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服
题记:谨以此文纪念我的父亲母亲,安好吾爱!
一明媚却又刺目
北方冬末的晨光像是微醉老翁的笑容,憨厚里透着慈祥。沙台小学坐在半山腰乐呵呵地把每一丝光芒收进怀中就像小孙子毫不客气地接过爷爷给的糖果那样理所当然。
空旷的大操场上几片干枯的杨树叶随着朗朗的读书声舞蹈,似芭蕾又似迪斯科,没有哪个舞蹈家可以把这两种舞蹈结合起来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一阵风起,枯叶旋到半空在校园侧壁的巨幅雷锋壁画前打了几转然后飘向了远处的山峦。
“雷锋”朝着太阳笑得灿烂,90年代末的所有小学生无不羡慕雷锋那昂首挺胸的英姿。雷锋望着天空,棉花糖般的云彩懒洋洋地蠕动,一副胸中无大事的悠闲,要不是那波浪般的晨读声将它们吵醒,估计它们会懒睡着一动不动。
一年级2班,40个小朋友安安静静地守着自己的座位,双手叠在桌上,小腰板儿笔挺,要不是身着色彩各异的服装那就是清一色的小“雷锋”了,一双双天真的眼睛流出的是怎样也掩饰不了的喜悦。
讲台上,班主任李英正在整理刚刚领到的新,这个年代年轻女人的时尚总是带着又保守又开放的尴尬。三叠新被塑料袋包着放在讲桌上,塑料袋的反光处闪烁着全班同学喜悦的目光。
“我点到名的同学上来领”李英拿起名单说着,而下面的小朋友早坐不住了,他们此时心中的激动恐怕只有朝圣的教徒才能相比吧。
“宋芳”,“乔敏”,“杨小军”......
一双双小手有序地从李英手里接过自己的“新形象”,还没回到座位就开始仔细打量了。
坐在靠窗户第四排的凤凤安静地望着每个“笑容”从自己身旁滑过,凤凤也微笑着,笑得很甜美,连她穿的那一身布满小红花的棉衣都没有她的微笑漂亮,可是甜美的笑容并没有驱散她眼中失落的光芒。
“好了,没有领到的同学,等交齐了学费再发。领到的同学现在拆开包装看看有什么不合适的地方,可以及时更换。”班主任在讲台上叮嘱同学们认真检查,下面的同学们早已开始检查第二遍了。
凤凤没有领到,而她同桌的小虎正一寸一寸的盘查着刚到手的“宝贝”,他不时地看凤凤一眼好像再掩藏什么秘密似的,凤凤静静地望着小虎手中崭新的“宝贝”可以闻到新面料和色料的味道。
良久,凤凤把头转向了窗外,阳光是那么的明媚却又有几分刺目,几片干枯了的杨树叶在窗前打了几个转,然后又远远地飘走了。
午后的矿山给风吹得就像被漂洗过一样明朗,落叶在地上摆了几个旋转又停在了运煤车轨道的旁边。远处高耸着的是传送塔,塔上的巨大轮盘已经辛勤地旋转了几十年,风雨无阻,它见证了这矿山的成长,也见证了这个城市的兴旺,更见证了几代矿山百姓的生老病死还有悲欢离合。
一个身着深灰色工作服身体健硕的男人经过纵横交错的煤车轨道,落步稳健,目光中透着沉着与热诚,他叫孟小渝。
“叮铃铃……”一列锈迹斑驳的小煤车伴着警示铃的声响朝小渝的方向驶来,橙黄色机车头里的司机像往常一样友好地跟小渝招呼:
“上四点啊,小渝?”
“嗯!”小渝把轮廓硬朗的右手在面前一扬微笑着给以回应。
列车轰隆隆地开了过去,小渝站在原地目送了一程,然后回头向单位的澡堂走去。
一座小山的根部被竖着削出了一块平壁,平壁底部镶着个十米左右高的拱形煤矿坑口,运煤车的轨道向里不到百米便消失在黑暗之中了。坑口两侧的山壁上粉刷着“安全生产”的标语,红色的宋体字相当醒目,墙壁的凸起处和地上一样落满了常年累积的煤尘。
几道摇晃不定的光束刺破了黑暗,在机械的吱吱呀呀声中一队下了早八点班的矿工陆陆续续从坑口出来,矿工们在黑色窑衣的包裹下显得有些臃肿,脸上都蒙着一层厚厚的煤尘,汗水滑过的痕迹依稀可见,这痕迹是被反复重叠的,新的煤尘覆盖了旧的汉痕,而新的汗水又留下了新的痕迹。
说笑间矿工们露出只有在非洲人微笑时才能看到的洁白牙齿。他们腰间别着的头灯都开着,要在充电之前耗尽电池里的余电,头灯摇摇晃晃的光芒辉映着这些勤劳的身形,稳重却略显疲惫。
满脸憨厚笑容的守富混在工友中慢慢走着,一些年轻的工友正绘声绘色地讨论着今天坑下出现的险情,但大家都像听笑话似的笑笑了之,都习惯了。
“要不是我跳的快,现在就见到毛主席拉!”一个工友向旁边做了个跳跃的动作讲到,
“操,就你这熊样,毛主席见你了?”另一个工友白了他一眼补充着。
“诶,我这熊样咋啦?我熊样也比你好,你就纯粹是个熊!”
“哈哈哈哈”工友们笑了起来,守富也跟大家乐和。
“轰隆隆……”职工澡堂澡堂里蒸汽热水的声音响个不停,水蒸气在从天窗射进来的光柱里徐徐上升。更衣间里到处都是刚刚换下窑衣的矿工,他们的形象很滑稽,白净的赤裸身体上都顶着个“不规则的黑色球体”,上面有两个“白色的圆形”忽隐忽现,可爱至极。靠墙成排立着墨绿色的储衣柜,年头久了许多衣柜已经斑驳地脱落了漆皮露出褐色的锈迹。许多工友脱掉窑衣后并没有直接去泡池子,而是相互散了烟坐在冰冷的长凳上聊起了天。
小渝的储衣柜里放着些洗澡用品,他穿好窑衣把换下来的深灰色工作服叠好放进储衣柜关好,然后准备去开班前会。
职工澡堂是座上了年头的三层建筑,虽然年头久了但外面还是被用橙黄色的涂料粉刷得相当醒目。说是职工澡堂,也规定只有职工和职工家属可以使用,但也有不少非煤矿职工居民来澡堂浑水摸鱼,一开始还有人管理,但后来就没人理会了,像这样的国营矿规模是巨大,毕竟是煤矿职工的占大多数,要不然怎么能把这里出去的人都叫做矿山子弟呢?
澡堂里时不时传出小孩子戏水的声音,守富和工友们说笑着来到澡堂大门口,正巧遇上刚出来的小渝,小渝走到守富面前像往常一样招呼道,
“爸,家里快没菜了,你洗了澡去下趟街吧。”
“行!玉香还行吧?”守富点了下头打问玉香的身体状况。
“她挺好的,那我去开会了啊。”小渝说。
“哦,上班当心点啊!”守富嘱咐小渝,最近坑下出了次伤亡事故,守富每次都会叮嘱小渝注意安全。
小渝边走边把右手习惯性的在面前一扬表示没有问题,然后走出了守富的视线,守富在原地望着小渝走远的背影笑容里都是满意。
“守富!”一个工友叫了一声。
“哦,来啦!”守富转身随着工友一同进了澡堂。
顶着“不规则黑色球体”的守富和其他一样顶着“黑色不规则球体”的工友们一起进到澡堂子里,两个热水池子都已经是冒着蒸汽的污水了,还有一潭清澈见底的冷水池子,但此时外面的温度不过1度,澡堂子里暖气再足也没有哪个工友会傻到跳下去冲凉的。
守富咬着一支三峡牌的香烟坐在热水池子的沿上先把脚放了进去适应温度,池子里已经有不少工友在仔细清洗刺脸和手上的污渍了,还有一些就泡在哪里满脸享受的神情,由于水黑再加上缭绕的水蒸气要是不仔细辨认说不定还不知道那儿有人呢。
池子里还有一个非职工的中年男子在给带来的两个小孩儿洗澡,一男一女。这个时代的出生在矿山的小女孩恐怕都有被父亲带到男澡堂洗澡的经历,男孩子也有被母亲带到女澡堂洗澡的经历,当然都是在四五岁的时候,他们长大以后都说不清这是占了便宜还是吃了亏。
午后的阳光从天窗进来正好打在守富的身上,虽然是快退休了,但从他那松弛了不少的胸肌和肱二头还是能看出守富这一辈子的勤劳。守富把烟抿在嘴角撩了一把水搓起了手上的污渍。
“啊!”守富突然一声惊叫。
一个顽皮的老工友赤裸着身体悄悄来到守富背后,抬脚就把守富踢到了池子里,守富扑嗵一声冲到了池子的中央,溅起来的水花把他的烟湿了个精透,老工友随即跳进了池子溅起一圈水花,池子里的其他工友顿时发出了一阵喝彩,
“哦,哦,哦!哈哈!”
守富回头抹去了脸上的水,脸抹得的像京剧里的大花脸,他一看原来是工友老王愤愤地骂了几句“王八蛋”又乐呵呵地向老王打了几把水,然后上前跟老王聊了起来,
“真缺德,我还以为是哪个流氓呢?”守富笑笑,
“哈哈,比你缺德的还有谁啊?”老王笑着,
“我?我怎么缺德了?”守富严肃了起来,
“你家玉香又都怀上八个月了都没告诉我一声,你说你缺不缺德?”老王反问。
“哦,这个呀,我忘了么,再说也没啥好高兴的!”守富讲的很平和,
“唉,你这话是咋说的,真是的,那可是喜事呀!?”老王有些不乐意了,
守富是玉香的父亲,他对玉香想再生一胎希望给小渝添个儿子的想法一直都是喜忧参半的。
“唉,其实小渝是无所谓的,玉香硬是要给小渝生个小子,前几年给老婆子看病把家里的钱都用光拉,病没看好倒还欠了一屁股债,现在养活凤凤一个都紧张,再来一个咋办呀?”守富边说话边把肥皂打在脸和手上搓了起来。
“唉呀,挺过去就好啦!有小渝那样的女婿你就不用操心啦,总会有办法的。”
“唉,我操甚心了?都是干瞪眼,真是多亏了小渝呀!”
老王看着守富乐了,“你呀放心吧,好日子不远咯!哈哈!”说着老王一下子蒙进了黑乎乎的水里。
谈及小渝守富总是满心的欢喜,他双手捧了水上来把脸上和着煤渣的肥皂水冲去,也一头扎进了黑乎乎的水里。
二 “漾泉”和“赛鱼”
这是一座很有趣的城市,城市依河谷而建,两侧皆是苍茫的山峦,山的半腰或顶部随处可见高耸着的煤矿井塔,晚上在夜光的映衬下都能看到井塔魁梧的身形。
城市分城区与矿区和郊区,而矿区分成一矿二矿一直到五矿,不仅名称按数字顺序排列,连地理位置都基本是顺着一条公路排列的,这条公路不是很宽但绝对算是命脉,无数的原煤就是从这条公路源源不断夜以继日地滚向全国各地的。虽然它已是千疮百孔,但依然默默地挺着脊骨背负着自己的使命。还有那苍老的风,总是卷着细碎的煤尘吹拂着生活在路旁的矿山子弟,新一代的子弟更替了旧一代的子弟,新一代的子弟又被更新的代替,但没有哪一代不曾经历过这风的“养育”。
“赛鱼”是三矿最繁荣的一条街,事实上三矿也就这么一条繁荣的街。
“赛鱼”这个名称的由来就像这座城市过去的名称“漾泉”的由来一样与水有关。
这座城过去叫“漾泉”因为这里有好多大的泉眼,河水都可以直接饮用,后来有了煤矿渐渐的地下水位下降,泉眼消失了,由于洗煤厂排污河水也被污染成了墨灰色的,其实改名倒是和地理现象的变迁关系不是很紧密,除了想避免现实与名称已经不符的尴尬,更多的是想表达一种经济快速发展如日中天的理想,于是改名“阳泉”。
而“赛鱼”就是因为阳泉的母亲河“桃河”而得名的,桃河是山西的母亲河汾河的支流,而汾河又是中国的母亲河黄河的支流。阳泉市就是沿着桃河为这里的炎黄子孙建起来的。
传说过去桃河的水位很高,能行船,河流最宽处达三百米,深至五十米,水质清澈渔产丰富,每年当地的百姓都会举办“赛鱼”活动,也就是赛龙舟,盛况无比,但后来到了近代有了煤矿,水被污染,河流的上游又建了河坝,渐渐地“河流”退化成了空旷河床里的“溪流”,于是“赛鱼”的传统消失了,人们为了纪念这一消失的盛况便在旁边开了一条街取名“赛鱼”。
赛鱼的繁荣不仅仅体现在街道两旁买卖的繁多,更体现在白昼更古不变永恒攒动的人潮和夜间寂静凌乱凹凸不平的泥土大道。街虽不长,三百多米,但在白天要想从这头挪到那头会觉得这街有个一公里。百货小吃,油盐五谷,本地特产外来商品这里应有尽有。大商铺里流出时下流行的音乐夹杂在外面地摊摊主高亢的叫卖声中,然后钻进了人们听惯了机械轰鸣的耳朵,同时也把繁华带进了这里百姓平淡的生活。
虽然“赛鱼”的胜事一去不返,现代工业的崛起也伴随着繁多的问题,但毕竟时代进步了,随着人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阳泉”兴起了,“赛鱼”也慢慢繁荣了起来。
赛鱼街口有一家开了没多久的福利彩票厅,里面比较拥挤,男人女人年轻人老年人,当然还有被爷爷带来的些孙子孙女。
一个头发灰白的老人正仔细研究着手中的彩票分析小报,时不时会跟旁边的中年男子交流下心得,中年男子时而会有不同意见,他就把烟夹在食指和中指之间眯着眼睛对老人阐述他的理解,老人听罢若恍然大悟地点点头,然后又陷入了沉思。还有一些刚到的彩民站在号码公布栏前举着头在认真地核对着自己手上的号码,不久便传出各式各样的悔叹,
“我操,一个都没对上!”
“哎呀,我本来要选两个数字的......”
“老子疯了......”
还有很多人只是默默地摇着头,然后到柜台为自己的幸运再投下一注。
“中啦,中啦!可算是中啦,哈哈!”梅子突然情不自禁的叫了出来,众彩民的眼睛顿时放出像狼一样的目光,一年轻的小伙子赶忙问道,
“多少啊?一等?”
“哪了,三百,哈哈!”梅子朗朗地笑着。
“那你激动个球了?吓我一跳,我还以为是五百万了!”小伙子顿时泄了气,
梅子还是激动不已“哈哈,中了五百万我还能让你们知道了?早跑回家去啦!”
旁边又一个彩民补充着“说不定早晕倒吐白沫啦!”,
“也有可能,哈哈,不过我不像你,你要是中了三百块估计就抽风抽死啦!”梅子机灵地辩驳道。
“哈哈哈!”彩票厅里的彩民们都被逗了。
守富正巧提着一篮子刚买好的蔬菜彩从拥挤的街上走进彩票厅,一进来便看听到梅子在那笑着嚷嚷。
守富不是彩民,但他也是这里的常客,确切的说他是看客,看到人们摇头他便陪着摇头,看到人们喜极他便陪着傻乐,一来二去这里的彩民也都认识了他,都叫他“老柔!”,一是守富脾气柔和,而是他姓柔。
梅子见守富进来赶忙过来招呼,
“大叔来了啊!”
“是啊,刚到就听到你‘中了’,手气不赖啊!”守富憨厚地笑着。
“瞎猫碰上死耗子啦,嘿嘿,”梅子临时想到了什么“诶?大叔,我见你你经常来,咋就不见你买呢?”
“唉,我命不行,看看热闹就算啦!”守富把手在面前摇了摇微皱了下眉头,
“那不一定啊,不试一下咋能知道行不行呀,买一注试试?!”梅子加重语气问道。
“算了吧,我不行。”
“哎呀,就两块钱都舍不得!?”梅子皱起了眉头
“还是算了,”守富乐呵呵地“我这手臭!”
梅子此时正在兴头上,一把拉住守富的胳膊,
“哎呀,来吧来吧,说不定中个几百万,那就甚也不用愁啦!”
这时不少“票友”们也掺和了进来,
“是啊,老柔买一注试试”
“对啊老柔买一注,杀杀梅子的威风!”
“去,去,一边去!”梅子等着眼睛说道。
守富耳根子软,经不起一群人鼓动,但要换了平时他是不会买的,只是今天看到梅子“中了”,“手臭”的心理防线难免有点动摇,
“哎呀,好啦好啦,就买一注!还百万了?中个几十块就谢天谢地咯!”守富说着从裤子口袋里掏出了买菜时剩下的几块零钱到帐台买了一注。
“我就等着大叔发红包了啊,呵呵!”梅子在一旁乐呵呵地说。
街上形象各异却又相似的老百姓左来右往,各种调长的叫卖不绝于耳,热闹非凡。
守富提着菜篮子从彩票厅出来在门口站了一会儿,他拿出刚刚买的一注彩票又仔细端详了一下心想着“半斤肉”就换回了这么一张轻飘飘的纸片顿时有些后悔,守富又回头看了下还在彩票厅里“炫耀”的梅子,心里又平衡了,
“或许,手没那么臭呢!?”
于是守富向往常一样带着一脸和气被汹涌的人潮淹没了!
三 都是好人
晚霞羞红着脸从黄昏中山脉的背后蹭出来等待即将归来的夜晚。
山城冬日的黄昏总是来得勤快,倔强的山峦正努力利用落日仅剩的光芒来展示自己丰富的表情,毕竟冬将渐深,能青春几时就青春几时吧。
屋里有些潮湿,白色底子的墙上尤其是墙面与屋顶的接连处有很多潮纹,纹理曲折蔓延交错更迭像是一副抽象画,这个角度看像只腾空跃起的猛虎,而从那个角度看又像一只飞舞中的凤凰,总之只要角度不同形象就不同,随着潮纹不断的增多,各异的“形象”也变得更加丰富。
屋子不大,成矩形,左侧隔出了一间小间,右侧也被隔出了一间更小的厨房。屋虽小,但里面的每个环节都被收拾的相当整洁,内窗台上没有一丝煤尘,要想在煤矿坑口附近的自建房中看到如此的清洁的窗台也只能来这里,也只有这里贤惠的女主人才有这个“贤惠”。
家里比较好的家具就是木纹黄漆的三合板立柜和棕色木屑合成版的折叠式圆桌了,这都是小渝和玉香结婚时置办的。立柜梳妆台的左侧是一台陈旧的17寸凤凰牌黑白电视机,在彩电兴起之前,他们结婚的时候能有一台这样的黑白电视是件很风光的事。电视机提按式开关上的银色渡漆已经被磨掉了很多,露出的黑色底胚记载着小渝一家无数闲暇的时光,而那沉默的屏幕又收留了他们无数温暖而宁静的夜晚。
炉子被装置在门旁,从炉台圆形的缝隙里可以看到跳跃的橙红色火苗,时而会有煤炭杂质被烧爆的轻微响声。
屋子的窗户朝东,虽然天还没有黑下来,但灯已经开了,30瓦白炽灯的光显得有些昏暗,橙黄色的光芒拼着命洒到了屋里的每个角落,有点费劲但却乐观。
玉香挺着大肚子坐在外屋的床脚叠纸元宝,过几日是玉香母亲的忌日了。玉香叠得很仔细,元宝看起来很是干净利落,旁边的两叠金黄色和银白色的纸转眼就变成了银子和金子,被端放在一个塑料的小网框里。
玉香身材高挑,面具清秀,鼻梁尖挺,留着齐肩的直发,她的下嘴唇比上嘴唇要厚一些,土话管这叫“地包天”,说有这类的嘴唇的人都很厚道,而玉香就确实是“地包天”,而人在孕期,玉香也更显“富态”。
凤凤扎着两个羊角辫乖巧地坐在圆桌旁做语文功课,她把一个“心”字一笔一划地在米字格上写了下来,又横着写了一排。凤凤是个懂事的小姑娘,七岁是应该开始懂事的年龄,但并不是“懂事了”的年龄。
“宝儿,今天学校里怎么样啊?”玉香抬头问道,
“同学们的新发下来了,这回又只剩我一个了。”凤凤细语道。
凤凤说话时视线并没有离开课本,语气显出与年龄不符的平和,凤凤在练习本上另起一行开头的米字格里写下了一个工整的“币”字。
“爸爸过几天就给你去交钱,先和老师说再等几天啊,乖!”
