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4 另一个汉斯
告示牌立於路旁,上面绘着箭头、地名、以及与马克威尔本馆距离的字样。字迹是用萤光涂料画上的,即使是夜晚也清晰可见。伫立於告示牌前的老鸟卫兵和菜鸟卫兵两人交头接耳,然後举起油灯,将视线和脚步移到连灯光也照不亮的黑暗深处。
菜鸟卫兵脸上挂着老鸟卫兵所没有的轻松s是在年初被雇用成为马克威尔家的私兵。老板虽然没有好风评,不过卫兵薪水的起跳数字可是南方第一,怎麽算都是份好差事。
「快吓死我了,这一带全部都是老板的私人土地呀……我当卫兵也快一年了,连十分之一…十分之一的地方也都还没巡过」
「是啊!要是哪天在某个地方人间蒸发,恐怕也没人知道吧」
老鸟卫兵在心里抱怨着菜鸟卫兵的不懂事。这工作干了五年,老鸟卫兵知道禁忌的可怕。不看、不听、不闻,这三件事是在马克威尔家工作绝不可忘记的三原则。
知道太多不该知道的事可是会丢命的──老鸟卫兵也是这样被恐吓过来的。
刚才的爆炸事故被巡逻队注意到之後,除了联络馆邸之外,先行到现场调查的任务便落在这两个卫兵头上。老实说,老鸟卫兵其实并不想跟不懂事的菜鸟同行。
爆炸事故的真相或许是他们根本不该知道的内幕也说不定。老鸟卫兵待了五年,这段期间确实也曾有人就这样莫名其妙失踪了。
「刚才连地都在摇。到底是什麽东西造成的呢?」
「少问些有的没的!」
老鸟卫兵的回答带着些许愤怒。
据说马克威尔家也有跨足军火走私。对恶名昭彰的敌罗.马克威尔而言,这点程度的谣言不过是在黑海上再滴上一滴墨水罢了。被帝国列为第一级管制品的火爆炸划上等号,这是合理的联想。老鸟卫兵的愤怒是在压抑恐惧。说不定他们真的碰上不该知道的事实了。
「……我曾经见过米莉亚小姐,她真是一个好女孩」
紧张的气氛又被菜鸟卫兵这麽一句话给『谋杀』了。
菜鸟卫兵才二十岁出头,兴趣是弹琴唱民歌,优渥薪水是他当马克威尔家私人卫兵的理由。但是,辛苦的工作很快就让他厌烦了。当他在薪水和辞职之间徘徊不定的时候,菜鸟卫兵遇到了让他愿意继续做这份工作的第二个理由。
那是一次偶然的机会。
老板的女儿米莉亚在林间散步时,在偶然的情况下和值勤中的菜鸟卫兵遇上。米莉亚也只是客套向菜鸟卫兵打声招呼罢了,然而就是这麽一句短到不能再短的道安,就让菜鸟卫兵当场为之恍神。
若说米莉亚的客套话是专门针对他说的,那似乎有失客观菜鸟卫兵身旁还有十九名同样也在值勤的卫兵同僚。或许这二十个人都有同样的想法也说不定。当然,当事人的妄想没必要、也没义务去迁就客观论,菜鸟士兵至今仍持续膨胀着那份幻想。
「米莉亚小姐是我所见过最为美丽的少女。为了她的圣洁,为了她的笑容,我可以死!我也要将这份感动写成一首诗歌!」
无可救药的骑士是不分阶级、国家、种族,所有男人共通的浪漫。菜鸟卫兵的梦想就只差最後一个步骤便可实现──也就是亲自向心中的圣女献上诗歌。只不过,机会几乎没有。卫兵这份工作需要的不是填词弹曲的才能,而是舞剑的本领。就算有这个机会,付诸行动的菜鸟卫兵恐怕反而会被当成sè狼也说不定。
这份遗憾已经在心头盘旋有半年之久。看起来,在梦想实现以前,菜鸟卫兵暂时也不会有辞职走路的打算。
──马克威尔家是罪恶的渊薮!
