道这样做似乎有悖伦常还有几分变态,但人既然已死何不多为活着的人做些贡献,更何况之前还活着的“大波涛”也没少干缺德的事儿,所以别意外我的行为,我只是比较理性罢了。
在这座城市,做酒店我这个职位的人手里有所谓名流的手机号码是必须的,于是我用“大波涛”的手机给刘二小发了条短信“我在xx酒店408房间,你过来吧!”,至于刘二小来还是不来已经不再重要,我只需要他收到这条讯息,为了确保刘二小手机没有停机,我用“大波涛”的手机给他震了一下,没想到刘二小拨了回来,我看到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名字是“二逼”。
我掐掉刘二小的电话并关了机,紧接着我打了110,预计这次他们赶到现场不会比当年小玉死的时候慢。但我没想到二小就正独自开着车子从附近经过,他一收到“大波涛”的短信就冲了过来,在警察进酒店的两分钟前刘二小进了“大波涛”的房间,而当二小发现这是一个骗局的时候警察也冲了进去。按理说刘二小的势力庞大,警察是不好下手的,可死的是副厅长太太,孰轻孰重自然分晓了,任凭刘二小如何叫嚣如何喊冤都不管用了,直接被拷到了警察局。
那个时候在我们这个城市还不流行监控,虽说我在的酒店是市区最大的,但整个酒店也只有大厅里装了两个摄像头而且还是坏的,所以那天有谁去过“大波涛”的房间只有我一个人知道,不过即便全世界都知道又能怎样?死的是省公安厅副厅长太太电视台的女主播电视台台长的情妇,而嫌疑人又是当地黑社会老大,副厅长早就想铲除刘二小的团伙,这下自己的老婆都被搞死了他怎么可能坐视不管,而作为“大波涛”情夫的电视台台长,应该是真正的凶手,但侥幸有了个替罪羊,为了保命他怎么可能错失机会,而副厅长又不能让老百姓知道自己的老婆跟黑社会有关系,于是跟电视台等媒体说不要播报他老婆的事情,正好电视台台长也怕事情外露于是鼎力支持副厅长的决定。最后是我,不论在这个案子里我充当了什么角色,对于我来说只要刘二小死了其他就都无所谓了。
第二天本地媒体对刘二小被抓一事大肆报道,但只说是刘二小在犯案过程中被警方捕获,而对女主播的死只字未提。省厅对市局进行了表彰,理由是捣毁了刘二小黑社会性质的犯罪团伙,有市民给市局送去了锦旗说“青天在世,为民除害”。
后来有人给副厅长写信,揭发了电视台台长和他老婆的奸情以及和刘二小犯罪团伙的不法勾当,还有案发当晚台长去过408房间的事情,但不幸的是台长在被逮捕之前出了车祸,他开的小轿车被一辆巨大的超载拉煤车撞了个稀烂。
我把这些都告诉了刘二小,我觉得应该让他死得明白。刘二小听完沉默着,他知道到这个时候在这种情况下无论他怎么叫嚷都是死路一条了,老人们都说人临死的时候总能看透许多事情,或许刘二小看透了他这糟糕的一生了吧,他一语不发直到我要走的时候他才问我,
“如果我当年没有杀田军你会不会这样对我?”
我寻思了一下说,
“如果你没有杀小玉,或许不会!”
刘二小突然发起疯来,
“我没有杀小玉,我去的时候她已经死了!她已经死了!已经死了!死了!你们为什么不相信我!为什么!”。
我当然不信他,狱警见刘二小开始发疯便过来要把他押回牢房,这时我跟他说了最后一句话,
“好梦!兄弟!”
后来听说那天给刘二小行刑的武警枪手是当年替他坐牢的人的弟弟,这也算是因果报应吧。想想小玉的死到现在也有十几年了,在离开这座城市之前我想去看看小玉妈妈。
小玉妈妈和矿上一个退休的老工人再婚了,这样她的晚年也算有了着落。虽然过了这么多年但她跟我说起小玉的时候依然忍不住落泪,而说起我们小时候的事情她也会泪中带笑,我想安慰她于是想开个玩笑,我问 “小玉”和“小渝”听起来很像是不是当年我们出生的时候给他们指腹为婚了,没想到小玉妈妈真的破涕为笑了,她说,
“傻孩子呀,要指也是指小玉和你,不可能是和小渝的。”
“为什么啊?”我笑着问,
“嗨,都这么多年了就告诉你吧,”小玉妈妈接着说“小渝和小玉是兄妹,当年我生了龙凤胎,可是老头子和他爸妈都死的早,我负担实在太重,正好小渝的爸妈生不了孩子,所以就把小渝给他们当儿子了,而他们带小渝感觉比自己亲生的孩子还要亲,大家又都住一起就像一家人一样,我也就放心了。后来小玉出事了,我也想要回儿子,但觉得小渝他妈一个人养把他养大也太不容易,所以就留给她了。”
小玉妈妈一口气说完了这段话,当时我除了震惊不知道还能是什么状态,小玉妈妈接着说,
“这事你就别告诉小渝了,我不想他恨我,也不想他难过。”
我说好,这些我都懂的,我也不想小渝难过。小玉妈妈拿出小玉生前收集小东西的盒子给我看,那些东西里面有我当年送给她的手链,我拿起手链的时候看到下面有一个精美的音乐盒,打开音乐盒从里面奔出了致爱丽丝的音符,音乐盒的盖子上的白色纸卡上写着 “祝,小玉生日快乐,小渝!”。
突然我心中一阵颤抖,我问小玉妈妈这个音乐盒是什么时候有的,她说小玉出事那天就在家里了,她问我怎么了,我说没事就是觉得很好看。
但是,我的心已经无法平静了。
小玉生日的那天晚上,小渝从家里拿了音乐盒去给小玉,小玉正在洗脸于是就叫小渝进屋坐了,小渝被小玉的白皙的脖子迷住了。
小渝是爱小玉的,只是愚蠢的我一直没有发现,这么多年来小渝都生活在我的阴影之下,夺去了他的爸爸还夺去了他的爱。我想起了那个暑假离别时在旁边默默哭泣的小渝,但那不是伤离别的眼泪而是委屈与悲伤。
小渝并没想伤害小玉,他只是想摸一下小玉的脖子,但就当他的手指碰到小玉脖子的时候小玉开始发疯似地大叫,惊慌中小渝紧紧掐住了小玉美丽的脖子,可无论他怎么解释小玉都没有停止喊叫的意思,终于小玉的心跳消失了。
小渝落荒而逃,他丢下了一把刀,正是当年刘二小杀死田军时用的刀,那时刘二小把刀丢在现场,小渝下意识地把刀收了起来,希望有一天能够用这那刀亲手杀了刘二小。
而小玉生日那天他正要上学的时候看到了刘二小给小玉送礼物,他知道刘二小晚上会来找小玉放烟火,因此小渝带了刀子是准备杀死刘二小的。
以上也都是我对过去的猜想,我手里拿着音乐盒站在远处的阴影下望着正在陪儿子玩耍的小渝,不一会小渝看到了我,他站起来正要招手叫我过去,然而我的名字卡在了他的喉咙里,他看着我手里的音乐盒扬起的手在空中定格,心如刀割的我并没有过去,只是不停地落泪就像当年那个忘记关掉的水龙头一样。
过了很久很久,小渝收回目光放下已经发僵手臂默默地抱起自己正乐个不停的儿子转身走进家门消失在了这个阳光明媚的午后。
一切都变得模糊不堪,当天我就离开了那个充满悲伤的城市,再也没有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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