“嗯,我说过了。”凤凤回答,
凤凤默默地将“币”字一笔一划地写满了一行,并没有转移她的视线,但她嘴角隐忍地微微一挑并没能逃过玉香敏锐的双眼,但玉香也没有再说什么,心疼着把视线从凤凤身上移开,她心里明白凤凤承受着本不应该由她来承受的委屈,小孩子的自尊很脆弱,她倒是希望凤凤能哭泣着抱怨,但凤凤没有。
凤凤的委屈使玉香心疼,但使玉香内疚的是凤凤的沉默,玉香也从来没有讲那些 “哄骗”的话语来安慰凤凤,她明白,凤凤年幼的坚强经不起“哄骗”。
“呜!”厨房电炉上的水开了。凤凤的家是在三矿一个坑口附近,而在坑口附近的居民用电都是不付费的,也说不清算不算是漏缴电费,只是要想把在矿生产区复杂的生产用电的电路线路与这里坐落复杂的居民用电线路分开实在太难,成本也太高,索性就免了,这也算是煤矿地区特有的福利了。
凤凤家附近的坑口在半山上,远处望去整个山面都是矿工家的“自建房”,一到晚上再看这个山面除了矿单位的灯光外就是那星星点点的从无数自建房里流出的白炽灯光,因此夜晚的矿山并不暗淡。
凤凤家的位置在矿生产单位的范围内,所以是在一块靠近坑口的开阔平地上的院子里,院子里有三户人家,这有点像北京的四合院,但没四合院那么别致,房子以前是矿运输队的临时仓库,现在腾了出来做民用房,小渝当年也是托单位里跟单位领导关系好的朋友“乃顺”给弄下这房子的,他要了两间,主房的旁边是一间相对较小的屋子,是给守富住的。小屋子的对面是张大妈的房子,张大妈现在是寡妇,老公早些年矿上事故没了。主房的正对面也有一户,但最近买了新房搬出去了,现在空着。
玉香听到了水开的响声,但凤凤提先了一步,
“妈,我去关!”凤凤起身跑进了厨房,
“拉了闸就行了,别提啊!”玉香叮嘱道。
厨房空间不大,但各种器具摆放的整齐有序,四周的墙壁都用报纸和旧挂历糊了一层,墙上换气扇的旋叶上挂着些弄不掉的油污,电炉子被放在一个一米高的铁质火炉子的顶盘上,看起来就好像是炭火炉一样,这样做不仅是美观,也是为了防止意外烫伤。
水蒸气从茶壶翘起的嘴儿里呼呼的往外冲,凤凤跑进厨房熟练并小心地拉下了墙上的电闸,转身回到圆桌旁继续写起了功课。
张大妈穿着一身枣红色的粗布棉衣推门进了屋,玉香赶忙想站起来招呼,
“唉,坐着,坐着,”张大妈紧一步跨到玉香身边用手轻按着玉香的肩头没叫玉香起来,
“客气啥!”张大妈说着,转身走到火炉子旁边把冻红双手放在炉子上方暖和,手指上有不少细碎的龟裂,被冻的。
“奶奶回来啦?”凤凤微笑着向张大妈打招呼,
“恩,凤儿字写的真好!”张大妈走到凤凤身边俯下身抚摸着凤凤的头看凤凤写的作业,凤凤很甜的笑了笑。
“今天怎么样,张大妈?”玉香微笑着问道,
“唉,就那样!没啥!”张大妈平静地说,
“哦,那赶紧过来坐,别站着了呀!”玉香笑着招呼张大妈过去坐下。
张大妈的父亲是东北人,抗战结束后就留在了山西,所以张大妈讲话也参拌着不少东北味儿。性格上张大妈俨然是一个标准的东北姑娘,直爽并稍显强硬。
张大妈的丈夫也姓张,叫张福全,是个老实人,是解放后矿上的第一批工人,那时候矿上的基建设施还比较落后,矿上出的事故比较多,七年前一次井下轨道事故就没了,出事后张大妈三天没说一句话也没掉一滴眼泪,把亲戚朋友和矿上的领导急坏了,但第四天张大妈发话了,头一句就是“埋了吧!”。
第二天亲戚朋友们就帮忙张罗着把张大爷火化了,矿上根据国家政策给了一万块钱,就再也没有过问了。
由于张大爷家没什么人了,矿上给的钱就都给了张大妈。那时张大妈有个儿子,还小,上初中,张大妈就用这一万块供儿子读书,但儿子初中毕业就不读了,张大妈就把剩下的几千块都给了儿子去做生意,到现在儿子算是个买卖人了,但不怎么孝顺,除了每个月往家里寄两百块生活费都三年没回来看一眼了。张大妈是个勤快人,闲不住,她平日里没事儿就出去捡些硬纸盒和酒瓶子之类的去卖,算是补贴点家用吧。
“感觉怎么样啊?”张大妈把手扶在玉香的背上问道,
“挺好的。”说着玉香停下把一个刚叠好的元宝放到了筐子里。
“唉,转眼就三周年啦,真快!”张大妈看着筐子里的元宝叹了口气,
玉香抿嘴浅笑了一下并没有说什么。
“孩子们真是难了么,”说着张大妈声音有些颤抖,眼圈就红了,张大妈就是“硬自己肠子,软别人心”的人,自己的难处从来都不当回事儿,一看到别人遭罪她就觉得可怜。
玉香见状便放下手中的活儿,握起张大妈的双手,但还没等玉香讲话,张大妈就开口了,
“啥也别说啦,我没事,就是看孩子们可怜!”说着抽手在眼角抹了一下。
“唉,要说难也是难了小渝……”玉香接着说道,
“小渝真是个好男人呀,爹娘那么早就没了,也不知道他一个人是怎么挺过来的?!”张大妈感叹这小渝的身世“小渝十来岁就到矿上了吧?”
“十七!”玉香补充道。
“真不容易呀,你妈住院的时候小渝天天下班去陪她,比你这亲生女儿都跑的勤快。”张大妈长出了口气“喂饭喂药端屎端尿,真是体贴的狠,小渝哪是个女婿,纯粹就是个儿子嘛!”
“呵呵,是啊,要不是小渝,我都不敢想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了!”玉香顿了一下“现在日子虽然苦点,但也知足了。”
“唉,小渝能娶到你这样的媳妇儿也是他的福气呀,呵呵!”张大妈笑了“真是一家子好人呀,好人有好报,好日子不远咯!”
这时凤凤把头转过来,
“奶奶也是好人!”
“哦,哈哈,对,对,咱们都是好人,都是好人!”张大妈看着乖巧的凤凤爽朗笑声传出屋子在院里的回响着。
四 “勤劳的不夜城”
玉香突然用手捂住自己的肚子把腰挺了起来,张大妈见状紧张地问,
“咋啦?”
“没事,里面的小东西又动了!”玉香不紧不慢地回答。
“哦,哈哈,吓我一跳,”张大妈长舒了一口气“这回肯定是个调皮儿子!”
“要真是个儿子,就叫龙龙。”玉香微笑着,
“嗯,好,龙凤呈祥,很好,很好!”张大妈连连点头。
井下开掘机钻头玩命地攻击着地球的皮肤,虽然地球不在乎这点皮外伤,但他不愉快的喘息还是轰轰而出,虽然小渝不是掘进队的工人,离那坚硬无比的钻头还远的很,但传来的声波还是叫人耳膜发聩。
井下的出煤隧道里光线有些昏暗,用玻璃制成的矿灯外面还套上了一个铁丝网状的灯罩,这些矿灯是非常坚硬的,因为坑道里如果排风不畅就会羁留大量的瓦斯气,稍有明火或者电火花都有可能引起爆炸。矿灯在拱形的坑道顶部排列开来,一直延伸到四五百米开外的拐弯处消失,灯下是小渝所在的运输队,工友们正把刚刚采出来的碎煤往通往井外的传输带上摪,汗水流过他们被黑色煤尘覆盖的脸颊留下一道道圆润的痕迹,像用白色的墨汁在黑色的宣纸上行走的笔触。
工间休息,工友们一起就着暗淡的光芒坐在皮带旁的碳堆儿上闲聊,一个刚做矿工不久的年轻人感叹着,
“要是能在坑下吸支烟多好啊!”
“那不只你,咱们全班的人都得变成火化场那大烟筒里的烟啦!”一中年工友望着坑道顶部的矿灯无精打采地讲到。
“唉,你不觉得咱们这隧道就像个大烟筒吗?”年轻人问道,
中年工友转头看着年轻人黑乎乎的脸:“像大肠!”
“哈哈哈!”在场的工友们露出洁白的牙齿开怀大笑。
小渝和乃顺坐在一旁也乐了。乃顺是小渝的老工友和拜把子的兄弟,他们是同一批招进来的矿工,从一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都是一个队的,乃顺是本地人为人也很豪爽和单位的领导关系都不错,小渝那房子就是乃顺帮忙给张罗的。当年矿上到外地去招工小渝就来了矿上,头一天体检就遇上了乃顺,两人一见如故没几天就拜了把子。
小渝和乃顺谈起了上个月矿上出的事故。贵才是一线回采队的工人,“回采”在煤矿作业总的技术指标很高同时也是风险最大的一种作业,两个月前的一次作业时坑下塌方正好把贵才给压住,当场就不行了。贵才平日里跟小渝和乃顺有过些交往,但不算太熟。
“贵才家的事还没解决吧?”小渝向乃顺打听,
“解决甚了?!矿上又不是没死过人,哪一次不得一年半载的!”乃顺无奈地答道,
“矿上也是,痛痛快快给办了就算了,不知道是作甚了?!”小渝提贵才打抱不平。
“他们才不管你死没死人,就是看不惯你拿钱,好像矿上的钱是他们的一样!”乃顺用一种看透一切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小渝沉默了,回过头有些失神。
就这样两个人沉默了一会儿,小渝转头看着乃顺想说什么却有没说,乃顺察觉到了小渝犹豫的目光知道小渝肯定有事,
乃顺:“咋啦?有事就说!”
小渝犹豫着:“能不能再借我三百块,给凤凤交下钱......”
小渝话还没讲完乃顺便接着说:“行,看一句话把你憋的!”说着乃顺站起来拍了小渝的肩膀一把“走,干活去吧!”,然后就走开了。
小渝望着乃顺的背影目光里都是感激,接着小渝没多讲什么也起身去摪煤了,小渝知道“谢”一出口乃顺就会翻脸。
火炉里啪啪作响,张大妈冷不丁地从口袋里拽出一百块钱就塞到了玉香手里,玉香有些意外,忙往张大妈怀里推,
“张大妈你这是做甚了?”
“哎呀,拿着!知道你家最近比较紧张,我那不孝子再不孝也还会每个月给我汇两百块钱,我自己出去捡捡卖卖弄点钱也够自己用,你就拿着吧!”张大妈握着玉香推回来的手。
“不行,怎么能要你的钱?”玉香还是推辞着。
张大妈这有些不乐意了一把把玉香拿着钱的手推了回去,加重语气就像长官命令自己的士兵一样,
“拿着!”说着张大妈把眼睁的圆圆。
玉香知道张大妈的性格,要是再推估计张大妈会摔门走人,有一年过年小渝叫凤凤把张大妈给的压岁钱给退回去,结果张大妈拉着凤凤上门把小渝狠狠地骂了一顿比骂自己的儿子都凶。玉香红着眼圈把钱攒在手中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
“那,那谢张大妈了!”
“这是啥话啊?把我当外人!?”张大妈眼睛又瞪了起来。
“不是,不是,不是外人!”玉香赶忙解释,
“呵呵,好啦,就你放心拿着吧,”张大妈握紧了玉香的手俯身靠近玉香接着说:“你就是我女儿,客气啥?哈哈!”张大妈又爽朗地笑了。
玉香嘴唇一抿笑容里融合的感动紧紧握在了张大妈和玉香牵着的手里。
院子里野花都枯萎了一些日子了,只剩光秃秃的枝干瞭望着来年的春天。小渝家和张大妈家连接的拐角处有一个储碳堆,碳堆旁还立着一把铁锹。门口的“碳堆”在北方矿区是常见的,不是用砖垒砌的碳池就是碳堆,而矿区老百姓的另一个福利就是“用碳免费”。家里没碳没了就到坑口捡,运碳的小车从坑口出来的时候站在道旁的老百姓就顺手捡几块堆在上层的碳块子,块子有大有小。一个小车捡三四块,等一列小车走完一袋碳也就有了,然后再来一两次就够家里用一阵子,而用来做蜂窝煤的煤面子可算是取之不尽了,风大时漫天飞的都是,风一停院子里自然会有一小堆儿面子了,当然这有点夸张了,但煤面儿在矿山确实可以说是“伸手即得”的。这算不算浪费国家资源?国家资源是给老百姓用的,所以这当然不算了,就算这儿的老百姓不用,那被遗漏的煤炭最终还是会被“浪费”的。
守富提着菜篮子地经过布满小煤车“轻轨”的工作区,快到院子门口的时候路过的熟人跟守富打了个招呼,
“老柔,买菜来?”
“嗯,出去呀?”守富笑呵呵地答道,
“转转!”熟人抬手指了下前方。
说完守富转身进了院门,他经过那光秃秃的花枝上前推门进了主房。
玉香见守富回来,如往常一样打招呼道,
“回来啦爸!”
“老爷!”凤凤接着甜甜地叫道。
“诶,呵呵,秀娟(张大妈)也在了?”守富看着坐在玉香旁边的张大妈,
“嗯,你都买了些啥啊?”张大妈挂着笑容打量着守富手里的菜篮子,
“没甚,土豆,白菜,还有豆角!”守富抬起菜篮颠了一下。
说完守富先把菜篮子房子门旁的小凳子上,然后打开火炉的顶盖看里面的煤是不是烧透了,火苗正旺,于是守富盖上顶盖提起菜篮就要进厨房,
“你们聊,我去做饭!”守富看着张大妈和玉香说道,
“诶,我来我来,你都累一天了快消停会儿吧!”说着张大妈起身迎了上来,
“没事,我来哇,”守富笑着推辞,
“哎呀,行啦,快过去坐吧!”张大妈说着一把夺过菜篮进了厨房,
守富拗不过张大妈只能由张大妈去,他一脸憨笑立在原地,玉香和凤凤看着两位老人乐个不停。
此时,夜幕已经悄悄淹没了黄昏的最后一丝光芒。其实,像三矿这样的矿区才是真正的“不夜城”,其他大城市所谓的“不夜城”都是虚妄和奢靡的。
矿山的夜永远贯穿着机井索道不停扭转的吱吱呀呀和警示铃断断续续的鸣响,还有运原煤的大卡车轰轰而过的喘息和半夜运煤列车赶路的汽笛,而那生产区的矿灯,几十年如一日的夜都在释放着光明,正如那一班轮一班矿工的汗水一直都没有停流过。
矿工那布满煤尘和挂满血丝的双眼每时每刻都注视着这呼吸深沉的“不夜城”,这座“勤劳的不夜城”!
五 许多话都是沉默的
冬季的月亮清高地远远俯视着“勤劳的不夜城”,用她借来的光芒统治着大地,但这“不夜城”并没有觉得自卑,因为“不夜城”相对于月来说总是热的。
坑口的灯要比坑下亮许多,一列列小煤车从坑口缓缓驶出,轨道两侧已经有许多附近的居民准备好捡碳了。坑口右侧一个高台上是矿工休息用的窑洞,门外懒洋洋地卧着一只不纯的狼狗,应该是黑背和笨狗配的,这里有很多这样的杂种狗,似乎狗一杂交就都变笨了不好训练了,本来是养着看煤的,结果被居民给喂熟了一见生人尾巴就摇个不停。
小渝和工友们一起从坑口走了出来,
“那我就先回去了。”乃顺侧身跟小渝告别,
“哦,路上小心!”小渝回道。
乃顺走后,小渝到窑洞拿出早就准备好的尼龙带也走到轨道旁和许多穿便衣的居民一起捡起了煤炭。
时针已经滴滴答答地跨过了十二点,凤凤晚饭后温习了会儿功课便进里屋睡了。桌上是给小渝准备的饭菜,都用碗扣着以便保温。
矿上是有班中餐的,有一种工种就是送餐工,一到了吃饭的时间,送餐工就从工人食堂用结实的大送餐包背上足足一个班人数的饭送到井下去。那送餐包非常大有一米多高的样子,装餐用的都是铝制饭盒,一包装满了怎么也有上百斤,小渝的另一个好兄弟建军就是送餐工。
以前矿上是没有班中餐的,后来华国锋在全国的煤炭生产会议上批了要有班中餐,同时还要改善矿工的伙食,就这样有了班中餐也有了送餐工。班中餐主食主要就是米饭和馒头,不论是哪种主食,配菜总是那么几样过油肉,白菜,定时的会配一只鸡腿,这样讲伙食算是不错的,但班中餐通常是大锅饭做的比较粗糙,有的时候也会是食堂剩下的,而班中餐又是在坑下吃,工人们手脸不干净又就着煤面儿吃很不卫,。玉香知道这些,于是一直叮嘱小渝在坑下少吃点垫垫肚子,还是下班回家吃的好。
玉香织着毛衣望着坐在火炉旁烤火的守富,守富若有所思,
“爸,想甚了?”玉香看着守富,
“哦,没甚,就是觉得时间快,你妈都走三年了......”
玉香先没做声,数了下针数又继续织起毛衣,
“爸,你觉得张大妈人怎么样?”玉香抬头看了守富一眼,
“张大妈是好人呀!”守富转过头看着玉香叹气道“可惜全福走得早,这些年她是可怜了!”
“爸,我看你和张大妈满合适的,等过了三周我抽空去帮你问下张大妈吧?”玉香抵着头问守富,
守富有点丈二和尚,
“问甚?”
玉香停下了手里的活儿抬头看守富:“以后张大妈就是咱家的人了,你和张大妈也可以做个伴儿呀!”
“哦!”守富恍然大悟害羞地笑了,“这个呀,我从来没想过了!”
玉香抬头笑着:“咋,是不是看不上张大妈呀?”
“哪了哪了,哪能看不上人家!?”守富赶紧摇着头否定道,“咱家什么都没有,人家过来不是受罪了?我是怕人家看不上我。”
“呵呵!”玉香笑了,“你还说没想过?就交给我吧,你不用操心啦,张大妈才没你这么小器!”
守富憨厚地笑开了花,他看着玉香没做声,眼里都是欢喜。
守富就玉香这么一个女儿,他那个年代是独生子女家庭的不多见,只是当年老伴身体不好不能再生二胎,而守富“重儿轻女”的传统观念倒也与时代不符的比较淡漠,所以就要了一个女儿,守富也对玉香很是疼爱。守富父辈是中农,解放后也上过几天学,后来文化大革命父亲被揪了,学业也断了。守富打小就教玉香认字,但家里贫困,玉香上过小学也就没再读了,但玉香是个知书达理的明白女人,也孝顺。守富的老伴儿胃癌去世了,虽然悲痛,但玉香早就想明白应给再给守富续弦了,其实过去玉香也提过,只是碍于“三周年”的习俗守富并没怎么在意。
守富回头起身看了看炉子里的火势,火苗正烧得旺旺的。
澡堂背后山面上的自建房排列地错落有致,灯光从千家万户的窗口幽幽流出搅和着冷清的月光在人间漫开,而那发光的窗户就想是千万颗散落在山上的夜明珠闪闪发光。
乃顺的自建房在山上,房子不像别家是用空砖或红砖盖的,而是用比较好的灰砖。乃顺父母都在本地,过去也是工人所以家里有点积蓄,乃顺也分到了楼房的号,等明年盖好了就能搬。那个年代煤矿企业是会盖福利房的,然后按工龄分配,当然有些门路的就可以早分到,乃顺就是这样的。
乃顺进了门,家里用的是百瓦的大灯泡所以很是明亮,彩电放在实木做的组合柜上,旁边是冰箱,家里也是被收拾的井井有条。梅子正专心地研究着福彩预测的小报,见乃顺回来,
“回来啦!”梅子迫不及待兴高采烈地向乃顺宣告“我今天中了三百!”
“回来的路上就听说啦,看把你激动的,正好三百拿来给我用用!”乃顺还没坐就开口和梅子要钱,
“做甚呀?”梅子有些莫名其妙,
“凤凤学校的钱没交,咱家又不紧用,就先拿给小渝用吧!”乃顺解释道。
“甚呀?”梅子把报纸认到一边,“上次不是已经给拿了三百了吗?”
乃顺有点不耐烦了,
“哎呀,让你拿你就拿,几百块算个甚,当年要不是小渝”乃顺停顿了一下,“今天哪有人站这儿跟你要钱了?”
梅子有些不服气站原地没动,
乃顺:“快,哎呀,快拿么!”