这句话是不少人心中不敢说出口的共识。不过,即是老板和一部分员工与犯法事业有所关连,在马克威尔家这个大环境里仍然还是有很多认真工作的一般人。
话又说回来,现实总是严苛。大难临头时,灾难可是不会去区别受难者是好人还是坏人。
菜鸟卫兵和老鸟卫兵还不知道,他们正朝着危险的未来前进。
「刚才的爆炸会不会是龙人的杰作啊?」
「你少乌鸦嘴!」
老鸟卫兵又一次斥责饶舌的後进小子。焦躁不已的他,在听到『龙人』的名字後又更加暴躁。假如传说中的怪物真的现身,他们两人还有活命的机会吗?老鸟卫兵对菜鸟的不懂事越来越感冒。
菜鸟卫兵同样对老鸟卫兵有所不满。就卫兵这份工作而言,老鸟卫兵的剑技是在他之上没错,但也没有到如年资差距般有五倍之差。菜鸟卫兵甚至以为老鸟卫兵唯一高过自己的,就只有臭屁的高姿态以及倚老卖老的前辈意识。
「你看那边!」
菜鸟卫兵的手指伸向远方。黑暗的另一侧在摇晃的灯光下呈现出奇异的光景。如果将灯火熄灭反而能看得更清楚,那是一条如夕阳般燃烧的地平线。
夜空下的森林就像是被利刃水平划开,裂出一条被火光烧亮的水平轨迹。火势似乎不大,因为若是发生森林大火这种等级的灾害,此时夜空恐怕老早就被大火烧个通红。
两名卫兵已经接近事件的发生地点了。
「要是让火势蔓延开来,这附近都会被烧成一片火海。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这点人手是没办法灭火的。我们回去找人支援吧!」
「说得也是,我们尽快回去通报吧!」
一改不久前相互攻讦的恶劣口气,两人迅速取得共识。
「快走!我一刻也不想待在这种晦气的地方!」
老鸟卫兵迫切地想要离开这里。甚至在回去之後,老鸟卫兵也打算连这份薪水优渥的工作也辞了。他不断催促着同僚,离去的脚步也不曾放慢。走过某棵树底下时,走在前面的老鸟卫兵的头不小心碰到一条垂下的树藤。然而当老鸟卫兵举手想要拿开碍事的树藤时,不久却突然发出凄惨的叫声。
只是被树藤缠住罢了,干嘛叫这麽大声?走在後面的菜鸟卫兵满腹疑惑,但是也不能坐视不管。
「喂喂喂,发生了什麽事?」
这时候,发出惨叫的老鸟卫兵早就平静下来。会不会是把树藤误认为是蛇?这个答案闪过菜鸟卫兵的脑子,另一幕也随即浮现。
说不定,这个臭屁的家伙正为了自己将树藤误认为是蛇而感到害臊。菜鸟卫兵一边忍住窃笑的心情,一边想要帮他解开树藤。但是,当菜鸟卫兵一伸出援手,老鸟卫兵的身体突然却晃得不停,彷佛双脚没有着地似的。
仔细一看,老鸟卫兵正被树藤吊着。当老鸟卫兵的身体由背面转到正面时,窃笑的年轻同事顿时张大嘴,露出发亮的牙齿。第二道惨叫声没有响起,只有意义不明的吞吐。菜鸟卫兵失笑的眼睛正映老鸟卫兵的屍体。
那是一幕极度缺乏现实感的景象。刚才还有说有笑,没事还在赌气斗嘴的老鸟卫兵,此时已经变成了一具木乃伊。难怪碰起来会觉得很轻,因为木乃伊体内的血液、体液等水分都已不翼而飞,成了一具被树藤吊起来的乾屍。
那条缠在木乃伊身上的树藤变得异常肥大──那条『吸血藤』足足吸食了一人份的血液。
「哇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迟来的惨叫声响起。
在退後的同时,菜鸟卫兵将两手往前推,掉在半空中的木乃伊便转动起来。树藤跟着被扭断,从断裂口喷出血液。吸食人血的树藤和木乃伊缠抱,一起摔落在地上。原本提在老鸟卫兵手上的油灯也跟着摔破。火焰顺着燃油延烧,形成了简易的火葬现场。
「还有一只呀……」
这并非菜鸟卫兵说的,因为他正陷入极度恐惧当中。
就在菜鸟卫兵背後约二十步之处,有个人穿了一身黑,就彷佛在黑夜中行走的魔鬼。此人的语气和眼神都充分透露出,人这种生物对他来说只是待宰畜生般的存在。
「跳梁小丑该退场了……」
「呜啊啊啊啊啊啊!」
声带再度发生作用,脚的感觉也恢复了。恐怖的电流奔窜在菜鸟卫兵全身各处。在拔腿逃命以前,菜鸟卫兵把油灯往那个人──即魔道士『达格斯特』身上抛过去。
但是抛出的力量不足,油灯并没有扔到对方。
