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 万年难当
“莫虚啊,你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呢?”
“莫虚莫虚,你自己说说,你这不是傻又是什么呢?”
“莫虚啊,虽说咱哥儿俩关系好,可是我不得不说你一句了!你听好了——”
“莫虚,你可真是,太傻了!”
“哎!莫虚,要说你也长大了,怎么做起事儿来还像个小孩子呢?”
“哎!哎!真是没有办法啊!一会儿不看着都不行,我这当哥哥的真是太操心了!”
“莫虚,你听到没有啊?你别走那么快,等等我啊等等我啊!”
莫虚垂头丧气,一言不发当先而行。
朱大少呼哧呼哧跟在后头,一时又气又急又累又喘眼见又是不行了。犹自连连唠叨着埋怨着唉声叹气着,一副恨其不幸怒其不争的样子。就像是一个老大哥苦口婆心地教育着自己不懂事的小弟。当然这个时候莫虚十八出头儿,而朱大少只不过是十七有余,按照岁数儿来说莫虚是大哥,朱大少才是小弟。
当然朱大少不是这样认为的。所谓学无长幼,达者为先,以朱大少这样一个脑瓜儿聪明办事儿牢靠的人,明显就是一个当大哥的,料。要说莫虚这个人呐,看着长得挺聪明的样子,实则就是一个二傻子!说他不行,他就是不行,这话自是有根有据在情在理。就说刚才,朱大少那是没瞅见,才多一会功夫儿,这又把事儿办砸了!
之所以朱大少生气,是因为李三跑了。
之所以李三会跑,是因为莫虚说了,十头牛,折现,去莫府取。
之所以去莫府取,是因为莫虚兜儿里没有钱,莫少爷是从来不带银子的。
李三跑了,跑得比受惊的牛还快。
当然李三和大黄的感情还是很深厚的,李三是一边伤心地哭着一边飞快跑了的。
十头牛!
这,绝对是一种败家子的行为,朱大少不能接受,完全不能!
作为一个勤俭节约的人,尤其是作为莫虚的好朋友,一定要加以,严厉制止!
可惜朱大少知道的时候李三早就,跑没影儿了。
大错已然铸成,即便朱大少再有能耐,也是无力回天的。
事情就是这个样子的,无怪乎朱大少没完带散地大发牢骚了,朱大少这是,心疼了。
莫虚低着头,一边看着左腕上那条灰黑色的小绳,一边走。
莫虚是一直心神恍惚,朱大少所说的话,莫虚根本就没听进去,完全没有。莫虚的心里是有许多疑问,而叶先生就在半仙客栈等着莫虚,莫虚脚步匆匆。白日当头,微风袭面,却吹不散鼻端那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之气。天光明亮,乾坤朗朗,那时种种场景仍是近在眼前,令莫虚久久回味久久思量,却仍是,一无所知——
叶先生说,你不用动,只由它来。
叶先生说,不必多说,事后自知。
叶先生说,就这样,我回去等你。
叶先生走了。
留下莫虚,面对绳妖。
绳妖来了!
绳妖不徐不疾蜿蜒而来,近身,昂首试探衣摆,如嗅,旋即身躯轻轻颤抖,似是欢悦又似讶异。须臾自脚踝盘旋而上,自膝至腰腹,至于胸腔脖颈,层层缠绕缓缓游走,转眼遍布周身轻轻裹拥。后以其首偎于面颊,反复摩挲,状甚亲昵。良久,忽而变小,变细变短,愈细愈短,小而又小——
终化此绳,首尾相连自系腕间。
而莫虚从容站立,自始至终一动不动,面色坦然。
其实莫虚当时是,吓傻了。
那时莫虚寒毛倒竖汗流浃背,一颗心砰砰砰砰几将从嗓子眼儿里跳出来了!
是惊骇!是恐惧!是畏怖!其实莫虚心里也是,怕得要死!
只是莫虚不动,莫虚相信叶先生。
这就是莫虚收服绳妖的经过,轻松愉快又简单。
至少看起来,是那个样子。
思之犹自暗暗惊悚,却不曾忘,更有那一缕难言的兴奋之意泛起,起于心底无名处,掺杂其间,虽微弱,却清晰,令人心潮澎湃周身热血沸腾,那是激动冲动!那是勇气血气!那是莫虚从来没有过的感觉,一朝涌上却又是那样亲切而熟悉!几欲嘶喊狂笑向天怒吼,骤然惊梦却是痛楚,辱已咬破,鲜血倒流——
一丝血腥之气,至今若有若无。
何以如此?
叶先生!叶先生!莫虚脚步匆匆,莫虚是要,是一定要,问个明白!
半仙客栈。
叶先生在吃饭。
吃两口菜,喝一口酒,很是舒服惬意的样子。
偌大个厅,还是一桌,朱掌柜笑呵呵立在旁边端茶倒水,且伺候着。
“爹!”
