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登临绝顶 四
青霜山脚下，迪辰逸坐在地上，此刻正嚼着最后一个面包。虽然他身上穿的是最便宜的用最低等的织物织成的黑色斗篷，脚上那一双也是劣质兽皮的皮靴，但依然遮掩不住他身上那一种只属于他的青涩又勃勃的生气。
他一口一口嚼着面包，腮帮子一鼓一鼓的扫着节拍，仿佛这个已是冻硬的面包别有一番滋味。
只是他现在低着头，伊南他们无法看见他此时的神情。
对于这一次决定要来青霜山，在来到死亡之城前时，他都从未动摇过。但在那一天清晨，差些被血色蔓藤吞噬掉后，他的确是有些动摇了。
不过在老院长通过冰魂镜与他见面后，老院长连一个让他回学院的字都没有提，他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又是对的。
可在见到似乎能将所有一切都卷进虚无空间的空间乱流后，他又犹豫了。
那一刻，在帝迦问他还想不想去冰莲湖时，他黑亮而又清澈的眼眸现出渴望与恐惧的复杂之色，但终究还是渴望战胜了恐惧，虽然那会他垂落在两侧的手，就像小孩在生与死面前一样颤抖不止，但他还是认真的说出了要去冰莲湖的话。
因为他渴望能够变强，一方面是他再也不想回到那个被忽视，被嘲笑，被当成一个无用废物的不堪回首的日子。另一个方面，也是最重要的，是因为他觉得隐隐中，有一张无形的巨网如层层迷雾般覆盖着自己，他想要拨开这层层迷雾，首先就必须渐渐变强。
自己为什么没有儿时的一点记忆？
为什么那一觉醒来，自己就是一个流落街头的小乞丐？
父亲收养自己后，为什么不让自己问他的过去，甚至他到底叫什么名字，现在都不知道。
老院长明知自己要去青霜山，为什么不阻止？
自己的玄灵为什么会衍生出回生天赋？虽然回生天赋无法纳玄，迸玄，即使学到玄术也无法释放，但他知道回生天赋几乎是传说中的远古天赋。
等等……等等。全是谜一样的迷雾一直笼罩着他，让他还未成熟的少年心境如风中落叶般辗转反侧，又仿佛一只折断翅膀的幼鹰，凝视着蓝天，却无法翱翔天际。
他真的有时觉得无法呼吸。
而这第一层迷雾，就是他的父亲曾对他说过，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玄术师，必须要承受涅槃之痛苦。
他本来只是觉得父亲的话是随便说说，但在自己进入学院后，花费大量的时间去学习藏书馆中那些古老的典籍，渐渐丰富的玄术知识告诉他玄灵涅槃是被玄天殿严禁的一门玄术。
可自己的父亲为什么会对自己说想要成为一名真正的玄术师，必须要承受涅槃痛苦。他当时只是随便说说，还是他那随便的一句话中隐藏着什么秘密？
在那一天，他见到哈普斯城外的浮空山上那一朵银色的巨莲时，那一种刹那间直达心灵的神秘力量，冥冥中仿佛又在召唤着他什么？
轻轻地撕着生硬的面包片，活脱好动的少年一直沉默着。
帝迦没有催他。反而是认真的看着面前这个还没有完全脱去稚气的青涩少年。
伊南也怔怔地看着他，不知道他此刻正在想什么。虽然只是几日的相处，虽然还谈不上有着真正友谊的朋友。但他却觉得与这个开朗的与自己年纪差不多的少年一起时，那灵动的眼神，那每一个闪亮跳跃的动作，总是会让他有一种发至内心的开心。
切莉阿朵撅着小嘴，精致的小脸上还是那种病态的苍白而又纯真的神情，见迪辰逸噎了一下，然后舒服的打了个嗝的时候，她抬手半掩着嘴，忽然笑了出来，“哈哈，白痴，噎着了吧？”
别说是帝迦，就是伊南也听的出来，切莉阿朵这一句白痴，说的是他完全不知道什么是生，什么是死。
拍了拍手，迪辰逸站了起来，指着自己身上这件虽然便宜不能再便宜，但却被他当作宝贝的斗篷，神色有点心疼，但却含笑说道：“没错啊，我就是一个白痴，一个没有用的废物。你看看，我这件对我来说就是宝贝一样的斗篷，却是被那蔓藤的钩刺刮破了好几处，而且还粘满了尘土。而你们不是白痴废物，自然能躲开那些蔓藤，身上的衣袍丝毫无损，依旧很光鲜。”
“所以为了结束我白痴加废物的生涯，我一定要去冰莲湖，因为……”迪辰逸说道这时，抬手指了指帝迦身边的银啼，“因为我要学银啼一样。我想啊，如果成功了，我以后穿在身上的衣袍，就会像你们一样不染尘土。”
稍微单纯一些的伊南被迪辰逸的话绕糊涂了，但切莉阿朵却明白他在表达着什么，他想要让初生的玄灵再次涅槃，他渴望能够拥有纳玄迸玄的玄术天赋，即使万险千难，甚至付出生命，他都要试试。
切莉阿朵没有立即回答面前一头利落短发的少年，而是从来没有过的认认真真地看着他。他含笑的面庞，青涩而又俊美，而此刻却又似乎带着一种说不出来的淡淡悲伤与恐惧。
是啊，不管怎么说，迪辰逸终归是一个十五岁的少年。接下来首次便要面对那种就是到了玄纹师（小玄王）境界的玄者都不敢涉足的冰莲湖时，他又怎么不会恐惧呢？
可他为什么还这么倔强？
难道生死只是一场游戏吗？
“喂，其实也用不着非要上冰莲湖的，我知道就有一个地方可以催发出玄灵的潜质，或许呀，也会催动玄灵衍生出第二道天赋。”切莉阿朵忽想到一个地方，说道。
“可我觉醒的玄灵你知道是什么吗？虽然我不知道冰莲湖上是否真的有古籍上描写的一样，在它的湖底有一朵盛开的巨大冰莲。”迪辰逸说完后，又从背包里取出了一双白色的手套。完全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时，一直没有出声的帝迦，那万年不变的冷漠表情，仿佛忽然间就凝固在脸上。
取出白色手套后，迪辰逸似乎犹豫了一下，然后对着伊南说道：“伊南，我这里有一样东西，你能否替我先保管着。”
......
.......
银啼已带着迪辰逸飞上了天空。不一会儿，便淹没在了混沌的灰白色云层中。
伊南与切莉阿朵怔怔地站在原地，而此时的伊南，手里却多了一管青笛。那是迪辰逸临走时，交给伊南保管的，说要是真不能活着从冰莲湖下来，就当送给他了。
不过，在当他们将视线转向这一管似竹非竹，似玉非玉的青笛时，即使是像他们来至帝国可以与王室甚至玄天殿比肩的家族，也不知这管婉转圆润，仿佛天然形成的青笛到底是什么材质。
轻轻旋转了一下青笛，伊南忽然看见在青笛的最上方竟然镂刻着四个仿佛能够游动的古字，也恰好他是出生在黑魂家族这种有着上古传承的家族，才认得青笛上的四个古字：零辰红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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