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八 波澜每起无风处
还是半仙客栈。
饭局改定二楼，天字第一号，叶先生房中。
一楼已经没人了，大厅里让人实在实在是让人，呆不住了。
用现在话来说，就是，空气质量是被严重地污染了，环境已经不适宜人类居住了。
叶先生在喝酒，一边喝一边皱着眉头。
莫少爷在斟酒，一手斟一手捏着鼻子。
二楼，终归是比一楼来得要，好上一些。
门外，朱掌柜面带微笑，轻声细语地求肯着：“富贵，富贵啊，你先出来一下，爹有事儿找你商量。”朱二掌柜以全身的力气死死地顶住房门，大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势：“爹啊，爹！你还是先回屋儿睡觉罢！这里有我一个人伺候着他们吃，嗯！就够了！”朱掌柜叹口气，又轻声唤道：“富贵啊，你开门，爹不打你也不骂你，咱爷儿俩好好儿唠唠，行不？”朱大少不说话了，不说话的意思就是——
不行！
绝对不行！
百分之一百二地不行！
朱大少是绝对不会开门的，朱大少更是绝对不会出去的，朱大少知道打开房门出去之后等待着自己的是甚么！唠唠？拿啥唠？拿话唠还是拿命唠？刚还见他手里头拎着个又粗又长的擀面杖来着！朱大少心知肚明，这一回老爹可真是急了眼了，出去？没门儿！出去那是百分之一百二地就是个，死！
顶住！必须顶住！朱大少咬着牙告诉自己，一定要，顶住！
门外静悄悄，一时也无声。
但朱大少知道，老爹并没有走。
有道是知子莫若父，反之是知父莫若子，自个儿的老爹自个儿知道，他那可不是一般地，狡猾！那是，大大地狡猾！何况朱大少心如明镜，朱大少早就算出来了，这会儿自家老爹必然是非常之阴险地埋伏在门外，只等自个儿放松了警惕然后好奇地探出头去那就，当头一棒！可不是开玩笑！是会死人的！不死也落个重伤，万一来个嘴歪眼斜生活不能自理，那还不如死了！性命攸关！顶住！顶住！
说来严重，其实也就屁大个事儿。
不就是放了个屁么？不至于。再说朱大少也不是成心的，真的不至于。其实就连朱大少也是没有想到自个儿放的那个屁会是那样那样地，臭的。当然，屁大个事儿，也未必不会造成严重的后果。一个人在失去理智的情况之下，常常会做出一些失去理智的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确是会出人命的。朱大少是对的。
朱掌柜在被熏得扶着墙角儿吐了三回之后，明显是已经失去理智了。
这是要，大义灭亲了！
朱大少坚守着那道门，就像一个孤军奋战的士兵，默默坚守着战场上的最后一块阵地。
很有一种悲凉的，更是悲壮的感觉！
无论如何，在生命受到严重威胁的情况之下，朱大少总算总算是，暂时消停了。
叶先生长出一口气，笑道：“莫虚，明白了么？”
莫虚长长出一口气，笑道：“明白了，明白了，可是——”
叶先生说，天地人三界，万物归五行，此物乃是水木之属，性恶阴而喜阳。
叶先生说，五行俱全，万物一统，不过是这个多上一些，那个少上一些罢了。
叶先生说，只因莫虚多属金火之性，那物自有灵性，视其为伴，并非降之。
叶先生说，只因我身多是水木之性，所以它畏我惧我，不敢近我。
叶先生说，很简单，就是这个样子的。
“可是，可是——”莫虚看着腕上，问道：“这五行之性旁人也有，为什么它就偏偏要怕先生，而又偏偏喜欢莫虚呢？”叶先生点点头，答道：“说是相同，大同小异，只因你我身上的五行之性，又与旁人不同。”怎么不同？怎就不同？莫虚不明所以，莫虚连连追问。叶先生一笑，端起酒杯：“生来便不同。”
“喂！那个坏，呃，你说说，我又是甚么性的呢？”