梅子犟不过乃顺,于是进里屋拿出来钱用力地塞到乃顺的手里,乃顺拿着钱又出了门。
其实梅子对小渝一家是很关心的,也不在乎几百块钱,只是乃顺是往出借钱借得痛快但总不惦记着往回收,现在都有几千块在外面漂着了,能不能要回来都不知道,所以现在乃顺一要钱梅子就变脸。刚刚梅子进里屋拿钱的时候其实是拿了四百,因为她从箱子底的私房钱里又抽了一百出来加到了中奖中的那三百块里。
乃顺说的当年,也就是六年前,冬天,他喝小渝两个人搞了一小批油毡准备做一笔小生意,两个人一起看仓库,结果半夜电线断了引起了火灾,当时乃顺在里面睡着,小渝在外面附近的厕所里大号,出来的时候仓库的火势已经上来,浓烟滚滚,小渝啥都没想就从旁边火势较小的窗户跳了进去,幸运的乃顺谁在仓库旁边的一间空屋里,但他早被烟熏闷了,小渝一把把乃顺拎起放在背上也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大力气背着乃顺就从窗户又跳了出去,出去时小渝的胳膊被碎玻璃划了一道扣子,流血不止,现在伤疤还愣愣地挂在小渝胳膊上。后来小渝大半夜的背着乃顺去了矿医院,总算保住了乃顺的命,因此这两个拜把子的兄弟就比亲兄弟都亲了。幸亏那着火的仓库油毡的量不大,那夜也没风,再加上附近居民的一夜猛扑总算是浇灭了没有引起严重事故,但乃顺和小渝投进去的那些钱是随着大火一去不返了。
月光下干枯的树影在地面张牙舞爪,小渝肩头上抗着一尼龙带的炭在月光下经过院外坑洼不平的道路进了院子,见主房的灯还亮着,小渝明白玉香还在等他。
结婚这么多年里两口子也闹过别扭吵过架,但即使是在两个人不合的时候只要是小渝夜班,回来准能见屋里亮着灯,进屋玉香也准坐在床边。小渝心里明白玉香是担心他,也劝过玉香别等早点睡,但没起作用。到了现在小渝下夜班回来见灯不亮都会很紧张,他会担心是不是玉香出事了,有一次夜班回来见灯没亮他冲进门就叫玉香把坐床边的玉香吓一大跳,原来是保险丝断了就等他回来修呢。
小渝走到门前把肩头上的炭放在煤堆上顺手抄起门边立着的铁锹摪了一锹碎炭推门进了屋。
进门小渝见守富在烤火,
“还没有睡?爸。”
“正要去,你快去洗了澡回来吃饭睡觉吧!”说着守富起身出门进了侧边的小屋。
“恩,知道啦!”小渝应声道。
玉香像往日没讲什么,只是抬头望了眼小渝,然后又低头织起了毛衣。
“我先去洗澡,你赶紧睡吧,身体重要!”小渝把碎炭添进炉子里闷住了火,
“我等你,路上当心点!”玉香低着头数着针数默默地说。
小渝微微笑了,然后出了门。
守富推门进了侧屋,拉门边墙上的灯绳儿开了灯,电压较低灯光昏暗又隐隐约约。屋子很空,没有太多摆设,一张方桌,一个立柜,然后就是一张床了。方桌靠墙,上面端放着老伴的遗像,前面摆着香炉和一些糕点祭品。
由于守富的侧屋背靠一个小丘,比较潮,在屋里空空的白色墙面上潮纹要比主屋多些,守富的屋子没有生炭火,房间不大就用个了小电炉,效果不比火炉子差,守富到电炉跟前把电闸摁了下去,炉子上的钨丝噼噼啪啪地渐渐变红,最终红得通透,此时屋子里布满红光,看了就暖。
守富走到桌前抽出了三根香,把头插到电炉上,一下香头就着了,守富把香在空中晃了两晃把香头的火摇灭插在了老伴遗像前的香炉里。
这是守富每晚睡前都要做的一件事,三年来从未间断过,每次他都会在老伴的遗像前讲很多话。守富平日里话并不多,老伴在世的时候总是有很多话和守富讲,很多时候守富觉得牢里唠叨烦便出去找工友下棋,一下半天才肯回来。后来老伴住院,是晚期胃癌已经扩散,住院后大夫就问守富平日里就没注意到吗?守富才悔不当初,狠狠得给自己脸上来了几个巴掌。老伴在家里晕倒入院那天守富没上班,但却在工友家下棋,这使守富内疚到现在,从那以后守富就再也没有下过棋了。
但今天守富沉默了,什么都没说,就是站在桌前,站了很久很久......
六“为什么一定要穿?”
午夜的矿山仍然不知疲倦,生产区的机器轰鸣声在并不辉煌灯光里一波一波地流向远方,产出的煤炭能运多远这声音就能流多远。
今夜无风,温度不是很低。
夜里的职工澡堂总叫人觉得特肃穆,墙面上的窗户都特别大,里面的灯光要比外面的矿灯明亮许多,而夜晚除了下班的职工洗澡,其他附近的居民是很少来的,因此晚上很安静,只能听到蒸汽热水“轰轰”的响动,或许这“肃穆”更符合澡堂子的本质吧,这本质是神圣的,每个人都是赤裸裸地面对自己,同时也面对他人!
有下夜班的工人们陆续的从澡堂里出来,挥手告个别然后各回各家。小渝穿着窑衣来到澡堂口正好遇上洗澡出来的建军,建军的额头左侧还贴着白色的纱布。
建军是个老实人,生性怯懦,但有一副善良的心肠。建军是小渝跟乃顺的好朋友,他比小渝小两岁也是本地人,也比小渝晚当工人两年。建军小学毕业后就一直在家里闲着,他爸是老矿工。后来建军爸退休了,正好他也没工作就接了他爸的班,刚到矿上就进了小渝和乃顺的工队,小渝乃顺见他老实又厚道就交往了起来,平日里小渝他们都把建军当自己弟弟一样看待,建军也把他们当做亲兄长。建军爸退休没几年就去世了,家里就剩他和老母亲两个人了,建军还有个大姐但嫁到大同去了。建军胆子小不敢在坑下常呆,所以后来自己要求做起了送餐工,这个工种有很多都是临时工,但对建军来说送饭总比采煤要安全的多了。
建军看到小渝便上前招呼,
“哥,才洗澡?”
“恩,两天没见,你这头是咋搞的?”小渝指着建军头上贴着的纱布问道,
“不小心磕的。”建军稍微犹豫了一下答道。
“以后当心点,饭背不动的时候就放下歇会儿,别逞能!”小渝叮嘱着,
“恩,知道啦!”建军憨厚地笑了,
“你妈的感冒咋样啦?”
“好多了,哥,以前不知道你还会打针了,呵呵”
“唉,你嫂子前几年得病,总往医院跑又不方便,所以我就学会了。”小渝接着说“明天我再去给你妈打一针,除了根儿!”
“真是麻烦你了哥”建军感激地望着小渝,
“说甚了,又不是外人。”小渝皱着眉头说,
建军又憨厚地笑了起来。
这时本来打算去小渝家的乃顺从澡堂经过,看到小渝跟建军在于是就小跑了过去,
“小渝!”乃顺边跑边喊,
“诶,这么晚啦出来干甚呀!?”小渝问道,
“哥!”建军看着乃顺,
乃顺先接了建军的话“恩,你也在了?”乃顺也看到了建军头上的纱布“你这头是咋啦?让棉花砸啦?”
“不小心磕的!”建军不好意思地用手摸了摸头上的纱布。
“真行了你,当心点儿,你妈好点了吧?”乃顺也问起建军妈的情况,
“恩,好多了!”建军答道。
“正准备去你家了,”乃顺转头看着小渝,同时从口袋了拿出了钱递给小渝,
“不用急么!”小渝接过钱一看是四百,
“诶,三百就够啦!”说着小渝抽了一百出来要还给乃顺,
乃顺看着钱迟疑了一下,但马上又反应了过来“好啦,好啦,你就拿着用吧,梅子还等我着了,我先回啦!”说着乃顺转身有小跑着离开了。
小渝和乃顺对话的时候建军在旁边静静地看着。
小渝望着乃顺的背影消失在远处朦胧的灯光里,然后转身向建军,
“不早啦,你赶紧回去吧,明天早上我过去给你妈打针。”“行,麻烦你啦哥!”建军谢道,
“行啦,行啦,快回吧!”小渝不爱听谢的话“我先去洗澡啦!”说完小渝便转身走进了澡堂子,
建军面带憨厚的笑容望着小渝进澡堂,回过头沉思了一会然后转身在矿上的夜色里渐行渐远。
月光透过洁净的窗户玻璃洒在主房的床上,火炉下面的通气孔放出一道红色的光柱,光芒在屋子里散射出一片红晕。
玉香和小渝躺在一起,小渝摸着玉香的肚子坏笑着说,
“哎,儿子说他想出来!”
“胡说八道,没个正经!”玉香推开了小渝的手,小渝咯咯地笑着。
“凤凤学校里又催了!”玉香说起了凤凤的事,
“放心吧,我明天去交,刚跟乃顺拿了四百,估计能多出来,给你买点补品!”
“哎,又麻烦乃顺了,”玉香接着说“张大妈今天也拿来了一百”
小渝突然想到什么:“诶,等妈的三周年过了,咱们让张大妈个咱爸一起过吧!”
玉香笑了“你才想到呀,真是头猪!”
“甚呀?我是猪,你挺个大肚子才是猪了!”小渝反驳道,
“哼!睡吧,懒得理你!”说着玉香转身用背对着小渝,
“不要生气呀,呵呵!”小渝假装投降了。
凤凤睡在里屋,在小电炉发出的红光中墙壁上的潮痕肆意地构建着自己的抽象王国。凤凤睡的是张成人睡的单人床,床尾处靠墙处有张写字台,是小渝从单位拿回来的旧书桌,上面棕红色的油漆脱落了许多,桌面的边角也早被磨圆了。书桌正面的墙上贴着一副毛主席画像,是过年时守富从赛鱼街上买回来的,毛主席就那么慈祥地在红光里微笑着。
90年代末伟人画像在这里还是比较流行的,每逢过节老人们都会买一些回去把旧的换下。街上还买伟人的小型陶瓷雕塑和文革时期的主席头像胸牌,这类的商品都有不错的销路。
书桌上除了凤凤的一些课本外还有凤凤平日里做的手工,墙上还贴着一张凤凤的图画,画得内容是未来世界。“未来世界”应该是这个年代小朋友们最爱的绘画主题了,未来永远充满着斑斓的色彩和奇特的建筑,凤凤的也一样,不过凤凤的画里有一个建筑并不奇特,那就是她天天出门都能看到的高耸着的井塔,或许对于凤凤来说这塔是永远不变的,正如她看到的小渝高大的身躯。
在电炉的旁边放着尿盆儿。尿盆儿是那个时代矿山普通百姓的必备品,尤其是住自建房的家家都有。半夜,凤凤迷迷糊糊地起来披了衣服下地,她到尿盆儿旁揭去了上面盖子,蹲下小便,电炉的红光有些渗人,凤凤小便完从里屋出来轻轻走到主房的床边扶着床沿看着小渝和熟睡的玉香眨了眨眼睛。
小渝还没睡着,感觉到了凤凤站在旁边,他张开眼睛看着凤凤乖巧的表情明白凤凤是害怕了,于是轻轻地起身下地抱起凤凤进里屋陪凤凤睡了。
凤凤搂着小渝的胳膊闭上眼睛,小渝望着用大格子布掉的屋顶若有所思,凤凤张开眼睛问小渝,
“爸爸,为什么一定要穿上学?”
“为了好看呀!”小渝转头想了一下,
“那是不是我不穿就不好看呢?”凤凤紧接着追问,
“宝贝不穿更好看!”小渝笑了笑告诉凤凤,
“那还为什么要穿?”凤凤有些疑惑,
小渝一时语塞竟不知道怎么回答,正在这此时凤凤又接着说,
“我知道了!”
“什么?”小渝很好奇凤凤会给出什么样的答案,
“为了把学生和老师分开,老师从来都不穿的,所以老师比学生要好看!”凤凤很认真地讲述了她的理论,然后问小渝“对吗,爸爸?”
小渝被凤凤给出的答案逗乐了:“呵呵,对,睡吧宝儿!”说着小渝把被子给凤凤往上拉了拉,
“恩!”凤凤闭上了眼睛嘴角还挂着甜甜的笑容。
小渝看着凤凤,怜爱从他目光中溢出来,小渝并不知道凤凤的理论是对是错,而对凤凤一开始提出的问题也是充满疑惑“为什么一定要穿?”。
七 “沙平”和“麻地巷”
“沙平”是三矿的另一个市场。矿区是沿着公路向两端延伸的,而沙平和赛鱼又各在三矿的上下两端。沙平相对于赛鱼来说要市侩些,市场和居民住宅是混在一起的,白天充斥的各种买卖有很多都是摆在自家门口的,因此沙平的夜晚并不像赛鱼那样冷清。
街道旁边是一排纵向延伸的小型院落,夜已至深,街道那黝黑的孤独处时而会传来几声寂寞的犬吠和猫鸣。只有寥寥几个院落里还有灯光,并有“哗啦啦”洗麻将牌的声响传出。
刘海平家在一个独户院落里,正房亮着灯,洗牌的声响就是从这里传出的。独院说明海平家还是相对富裕的。有的时候“勤劳致富”像是“空想社会主义”一样很不实在,若“勤劳致富”是实在的,那就不会有人相信“地痞”和“关系”是不实在的。海平的富裕就是占了这两个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其实在的东西的便宜。
海平是沙平一带“杰出”的地痞,地痞一杰出便升级成了“恶霸”,于是“恶霸”又会栽培出一批“杰出的地痞”,因此恶霸跟地痞就又升级了,成为了“团伙”,而团伙又带动了一种“不劳而获的盈利行业”,这现象在这座勤劳的煤城就是“普遍真理”是人皆知,而海平就是三矿的“普遍真理”连狗都知道。
不过海平也是矿工,这里再杰出的地痞也明白有份正式工作拿份稳定工资是件光彩的事儿,而海平的姐夫又是三矿的人事矿长,因此海平就又多了个“杰出矿工”的模样。
海平在道上名头很大但身体块头不大,消瘦,尖嘴猴腮,浓眉小眼一副欠抽的德行,但海平可不是随便就能抽的。
主房里灯火通明,家电摆设都摆放的整整齐齐,但地上却是一片狼藉,烟头啤酒盖子到处都是。海平和三个弟兄在搓麻,桌上散落着一两百块纸币,从他们口中喷出的烟雾在桌子上方的灯光里萦绕。
“昨天咋来么?”三小摸其一张牌向海平打听,
“甚?”海平看了一眼三小,
“你不是把那谁的头给打破啦?”三小抽了一张二条打了出去,
“哦,建军,那操他妈把我的杯子给碰翻啦!”海平摸了一张发财上来,
“那也值得动手一下!?”坐在下手的牛蛋说,
“操,杯好头好,杯烂头烂,不服!?”海平很是霸气地说着同是顺手把发财打了出去,
“诶,别动,别动!胡啦!哈哈!”对面的二小抓起海平打的发财哈哈大笑,
海平有些郁闷,
“操你妈,你今天吃上狗屎啦!”
“我你妈还没有听口了!”牛蛋泄气地说着,
“操,你放的一九万不打下小的呀?打甚发财了?”旁边的三小把头伸过来看着海平手里的牌,
“哈哈,快掏钱掏钱!”二小催着要钱,
“操,老子再打一把不打啦,这两天俺姐夫骂地厉害,明天得去上班儿了!”海平沮丧地把牌推倒了洗了起来。
建军的头就是被海平打破的,他没有跟小渝乃顺说实话是怕给他们添麻烦。那天海平在职工食堂跟几个伙计吃饭也喝了点酒,建军背着送餐包从旁边经过不留神把海平的水杯打翻了,喝了酒的海平又是一“杰出”的“青年”怎么能忍受这“屈辱”,站起来抄起桌上的酒瓶子就敲在了建军头上,瓶子当场碎个稀烂,建军坐在地上蒙了半天,还好海平被伙计们给拉住了要不然建军头上可能还要多几个口子,食堂里当时没多少人,更没人敢过问,也没几个人认识建军,而建军头上的口子也不是很大,怯懦的建军回过神起来收起起送餐带也一声不吭地走了,下班后自己去医院找大夫处理了下,这事就这么了了,回家他跟他妈讲是磕的,跟小渝讲是磕的,在医院的时候跟大夫讲也是磕的。
公路在昏黄的灯光下蜿蜒于矿山之中,两旁是整齐的居民楼,深夜里只有零星的一些窗口还亮着灯,远处的山在夜色里延绵不断,山前是矿山的工地,高耸的机械铁塔上的轮盘依然在勤劳地旋转着,吱吱呀呀中转出了矿山人民的生活。海平吹着口哨走在公路的一侧,另一侧停着运煤的卡车,这些卡车都是走夜路的,因为要超载都经过了改装,白天的时候不见踪影,太阳一落山便突然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最多的时候有近百量,整齐地排列着,顺着公路一直延伸到公路的尽头。偶尔有几辆卡车驶过,荡起了一阵烟尘。海平叼着一支香烟找到一个墙角解开裤子小便,转头看到一个穿着时髦的女子从一旁走过,海平打起了口哨,女子没有搭理他径直走开了,
海平自语道:“骚逼!”,接着海平吐了口唾沫下体网上一顶做了个猥亵的动作也走了。
清晨总算是来接了夜晚的班,或许冬末的晨也怕寒冷来得并不勤快,而夜辛苦了一晚连回去休息的步子都很缓慢,不过虽然昼夜交了班,但矿上的机器却似乎从未停歇过。
七点钟,上早八点的守富推门出来正好遇上要去上学的凤凤,凤凤头上的两个羊角辫很精神地翘着,
“老爷!”凤凤看见守富跑到守富身边叫道
“诶,中饭带了没?”守富摸着凤凤的头,
“带啦!”凤凤微笑着说,
守富从裤子口袋里拿出了两个之前下街时买的奶糖塞到凤凤手里悄悄地说,
“别让你妈看到!”
“恩,嘿嘿!”凤凤学着守富的样子谨慎地笑着。
张大妈其实不缺些零花钱,但她的勤快总是支配了她的双腿,反正没事就当锻炼身子,于是张大妈每天起的大早,不论春秋冬夏。
守富牵着凤凤从院里出来正巧遇上张大妈提着刚捡到的半袋子酒瓶子回来,
“哎呀,咋么又这么早就出去啦?”守富看着张大妈皱眉道,
“哈哈,醒得早没事儿就出去啦!”张大妈乐呵呵地回答,
“要注意身体,这么冷的天就不要乱跑啦!”守富神情严肃了起来,
其实这并不是守富第一次在大早上遇到张大妈,只是这对话就像矿工上班前要开的安全例会一样,总是开却没什么效果。
凤凤看着两位老人可爱的样子微笑着,她拉起张大妈的手,
“奶奶你没有看见我呀?”
“哎呀,凤凤也在了,看见啦看见啦!”张大妈有些难为情,
凤凤笑地调皮,守富也憨笑着望着张大妈接着说道,
“行啦,赶紧回去吧,当心着凉!”
“知道啦,赶紧走吧你们!”张大妈挥了下手说道,
“恩,奶奶再见!”凤凤和张大妈挥着手说,
“凤凤再见!呵呵!”张大妈慈祥地笑着。
走到院子门口张大妈停住脚步回过头满怀深情地望着守富和凤凤的背影消失在晨光里。
建军家住在“麻地巷”,麻地巷在矿生产区对面,之间隔着一条公路和一条“蒙河”还有一条铁路。蒙河是桃河的支流几乎与桃河垂直,而三矿和一矿就是沿着蒙河分布的,赛鱼就在蒙河与桃河的交界处。
那条铁路是运煤的专用铁路,一到时间载满煤炭的列车便会呼啸而过,届时铁道旁总会有许多小孩子欢呼雀跃着看着他们早就摆放在轨道上的碎石块被火车的车轮磕飞,当列车远去他们便会冲向轨道把被火车车轮压扁的铁钉收回,那扁平的铁钉经过孩子们的打磨终会变成简易的小刀。
可以说麻地巷基本上就建筑在山上的,漫山遍野的都是自建房,一到夜晚在黑黝的山体轮廓内便如万点星光般,虽然略显暗淡,但依旧灿烂。
麻地巷有座特别的建筑叫“五层楼”,说是“楼”但不同于传统意义上的楼,“五层楼”成阶梯状依斜坡建起。“楼”实质上用红砖盖的成排的平房,顺地势由上下五排平房组成,每层阶梯都有两排相对的平房,靠外的一排房屋面积较小,靠里的面积较大,因此靠里的常作主房,靠外的常作厨房。楼正面从远处看起来像是一幢有五层的很宽的楼,因此得名“五层楼”
楼虽特别,但楼里住的人却都是实实在在的矿工家庭,建军家就在顶层,和这里大多数的居民一样有主房也有相对的一个小厨房,主房和厨房不是相连的,中间有过道,整层的过道都是连通的,因此站在过道抬头看就是一线的天。
建军家里稍显简陋但也相当清洁,小渝从开水碗里将煮过的针头取出套在针管上,然后将柴胡和安痛定各一支吸入针管走到建军母亲身边给她注射,建军在旁边感激地看着。
小渝说是前几年玉香生病跑医院不方便才学会的打针,其实是当年自己不想跑医院才学会的打针。去医院打针总要挂号,费时间,而护士打针又相当“粗鲁”,想了想与其叫护士“粗鲁”还不如自己“粗鲁”,反正针管针头也不贵便自己买了回来学,实验品就是自己的屁股,学着护士在屁股上划个“十”字定下位然后扑哧一下把针就扎进了交叉点上,然后注射,学成。这说起来简单,小渝的屁股上可是有不少冤枉“眼儿”的,而且有相当的危险,扎不好有可能就瘸了,幸运的是小渝没瘸。
俗话说“久病成医”,后来小渝娶了玉香,玉香体质不太好大病没有但感冒之类的小病常有,于是小渝的技术得到了发挥和锻炼,同时小渝对治日常的小疾病还有了一定的心得。渐渐的邻里都知道了小渝这“手艺”,邻里有谁病了就来找小渝打针,小渝不仅打针的技术好而且做事周到打了针还会推荐邻里们吃些便宜又管用的药,因此小渝一家在邻里之间口碑甚好,每逢过节都会有人来送些糕点之类的,而凤凤的嘴里也总少不了糖果吃。
小渝从建军家出来走了几步被赶出来的建军叫住,建军手里提着一斤苹果,
“哥!”