「无谓的垂死挣扎……」
破碎的油灯溅出燃油,使得火蛇在地上蔓延,意外形成了一道火墙阻挡了达格斯特的追击。不过达格斯特也没有移动的打算。他伸出右手掌,彷佛如石膏一般惨白的脸和嘴唇开始动着。
「愚蠢的小丑,以为逃得出我的『傀儡藤』吗?」
达格斯特的掌心对准逃远的菜鸟卫兵,然後手掌一抓。
刹那间,菜鸟卫兵的前方地面冒出一根突起,背後地面则有四根突起,彷佛是大地张开血盆大口要吞噬地上的菜鸟卫兵。事实上,那五根突起是一只手掌的形状。
前後都无路可逃,就在菜鸟卫兵就要被树藤组合成的大手捏死的瞬间,那五根『手指』却突然在同一时间爆炸了。菜鸟卫兵被炸到半空中,最後重重地摔落下来。当场昏死过去是必然的──能昏倒就了事,其实菜鸟卫兵就该偷笑了。
「是谁?」
达格斯特第一次这样大声叫喊。下手失败,他带着受伤的自尊心亟yù找出碍事的第三者。在森林深处,树荫掩蔽了全部的天空,营造出远比黑夜还深的异样空间,令人彷佛置身在古墓的最深底。刚才的异常现象若让胆小的人目睹,肯定会视为恶灵作祟。
达格斯特并非那种他所唾弃的迷信凡人。刚才的事,若没有魔道知识和力量是办不到的。隐藏行踪的第三者恐怕也跟自己一样,是拥有魔力的人,而且是敌人。
没过多久,那个人现身了。
「你是什麽人?」
「我的名字叫做『汉斯』,服侍赛巴斯达家的管家。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不认识我吗?」
「蝼蚁之辈,何需认识!」
达格斯特以攻击作为回答傀儡藤』的力量再次发动。达格斯特击出双掌,紧接着汉斯前方的地面就整个被翻开。两只以树藤构成,宛如魔鬼的巨大爪子一齐扑向汉斯。
面对来袭的双爪,汉斯做出取下眼镜的动作。
就在眼镜取下的瞬间,树藤大爪竟突然腾空停止,甚至连扬起的沙土也在空中静止不动,彷佛整个空间都被冻结似的。随後那对树藤大爪就突然爆炸,重现了刚才的状况。
汉斯的视线和达格斯特的视线对上,散发出黄金妖光的双瞳异象深深烧烙在达格斯特的网膜上。下一瞬间,达格斯特就发觉有一股灼热感在身体内部蔓延开来。随即血液在血管里沸腾,从他嘴里喷出冲天的火光。达格斯特倒下时,已是一具焦黑的屍体。
「你也只是老人手中的一颗『弃子』罢了」
当汉斯转过身要离去时,应该已经化为屍体的达格斯特竟又动了起来。那只炭化的右手每动一下,焦肉就剥落下来。那是任何人看了都会感到恶心的景象。
只剩一口气的达格斯特仍有余力控制一条『傀儡藤』。长枪化的藤蔓将会贯穿汉斯无防备的背後。濒临死亡的魔道士企图挖出汉斯的心脏,作为最後的忠诚。
在背後使唤着达格斯特的那些人可以拍手称庆。达格斯特只不过是个用过即丢的道具,却能够为组织卖命到这种程度。
可怜的是,这份愚忠最後还是以失败收场。
达格斯特的嘴突然冒出一根黑sè又细长的尖锐物体。
那是一枝涂满墨水的箭矢,箭头还抹有猛毒。不知从哪里的毒箭吹熄了达格斯特最後的生命余烬。
毒箭是一个叫做『桑迪』的男子所拥有,这个人已经暴毙身亡,而且加害者就是达格斯特,不过达格斯特被一事并非被害者的亡灵在作祟,而是被害者以前的伙伴所为。虽然曾为伙伴,但是和老板闹翻後,他们之间早已没有任何情谊存在。在因缘巧合之下,这个人反而跟汉斯建立出短暂的友谊。
汉斯将视线投向毒箭的方向。
「这麽一来我们就互不相欠了,呵呵」
透过黄金的魔眼,汉斯看得很清楚,一个矮小的背影正在往森林深处离去,而且还很有默契地背对着汉斯挥手道别,彷佛原本就知道汉斯一定正在目送自己。
汉斯朝这位不会再见面的友人做无言的道别
接下来要处理掉达格斯特的遗体。汉斯使一个眼光便让屍体自动烧起来,又伸出手掌做出握紧动作。达格斯特的遗体在一瞬间就整个被压缩,连同地面也被刨出一个凹洞。泥土和燃烧的屍体被挤压得越来越小,最後整个消失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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