这又是朱大少，说了朱大少的消停是暂时性的，朱大少好奇之下又忍不住开始说话了：“金木水火土啊，我知道我知道哈哈！嗯，你看你身上有两个性比较多，他身上也有两个性比较多，那我身上又有几个性比较多的呢？三个四个五个还是，六个呢？”是啊，是啊，朱大少明显是与众不同的，因此朱大少身上的性总是要比别人多上一些，那是必须的！
叶先生点点头，说道：“你也一般，也是两个。”
“才两个啊！哎！”朱大少失望地叹了一口气，顶着门又说道：“是哪两个啊？呃，等等，你先别说，我想一想啊！金呢，金子我是比较喜欢的，木头，木头，嗯！还是水比较好，能喝的！至于土么……”忽听那坏坏坏笑道：“不用挑了，我告诉你，一个是吃，一个是睡，朱大少爷身上最多的就是这两个属性，哈哈！”
朱大少又不说话了。
朱大少开始思考人生。
关于朱大少的身世与身份问题，如今已经不在朱大少的思考范围里面了。
那些个都是过眼云烟，淡了，散了。
现在朱大少只思考一个问题，说起来还是原来的三个问题之一。
就是：朱大好人与叶坏的生死存亡关系。
是要，好好地想一想了。而且是要，立刻想！
朱大少活得好好儿的，朱大少可不想活活儿给他气死！
要知道，朱大少有时候给他气得就连饭也是吃不下的，你说这，这，这坏！
朱大少又暂时性地消停了，朱大少在顶着门思考人生。
内忧外患，步步惊心，这就是人生啊！朱大少实在实在是，太累了！
借朱大少思考人生的机会，莫虚又问道：“先生先生，它是在我这里，我又拿它怎么办呢？”叶先生微笑道：“它是它，你是你，它又不会害你，你自坦然视之，并爱之惜之，这是缘。”莫虚注目那物，疑惑道：“是这样？那又怎样？莫虚还是不知道怎生与它相处，它又不是死物，却也不是……”
“不是说了么，它是它，你是你，你自可任其来去，不必强求。”
“是了，是了，它有灵性，也有自己的想法，莫虚由着它就是了。”
“此时你七窍蒙昧灵识未足，而它灵性初生亦是懵懂之际，权作个伴，仅此而已。”
“先生先生，它可以和我说话么？先生先生，它可以变化成人的模样么？先生先生，它用不用吃喝它又会不会是一件历害的法宝呢？”
“说来啰嗦，你且听好，只一句——它还小。”
“先生先生——先生先生——”
莫虚连连发问，莫虚好奇得很，莫虚不问个明白是不会罢休的！叶先生抿口杯中酒，又道：“变人它是不会变，你说它也听不懂，它在你身边自然受你精气滋养，不会再到处逞能捣乱。”说着看了一眼朱大少，又道：“只一样，它寄于你，虽说无知，但亦能感受到你的喜怒哀乐，若有人存心伤害于你或你心中极度厌憎那人，它必怒而噬之。”
莫虚闻言又惊又喜，低头打量着腕上那条灰黑小绳，心里又不由隐有一丝担忧：“那，那，哎！伤了人可是不好，我又管不了它！”叶先生点头道：“正如此，所以今后凡事你要制怒，切记。”莫虚连连点头，恭声称是，脸上却是轻松的笑意。关于制怒这一点，莫少爷并不担心，莫少爷是一个性情温和的人，又生来衣食无忧，可说与世无争，确也是很少生气的，更没有甚么生死仇敌。
比如朱大少和叶先生这一对儿，死敌。
朱大少哈哈大笑道：“好宝贝！好宝贝！给了我正好儿，正好儿干掉你！”
对于这个总是无情地伤害着朱大少善良而又脆弱的心灵，这个朱大少心中极度厌憎的不能称之为人的坏人，朱大少是一定会这么说的。如果不是朱大少睡着了的话。朱大少睡着了，朱大少站着就睡着了，朱大少肚子顶着门将脑袋靠在门框上，就那么呼呼呼呼地睡着了。朱大少是太累了，朱大少实在是累得不行了，朱大少实在实在是有些个，精力不济了。
“呼，呼，呼，呼——咻——”
睡梦之中，朱大少脸上露出了甜蜜的微笑。朱大少是在梦中见到了她，她是朱大少心中的最爱，她令朱大少魂牵梦绕她就是——
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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