“咋啦?”小渝转身看着建军,
“拿回去,保嫂子母子平安!”建军把苹果递到小渝手里,
小渝看了看苹果沉默了一会儿然后抬头向建军点点头,
“行,你赶紧回去吧,好好照顾你妈!”小渝说完转身走向凤凤的学校。
“诶,你慢点啊哥!”
建军望着小渝远去的背影,感激之情再次涌上心头。建军明白这些年来自己没有少给小渝和乃顺添麻烦,尤其是给小渝。那年他爸没了自己什么都不懂都,他大姐又怀了孩子动不了身子,丧事都是小渝一手给操办的,那阵子小渝为这事跟单位请了假,十来天就住建军家忙里忙外什么都干,建军都看在眼里记在心上。往后建军他妈就把小渝当亲儿子了,没事就叫建军喊上小渝过来吃饭,临走总要那些东西给小渝带着,今天这苹果就是建军他妈提前准备好的。
建军爸出殡那天小渝跟建军说过“有兄弟们在,这天就不用你一个人顶!”,这话当时让建军哭得稀里哗啦。而这些年来小渝的这句话在让建军感动的同时也让他愧疚不已,“这么多年自己都帮小渝做过什么?”建军总是如此自问。
近两年小渝家里困难,建军是知道的,那天乃顺给小渝送钱的时候建军在旁边看着心里很不是个滋味儿,也想拿钱给小渝可自己的工资刚够自己和老母亲过活,其他的小渝不用人帮而他也帮不了,因此建军心里再难受也只能干着急。
八沙台小学
这是守富所在的三矿运输队的班前会会议室,说是会议室其实不过是一间阴暗潮湿的窑洞库房,里面杂乱的放着一些工具,侧壁上有一块木质的破旧黑板,上面用白粉笔写着“安全重于泰山的”,泛着昏黄光芒的30w白炽灯呆板地挂在弧形的窑洞顶上。
“班前会”是矿上的传统,会上一般都是安排当日的工作任务和强调安全问题,相应的还有“班后总结会”,就是对当日的工作中遇到的问题进行总结。一般情况下“会”没那么严肃,基本上就是碰个头讲两句就结束了。但每逢矿上出了安全事故,“会”就成了“训话会”了。
队长老朱正站在黑板前“训话”不停地强调安全问题。下面没有凳子椅子,工人们都穿着窑衣散乱地席地而坐。
刘海平靠墙坐在一堆沙子上嘴里叼着根烟,旁边还围着几个年轻的工友。不少工友都吸着烟,坑下是不准吸烟的,所以工人们现在吸足点好熬过坑下的八个钟头。
守富是队里的记分员,他一个人坐在靠黑板的墙边很认真地听队长的“训话”。
“最近都把头脑放清醒点!”老朱神请严肃:“咋说咋不听?!是不是偏得自己出了事才能记住?”老朱停顿了一下扫了眼全班:“等你出了事就来不及啦,你出了事大家全受罪!那不是回采队贵才的事还有解决了?命都没有啦要钱有屁用了?!”
老朱说大家都受罪的意思其实是矿上的一个制度,就是哪个单位一年内在井下出了伤亡事故那个单位每个职工的年终奖金就全部扣除了,因此一年下来没几个单位能够顺利拿到奖金的。
坐下面的工友这类的教育都听腻歪了,装出来的严肃很难掩盖那不在乎的神情,但守富在旁边听得仔细,还写着什么。
老朱接着说:“还有就是纪律,这里面没有人是猪哇?”
“你不就是‘朱’!”海平在下面悄悄地说,旁边的几个工友偷偷地笑着。
“一个‘纪律’每次开会都要强调,咋,这是自由市场?说来就来说不来就不来?这还行?”老朱连续地反问了几句,这话明显是暗指海平的,海平这话也听不少了,但看老朱当年道上名号也不小同时又跟他姐夫关系不赖便每次都当耳旁风听过就罢了。
接下来老朱说出了那句更古不变的班前会结束语:“以后这情况要严肃处理,守富把最近的考勤工分宣布一下。”老朱扭头看着守富。
守富抬起头来清了下嗓子:“哦,好!”
海平抽着烟侧着头不屑地望着守富。
“刘二根18分,张国庆20分”守富用笔尖指着名单慢慢地报着“王刚20,刘海平......”,守富报到海平的时候突然停下了。
守富也知道海平是矿上的“普遍真理”惹不起,他看着海平名字后边记分栏的总计得分“0”不知道怎么开口,守富抬头看了一眼海平,海平还是那副欠抽的德性。
海平心想守富肯定会跳过,没人愿意找麻烦,但海平是最近才走他姐夫的关系进的队,根本就没打算好好上班,而恰巧这个月是一天班儿都没上,但他想错了,因为他不清楚守富是个多么实诚的老实人。
话讲到了嘴边也不好跳过了,守富只好硬着头皮低下头重复一边:“刘海平,0分!”
海平听了一惊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心想“鸡巴牛逼的不行了哇!”,海平暴跳如雷,他还没等老朱说什么蹦起来就冲到守富跟前一把抓住守富衣领子把守富拽了起来,
“操你妈,老子0分?你活腻歪了哇?!”海平怒目圆睁,
守富惊慌失措,想说什么,但海平的一记耳光已经打在了他的脸上,紧接着海平抬腿就是一脚,这一脚用的力可不小,守富重重地摔出去了一丈多,刚刚好碰倒了立在墙边的一根生了锈的铁道钢轨,钢轨倒下砸到了守富的右小腿的上,守富仰面“啊!”地大叫了一声,工友们马上意识到不妙“骨头断了”,但海平还是不依不饶,
“弄死你个逼!”说着海平还要动手,
“刘海平!”队长老朱大声呵斥道“你想咋了!?给我住手!”
海平看着老朱的方向眼里直冒火但还是给了老朱个面子,正好有工友上来拉海平,海平便骂骂咧咧跟这工友出了门,他边走还边指着守富叫嚷“你给老子等着!”
老朱回过头来两步窜到守富跟前:“都不要动他,先叫急救队的过来!”
这时守富的额头上已经布满了豆大的汗珠。
凤凤读书的小学叫“沙台小学”,依山而建,小学从远处看起来像是在山的半腰,其实是建筑在山前的阶梯状的高台上,而高台所在的区域名是“沙台”,因此小学得名“沙台小学”。小学的所有建筑都被粉刷成了亮绿色,在背后苍凉的山体的映衬下朝气格外蓬勃。
传说解放前沙台这块是乱坟岗,荒草丛生人烟罕至,选在这里建学校是取了“以正压邪”的说法。小学刚建立的时候这里有闹鬼的传闻,因此也有“邪气太重,得等小学发展起来才能完全压住”的说法,到90年代末学校里已经鲜有闹鬼的传闻了。
沙台小学整体分布就像祖国的地势成三个阶梯,三个操场三幢教学楼,分别建筑在上下呈阶梯的三个平台上,每到下课铃响起数千名学生便陆陆续续地从教学楼里奔跑出来占领操场的每个角落,而早操时间的景象最为壮观,三个操场上数千名学生整整齐齐地排列开来再随着音乐做出几乎一致的动作,那散发出的朝气形成了生命力很强的气流直接奔向了未来。
沙台小学有副标志性壁画,那就是挂在第一阶梯大操场侧壁上的巨幅雷锋像,画幅成横向的长方形,雷锋头像在左,右边是毛主席“向雷锋同志学习”的题词,雷锋总是仰面笑着不论春秋冬夏还是阴晴冷暖。
晨读时间,讲台上挂着三杠臂章的学生大队长正在领读课文,教室里除了凤凤其他同学都穿着统一的,因此凤凤那布满小红花的棉衣很是突兀。
凤凤同桌的小男孩小虎用书挡住自己,然后低下头看着凤凤悄悄地问,
“你怎么不穿呀?”
“我的学费和费还没交呢,没穿啊!”凤凤学着小虎的样子也悄悄地说,
“哦,知道了!”小虎说,
“不过我爸今天回来交!”说完凤凤轻轻地笑了,
“你们两个不要讲话,要不就记名字了!”大队长发现了他们,于是凤凤和小虎赶紧坐好继续跟着大家朗读了起来。
那个时候在小学当大队长是很光荣很牛的一件事儿,能管人还受老师的偏爱,简单的“三条杠”其实就是社会权利的“雏形”。而因“三条杠”感到光荣的并不仅仅是学生自己,同时还有他们的父母,若我的小孩是“三条杠”而你的小孩不是,这就好像说明我的权利比你高一级,在孩子面前好像也更有尊严,因此学校里很多“三条杠”的父母也是在社会上有些权势的人,要么就是自己跟学校老师讲了要求让自己的孩子是“杠”,要么就是学校里的老师拍马特意给的“杠”,也正因此每年的三好学生等等都是属于“杠”的。当然还有“两条杠”跟“一条杠”,这些和“三条杠”的意义相近,只是级别跟“稀有”程度不同罢了。
社会上权利欲的膨胀其实不是在当人成年后有了权利意识后才开始的,而是在其年幼时就被社会学校父母给洗脑了!
九淡到了没味儿的地步
用六边形的水泥砖铺成的通往学校的主道上散落着一些儿从两旁居民楼上丢下来的生活垃圾,干枯的杨树叶被风吹进了道边的下水道。
路上有行人来往,其中有些是因为小孩子迟到而专程来送孩子的家长,他们边走边责怪着孩子,责怪的言辞并不激烈但却讲得很流利,说多了就习惯了。
学校里的喇叭开始播放早操前的集合音乐,学生们陆续在三个操场上整好了队形。大多数学生都穿着统一的,男生的是绿色的,女生的是红色的,远处看下操场像是被盖上了一层套着红绿相间条纹的被子。
凤凤的班里就剩她一个人没有了,而她的小红花棉衣又太显眼,为了不影响全班的形象得分班主任李英就把她按在在了队伍的最后,好被站在最后的大个子学生把凤凤从楼上的领导眼里给挡没了。
小渝揣着借来的四百块正赶往学校,看着前面走着的一对母女小渝再次因没能给凤凤一个无忧的生活而感到愧疚。凤凤上学以来除了第一天报道时小渝和玉香一起来送过,往后便都是凤凤一个人了,凤凤很乖很懂事,从不迟到放学也从不在外面玩耍,因此小渝跟玉香都很放心,但小渝明白作为小孩子能有父母送地上学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但这幸福小渝却没能带给凤凤。
小渝刚要上学校前面斜坡的楼梯便听到后面有人喊他,
“小渝!”
小渝回头见乃顺正小跑着赶来,
“咋啦?!”
“你爸腿断啦,现在在矿医院了!”乃顺气喘吁吁的告诉小渝
“啊?咋回事儿!?”小渝大吃一惊赶忙问道,
“先走哇,边走边说。”
小渝回身望着就在眼前的学校,脑子闪过凤凤的快乐的笑容,但小渝只能先无奈地跟乃顺赶往了医院。
三矿医院坐落在赛鱼口外的右侧桃河的岸边,随着本地经济的发展医院条件也得到了相应的改善,当然收费也就随之涨了起来。
医院里来来往往有不少病人和家属,老马和三个还穿着窑衣的工友围着守富正在急症室外跟大夫交涉,正此时小渝跟乃顺赶到了,小渝跑过来看着担架上的守富,守富额头上都是汗珠,紧咬着牙关眉头紧皱,小渝见状便问大夫,
“咋么不给看?”
“一分钱都没有怎么给看?医院又不是福利院!”大夫表情显得冷漠。
由于出来的急,老马和工友都穿的是窑衣,所以没人带着钱,到医院还是矿上的卡车送过来的。
“你这是咋说话了!?”乃顺听了大夫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说着就往大夫面前走了一步,小渝看乃顺要来气赶紧拉住乃顺,然后转头问大夫,
“要多少钱!?”
“六百!”大夫白了一眼乃顺,
“你!”乃顺要说什么,小渝又使劲拉了一把乃顺要他沉住气。
小渝沉默了片刻出了口闷气从上衣口袋里掏出了跟乃顺借来给凤凤交学费的四百块递到大夫面前,
“我这就四百,你先给看,其余的我再来的时候给行不行?”小渝问大夫,
“那不行,少一分都不行!这是医院的规定!”大夫把头扭到了一旁,
“给,给,赶紧给看!”乃顺从自己的口袋里拿了两百出来推给大夫,
“有钱先挂号去!”大夫很不屑地叫小渝去挂号,然后转身进了病房叫旁边的护士把守富也抬进去。
小渝看着乃顺,乃顺拍拍小渝的肩膀:“甚也不用说啦,赶紧去挂号哇!”
小渝低头看了看手里的钱转身叫送守富来的老马和工友先回单位,自己便匆匆老挂号房给守富挂号了
课间休息,同学们都在操场和班里嬉闹,凤凤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温习下堂课的内容,同桌的小虎从外面跑了进来坐下玩弄起刚刚搜集来的小虎队旋风卡,凤凤转头看着小虎手里精致的卡片,小虎也注意到了凤凤眼里的好奇,他很痛快的抽出了一张,
“给你了!”
“真的吗?”
“恩!”
凤凤用天天的笑容接过旋风卡仔细的打量起来。
天气不错,正午的阳光温和地拍在大地上,随着放学铃声的响起小学生们纷纷跑出教室冲向校门,校门外很多家长已经在等待着自己的“宝贝”“公主”“皇帝”们出来。
教室里就剩下了凤凤,她从书包里拿出了自带的午饭,简单的午饭用铝制的饭盒装着,饭盒是小渝从职工食堂拿回来的。凤凤把饭盒放到教室前面的火炉子上加热,然后回到座位上开始做作业。阳光从窗口缓缓地倾泻到凤凤的周身,她孤单的身影被窗户框子框了起来,显得格外宁静美好。
教室前面的火炉子也源源不断地散发着热量,小学里的暖气有问题总是供暖不足,所以一到冬天学校里的每个教室都会装一个火炉补充供暖,平日里老师都会安排固定的几个男声早晨早到学校来添火,放学之前呢又要把火闷住,可以说在沙台小学上出来的男生没有不会生火和看火的。学校里的煤炭是学校用车从矿上拉来的,有的时候也会叫附近的同学从家里自带些过来用,学生顺便还会带些木材和油毡过来,火一灭就用这些东西重新生,效率很高。在学校里看火也是件光荣的事儿,但这活儿脏,家境好的学生是不爱干的,所以爱干的大多事家境差些的,而且家境差些的大多又是学习不好的,干这个老师会表扬,但学习不好老师照样给教训吃,教训你的时候老师心头上的火一点都不比你生起来的火小多少。
守富右小腿上打上了石膏,外层裹着白色的纱布,他躺在病房里面色有些苍白。手术没用了多少时间,骨折在矿上就像是感冒一样常见,而大夫做骨折的手术也就像打针一样随便,动作很是利索。
护士从门外拿着两瓶点滴进来给守富挂上,小渝和乃顺在旁边看着。
“刘海平真他妈是畜生!”乃顺突然气愤地谩骂道,
守富顿了下气:“唉,也怪我不小心。”说着守富转头叮嘱小渝跟乃顺“小渝,你们可别去找刘海平啊,那人咱动不得。”
小渝面色凝重地望着守富微微点头:“放心吧,爸!我看这事矿上应该会按工伤处理,我去找乔矿长看看怎么办!“
“行,不用太担心我,骨折不是什么大事!”守富叹气道。
小渝没再说什么,其实他真想马上找到海平抽他一顿,不过他也明白海平那人是抽不起的,想到这里小渝也是顿觉窝囊的厉害,但也只能暂时忍着先到矿上去讨个解决办法。
这个时候张大妈扶着挺着大肚子的玉香进来病房,玉香和张大妈神色非常紧张,小渝见了赶紧过来扶玉香到守富床前坐下,
玉香刚坐下便开始哽咽:“爸......”,
是住在附近的守富的工友告诉他们的,刚听到的时候玉香差点晕倒,因为工友第一句话就是“守富出事了!”,这话谁听了都会往死那块想,还好工友马上补充说“腿骨折了!”
守富就像哄小孩儿一样:“哦哟,不哭不哭,我没事!”
张大妈也红了眼圈:“我还你为你没了呢!?”刚说完张大妈就打了自己脸一下“呸呸,瞧我说的这话!”
这顿时就叫小渝和乃顺乐了。
小渝看着张大妈:“真是麻烦你了张大妈!”
张大妈接着说:“麻烦啥呀,你爸呀就不能让人省省心!”
守富看着张大妈严肃的表情乐了:“是是,都是我不对!”
小渝托乃顺先在医院照顾一下守富和玉香自己要去矿上找领导,他刚从病房出来便遇上前来索要住院费的大夫,
“诶,你是孟小渝吧?”大夫叫住刚出来的小渝,
“恩!”小渝应声道,
“你爸的住院费还没交齐了!”大夫表明来意,
小渝怕病房里的人听到,于是拉大夫到一旁,
“这几天家里真的比较紧,你看能不能缓交几天?”小渝轻声地问大夫,
“我也想,可这是医院的规定,我做不了主,”大夫摆出一副无辜的神情“最迟明天,交不了就得出院!”说完大夫转身就走了。
小渝站在原地望着走远的大夫,眼中都是无奈。小渝明白时代变了,社会进步了,经济发展了,但他始终都不明白为什么世道上的人情味儿淡了,而且都淡到了没味儿的地步。
十“机关楼”和“俱乐部”
起风了,医院大门上挂着一条红色的横幅“全心全意服务矿山人民!”,横幅在风中不停地抖动。小渝站在医院的大门口望了望远处连绵的山峦,迷茫中冬日的阳光开始变得冷漠!
三矿机关是座上了岁数的大楼,但经过翻新还是能显示出当年的庄严。机关楼对面是三矿俱乐部,在电视还没在矿上普及的时候俱乐部是矿上老百姓最爱去的地方,也是大家公认的最“高”雅的地方,后来电视兴起俱乐部就开始落寞了,尤其是那年因俱乐部发生雷管爆炸案重修后俱乐部就变的十分不景气了。到了现在俱乐部只是过节或者矿上开茶话会的时候有些文艺演出或者唱些戏,其余时间都是大门紧闭,但即使是开茶话会这里也没有过去的“高雅”了。
抬头看俱乐部高处的玻璃被调皮的孩子们用石头打出了不少窟窿眼儿,那“噼里啪啦”玻璃碎的声音就算是平日里孩子们在俱乐部上演的戏剧了,也因此孩子们给俱乐部排解了些寂寞。
凤凤是喜欢俱乐部的,她两岁的时候俱乐部偶尔还是会上些戏,大多是晋剧。一有戏小渝就带凤凤来看,俱乐部里通往观演厅有两个入口,小渝带凤凤从左边的口进去看半天出来要回家,结果凤凤看到右边还有个口,于是指着右边的口还要进去看,要不就哭,小渝没办法就从右边的进去再看,当从右边出来的时候凤凤看左边又有个口就指着左边的口要进去看,小渝说两个口是一样的都看过了,但凤凤那时怎么可能明白小渝说的是什么天书,没办法小渝只好再带凤凤从左边的口进去看,然后又出来了,凤凤又发现了,这样来来回回小渝可就毛了,抱着凤凤直接出了俱乐部的大门,出去的时候凤凤哭得厉害,但当小渝抱着凤凤出了大门后凤凤看着两个口一下子变成了一个口突然就不哭了,估计她这时会想“这个口我进去过了!”,于是凤凤就乖乖地趴在小渝的肩头回家了。
凤凤是不喜欢机关楼的,机关楼和俱乐部中间是矿上的广场,广场不大但常有人来往。不是凤凤不喜欢人多,而是三岁那年小渝抱着她从赛鱼回家经过矿机关楼大门的时候正好有一家披麻戴孝的人们爬在机关楼的台阶上哭天喊地,原因是家里儿子在坑下出事故死了矿上没有给好好解决,当时小渝没有来得及捂上凤凤的眼睛,这一切就都被凤凤看到了,当时凤凤立即大哭,哭得不比那披麻戴孝的人声音小。
从此凤凤就特不喜欢这个地方,人们都说小孩子可以看到鬼魂,或许是凤凤看到了那个冤死的儿子的惨象吧。
机关大楼大门上方也挂着一条红色的条幅“以人为本,职工万岁!”,小渝来到机关门前仰头看了看这条在风中摇晃的条幅,然后定了定神走了进去,大楼里面没有经过翻新,陈旧不堪。
人事矿长老乔办公室的书柜里摆放着许多书籍,党建的技术的生产的什么的都有,而且都是新的,似乎并没有怎么翻阅过,靠窗户的墙上还挂着一面锦旗“人民公仆”,窗台上有一盆君子兰。
“啪!”人事矿长老乔狠狠一拍桌子站了起来,直指着站在办公桌对面的刘海平破口大骂,
“你说你每天的都是做球甚了,嗯!?除了惹是生非和喘气还会甚!?”老乔脸被气得通红。
“又不是我来,是他自己弄的!”海平不服气还嘴道,
老乔一听更是来气了,从办公桌后绕到海平身边使劲推了海平一把大声呵斥,
“胡说八道!你甚人我不清楚?他眼瞎啦平地上自己摔断腿!?”老乔插着腰调整了下呼吸“你以为其他人没长眼?不是看在你姐的份儿上我打断你的腿!”
