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 货色
知了、知了！
五金厂家属院靠近院子的地方都种满了树，树上知了们成群结队地嘶喊着，却也遮掩不住柳家小院儿里的尴尬和死寂。
听墙根的老街坊们，听到柳橙的话语，纷纷愣住，接着小蒲扇使劲扇。几个人挤眉弄眼一番，飞快作鸟兽散。
柳家小院里，大家都目瞪口呆。
张一鸣手里的蒜头啪嗒一声掉到地上，咕噜咕噜滚到墙角。
柳妈妈气得喘不上气，无力地打了女儿两巴掌，实际上一点都不疼。
柳峰在愣神半天之后，火了，冲李飞脸上一拳打去。
他一边打一边骂：“狗东西，你坑了我姐一辈子。你个臭农民，臭不要脸，你能给我姐啥？难道让她一辈子在农村种地吗？你不但坑我姐，还坑我，坑我全家，我打死你！”
可惜，柳峰忘了在香水湾村的路口发生的事，他那弱鸡的小体格，哪是李飞的对手？
早在他拳头飞起的瞬间，李飞就飞快抬起手，朝他腋下点了一手指头。
不轻不重，却足够让他吃大苦头。
柳峰举起的拳头到一半就落下，抱着胳肢窝哎哟哎哟地叫唤，半边身子又痒又麻。
“你对我儿子做了啥？”柳妈妈更生气了。
李飞一脸无辜地说：“我没做啥啊，你们都看到了，只是戳了一下，估计他表演太用力，扯到筋骨了吧？”
柳橙就站在李飞身边，她觉得李飞似乎没说谎，可又觉得哪里不对劲。
张一鸣一看，好啊，这家伙是杀鸡儆猴啊。看看自己的打扮、体格，虽说也算魁梧，可是从小娇生惯养，没打过架，肯定不会是李飞的对手。
再加上柳橙说的那句话，怀了别人的种，这种女孩高低贵贱都不能要啊！
他冷笑三声：“呵呵呵！柳橙，我真没想到你是这种人，阿姨，抱歉了！”
说完，他大步流星走出去，砰一声摔上门。
李飞冲他喊道：“小子，你没想到的事还多着呢！”心里乐道，谢谢咯，把媳妇儿让给我。
柳妈妈冲着张一鸣的背影，无力地追了几步，最后扶着门框站定，唉声叹气，居然落泪了。
“橙橙，爸爸妈妈养你这么大，对你没别的要求。我们就指望你能嫁个好人家，将来自己过的好好的。如果有可能，顺手拉你弟弟一把。你说，你咋就这么不知好歹呢？”
柳妈妈回头看着李飞，抬手指着他：“你跟了这块货，能有啥出息？”
“妈，我从不知道你居然是这样的人！以前只当你作，泼辣，却不知道你眼里原来只有钱！”柳橙失望至极，这一刻母亲的形象在她心里彻底崩塌。
没人知道，此时作为孩子，柳橙的心情是多么的崩溃。
柳峰疼得哎哟哎吆叫唤，堂屋里又传来一道接一道的咳嗽声。
“怎么搞的，发生什么事了？”一个略显衰弱的男中音传来。
接着，李飞就看到一个男人拄着拐杖，从里间走到堂屋门口。
阳光下，男人的脸色很红润。但是，李飞一眼就看出，那是病态的红润。这个人有病，而且很严重。
柳妈妈一看到那男人，就满脸疲惫和厌恶。柳峰躺在地上哎哟叫唤就不提了，柳橙一看到男人出来，赶忙跑上前去。
“爸，你没事吧？”她小心翼翼扶着男人。
原来，这人居然是柳橙的爸爸。
看到她父亲如此虚弱，李飞突然明白，柳橙为何会如此好强了。
一个普通的工人家庭，顶梁柱成这个样子，身为长女，自然而然会承担起某种责任。
他有点后悔，自己虽然是在帮柳橙摆脱困境，可是刚才做的会不会有点过分了？
还好，李飞暗道，我可以帮着治病。
他大步流星走过去，期间柳妈妈好几次要拖拽他，都没成功。她只好转向儿子，一边心疼地骂，一边把他拽起来。
“橙橙，叔叔……”李飞想说，要不要我帮忙看看。
毕竟现在李飞的脑海里，正刮起一场记忆风暴。
许多原本仿佛沉睡的东西都觉醒了，他凭空知道好些病例、偏方。
看柳橙爸爸的样子，应该是肺部疾病。
他的宝库，关于肺病的方子不少咧。
大约是刚才闹得太凶，柳橙心里也不舒服，她一抬头，语气生硬地对李飞说：“谢谢，不用了。”
李飞愣了一下，冷汗涔涔，暗道：“啧啧，女人心海底针。刚才还跟我俩演双簧，说怀了我的孩子。好么，张一鸣一走，她这态度就变了啊？”
他觉得有点难受，不过也能理解，柳橙家里正在低气压状态，谁的心情都不好受。