海平虽然还是有些不服气,但也没敢再作声儿。
老乔是过来人,是来矿上较早的工人,做到今天的位置也是一步步勤勤恳恳地干出来的。要是比混,海平再牛也只能是老乔的晚辈,不只是年龄辈份上的,道上也是必然。
老乔在办公室里来回踱了几圈回过身不耐烦的冲海平摆摆手,
“行啦行啦,你先滚回去哇!这几天不要上班啦,好好给我反省一下,其他事儿我来处理!”
海平憋着满肚子的火儿转身出了老乔的办公室,老乔看着海平出去嘴里骂道,
“灰东西!”
海平从办公室里出来嘴里骂骂咧咧的:“操,好像你是什么好东西,呸!”
海平边嘟囔着边往前走,但没走几步正好跟刚赶来的小渝碰了个正着,两个人身体相互撞了一下,海平是什么人又正郁闷于是也不看谁便二话不说开始大骂,
“操你妈,瞎了眼啦!?”海平怒目圆睁瞪着小渝,
小渝是认识这个“杰出青年”的,早就想抽海平了,但小渝性格沉稳知道跟海平动手没好处,不过毕竟守富是海平弄伤的做女婿的怎么能没气,于是小渝还道,
“我要是不瞎了眼能踩上你这堆狗屎了!?”
海平还真没被人这样骂过:“操,你说甚呀,闹呀哇你!?”海平指着小渝的鼻子,
“你把我爸腿弄断啦,不闹你闹谁呀!?”
海平一听明白了:“操,你是柔守富他小!?”
经过这么两句争吵小渝的火气也被挑起来了,
“不是,我是你爸!”
“我操,打你个逼啊!”说着海平上来就要动手,
正好路过的两个办公人员就上来拉,老乔在里边也听到了动静从办公室里出来,一看是海平,
“你做甚呀!”老乔大声呵斥道,
众人见老乔走过来也都不动了,老乔走到海平跟小渝跟前,
“还不快滚!”
海平指着小渝:“你给我等着!”说话海平气愤地下了楼。小渝瞪着海平下楼也不服气。这时候老乔要叫旁边的人去忙,然后到小渝跟前,
“你是守富他女婿哇?”老乔问道,
小渝回过头:“嗯!”
“来到我办公室里再说哇!”
于是小渝跟着老乔进了办公室,老乔走到办公桌后坐下看着进来的小渝指着对面的沙发,
“你先坐下吧,守富的事情我也是刚知道,问题咱得慢慢解决不能着急”老乔说话很沉得住气的样子,
“我知道,乔矿长,可是我爸现在住院要钱,现在家里是一分都没有了”小渝刚做到沙发上又站了起来“我爸这回应该是算工伤,看矿上能不能先给垫付些医药费啊什么的?”
老乔听了小渝的话有些不大高兴了:“是不是工伤还得调查,然后开了会才能做决定。”
“乔矿长,这事还用调查了?不是明摆着的嘛!”小渝走到老乔的办公桌前,
“明摆不明摆,也得调查呀,这是纪律跟程序你明白的哇!?”
小渝一听有点着急了:“乔矿长,这事矿上可不能不管啊,家里是真的没钱了,要不然也不来找矿上呀!”
“哎呀,你放心,咋能不管了?但我一个人说了又不算,总得先开个会吧!”说着老乔点了支烟吸了一口,烟从他鼻子里缓缓而出“你既然找矿上就要相信矿上,对哇!?”
小渝皱着眉头:“是相信啊,可是现在真的是没有办法了……”
小渝还没说完老乔便打断了他:“行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哇,明天再过来,也给矿上点时间呀,我尽快帮你办,行了哇!?”老乔眯着眼不耐烦地看着小渝又补充说“你也不要去找刘海平,我想你清楚找他没有用也没有好处,你也放心,他也不会找你的麻烦啦,不要再和他弄出点事来,矿上也不好解决!”
小渝:“这个我知道,可是……”
这时老乔的手机响了,那会儿的手机还是绿屏的,屏幕上显示“家”,
“喂?”“知道啦,知道啦!”老乔说话的时候有些不耐烦,老乔挂了电话站起来:“行啦,我马上要开一个会,你先回,明天过来,明天一定给你个答复!”
小渝见再讲下去也是徒劳了,只好明天再来,小渝苦着脸走到门口又回过身,
“那乔矿长这事就拜托你啦!”
“恩,知道啦!”老乔点着头。
老乔把小渝送到门外关上门,电话又响了,老乔看了下显示的又是“家”。
他接通电话不耐烦地说:“不是说啦,我马上回去,你们先吃不用等我啦!”
说完老乔使劲地挂了电话。
小渝从挂着“以人为本,职工万岁”的条幅下的机关楼出来,他站在机关门前的台阶上看着马路上来来回回的车流人流突然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
小渝是个坚强的人,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感到无助过。
十一麻花辫
萧瑟的风卷起几片枯黄的树叶从守富病房的窗外打了几个转然后就不知道飘到何方去了。
病房里有两张床,守富睡了一张,另一张是空的。
守富的腿上打着石膏,脚跟处被用两个枕头垫了起来。玉香坐在守富床边削着苹果,张大妈从脸盆里捞出一条毛巾拧干,然后抓起守富的手边擦边说,
“你就是个木头,就不能学别人一样圆滑点?”张大妈白毛了守富一眼接着说“管他上不上班你给他记上工分不就算啦!?”
守富叹了口气:“唉,小渝好不容易才给咱弄了营生,不给做好不是给小渝丢脸?再说我也不太清楚他是这种人。”
“哎呀,你呀真傻!”说完张大妈端起脸盆边走边说“行啦,你们聊哇,我去换水!”
守富憨笑着望着张大妈出了病房的门,玉香把削好的苹果递到守富面前突然眼睛又红了,守富见状赶紧招呼:
“诶,别哭,爸真没事!”
玉香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掉了下来:“我刚才也以为你没了......”
得知守富出事的时候张大妈正和玉香在家里闲聊,突然一个穿着黑窑衣的工人推门进来看着玉香就说“你爸出事儿啦!”,说话时那架势给人的感觉就好象天塌下来了。
玉香一听就傻了,还是张大妈沉住了气赶紧问什么事,结果那人说守富腿骨折被送到医院了,张大妈一听差点骂出来。
“出事了”这词在矿山的老百姓听到的第一反应就是“死人了”,没办法自从建矿以来事故发生了不少,而且一出事故就不是什么小事,要么死人要么重伤,像一般的擦破个皮胳膊腿开道口子那都不叫事儿了,因此玉香一听守富出事儿了的时候反应就比较激烈。
守富用手摸着玉香的头笑着像安慰小孩子一样:“唉,不哭不哭啊,爸个你讲个笑话啊,爸小时候......”
守富还没讲玉香就接道“小时候你的屁股让鸡给钳破啦!”玉香破涕为笑“你都讲过多少遍啦,真是的!”说着玉香直起腰擦掉了眼角的泪。
守富乐了起来:“是是,我都老糊涂了!哈哈......”
守富是个老实人,就会讲这么几个笑话,其实也不算什么笑话,就是他过去经历过的一些荒唐事情,这回讲的所谓笑话是他小时候被自己家里的大公鸡给叼破了屁股,另外还有一些比如什么他放猪却被猪追着满山跑的故事。想安慰人总得找点有趣儿的事来讲讲,守富觉得这些事挺逗,因此过去老伴儿一生气他就讲这个,还能起作用。这故事玉香是从小听到大的,现在守富还给凤凤讲,听得多了不好笑都变得好笑了。
医院走廊里满是消毒液的味道,张大妈端着一盆刚打的水走到门口正好听到守富和玉香的笑声,这时张大妈的脸上才露出了笑容。
张大妈是个性硬心肠软的女人,当时一听守富出事了她心里也是一阵猛颤,虽说张大妈的硬气是远近闻名的,当年自己老头子没的时候都没掉一滴泪,但张大妈也老了许多啊,人不像树,树是越老越能经得起风雨,人是相反的。
张大妈在门外停顿了一下推门进了病房。
午后,阳光铺洒在寒风刚刚刮洗过的校园里,书生朗朗中在操场上体育课的学生们正顺着跑道跑步,几个体育老师站在操场中间的篮球场闲聊着些什么,在操场旁的花坛旁边站着几个学生,都是没穿或者没穿运动鞋就来上体育课的学生。
那时,上体育课是有规矩的,就和上美术课要带彩笔一样,上体育课就得穿好运动鞋和,不守规矩就站一旁受罚。
凤凤的班正上美术课,老师在班里走来走去进行辅导。
凤凤很认真地在自己的绘画本上画了一身衣服,然后拿起蜡笔涂上了的颜色。她看了下同桌的小虎在本子上画了一个正方形,于是好奇地问,
“你画的是什么?”
“书包呀,爸爸说过几天我过生日就给我买个新书包!”小虎回头看着凤凤说完开心地问“你呢,画的什么?”。
凤凤看着自己的图画本说:“。”
小虎接着说:“哦,那你过生日的时候有什么礼物呀?”
凤凤思考了一下:“我过生日的时候妈妈会给我扎麻花辫!”说完凤凤笑了,仿佛头上的两个羊角辫已经变成了两个精致的麻花辫。
凤凤过生日从来没有什么生日礼物,每次过生日的时候玉香都会给凤凤扎很好看的麻花辫。
凤凤虽然董事,但作为小孩儿又怎能不羡慕同龄小朋友的漂亮衣服和漂亮文具呢?“麻花辫”并不是独属于凤凤的东西,好多女生天天都扎着麻花辫,只是“麻花辫”对于凤凤来说就是一种满足,像是一种“成长的仪式”。
凤凤的班主任李英推开教师门看着美术老师,
“王老师,叫孟慧出来一下。”
凤凤的大名儿是孟慧。
王老师点点头,于是凤凤起身跟着李英出了教室来到走廊上。
李英板着脸:“你不是说你爸下午要来交钱吗,怎么还没来?”然后她瞪了一会儿凤凤接着说“全班就等你一个了,你好意思?”
凤凤有些胆怯地回答:“是下午来,可是下午还有好长时间啊,我爸肯定会来的!”凤凤抬头看着李英,李英背对阳光形成了一个黑色的剪影。
凤凤的反问像是一记响亮的耳光让李英觉得大受其辱,
“你......你说什么,敢顶嘴?”
“啪!”李英一个巴掌落在了凤凤的头上,凤凤用小手捂着头向旁边退出去了几步,还没等凤凤回过神李英便一把拉住凤凤的衣领把凤凤推到教室的墙边,
“你就给我站门口,你爸什么时候来了就什么时候进去,不来你就给我站着!”说完李英白毛了凤凤一眼转身回自己的办公室去了。
凤凤用手捂着自己的头开始轻轻啜泣,寒风并没有停下的意思,午后的阳光把楼道前栏杆的投影深深地打在凤凤身上,也打在了凤凤的心里。
十二 厕所与公正
下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冲出了教室,而大多数学生的第一目的地就是“厕所”。
关于公正与平等的教育不是来自学校里的课本,而是来自学校里的厕所,学生用相同的姿势撒尿拉屎的时候那一切关于人类等级的观念和姿态全部随着尿屎被排泄掉了,此刻不用老师教,谁都自觉地看懂了人类生之平等的道理,老师在课堂上对平等公正的大幅吹嘘根本比不上学生并排着排泄时的两句私语。
但“平等”在学校从来都是谎言!
下课了,凤凤依然站在楼道里,同学们出来时都会回头看她,同情与嘲笑并存,凤凤把头低下,她没有犯错因此就没有必要接受别人批判或者同情的目光。
在小学生纯真的思想面前老师的“训诫”是胜过法律的,孩子们没有听说过什么宪法刑法什么安全条例,孩子们只见过站在自己面前挡住阳光的大人尤其是老师,因此老师的一句“你给我站着别动!”就会比“判死刑”来的更叫人胆颤和有威力。
小渝来到学校和门房的老头讲明来因后被放里进来,由于凤凤班级所在楼在学校第一“阶梯上”,而这幢楼的走廊是外悬式的并且正对着学校大门,因此小渝进了大门后抬头一看就看到凤凤站在楼道里,于是小渝加快步子从在操场上嬉闹的学生中间穿过上了二楼。
小渝来到凤凤身边赶紧蹲下来擦掉凤凤脸上的眼泪,然后用双手捂住凤凤被冻得通红的脸蛋,
“咋回事儿,宝贝?”
凤凤突然一下子扑进了小渝怀里哭地更厉害了,
“爸爸,我想上厕所……”
“哦,不哭不哭,爸爸带你去!”
说完小渝抱起凤凤下了楼走向厕所,凤凤在操场上同学围观的目光中哭成了泪人。
办公室里李英边给学生判作业边和其他老师闲聊,聊到有趣儿的事儿还会大笑起来,
“哈哈......”
“李老师在吗?”小渝敲了两下办公室的门推门进来就问,
李英的笑容还没收干净看着小渝牵着凤凤进来:“你来啦,呵呵!”
“你怎么能这样对学生?!”小渝拉着凤凤看着李英用质问道,
李英一听这口气就不耐烦了一拍桌子站起来提高嗓门,
“我怎么对学生了,我怎么对学生了!?”李英的笑容立刻化作了紧皱的眉头,
小渝压住心中的火气拉着凤凤走进办公室中间,
“这么冷的天你站外面一节课试试!”
李英恶狠狠地瞪了凤凤一眼:“站外面怎么啦,没交钱让她进学校就不错啦!”
凤凤看到李英的恶像躲到了小渝背后,小渝一听这话相当气愤,
“你做老师的怎么能说这种话......”
还没等小渝说完李英就打断了小渝:“怎么不能说,其他人的钱都交了,就你孩的没交,我做老师的不能讲这话,那你做家长的不交钱就好意思了?不觉得丢脸!?”。
“你......”小渝气地无话可说想上前给李英两个巴掌,但凤凤在身后拽了小渝一把,小渝回头看着凤凤,凤凤已经满面是泪,只是一直忍着没有发出声音。
凤凤是害怕的,恐惧从她一进办公室的那一开便开始了。学校办公室,尤其是小学的办公室是个具有超越法院权威的地方,学生的惩戒大多都出自这里,这种惩戒不单单指向学生同时还指向学生的家长,学生每遇“错误”最不愿意见到的就是自己的家长出现在办公室,那样惩戒将会变成双份的。
但和大多数学生一样凤凤的恐惧并不只是出自“双份的惩戒”,而是出自一种“势”的对比。
小渝和玉香对凤凤都很是疼爱,凤凤也是个懂事的孩子,因此小渝和玉香平日里并没有严厉批评过凤凤什么连个难看的脸色都很少有,但在学校里老师那伴着唾沫星子的狰狞面相时有发生,这就会和家长就会形成一种“势”的对比——在学生心中老师要比家长更具权威和力量。因此在小渝和老师争论的过程中,虽然自己这边占理并在形势双方势均力敌,但凤凤还是颤抖着哭成了泪人。
“你甚了你,你甚了你,学费带来了没?”李英硬气地问,
小渝回过身皱了下眉头问:“能不能再等两天?”
“就知道今天也不行,我告诉你三天内再不交,就退学哇!”李英说完白了凤凤一眼然后然后径直离开了办公室,小渝无奈地转身蹲下轻轻擦去凤凤脸上的泪水。
这时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过来劝说,
“好啦,好啦,李老师也是为学生着急,学校就这规定,她也没办法。”一个男老师过来跟小渝说着。
“不哭......”小渝想那男老师点了下头然后看着凤凤不禁心中一阵酸楚。
孩子委屈的泪眼是最能柔软父亲那男子坚毅的心胸的,而看着孩子哭泣却无能为力是最让父亲心痛的。凤凤天真的心就被“那么点”学杂费所伤,而“那么点”学杂费对此时的小渝来说却成了一座高墙。
是的,小渝在凤凤讲的这个下午来了,但他依然难逃“食言”的结果,这让小渝无比自责,凤凤的每滴泪水都落在了小渝的心里,并淹没了小渝所有用以安慰的语言。
上课铃响了,一个女老师走过来,
“好啦,好啦,赶紧叫孟慧回去上课吧!”
小渝拭去凤凤眼角的泪水,
“宝儿,去上课吧!”
凤凤红着双眼咬着下嘴唇使劲儿点了点头,小渝起身和办公室的老师微笑着点了下头拉着凤凤出了办公室。
十三 眼睛里都是幸福
夜晚来得早而平静,只是寒风依旧不知疲倦,干枯的树干在淡淡的夜色里吱吱呀呀微微作响。
沙坪不同赛鱼,由于街道两边集中着居民住宅,晚上家家门灯点着,虽然不是很亮,街道也很乱,但昏昏暗暗的光里总是难掩一股暖昧的调子。
李英系着一条粉色丝巾挺着胸脯穿过街道进了刘海平的院子,海平的屋子并没有亮灯,李英走上前见门没上锁便推门进了屋,
“海平,”李英轻轻唤着海平的名字,但没有回应,
“海平......啊!”李英忽然大叫,突然有一个人将她从身后紧紧抱住,李英边喊边用力的挣扎,“救命啊,救命啊!”
“哈哈哈,没人会来救你的!”
“海平!”李英听出了是海平的声音,“哎呀,你吓死我啦,快放开我!”
“放开你?没门儿,哈哈!”海平把李英粗鲁地抱了起来,“走,让爷爷好好伺候你一下!”
说完海平抱着李英进了里屋,不一会儿里屋便传出了李英的呻吟还有海平像牛累了时候的喘息声。
凤凤靠窗边坐在立柜的镜子前,玉香坐在凤凤后面的椅子上挺着大肚子勉强地给凤凤修理头发。
现在玉香的动作显得有些吃力,但玉香理发可是一把好手即使挺着大肚子给凤凤做个头发还是很容易的。理发这本事是玉香自学的。玉香没拜过什么师,当年没事的时候就去街上的理发店看,玉香眼力和记心很好,理发师的一招一式玉香很快就都收到了脑子里,没多久玉香就在家里拿母亲的头发做了实验,很成功,邻居都说好,这样玉香有这手艺的事就在邻里之间传开了,平日里邻居家里有什么人需要理头发了就都会来找玉香,玉香全当练技术就不收钱,但邻居们多少都会硬塞给玉香些,玉香一想既然能靠这个赚钱干脆就开的小店吧,于是就开了一家理发店做起了理发这个行当。那时玉香还是在乡下的,她很勤奋手艺进步很快,在保证质量的情况下她剪一个同类型的头发的速度要比镇上的其他几个理发师要快很多,因此玉香在镇子上也就成了“名人”理发师。
后来玉香跟小渝到了阳泉,在阳泉玉香也做理发,先开始做的还算顺利,但不久店址拆迁,玉香就重新租了个店面,可店面的租金比过去的高了不少。就这样一家五口的日子还能过的去,只是不料后来玉香妈生病住院把家里的一点积蓄全用光了,而且还借了不少外债,再后来理发店的生意也越来越难做正好玉香又怀了孩子,于是理发店也就不开了。
玉香梳着凤凤的头发看着镜子里的凤凤:“没交钱,老师没有为难你吧?”
凤凤沉默了一会儿:“没有。”
下午在学校发生的事儿小渝并没有跟玉香讲,怕玉香知道了心里上火伤了身体,凤凤是懂这个道理的。
玉香是做妈的,凤凤嘴上说没有但眼神已经告诉的玉香她没有讲真话,玉香停下来摸了摸凤凤的头:“真的吗,宝儿?”
凤凤没有说话忍不住哭了出来:“妈,我心里好难受......”
玉香放下手中的剪刀叫凤凤转过来将凤凤轻轻搂住:“出什么事了,宝儿?”
凤凤轻轻地摇了摇头:“没事......”
玉香轻轻抚摸着凤凤的头发并没有再问什么,从凤凤上学到现在年年学费都是托着的,玉香也去学校给凤凤交过学费,李英那种老师玉香也见识过,她心里明白凤凤肯定是受到委屈了,但玉香并没有想到李英会在这么小的孩子身上动手。
海平和李英半裸着躺在里屋的床上,海平望着天花板吸着一支烟,另一只手把李英搂在胸上,李英侧头眯着眼睛很是享受的样子,一会儿李英把头抬起来跟海平说,
“哎,我哥来矿上时间也不短了啊!你能不能跟你姐夫说一下......”
海平回过头:“说甚?”
“我哥安排个工作呀!?”李英用肘子撑起身子看着海平,
海平看了李英一会笑了然后把烟掐掉丢在地上:“行呀,那你怎么报答我呀!”说着海平淫笑着用手抓了李英的乳房一把。
“你,讨厌!”李英撒娇地推了海平一把,她盯着海平淫笑着的脸明白海平心里的意思,于是她钻进了被窝游移到海平的下体,不一会儿在黑暗中传出了海平兴奋的呻吟。
小渝肩上扛着一袋炭进了院子走到门口把炭放在了煤堆上,他见门口的铁锹倒在地上便把铁锹扶起来之后进了门。
凤凤已经在外屋的床上睡着了,玉香正轻轻地拍打着凤凤,她见小渝进来赶紧做了个安静的手势叫小渝动作小点怕把凤凤吵醒。小渝看着玉香微微一笑然后安静地进了厨房洗了把手又从厨房出来,他坐在圆桌旁开始享用玉香刚刚热过的晚饭。
玉香抬头看着小渝:“爸,情况怎么样了?”
小渝把嘴里的饭吞咽下去:“放心吧,单位安排爸的几个工友轮班照顾他。”
小渝下午从学校回来就又去了医院照顾守富。矿上一般出了事故都会派专门的人去找过伤员或者家属,叫做陪侍,陪侍的人不上班但有工分也就有工资的,算起来也是闲差,而派去做陪侍的工人基本上都是跟伤者较熟的,这样对伤者也有好处。
以致深夜,小渝扶着玉香坐好给玉香做按摩,凤凤在旁边睡的正熟,
玉香叹气道:“哎,早知道就不开那个理发店了,没赚还欠了一屁股债!”
小渝也叹了口气:“咳,想那些干啥,你做得舒心就好啊!”
玉香回头望着小渝温柔地笑了:“你呀,怎么就这么好呢!?”
小渝笑了:“谁叫你这么好呢?呵呵!”
玉香调侃道:“呀?说,今天瞒着我吃谁家喜糖了嘴这么甜?”
小渝装作命苦的样子:“哎,那不是刚吃了你给留的剩饭!?”
玉香笑了:“呵呵,好啦别捏了,你也累一天啦,该睡觉了!”
小渝乐呵呵地起身轻轻抱起凤凤进了里屋,幸福的光芒在玉香眼中温柔地流淌。
十四拜托您了!
阳光并不知道这个世间会有怎样的酸楚,因此它依旧明媚。
凤凤的班级正在排队上体育课,除了凤凤其他同学都穿着统一的,而凤凤穿的还是那件布满小花的红色棉衣。老师过来整好了队看到凤凤没穿,于是向往常一样严厉地说:“没的同学站到花坛旁边去,什么时候穿什么时候上课!”
凤凤只好委屈的从队列里走出来站到了花坛旁边,花坛里的花早就凋谢了,只剩下枯败的花枝。
同学们开始围着操场跑步,凤凤有些无聊便转身坐在了花坛的边沿上。脸蛋被冻得通红的凤凤抬起头望着天空飘过的云朵有些出神,由于凤凤的红色花棉衣从远处看阳光里凤凤坐的地方仿佛是开出了一簇鲜艳的花。
这时体育老师突然冲凤凤叫道:“谁叫你坐那儿的,下来!”
凤凤吃了一惊,不小心从花坛上摔了下来,正跑步经过同学们都哈哈大笑,体育老师也卑鄙地笑了,凤凤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土乖乖地又站到了花坛旁边,见同学和老师都笑凤凤也笑了,她的笑容很美,美得就像花坛后面墙壁上的巨幅雷锋一样。
小渝一大早就来找老乔,矿办公大楼两旁写着“以人为本,职工万岁!”的红色条幅随风抖动着在萧瑟的寒风中显得更加招摇,小渝走进了大楼上了二楼径直向老乔的办公室走去。
此时老办公室里有个老太太正在和他哭诉,
老太太:“不行不行,你不答应我就不走!”
乔矿长咂了下嘴:“你这是做甚了么?不是不答应,你那条件实在是没法答应!”
老太太一着急眼泪又掉了下来:“俺孩的命都没有啦,你叫我咋活呀?俺孩要是还活着谁和你讲那些条件!”
老乔紧接着说:“那你先回去行不?以后慢慢商量么,你再哭也没有用呀!”
老太太听完一屁股坐在地上哭闹着一把抱住了老乔的的腿,
“不能等啦,都两个多月啦,俺孩还在太平间放着了,你说咋办呀?”
老乔一跺脚真说道:“哎呀,真讨厌了么,你自己要放那,我能咋?”,说完乔矿长使劲儿甩了下腿但没把老太太脱开,
“放开我,快快给我拉出去!”
老乔已经非常不耐烦了,他重新用力一脚把老太太踢开,旁边的同事赶快进来把老太拉了出去,老乔的秘书边拉边劝老太太:“不要闹啦,乔矿长还有事了,咱们先到旁边办公室坐坐啊!”
老太太扶着自己被踢到的肩膀痛哭着:“哎呀,不行不行......”
但一个老人是扭不过3个壮实的男人的,她还是被乔的同事强行拉出了办公室。这种情况在矿机关楼里是常事了,经常会有职工家属因矿上事故来讨说法的,虽然免不了有些因故胡搅蛮缠的人,但绝大部分是真的没能得到公正的处理。
小渝到门口的时候正好看到人们把老太从办公室里拉出来,一看是贵才他妈,心想真是可怜,老来丧子不说矿上还这样对待她?看着贵才他妈被人拖走小渝心里不是滋味并泛起一股轻微的怒气,他推门进了老乔办公室,老乔正在气头上还在骂骂咧咧,见小渝来了更是恼火,上来就对小渝是抱怨道,
“哎呀,你咋么又来啦,不是说等开会决定吗?”
“你叫我今天过来的啊!”小渝一皱眉反驳道,
“哎呀!真是麻烦!张书记出差啦,明天才能回来了,他不回来会就没法开!”
“可是家里真的紧张的厉害,今天再不交住院费医院就不让住了!”小渝上前一步为难地说道,
“我就奇怪了么,你就真的连住院那点儿钱都弄不下?”老乔回头一脸难看的疑问,
“乔矿长你这是怎么讲话了?”小渝没想到乔矿长会说出这样的话“且不说我有没有办法,这事矿上是有责任的啊!?”
老乔因为之前贵才他妈的事已经烦躁不已,现在当然是没有一丝心思来处理小渝的事情,于是摆摆手敷衍道:“行啦行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去再想想办法,等张书记明回来开了会你再来,行哇?”
小渝正要接着说什么,这时有个头发灰白的老头儿推门进了办公室,也是来找老乔办事的,老乔一看鼻子都快气歪了顿时大喊,
“咋么又是你?我今天是见了鬼了,我不是叫人去你家了嘛,你干嘛还来?”
老头儿一脸无奈的说:“哎呀,乔矿长你是见了鬼啦,我是连个鬼影子都见到么!一直就没有人去呀!”
“胡说!......”老乔一挺脖子眼睛瞪地溜圆。
小渝在旁边无奈地看着老头儿和老乔争执,见等下去也不会有什么结果便出了办公室,身后传来老乔和那老头发飙的声音。走到楼梯口的时候小渝停下来,他想了一下转而上了三楼。小渝来到书记室门口见门没锁,于是小渝上前敲门。
张书记正在用一台老式的586电脑看股市行情,他听到有人敲门把窗口关掉示意外面的人进来,看到小渝张书记就问:“什么事?”。
老乔愁容满面地把刚来的老头带到门口:“好啦,我知道啦,你先回去吧,下午肯定会有人去的!”,经过半天争执老头也没有其他办法,又不能跟矿上闹翻脸只好满脸怀疑的出了办公室,这时乔的秘书就急匆匆跑来说,
“乔矿长,孟小渝跑书记办公室去了!”
“甚呀!?哎呀!”老乔一听赶紧和秘书赶往书记室。
书记室里张书记正在和小渝争论:“事情我已经了解到啦,但怎么处理得等矿上开会啦!”
小渝反问道:“真的有必要开那么多会吗?”
张书记一听小渝这话就有些不乐意了:“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职工的事无小事,当然得开会啦!”
小渝又回驳道:“张书记你看,你也说职工的事无小事,可是......”
这时正好老乔推门进来,一看到小渝就指责道:“哎呀,张书记这么忙你还来麻烦他做甚了么?尽添乱!”老乔看到张书记一脸的怨气赶紧回头跟小渝补充道:“你这样,让我们怎么给你解决问题啊!?”
小渝此时看着老乔愤地质问道:“你刚才不是说张书记去出差了明天才回来吗?”
老乔脸色一变一顿声:“我什么时候说的?”
小渝讽刺道:“哦,那刚才是鬼说的!”
老乔一时语塞:“你……”
张书记看着老乔尴尬地一笑,就找了个台阶给乔矿长下,
“好啦好啦,我提前回来了,一会儿我给医院领导打个电话,先给你托几天行哇?”张书记边说边拿出手机“你也再回去自己想想主意,托着也不是个办法。”
电话通了,张书记和电话那头的人联系着,在张书记打电话的同时小渝环顾了一下书记的办公室,最后目光落到了墙上的一面锦旗上,上面绣着“为人民服务”五个金字,小渝轻蔑地一笑轻轻摇了摇头。
张书记挂了电话回身跟小渝说:“行啦,医院同意啦,你先回哇,等矿上开完会通知你,你再来啊!”
小渝无奈地看了看张书记和老乔,他明白就算今天懒这儿不走也会有什么结果,过去他只是听说矿上领导都像无赖从不正经给职工们办事儿就想着捞钱,那会儿他还不大信,现在他总算明白了。
小渝也知道闹翻没有一丝好处于是无奈地对张书记说了声儿:“拜托您了!”,之后他就失望地转身离开了办公室。
十五深深的坑
离开办公楼后小渝就径直到了医院,他在守富的病房门外做了个深呼吸调整了下情绪,他不想让守富看到他忧愁的样子。小渝推门进去,看到守富正在和前来探望的工友老王聊天,于是就上前去笑着打招呼,
“王师傅来啦!”
王师傅看着小渝也笑着点点头:“恩!”
小渝走到守富床边抽了旁边一把椅子坐下:“感觉好些没,爸?”
守富乐呵呵地说:“好多啦,矿上怎么说,又托了?”
小渝平静地回答:“唉,说是还要开会,书记跟医院打了个电话说住院费可以再托几天。”
对此结果守富早有准备,但在旁边的老王来气了:“操他妈,开甚会了!?那都是屁话,他们就是不愿意给解决!”老王把翘着的二郎腿放下来接着说“那不是贵才家的事一直不给解决?结果贵才他妈要去省里头上访,这下那帮孙子们当真了,赶紧接回来给办,但就那也只是解决了一点,要正儿八经解决完,还不知道托到甚会儿了?”老王换了口气接着说“那不是今天又去闹了!?矿上就知道托,他们有钱,咱老百姓谁能和他们那份耗了?”
守富见老王越说越来气赶紧拍拍老王的肩膀劝慰道:
“唉,好啦好啦,你着急又没用,不要气坏了!”
老王总算平静下来叹了一口气:“他们就是一帮欺软怕硬的熊人!”
这时小渝已经默默地给守富剥了个橘子递给守富,然后小渝静静地说,
“明天我再去看看,要还是托的话,我也去趟省里吧!”
守富一向都是听小渝的,但去上访的风险他也是了解一二的,可他看着小渝想说什么却没有说,他心里是明白小渝现在的难处,自己帮不上忙也想不出好的办法,于是守富转眼看了下老王,希望老王能给小渝些意见,老王看懂了守富的心思转头跟小渝说:“去哇,不给他们动真的不行!”
守富无奈地补充道:“再和矿上好好商量一下吧,不行再说!?”
小渝看着守富犹豫的神情点了点头:“恩,我知道,吓唬吓唬他们也算。”
说完守富突然想起了一件事事儿,于是从盖在辈子上面的上衣口袋里抽出了先前在赛鱼买福利彩票,他把彩票递到小渝手上说:“那天买了张彩票,应该开奖啦,你有空去兑一下吧,说不定运气不错的。
小渝看着守富笑道:“好!”。
又入夜了,可能今天的风有些不顺心所以在空中不停地呼吼,并使劲儿地用身躯碰撞着矿上每户人家的玻璃。
温暖的屋内凤凤俯在桌子上专心地写着家庭作业,玉香安详地坐在床边织着毛衣,而小渝正蹲在昏黄的灯光下用水泥抹着地上的破损处,过了一会儿他正身稍作休息抬头看着玉香说,
“过两天咱妈的祭日,这次你就不要去了,山上凉,不能坏了身体。”
玉香抬头望了一眼小渝:“恩,行!”说完又继续手里的活儿了。
这时有人敲门,小渝放下铁抹子起身开门一看是建军正哆哆嗦嗦地站在外面,
小渝有些意外说:“诶?建军,来赶紧进来哇!”
“不用啦哥!”建军挠挠头然后从兜里掏出了三百块零零碎碎的钱接着说“哥,俺家这个月没事用不上钱,这些你先拿的用吧!”
“诶?你哪来的钱?”小渝有些莫名其妙,
“哎,你就拿着用吧,我走啦哥!”,建军把钱直接塞进小渝手里便匆匆地跑进了矿山昏黄的夜色中了。
小渝站在门口心中涌动着一股兄弟间才会有的暖流,他呆了一会儿刚要转身进屋,又听见有人叫他,小渝回身突然紧张起来赶忙把建军送来的两百块揣进口袋里。
小渝上前几步迎上去说:“呀,老刘来啦,赶紧进来哇!”
老刘板着脸随小渝进了屋,这时玉香也挺着肚子站起来招呼老刘,
“来,老刘坐吧,坐吧,凤儿去给刘伯伯倒杯水!”
于是凤凤起身跑进厨房给老刘倒水了,但老刘似乎没有闲坐的意思,他满脸怨气地说:“不坐啦,你还了我钱,我马上就走!”。
老刘看着玉香接着说:“你开店的时候就答应一个月还,现在都快半年了啊
,不能托啦么!我也够意思啦!”
小渝见玉香一脸尴尬赶紧上来接话:“哎呀,刘哥,有钱肯定先给你的,你也知道我家最近的情况,我爸刚又住院,家里真是紧张的厉害,就再宽限一阵子行不?”
老刘一听“宽限”就更来气,他眉头一皱提高嗓门说:“还托?不行!操,你用钱我就不用钱啦?”
小渝强挺着笑容:“哎呀,刘哥再等等哇么,这个月底发了工资先给你行不?”
老刘更加强硬:“不行!不行!今天不给,我就不走啦!”
这时凤凤从厨房端了杯水出来,她走到老刘跟前举起杯子说,
“刘伯伯喝水!”
哪知老刘一时气急用力一推杯子,整个儿杯子被凤凤甩到地上碎成了几瓣儿,滚烫的开水有些泼到了凤凤的手上,烫得凤凤顿时哭了出来。玉香赶紧把凤凤搂到身边拿起凤凤的小手边吹边安慰:“哦,宝贝不哭,宝贝不哭啊!”。
老刘这时也觉得动作有点大想安慰下但还是没有开口,小渝望着哭泣的凤凤无奈只好从口袋里把建军刚给的两百拿了出来,
“刘哥家里就这两百啦,还是刚借来看病的,你今天先拿着,有了再给你。”
老刘看了看凤凤把钱接到手里:“行啦,行啦,那在给你三天,不能再托了啊!”说完老刘转身出了门,他离开的时候把小渝刚刚抹平的水泥地面又踩进去一个深深的坑。
小渝失落地把门关上,转身的时候听到凤凤哭泣着对玉香说,
“妈妈,我不上学了,我不要别人欺负爸爸!”
玉香摸着凤凤的头发心酸不已,听到凤凤的话小渝心头一颤顿时一阵酸楚涌上心头,他走到凤凤跟前蹲下抱住凤凤:“宝贝不哭,没人欺负爸爸,走,去睡觉吧!”,说完小渝抱起凤凤进了里屋,玉香在外屋坐下来安静地拭去了眼角的泪花。
夜晚的矿山在各种光的辉映之下也有那么几分辉煌的感觉,虽然处处回荡着机器的轰鸣但也有一些温馨的气氛,小渝从院子里出来走进了附近的一个公共厕所,里面的灯泡早不知道被那家的混小子用石子儿敲碎了,小渝进了黑乎乎的厕所蹲下点了根烟抽了起来,厕所里面只有小渝一个人,过了一会儿在黑暗中传出了小渝的啜泣声。
十六建军的愤怒
刘海平喝得醉醺醺地在夜路上跌跌撞撞地走着,时而谩骂着过路的行人,行人们只是匆匆地走开,没人愿意招惹一个相貌猥琐的醉汉。
突然海平看到几天前晚上在路边撒尿时见过的妖艳的女人从一家泛着霓虹色彩的美容店里出来,醉汹汹的海平起了歹心便跟着女子走了一段。而那女人也有所察觉加快了步子,可始终没能甩开海平,走到一个比较黑暗的巷子时,海平突然上前堵住了那女人,女人惊慌失措,
“刘海平你干什么?”
海平淫笑着把一只手搭在女人的肩上:“哎呀,你也认得老子,哈哈,你说我干甚了?!”
女人推开海平的手惊呼道:“不要碰我!”
女人用力过大差点把酒后迷糊中的海平推个跟头,海平一个踉跄接着大怒:“操你妈敢打老子,骚逼!”
海平一下扑上去将女人按住,并顺势给了女人两个耳光。
那女人大声呼救:“啊,救命啊,救命啊!”同时还大声骂道:“刘海平你个畜生,救命啊!”。
有几个路过的人,但都只是看了几眼后就边匆匆走开了。其实如果那女的忍住不骂刘海平那一句或许还会有人上去搭救,但这里的人谁不知道恶霸刘海平,人们都知道见了恶狗要绕行的道理,这个世界大多数人都是弱势的,所谓道德不过是强势人群用来欺骗弱势人群以便变本加厉地欺凌他们的幌子而已,那女人望着那些匆匆离开的行人落下绝望的泪水。
建军抗着一袋沉甸甸的东西从这里经过,建军也听到的那女人的骂声知道这是刘海平,他只是站在路边停了一下,不料被海平察觉,
海平回头大骂:“看甚了?滚你妈的!”
建军借着昏暗的路灯光看了那女人一眼,女人用哀求的目光望着建军,但建军还是无奈地走开了,虽有不甘但他知道自己是闹不过海平的。
海平见无人理会更加放肆了,他甩起膀子又给了那女人几个耳光,女人无助地尖叫让海平更加兴奋,他一把就扯开了女人的上衣。
建军抗着麻袋想尽快地离开这里,但后面传来那女人的凄惨的求救声让建军心中难以平静,他走了几步突然停下,建军过去被海平欺凌的各种场景以及最近小渝家的事情一并在他的脑子里来回冲撞,他再也无法压抑自己心中的良知了。建军把东西狠狠地摔在地上,袋子破了,一些铁块电缆之类的东西从里面散落出来,但他没有心情去收拾东西只是回头向海平那边冲过去。
到海平跟前建军狠狠一把将海平从女子身上推开,海平地摔出去好几米,手掌被地面搓出了一道口子。这让海平大惊进而勃然大怒,他站起来瞪着建军边骂边冲了上去,
“你妈的,不想活啦!”。
海平上来和建军扭打了起来,女子蹲在地上无助地哭着。此时正好矿武装部小分队的人巡逻到这儿,他们过来把正打得不可开交的建军和海平分开,小分队的人一看是海平便嬉皮笑脸的招呼道,
“哎呀,平哥,这是咋啦么大半夜的?”
“操,这个王八蛋要强奸这个女的,我上来帮忙!”海平用手气哄哄地指着建军骂道。
“甚呀?明明是你,冤枉人!”建军愤怒地解释着。
海平一听还要上来动手但被小分队的人拦住,
“行啦行啦,甚也不要说,先都跟我回单位调查下再说!”小分队的人回头又跟海平说“平哥,给兄弟们个面子,咱们回去好好商量下行哇?正好你也醒醒酒。”
“行哇,这有甚了,我还要看看你们咋收拾这王八蛋了!”说完海平瞪了一眼建军,海平这时酒也醒了些,他心里明白小分队这些人都是狗腿子哪敢碰他,就是走个形式,于是便答应了。
小分队上来就把建军给用手铐拷上了,但没有铐海平,于是建军气愤地问:“为啥光铐我不铐他!?”建军看着海平,哪知小分队的人上来就给他一个耳光“没踹你就是给你脸啦,还叫唤你屁!?”
这下建军知道小分队和海平都是流氓了,再闹还是吃亏于是就沉默了。
小分队铐上建军把海平还有那惊魂未定的女人一起带到了矿武装部的审讯室里。
小分队是矿区政府专门成立的民兵联防组织,隶属矿武装部,办公地点也是矿机关楼里。那个时候矿上经常会发生国有资源盗窃的事件,所以就成立小分队夜间进行巡逻已确保国有资源的安全,那应该算是现在城管的雏形吧,说是民兵,其实也就是一些游手好闲的小混混们,把他们组织起来到小分队工作也算是减少了社会的不安定因素,但实质上是适得其反。
矿武装部的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建军被铐在座椅上,海平坐在办公桌后叼着根烟轻蔑地望着建军,一旁还坐着个小分队的人看着他们两。海平的酒也醒差不多了,这时之前被海平撕破上衣的女人裹着一件小分队工作外套从窗外走过,她刚刚在另外一间审讯室里录完口供。她在窗口停下看了一眼在审讯室内的建军,她眼睛通红着望了眼建军然后就匆匆离开了。建军看到女人并没说什么,海平看到这情景轻蔑地冲窗外打了个口哨接着骂道:“骚逼!”,回头海平就冲着建军咒骂:“等出去,老子弄死你个逼!”。
小分队的队长正在外面和老乔通电话,他对着空气点头哈腰,不一会儿他挂了电话转身进了审讯室。队长走到海平跟前态度十分客套,他堆出一脸仆人般的笑给海平重新点上了一支烟,
“海平啊,刚才不好意思啊,都是误会,误会!”