“那啥，我就给叔叔把把脉，我不是懂点中医么？”李飞道。
柳橙还想拒绝，却听柳爸爸道：“橙橙，不能这么任性。小伙子，你叫啥？”他向李飞伸出手。
这个高大却瘦弱的男人，看起来与他妻子不太一样。那双眼睛虽然透着疲倦和不幸，但是眼睛深处还是闪闪发光。
看得出，他以前是个很自信的人。他的容貌很好，柳橙大部分都随了父亲。
“哦，叔叔，我叫李飞！”李飞忙与其握手，自我介绍道。
“哦，小李啊，你进来坐。”柳爸爸和他握了手，转身向客厅走去。
李飞愣了一下，跟进去。
柳爸爸这一举动，又让柳妈妈非常不爽。她咚咚咚冲进来，一把抓住李飞胳膊往外拖拽。
“孩子她妈，你干嘛？我们柳家，什么时候这样对待过客人？我们好歹也是书香门第……”柳爸爸的话有气无力，却也痛心疾首。他手里的拐杖，嘟嘟敲着地面。
柳妈妈冷笑：“去你的书香门第，你们也配叫书香门第？不就是个破技术员么？人家张一鸣家才是书香门第好不好？我拼了命把女儿往里塞，你看你女儿都做了啥？”
柳爸爸气得差点没上来气，柳橙心痛不已，一边为柳爸爸舒展胸口，一边道：“妈，都是我的错，你能别唠叨了吗？你明知道爸爸的病不能受刺激！”
“你还知道我们是你爸妈，你个不要脸的玩意儿，想男人想疯了吗？连这样的货色你都要？”她手指头都快戳到李飞鼻尖了。
李飞眉头一皱，手拨开柳妈妈的手指：“阿姨，您这话我就不爱听了。我是什么货色？我压根就不是货色！”
他的一番话和动作，起初让柳妈妈一下子被点燃战火。柳妈妈心里不断的冷笑：“来啊，推开我手指，跟我吵啊！你敢跟我吵，我就敢扑上去挠花你的脸！”
不光柳妈妈，柳橙姐弟俩也是很诧异。尤其是柳橙，她一看，哟，你竟然敢这么跟我妈说话，我和我妈吵架，那是母女俩家务事，你一外人插啥嘴？
本该是一家之主的柳爸爸，只能坐在沙发上，捶胸顿足，唉声叹气，越发呼吸不来。
李飞摸了摸鼻子，更加无辜地说：“是，我承认，我不是货，那是因为我是人啊！阿姨您看，我有手有脚，你见过啥货有手有脚了？还有，我是皮肤有点黑，容易上色，那是因为我从小勤劳，爱劳动啊！”
李飞嘴上一本正经，心里却暗自偷笑，其实都是瞎扯，那是我下河沟抓虾，上树掏鸟窝晒的。
他一本正经的样子，与嘴里说的话极不相称，再一次重创了柳家一家人的耳朵。
大家都目瞪口呆，尤其是柳妈妈，她简直是无力极了。该怎么和李飞沟通？亏得她还准备了一肚子的火气准备撒在这小子身上呢。
可是，这小子说的话，仿佛让她蓄满力的一拳头，一下子砸在棉花堆里。又像泥牛入海，根本就溅不起一点浪花好么？
柳峰身上的痒和麻已经减轻不少，他原本黑着脸，却被李飞这话给逗乐，忍不住偷笑。
“这货到底是装傻还是真傻？”他看到老娘吃哑巴亏的样子，心里又心疼又好笑。
柳橙傻眼，看着李飞，简直不知该用什么语言来形容自己的心情。
柳爸爸倒是挺喜欢这孩子，觉得李飞搅浑水的能力特别强大。
就在一家子愣神的时候，李飞已经挤到沙发里坐下，挨着柳爸爸，还拎起他的手腕，有模有样摸起脉来。
柳橙虽然看到了，也无力去阻止了。现在她的心情，只能用一个词来形容——哭笑不得。
柳爸爸的脉相很弱，李飞一下子就判断出，他的确是有肺病，而且是肺泡纤维化，很难治愈的那种。
看样子，这病已经跟随他许多年了。一个家的顶梁柱生病许多年，真不知道这个家庭是怎么维系下去的。
现在李飞似乎明白，为什么柳妈妈那么强势甚至泼辣，为什么柳橙很少进城逛街，很少买女孩子爱买的那些化妆品。
他也明白了，为什么柳峰那么渴望有一个强大的姐夫可以提携他。
一切，都是贫穷作怪。
李飞叹口气，接着摒除杂念，脑筋急转，在脑海里搜索一些可以治疗的方法。
别说，这一搜，还真给他搜出几个方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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