海平自知小分队也不是省油的相互给个面子没有坏处,于是他站起来接过烟也客套地说:没事,哪天我请弟兄们喝酒!”
“哈,没问题!”队长嬉皮笑脸地接着说道“不早了,你赶紧回去休息吧!”
海平谄笑着走到建军旁边吐了一口痰在建军身上恶狠狠地说:“等着吧你!”。
队长送海平出来,海平嬉皮笑脸地向队长问道,
“刚才那女的是什么人?”
“哦,外地来的,在美发店打工的,叫李洁。”
“一个人?”
“恩,是的啊,呵呵!长得不错哇?”队长也露出一脸色相接着说“咋,还不死心?”
“住哪?”海平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哈哈......”队长一阵怪笑把李洁的住址告诉了海平,之后海平又和队长寒暄了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建军看小分队队长从外面回来背着手站起来问:“为什么不解开我的手铐?!”
哪知队长二话没说直接过来把建军按住:“你做甚呀,蹲下!”
建军不知所措只好蹲下:“为什么他走了我不能走啊?”
队长来了气呵斥道:“废话!你做了甚你自己清楚!”
建军反驳道:“我什么都没做啊,是刘海平……”
队长一拍桌子瞪着建军:“还狡辩!?”
这时队长叫人从门外把建军之前扛的那袋子铁和电缆丢到了建军面前,
“你说这是甚?是不是你偷的?”
“这......不是!”建军犹豫了一下回答道,
“啪!啪!”队长一听起身上前来就给了建军两个耳光接着质问:“是不是!?”
建军的嘴角渗出了血,随后他陷入了沉默。那是建军偷的,之前给小渝的三百块钱就是卖了偷来的铜得到的,建军并没有想太多,他只是想尽自己的能力像乃顺那样帮帮小渝,他见矿上的废铜铁到处都是也没什么人管理,于是就动了这个歪脑筋,但是建军不知道那些所谓的国有资产并不是不能碰,只是不是他这样的人不能碰的罢了。
队长深吸了口烟然后呼出来接着说:这不算甚,那女的不说,我不知道你是个色狼了,要不是海平路过,你现在就在派出所等着坐牢吧!”
建军向被当头给了一棒一样:“啥!?”
“啥球了?装甚逼了!?”
“明明是刘海平,怎么可能事我!?”建军焦急地辩解着
“还装逼!”
队长把烟丢在地上然后上来又给了建军两个耳光,建军的鼻子也被打出了血,他抬头瞪着队长眼里冒出愤怒和委屈参半的泪光,良久建军低下了头重新陷入了沉默了……
老乔穿着睡衣指着坐在对面沙发上的海平破口大骂,他老婆站在一旁,海平虽不服气但也没敢做声。
“你是猪!除了吃还会做求甚了,恩!?”老乔的涂抹都飞到了海平的脸上,
“哎呀,行啦,他又不是故意的!”老乔的老婆赶紧上来打圆场,谁知老乔连她一起骂上了,
“你闭嘴!都是你惯的!没爹没妈的人多啦,也没有见过他这样的!”老乔回过头冲着海平接着骂“恩姐把你拉扯这么大,容易了?你他妈……”
海平对这个大舅子早就不耐烦了,这回借着酒劲儿正好发次彪,于是他猛地站起来瞪着老乔大声反驳道:“你麻烦不麻烦!!?”
老乔吃了一惊看着海平瞪圆的眼睛也站了起来问:“咋?还想打我了?”
这时老乔的老婆赶紧过来拉住海平呵斥道:“你要干啥?赶紧给我坐下!”
海平怒视着老乔瞪了一会儿用力甩开他姐的手,转身夺门而出,门被摔出很大的响声。
老乔冲着海平喊道:“你给我回来……”但没有效果,于是他转而看着老婆愤恨地讲:“迟早要出事!”说完乔转身进了卧室,进去时把门摔的比海平摔的都响。
十七被扯下的条幅
混乱的一夜很快就过去了,乃顺小渝还有王军站在审讯室外面。王军也是矿上的混混,小学开始就跟着道上得人混,混到现在在道上也算有个名号比较吃得开,但要比势力他还是跟海平差一大截子的。
王军给队长点了支烟,又塞给了队长一整条烟,他和队长笑着聊了些什么,过了一会儿有人把建军带了出来。建军一夜未眠,双眼通红布满血丝。小渝见建军脸上有淤青一把把建军拉过来望着建军目光中满是内疚,而建军只是低着头一言不发。
小渝已经明白之前建军给的钱是怎么来的了,对此他的心被负罪感重重地压住,阵阵绞痛不停地冲击,他找不到任何言辞来表达自己对建军的愧疚,最后只能用力住着建军的肩头沉沉地说:“没事了,兄弟!”
王军笑着和队长的握了握手,然后和带着小渝等人离开了。
一路上建军都沉默着,在一个拐角处他们停了下,乃顺又塞给了王军两盒烟,王军事故地把烟收进了口袋,乃顺借势说,
“谢你了啊王军,这次多亏你啦!”
“哪了,小意思啦!”王军笑着转而看着狼狈的建军:“你呀,以后长点心眼,海平那人你惹他作甚呀?笨!”
建军继续着沉默没有讲话只是微微地点点头,呆滞的目光里露出悲哀,小渝过来替建军说道,
“恩,晓得了,让建军回家好好想想吧,谢你啦!”
“没事没事,那我先走啦,家里还有点事。”
“行,改天请你吃饭啊!”乃顺在王军肩头轻轻拍了一把说,
“好的!就这么定!”说完王军叼着烟先走了。
王军刚走不料建军低着头开始啜泣,
“对不起,我对不起你们,我真没用,我给你们丢脸啦!”
小渝听到这话心中一阵疼痛,他一把将建军拥到怀里说:“别说了,是哥对不起你啊!”
乃顺在一旁沉默着,建军拥着小渝恸哭了起来,至此小渝的眼泪从也夺眶而出,阳光下三人就那么静静地站在那里用彼此的温暖抵抗者冬季愈演愈烈的寒风。
半晌等建军的情绪稍微平静小渝才微微推开建军,他抹掉自己的眼泪也帮建军擦掉泪水说道,
“好啦,你先和乃顺回家去吧,好好休息,哥去矿上办完事情再去看你啊!”说完小渝转身又对乃顺说“你先带建军回去吧,我先去矿上找老乔,完了我过去。”
“好,你去忙吧。”乃顺拉过还在哽咽的建军转身走了。
小渝默默站在原地一直望着乃顺和建军消失在路的尽头,此时连日来的晴朗天气开开渐渐转阴了。
建军坐在家中一声不吭,建军妈送乃顺到门口,乃顺回身说,
“大娘你回去哇,不用送啦!”
“诶行,真是麻烦你啦!”建军的母亲向乃顺感谢道,
“哪里的话,都是应该的。”乃顺接着说“我看建军情绪不太好,这几天有事儿你就叫我来帮忙啊!”
“哎,好,那你路上当心啊!”
“行,那我走了!”
建军妈目送了乃顺好远才回到屋里,她看了一眼沉默的建军然后走到脸盆旁边从盆里捞出了一条毛巾,拧干了递给建军叫他擦把脸,之后便去给建军做午饭了。
午饭快好的时候,海平脑袋上缠着绷带和一群人来到了在“五层楼”顶层的建军家门外,
“王八蛋你给老子出来!”海平大声嚷嚷把这一层的居民都引了出来围观,
建军妈惊慌失措地到外面:“咋啦么这是!?”
建军在屋里没有丝毫反应。
海平指着自己过着纱布的头对建军妈说:“你孩把我打成这样了,还咋啦?赔钱!要不今天弄死你小儿!”说着海平就要带人闯进屋去。
建军妈赶紧上前拉住:“哎呀,哎呀,我给!行不?”,于是建军妈畏畏缩缩回屋从床脚的褥子下面拿出了两百块零钱出门递给了海平,
“就剩这些了,都给你了!”
“甚呀?你孩天天偷铜卖铁,就给这么点?你打发要饭的了!”海平大怒,
“真的么,求你就放过建军吧!”说着建军的母亲就给海平跪下了,而此时在里屋的建军依然无动于衷只是微微有些颤抖。
海平见很难在要出钱来了,旁边又有不少邻居指指点点,他也不想事情闹太大于是一脸难为情地说,
“哎呀,行啦行啦,真鸡巴扯淡了,算老子倒霉!没本事还他妈相当强奸犯了!”说完海平这带着人马推开围观的邻居骂骂咧咧地离开了建军家。围观的邻居并不知道之前发生了什么事儿,听海平说建军是强奸犯便开始胡乱猜疑,人言可畏,建军母亲不知如何辩解只是坐下冰冷的过道上哭花了双眼。
一年级2班教室火炉里的火焰微微跳动,一个上了年纪的女老师正在给同学们上思想品德课,正讲雷锋的故事。冬天生病的同学比较多,因此有许多同学都不停地咳嗽,凤凤的同桌小虎也不例外。
可能是老师早上遇到什么不顺心的事儿,突然她把手里的书重重地摔到讲桌上,然后一脸凶相地冲着全班同学说,
“谁再咳嗽就站到门外去,要向雷锋学习,明白吗?”
年幼的孩子们当然不明白咳嗽和雷锋精神有什么关联,但同学们都领教过这女巫婆的厉害因此个个都正襟危坐,鼓着腮帮子不敢咳出声来。老师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书写,但小虎没能憋住咳出了声,老师顿时大发雷霆转过身来就问,
“谁咳的,给我站起来!”
班里一阵沉默,最后小虎还是畏畏缩缩地站了起来,并忍不住又咳了几下。
老师面目狰狞着伸手一指小虎:“站到门外去!”
于是小虎乖乖地走到了教室外。凤凤听到小虎在门外独自咳嗽的声音,望了老师的背影一眼,
“咳……咳咳......”凤凤故意咳嗽着,
老师脸抽搐着转过身说:“谁,自己站出去!”
老凤凤乖乖地站起来也走出了教室。
楼道里回荡着朗朗的读书声,阳光从侧面走廊尽头照射过来落到凤凤和小虎的身上,他们的影子在墙上被拉得好长好长。小虎诧异地看着出来的凤凤,眼中满是问号,凤凤看了小虎一眼,故意装出了咳嗽的样子,然后就和小虎地一起会意地笑了。小虎穿的是,凤凤穿得还是那身布满小花的棉袄,小虎侧过身对凤凤说,
“你的衣服真好看!”
凤凤不好意思地笑了,这时教室里传出了那个“巫婆”的咳嗽声,整个班级的同学都大笑了起来,
“都不许笑!”老师咳嗽着大声说,但没有起到丝毫作用,
“哈哈哈哈……”同学们笑得前仰后合。
小渝和乃顺建军分开后就直接到矿机关楼来找老乔,结果被保安卡在机关楼的大门外,
小渝问:“你干嘛!?”
保安满不在乎的说:“领导指示,你不能进去!"
小渝一听很是气愤:“凭什么?”说着小渝推开保安强行闯入,径直冲上楼走进老气的办公室,保安也跟了进去。
老乔正在抽着烟看报纸上笑话见到小渝进来脸的浅笑顿时转化成怨愤了,但他知道既然人来了不给个说法估计也打发不走小渝的,于是老乔示意保安:“你先出去吧。”
保安退了出去,小渝板着脸站在门口不发一言就等老乔说话,
老乔故作镇定:“进来坐吧!”
小渝沉着气板着脸走到老乔面前理直气壮地说:“乔矿长,我不坐了,今天就给我个痛快的答复吧!”小渝清了下嗓子继续说道:“不能再等了,今天交不上钱医院就不让住了……”
但还没等小渝说完老乔便很不耐烦的打断了他:“哎呀,小渝,我就跟你直说哇,矿上会也开过啦,守富的事儿基本上就是他自己不小心!”老乔把手上的报纸放下接着说:“又不是在作业期间发生的,矿上没有责任……”。
小渝皱起了眉头心中的怒火开始燃烧:“甚呀?没有责任?职工每天在下面卖命,养着矿上,职工受伤了矿上竟然说没有责任,你们还有没有良心?”
老乔噌的一下站了起来:“你这话是怎么讲的?”。
“怎么讲的?你们就是不想给职工解决问题,两只眼睛就认得钱,你们就是拿着职工的血汗添肥了自己的肚子”小渝越说越来气“你们榨干了职工的血还要吃职工的肉的寄生虫,畜生!操!”
老乔被小渝一顿劈头盖脸的臭讯搞满脸通红:“你...你…”
话说到这份上小渝已也就无所顾忌了:“你什么你,告诉你这件事我以后不和你讲了,我到省里去,你们就等着吃官司吧!”
“啪!”小渝刚说完顺手抄起老乔的喝水杯子拿起来摔了稀巴烂,
老乔被吓了一跳:“你,你干什么!”
“干什么?让你知道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说着小渝冲到墙边把乔办公室里的那面写真“人民公仆”字样的锦旗扯了下来,然后走到门口回头指着乔,
“告诉你,你们就不是个东西!”说完小渝把锦旗甩到老乔身上转身愤怒地走了,老乔被气得哑口无言,等小渝走了才回过气儿来,
“你妈的,去省里?你他妈去上啊!看你他妈的能成什么气候!操!”
小渝怒气冲冲地从办公大楼里出来用力扯下了挂在大楼两侧的写真“以人为本,职工万岁”的红色条幅然后把条幅甩到了大楼前面的公路上,条幅在来来往往运煤卡车的轮胎下被撕了个稀烂。
十八小渝的决定
半山腰上数百民房堆在一起,在王军家的外面小渝给王军点了根烟,王军吸进去一口然从鼻子里喷出来,
“不是我不帮你,咱不是外人就不和你说瞎话了,”王军又抽了一口烟接着说“咱混的不如海平,弄不过他,你要是让我帮你搞搞别人没问题,海平,咱真不行么,你也知道海平那人什么都能做得出来,我看咱还是算了哇!?”
小渝没做声只是默默地听着,这时王军妈到门口喊道:“军军回来吃饭!”
于是王军把半截烟丢在地上回头答应道:“哦,知道啦,”然后王军问小渝“小要不在俺家吃饭哇?”
小渝抬头勉强一笑:“不用啦,我还有事,下次哇!谢你啦!”
王军摆了下手:“谢甚了,有其他事就找我啊!”
“哦,好!”说完小渝看着王军转身跑回了家。
天阴了下来应该是要下雪了,小渝独自走在回家的路上,行人稀少,萧瑟的凤吹起一阵阵煤尘席卷着这个萧条的世道。
小渝路过一家彩票厅,彩票厅里倒是人不少,也如往常一样许多人都怀着美好的希望,当然许多人也是一如往常的失望。小渝站在彩票厅门口掏出了守富给他的彩票,边看着开奖牌边把彩票上的数字和牌子上的一一相对,
“没中!”这正符合小渝的预想,于是他随手将彩票丢到了路旁转身离开,又一阵风吹过彩票被刮到天上飘向了远方。
正走着有个工友上来拦住小渝和他说了些什么,之后小渝便急匆匆地同那个人跑走了。
玉香挺着大肚子,一个人做公车来到市区街上的当铺外,那个时候现代式“典当行”刚刚兴起,玉香先前开理发店和客户聊天的时候知道有这么个行当的,说是只要有抵押借款很方便,还款利息也不高。
街上来来往往有不少穿着时髦的男女,玉香拿出了口袋里的一个红色小盒子,里面是一对金耳环,玉香用右手食指轻轻触摸了几下然后将盒子盖住坚定地走了当铺。
矿区食堂外停着七八辆喜车,在一辆奥迪的车头上摆放一对用洋娃娃做的新人,食堂里面传出婚礼进行曲和宾客们的祝福声。
大堂内的正墙上贴一个大红双喜,周围用百合花拼出了一个大大的心形拱门,一对新人正站在那里,新郎面对着满堂宾客将一支闪闪发光的钻戒套在了新娘的手上,会场顿时掌声雷鸣。
老乔坐在大堂的贵宾席上正和新人的亲戚聊天,话间新人的长辈连连给老乔敬酒,长辈的脸上被涂的像流血了一样,
“哎呀,乔矿长,俺闺女的户口多亏你啦啊,来敬你一杯!”
“小意思小意思!”老乔笑着举起杯来一饮而尽,目光里满是得意。
这时新人也过来给老乔敬酒尽说恭维的话,更让乔乐得合不了嘴了。
小渝冲进了建军家的主屋,建军家的一些邻居还有乃顺早到了,乃顺蹲在地上吸着烟,他抬头看了小渝一眼然后又把头低下了。小渝痴愣愣地站在建军屋子的门口动弹不得,屋内的房梁上挂着一跟用粗麻编成的绳圈,墙上用红色粉笔缭乱地重复地写着“为什么好人没有好报?为什么好人没好报?……”。
小渝站在原地看着身体已经僵硬的建军久久回不过神来......
阴沉的夜色笼罩着矿山每一寸土地,连阴几天后雪花细细碎碎的开始飘落下来,大地像是盖了一层薄薄的白色绒被。
家中灯光昏暗,小渝坐在火炉旁的椅子上面色凝重,玉香红着眼圈坐在床头一针一线地纳着鞋垫,
小渝突然打破了沉默:“明天我去省里上访……”
玉香停下手中的活儿话到嘴边却又收了回去,
小渝接着说:“不知道有没有用,但一定要去试试。”
玉香望着小渝知道劝阻是没用的了于是叮嘱小渝:“早去早回吧!”
断断续续有夜间运煤的车从矿山工业园区驶出,在夜色里荡起一阵煤尘,检查岗里出来的工作人员拦下了一辆小型的货车要上前检查,海平赶紧从车的副驾驶座下来到工作人员跟前寒暄,
“老白我么,海平!”
“哦,你小子,大半夜的不睡觉做求甚了?”老白一脸诡笑地走到海平面前,
“呵呵,没事,拉点土,家里头用用。”说完海平乐呵呵地递了支烟老白并给其点上。在远处看去,哨岗建筑像条船,海平和老白在旁边交头接耳地聊了一会,然后海平转身上了车。车从老白面前驶过,后面拉着些废弃的钢材,老白看到了但这事儿大家心知肚明,他早就习惯了。车渐渐地走远了,而在旁边白色墙上用红色油漆刷上得“严厉打击偷窃国家财产”的标语清晰可见。
玉香放下手中的活儿站起来从柜子里拿出了一个信封从里面倒出800块钱递到小渝面前,小渝抬头看着有些疑惑,
“我把耳环当了,反正过敏戴不了,”玉香勉强一笑接着说“等以后有了钱再赎回来…”
小渝望着玉香不知讲什么好,他缓缓地将钱从玉香手里接过。玉香转身坐到床头接着说“下午我去把凤的钱也交了,明天应该就有了,咱爸的住院费也交了,你就放心吧,这些剩下的钱你去省里看着用吧。”
小渝将钱紧紧攥在手里。
雪下了一夜终才停,但天还阴着。整个矿山白茫茫的,路面上雪已经积了厚厚一层,上面留下来往行人的足印通向四面八方。
小渝一夜未眠,天刚亮的时候就穿上旧工作服出去捡碳去了,以免这几天自己不在家的时候煤用完了。
张大妈在厨房里炒菜,凤凤在洗脸盆里涮着一条毛巾,玉香和守富正坐在外屋的圆桌旁,桌子上已经摆放了几个炒好的菜。玉香心疼地望着守富用抱怨的语气说着:“腿没好,钱也交啦,干嘛非要出院?”。
守富乐呵呵地看着玉香:“好多啦,再住下去就是浪费啦!”
玉香还是一脸怨气,这时候凤凤捧着一条拧好的毛巾从厨房跑出来到守富跟前,
“老爷我给你擦手。”
“诶,凤儿真好,呵呵!”守富一脸欢喜地从凤凤手上接过毛巾,也借机躲开了玉香的目光。
守富一大早就私自叫工友给他办了出院手续,守富知道小渝今天要去省城说什么也要回家,没办法工友顺了守富。
小渝扛着一袋碳踏过院子里的积雪走到门口把碳放在墙角的碳堆上,那里已经有好几袋子了,小渝定睛看了看那几袋碳心想这些天应该够用了,铁锹倒在门口于是小渝把铁锹扶起来之后拍拍手推门进了屋子。
小渝推门进来,张大妈正好端了菜出来,
“回来啦,赶紧去洗手吧,就等你开饭了!”
“哦,好!”小渝答应着同时揭开炉子盖看了看火炉里的火,火苗烧得正旺无需添碳,于是小渝盖上炉子进到厨房把手洗了。
这一大家子包括张大妈围坐在桌旁,小渝时不时往凤凤碗里加些菜,
“宝儿多吃点!”
凤凤机灵地看了看玉香然后把菜夹到了玉香碗里:“妈妈多吃点,要不弟弟会饿的。”
一家人都被凤凤的天真感动得笑了,张大妈也把一块肉夹到守富碗里,守富含蓄地乐着,一切被小渝看在眼里,小渝转头看了看玉香,玉香领会了小渝的意思,从盘子里夹起了菜添到了张大妈碗里然后温柔地说,
“妈!这些天你辛苦了!”
听到玉香的话张大妈一愣,而守富则已经是目瞪口呆,家里面一下子就没有了声音,沉默了好一会儿张大妈露出了激动的神情,守富觉得有些尴尬不知说些什么,正好乃顺抖抖索索地推门进来,这可帮了守富大忙,
“呦,乃顺来啦”守富赶紧张罗乃顺“来,来,坐下一起吃吧。”
乃顺笑呵呵:“看来我来的正好哇!哈哈!”,但他看着守富也回过了神来“诶,叔你这咋么出院啦?”
守富笑着说:“哎,好差不多啦住院是浪费,就回来了啊,呵呵,来赶紧坐下吃饭。”
乃顺心里也知道守富的意思也就不多问了,于是乐呵呵地坐拉了把椅子就坐在了桌旁,
“早知道你来俺们就早点开饭,现在你就洗盘子吧!”小渝开玩笑地说道。
十九上访
午后天上的乌云散开了许些似乎要有晴朗的意愿。
玉香送小渝到门口,
“路上当心啊!”玉香扶着小渝的手臂叮嘱道,
“放心,赶紧回去吧,小心凉着了!”小渝侧身让玉香回屋休息怕动了胎气,随后就和乃顺出了院门,院门外乃顺和小渝告别,
“那我就不送你啦,梅子叫我早点回去还有事。”
“嗯,那这几天家里就麻烦你照看下了,”小渝想了下接着说“过两天我妈祭日的时候,你替我去烧些纸吧,家里人都不方便。”
“放心,没问题!”乃顺痛快地答应道,
“还有建军家别望了常去看看,大娘一个人……”小渝还没说完乃顺就接话道,
“不用说啦,有我在你就放心哇!”
“恩,好。”小渝微笑着说,
“好,路上当心!”乃顺说完便拐进了旁边的巷子。
小渝望着乃顺离开刚要走的时候凤凤跑出来到小渝身边拉住他的胳膊,
“爸爸,后天你能回来吗?”凤凤仰头望着小渝眼中透露着期待,
小渝沉默了,他明白后天是凤凤的生日,但他真的不能确定后天能不能回来,沉默一会儿后小渝抚摸着凤凤的头发说:“在家要听妈妈的话,爸爸办完事就回来!”
凤凤抿抿嘴点了点头。凤凤就站在大门口向小渝招手告别,她水灵灵的眼睛里泛起波澜。行进中小渝心中突然有种不知名的感觉,他想是不是要回头看下,但犹豫片刻后还是毅然上了路,只留下雪地上那一串深沉的脚印。
老乔的家里装潢考究很是气派,他坐在沙发上把烟屁股送到嘴里然后从鼻子里呼出一股傲慢的白雾,对面坐着一个满脸堆笑的中年人男人,是李英的大哥,旁边还有洋洋得意的刘海平,他们围坐的茶几上放着用透明塑料袋装的几瓶酒和一条中华香烟,老乔率先发话,
“以后要好好干工作啊!”
“乔矿长放心,咱再怎么也不能给您丢脸呀!”李英大哥奉承道,
这时老乔的老婆端了两杯水出来,一杯给了海平一杯给了李英的大哥,之后她顺手把李英大哥带来的东西收起来进了卧室。在卧室老乔的老婆坐在床上把东西打开拿出了香烟,香烟的盒子是开着的,翻开一看烟盒里放着几叠百元大钞,老乔的老婆用拇指沾了下唾沫一张张的数了起来,足足有5千块,这可把她乐坏了。
客厅里的谈话进行的正热烈,突然老乔的手机响了,是他秘书打来的,
“老乔,孟小渝真去上访啦,咱派的人看见他现在好像去车站啦!”
“甚呀?!什么时候知道的?”乔有些吃惊,他本以为小渝只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敢去。
“估计快到车站了。”
“赶紧派人把他给我弄回来,千万不能让他去!”老乔直接从沙发上站起来表情紧张。
老乔挂了电话,海平赶紧询问,
“咋啦姐夫?”
“还不是你搞的好事?小渝要去省里上访啦!”老乔抱怨着看着海平,
“甚呀!?王八蛋!在哪了?我去把他弄回来!”海平顿时大怒,
“也行,你赶紧到单位和秘书他们一起去吧!”老乔思考了一下认为目前也只能这样,先把小渝稳住再说。
长途汽车车站人群熙攘,小渝穿过人群到售票厅买了去省城的票,此时海平一众人马从面包车里钻出来也倒了车站并开始分头四处寻找小渝。
小渝找到车票对应的长途客车上找位子坐下,他面色凝重迷茫从他眼中铺张开来,去省城上访的人多了但成功的少之又少,小渝知道这回上访必定是困难重重,但他万万没有料自己连车站都出不了。
老乔的秘书从车窗外看到了小渝,立刻大喊,
“在那儿!”
于是海平等七八的人蜂拥而上,车上已有的旅客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惊慌失措,小渝还没来得及反应海平第一个过来就一把把小渝拉倒在车厢的过道上直接就往小渝的肚子上踹了两脚,接着破口大骂,
“操你妈,想死了!?”
还没等小渝说什么其他人也围上来一顿拳打脚踢,一阵过后小渝已是头破血流,但并没有伤及要害部位,老乔的秘书见人聚的人越来越多怕弄出事来于是劝众人,
“行啦,先带回去再说!”
海平等人把小渝从长途客车上拽下来抬到面包车上上扬长而去。
小渝被绑在矿武装部问讯室的椅子上,这里也是之前关建军的地方,小渝头上流着血愤怒地盯着正对面抽着烟的海平,海平见小渝不服气的样子更是来气,他把烟头丢向小渝,然后又把一杯茶水泼到了小渝身上,
“看,看,看你妈个逼了!?”海平骂道,
“看的就是你个逼!”小渝愤怒地睁着海平回应道,
“你说啥?操你妈……”海平过来想要打小渝,正好老乔推门进来了,
“住手!”老乔大声呵住海平,他看见被绑着的小渝满身是血气愤异常回身就指着海平的鼻子大骂:“你他妈猪脑子?我让你把人带回来,谁让你打人的,恩?!”
海平狡辩道:“是他打我的!”
老乔都快气炸了:“胡说!打你?操,打你也是应该的!给我滚出去!”
说完老乔指着门瞪着海平,海平很不服气但见老乔怒气正旺只好听命。
老乔看着海平灰溜溜的出门,然后回过身来看着小渝,但他并没有命令保安部的人给小渝松绑只是坐到小渝对面,
“你这是何苦了么?咋么一点集体荣誉感都没有了?”乔皱着眉头问小渝“有甚事咱慢慢解决,你去上访弄出事来对咱都不好,是不是?”
小渝沉默着看着别处,没有理会老乔。
老乔看现在说什么也不一定有效果就从包里拿出一张纸放在桌子上,
“矿上根据你家情况又开过会啦,还是不能按工伤来处理,”乔故意摆出一副很慷慨的样子接着说“但矿上决定给你家500块的补助,”乔把那张纸往前一推“这是协议书,你签了就说明你同意矿上的决定,也承认守富不是工伤的事实,签了你也就能回家啦!”
小渝看了一眼协议依然不发一言,老乔见小渝没有反应,
“你慢慢考虑吧,考虑好了我再来!”说完老乔一脸怨气的丢下一纸协议走出了审讯室,到外面的时候他嘱咐小分队的负责人,
“看好了,今天怎么也不能放他走,有事明天在说!”
“哦,明白!”负责人恭敬地回到道,
已是傍晚,审讯室昏黄的灯光笼罩着小渝孤单的身体,他沉默着嘴角还渗着血,墙上挂的旧时钟滴答滴答地转悠,生活就是如此在平静中地急转直下,没有预兆没有过度没有缓冲,良久小渝的眼中的悲伤开始流淌,他不知道在这人生的暗夜中到底何去何从?
二十生日快乐
又过了一夜天空放晴了,阳光暖暖地打进教室里。中午放学同学们都开开心心地回家了,凤凤把刚得到的拿在手上仔细地端详,同桌的小虎背起一个新书包,然后把一副画着漂亮的书包的画递给凤凤,
“生日快乐!”小虎双手捧着自己的画,
凤凤很意外地抬头望着小虎,她先是愣一会儿然后开怀笑了,她从小虎手里接过画,
“你也生日快乐,呵呵”凤凤笑得很甜接着问“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啊?”
小虎神秘兮兮地笑了起来并没有直接公布答案,而是伸出手指了指凤凤头上漂亮的麻花辫,
“麻花辫啊!”说完小虎像春天的小鸟一样飞出了教室。
凤凤甜蜜地望着小虎离去然后回头轻轻抚摸着收到的生日礼物,良久她才把画放进了书包。凤凤在座位上打开刚刚领到的新细细的观看,喜悦和幸运悄悄从她目光中泛滥,但看着看着凤凤目光停在了腋窝处,她发现新上衣的腋窝处是破的,之前听班主任说过如果有不合适和破损可以找老师更换,于是凤凤起身出了教室双手把捧在胸前蹦蹦跳跳地来到办公室门外,凤凤喊“报告”,可是没有人应,于是凤凤推门走了进去。
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都走了,来找李英的海平和李英在办公室里乱搞,相拥着亲吻正激的时候凤凤进推门进来,看到这一幕凤凤呆站在门口。李英和海平见凤凤进来也是一阵惊慌,
“你来干什么?”李英怒气冲冲地质问,
“老师,我是破的,我想换一件……”
凤凤低声下气地恳求着,但还没等凤凤说完海平就过去拿起凤凤的新到门外直接扔到了二楼楼道对面的树杈上,
“换!换!换屁了换!滚出来!”海平回身冲着凤凤吼道,
凤凤被吓到了乖乖地走出办公室看到树上的心疼地哭了出来。
李英收拾了下自己的上衣然后出来,她上前揪着凤凤的耳朵让凤凤站到门口,
“今天中午就站在这不许动,贱货!”李英辱骂完凤凤揽起海平的胳膊径直走开了,只留着凤凤在阳光下哭泣。
校门房的老头正好看到这一幕,但又不敢上前阻止,只能叹了口气转身进了门房。
阳光把校园的喧嚣赶走了,凤凤抹掉泪水双脚踩在楼道栏杆的镂空处手里拿着一根木棍正努力地想把挂在树枝的打到地面上,可是木棍长度还是差那么一点,于是凤凤又向上踩了一格,把整个上半身都探出了楼道,突然凤凤脚下一滑从二楼摔了下来,身体正正地撞在了地面那半截生锈了的铁杆上。
门房老头打了一杯热水出来,准备去给凤凤喝,但往楼道一看,人没了,树上的也没了,老头觉得不对就走到楼下产看,他在楼下的栏杆旁看到了被那半截栏杆穿胸而过的凤凤,在凤凤旁边是从树上掉落下来的。
乃顺出来办事在路上看王军匆匆忙忙的不知要去哪,于是叫住王军,
“王军!”
王军回头见是乃顺一路小跑过来,
“唉,正要找你!小渝根本就没有去成太原,半路上就被海平他们扣住啦,你还是想想办法吧!”
“甚呀?”乃顺非常吃惊“行,我知道啦!”
“那我走啦!”说完王军转身走开了。
乃顺一路皱着眉头边走边想办法,正好路过沙太小学见坡子下面有几辆警车和救护车停着还外围着许多路过的群众,警察正在盘问门房的老头。
乃顺走上前去想看看发生了什么,正好医务人员抬着一具学生的尸体从里面出来,尸体被白色的布盖着,旁边有一个和小渝一个队的工友认出了乃顺,
工友:哎呀,乃顺,赶紧去告诉小渝,他家闺女死啦!”
“啊!”听到工友的话乃顺感觉像是有道闪电劈中了他......
玉香和张大妈在屋里聊天,话间都是玉香对小渝的担心,
“哎呀,不用担心,小渝是个稳重的人,不会有事的!”张大妈安慰着玉香。
突然梅子从门外冲进来站在门口望着玉香,玉香看到梅子哭花的脸“蹭”一下子就站了起来......
二十一希望
矿机关楼外围了几十号群众,有小渝的工友也有小渝家附近的居民,两边新挂上的写着“以人为本,职工万岁”的红色条幅又被群众拉了下来被人们踩的乌七八黑。大楼前面有矿武装部的和保安维持秩序,乃顺带头抗议要求放小渝出来。
小渝在里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听到外面乱哄哄中隐约着自己的名字。
老乔看局势有点控制不住了正和秘书商量着如何处理,这时张书记打电话来,
“老乔,怎么搞的!一点事儿你办成这样!?你赶紧给我解决了,不然你负全责啊!”张书记怒气冲冲地指示老乔。
“哦,明白,明白!”老乔对着电话点头哈腰,
挂了电话,老乔沉着脸在办公室里度了几圈然后向秘书指示,
“去,把小渝放了吧!”
“可是他还没签字!”秘书提示乔,
“还签个屁呀,赶紧去放!”乔矿长回头一脸怒容“派人看好了就行,别让他跑到省里去!”
“好的好的!”秘书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小渝还坐在桌前,秘书安排人从外面进来把手铐给他解开,
“你可以走了!”那人神情奇怪,这也让小渝觉得莫名其妙。
人们看见小渝来都安静了下来。小渝从大楼里出来,看到很多熟人堵着大楼,
他看到乃顺慢慢地走了过去,
“这是怎么了?”
乃顺没有说话只是红着双眼不敢抬头看小渝,
“怎么了啊?”小渝使劲儿摇着乃顺的肩膀,望着乃顺悲伤的神情小渝似乎明白了什么,他拔腿向家跑去......
昏暗的灯光笼罩着潮湿的屋子,守富坐在旁边的椅子上低头啜泣。凤凤安静地躺在床上,身上穿着新,玉香双眼痴愣的坐在旁边用手拉着凤凤的手念叨着,
“宝儿,你穿很好看的啊……”
“宝儿,起床上学了啊……”
“生日快乐啊……”.
张大妈和梅子掉着眼泪坐在玉香旁边用手扶着玉香,
“玉香啊,不能急啊,要当心肚子里的孩子啊!”张大妈提醒玉香,
“……”梅子在一旁除了哭不知道能说什么。
小渝两步并一步从门外冲了进来,看到静静躺在床上的凤凤,他站在原地腿就像是挂了铅块儿一样难以移动,静默了很久小渝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用膝盖慢慢靠到凤凤的床边,他望着凤凤惨白却宁祥的脸张大了嘴巴悲痛欲绝却发不出一声哭泣。
海平和李英还有李英大哥等人正在家中喝酒,喝到正起兴,“咣”的一声老乔破门而入,这把海平他们吓了一大跳,海平慢慢站起来见老乔脸色极度阴沉地站在门口,
“咋啦,姐夫?”海平醉醺醺的问道,
老乔抬起手指着海平的鼻子:“不要叫我姐夫!咋啦?!你就是一畜生!”
海平见老乔当着他怎么多朋友的面就这么骂他心中是相当郁闷,
“我又咋啦?你说话咋就怎么难听?!”
“难听?!没有打你就不赖啦,你做的甚你自己不知道?!”老乔进到屋里质问海平“球本事也没有,就知道闹事,现在小渝家闺女也死啦,看你这下咋收拾?”
李英赶紧上前:“哎呀,姐夫不要生气,有话好好说么!”
“你给我闭嘴,谁他妈是你姐夫!?”老乔怒目瞪着李英,把李英吓得退出去两步。
海平一看自己女人被骂了顿时火气攻心接着酒劲儿顶撞道:“操,那和我有什么关系,地球上每天死人,都是我来?!”
老乔气得一时语塞:“你……”
“你甚了你?你们不给他解决,现在出了事啦就都怪我啦!?”海平还嘴道,
“你…..你说你不是畜生是甚?”老乔上前两步用手指指着海平,
听到老乔又骂他畜生海平怒火被烧得更旺了,他一把拨开老乔指着他的手:“操你妈,给你好脸多啦哇,我是畜生,你他妈连畜生都不如!!”
这时老乔气得已经无法控制自己了,抬手就要打海平,海平的朋友赶紧起身劝解,但一时没能拦着海平,海平抄起一只啤酒瓶横着就敲在了乔的太阳穴上,一声闷响过后老乔肥硕的身体轰然倒地。
凤凤身上盖上了一张新买龙凤被单,旁边的小方桌上摆放着一些祭品,小渝正默默地往地上的铁盆里放着本来事为岳母祭日准备的彩色粉连纸,玉香在里屋躺着默默地哭泣着念叨着,甚至似乎有些不清了,守富抬着伤腿沉默不语,乃顺坐在小渝旁边眼睛通红,
“小渝,你可要挺不住啊,玉香和肚子里的孩子还要你照顾的啊!”乃顺望着小渝安慰道,
“我没事……”小渝语气很平静地回答,
“……”乃顺没再说什么只是往盆里丢了些纸钱,
小渝沉默了一会儿说:“我出去抽根烟......”
小渝起身独自走出了院子到院子外的高台上点了支烟,他望着远处山上的灯火陷入了沉思。
玉香突然腹部疼痛不止,眉头紧锁。
张大妈上来一看大声疾呼:“哎呀,要生了,叫给小渝快送医院!”
“哦……”乃顺慌忙冲了出来找小渝,结果小渝已经不知去向,回到院子乃顺看到门外的铁锹不见了,顿时明白了些什么,然后他回到屋里冲梅子说,
“你赶紧去打个120,我去找下小渝!”
“小渝去哪了?”梅子一脸疑惑,但乃顺已经出门跑远了。
这是个晴朗的夜晚,月亮挂在天边,月光下小渝手里拎着铁锹坚定地走下蜿蜒曲折的山路坚定地向沙坪刘海平的家走去。
救护车的鸣笛声响彻云霄,玉香在车里疼痛难忍,两旁的街灯用微弱的光温暖着这个昏暗的世界。
两辆警车在路上于玉香所在的就护城擦肩而过,海平的邻居听到他们的动静于是早早报了警。
乃顺奔跑着,一脚踩在了水坑里摔了一跤,但他没空多想站起来接着向海平家的方向跑去。
小渝拎着铁锹进了海平家的院子。
医护人员将玉香放在推车上紧急推入了妇科产房。
海平等人都木头似地站在家里,老乔躺在地上鲜血不停地从他头上冒出来,李英大哥颤颤巍巍地走到老乔身边蹲下把手指放在老乔的鼻子处然后突然收了回来,
“呀!好像没气了!”
海平呆住了,这时小渝从门外冲了进来大喊,
“刘海平,我操你妈!”说着小渝举起铁锹就劈海平。
海平一个踉跄正好躲开了小渝的第一劈,其他在场的人纷纷叫嚷着逃窜,李英一个不小心滑倒的时候头碰到了桌角上当场昏迷。
海平跑到院子里被小渝堵在角落,情急之下海平拔出隋舍携带的刀子在面前挥舞,
“不要过来,过来我捅死你!!”海平目露杀意,
此时的小渝早已是风怒的化身何惧一死,他一心只想劈死海平,他毫无畏惧地上前冲着海平又劈了一锹,海平躲闪不及正好被劈中拿刀的手臂,
海平刀子落地大叫:“啊,操!!”
海平想捡起刀子但已经来不及了,小渝上前照着海平的背就是一锹,一口鲜血从海平口中喷涌而出。
警车赶到,5个警察下了车就往院子里冲,这时乃顺也赶来了,也直接跑进了院子。
小渝用脚踩着已经奄奄一息的海平,
海平望着警察求救到:“救…救…我”。
警察举起手枪冲着小渝喊话:“不许动!不要乱来!”
乃顺赶紧拦着警察:“别开枪,别开枪!”
小渝把海平踩在脚底望着乃顺的方向满目泪光,
乃顺慢慢的向小渝靠近:“小渝冷静点,别乱来,交给警察处理他行不?想想玉香还有肚子里的孩子行不?”
小渝依然沉默,颤抖着望着一步步靠近的乃顺,他擎着泪花缓缓地摇了摇头,突然小渝举起铁锹向海平的头劈去,并发出撕心裂肺地咆哮
“啊!!!!!”
“不要……”乃顺大喊,
“嘭!”
一声枪响在海平家的院子里东冲西撞,小渝手里的铁锹咣当落地,时间似乎顿时停止了。
医院的产房里传出了婴儿诞生的哭啼,一声声都包含着生命的厚重,大夫推开产房的门出来,所有在场的人都赶忙站起来,
“是个男孩儿,孩子他爸在哪?”医生环顾一周问道,
所有人都沉默着,只听到婴儿的哭声。
婴儿的哭泣声在空中流动着一波波在矿上的上空扩展开来,警察慢慢地缩小包围圈来到了院子中间,海平在地上奄奄一息,小渝躺在海平旁边,子弹从小渝的胸膛穿过,鲜血从胸脯咕噜噜地出涌了出来,小渝艰难的喘息着,瞪着双眼望着天空,最终他带着破灭的希望离开了这个令人心碎的世界。
寂静的家里灯光昏暗,凤凤独自地躺在床上,面容还是如往常一般安详,烧纸盆里的彩纸早已经烧成黑色的灰烬。
过了很久很久,凤凤从床上起来走到祭台旁边,她带着往昔灿烂的笑容将祭台上得烛火轻轻地,吹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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