坏人啊,坏人!这可真是不像话,怎么能够这个样子呢!这,这,这简直简直就是太过分了,太惨无人道了!朱大少一看之下,当时就暴跳如雷肺也几乎气炸了!冲!杀!朱大少心中的愤怒已是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只挥舞着拳头大声咆哮着冲了上去,准备与那屡教不改的坏中之坏彻彻底底地来一个,了断!
只有坏了,没有人,他就不是人!
“富贵啊,你可来了,快快快——”面前是一酒壶,其后一张白胖笑脸:“快给叶先生倒酒,爹还得赶紧去上菜呢!”事发突然,眼看再不停下就要误伤自家老爹了,千钧一发之际朱大少慌忙一个急刹车,硬是生生地止住了去势:“爹!你坐!你老了,以后就不要再干活儿了!嗯,我干!以后这些活儿,都归我!”
朱大少当真是一个,孝顺的孩子。
朱掌柜欣慰地笑了笑,也不多说,将酒壶交给朱大少,颠儿颠儿地跑去端菜了。
没有办法,今天这是过了饭时,时间仓促,再加上朱二掌柜或说朱小二玩忽职守,一时半会儿置备下一桌子酒菜还是很忙的。不过朱大掌柜走了,朱二掌柜可就不干了,朱二掌柜指着那坏的鼻子骂道:“你!你!你个!我呸!我呸!我呸呸呸!”是啊!是啊!这家伙不但已经坏到不是人,而且坏得已经无法用任何语言来形容了,朱大少只能猛吐唾沫并以以眼杀人大法反复杀之并将酒壶往桌上重重一放,然后气呼呼地一屁股就坐了下去,开始面带微笑旁若无人地大吃特吃。
当然认识朱大少的人都知道,朱大少一向都是很忙的,是从来不会多说半句废话并且从来不会在没有意义的事情上面浪费时间的。因此以上的一系列动作必然带有着极其深刻而又复杂的涵义,以及明确的目的性和完全的可操作性。因其含义万千,可谓是博大精深,细说起来怕是写一篇几十万字的论文也是不够的,所以只能简单地说了。简而言之,归为两点,一是:哪怕是你打死了我我也不给你倒酒看你又能拿我怎么办反正你也拿我没办法我根本就不生气我不但不生气我还笑我不但笑我还笑得很开心我就是要活活地生生地活生生地气死你!
二是:吃死你!
横竖左右怎么着都是个死,看起来这回那坏是,死定了!
反正买单的是他,不吃白不吃!
吃了也白吃!
吃吃吃!
叶先生叹一口气,道:“你慢点儿吃,小心活活噎死。”
人不是人,话没好话,朱大少不理他,只是低头猛吃!叶先生扬起手中空杯,喝道:“喂!朱小二!过来倒酒!”你说这坏多坏!谁是朱小二啊!人家那是朱二掌柜兼小二,那身份说起来明显就是,不一样的嘛!朱大少还是不理他,反正朱大少又不是朱小二,朱大少自顾埋头大吃眼观鼻鼻观心表示自己听不见也看不见,完全当他是个鬼,这一招儿就叫,装聋作哑瞪眼儿瞎!哈哈哈哈哈哈哈!
朱大少越吃越开心越想越得意,一时心花怒放,却又只在肚里偷偷地笑,硬生生憋着不声张,直把自个儿憋得吭哧吭哧眼泪都快挤出来了!正自暗暗自得,却听那坏又道:“爱倒不倒,不倒拉倒,反正你不倒也是你爹来倒,哈!刚刚谁说要干活儿来着,怎又一屁股坐在这里吃上了,哈哈!”
朱大少忽地抬头,重重一哼,并狠狠地甩过去一记白眼儿!
意思就是:干你屁事儿?你管不着!我愿意!
然后继续,闷头大吃。
可是越吃越不是滋味儿,越吃越不是滋味儿,到最后嘴里头那是真正没滋没味儿了。
味同嚼蜡。
是的,如果朱二掌柜不干活儿,那么活儿还是要朱大掌柜干的。而且,朱二掌柜在这里吃得越多,那么朱大掌柜要干的活儿也就越多。这样是不对的,这样的不好的,朱二掌柜已然想明白了。朱二掌柜不但想明白了,而且心里头很是有些个不得劲儿。朱二掌柜不但心里头不得劲儿,而且鼻子一酸忽然就感觉到特别地委曲特别地,想哭。
无奈的,人生啊——
“大少?大少?你,这,怎又——”
“莫虚,不要理他,就让他哭罢。”
“哎!先生,大少人又老实心肠又好,你怎么总是喜欢捉弄他呢?”
“我捉弄他了么?没有啊,明显没有。”
“哎——先生,我看你这就是,闲的。”
“是的,我是闲的,我很无聊。”
“先生先生,莫虚给你斟酒,你快和我说说——”
朱大少走了。
朱大少一边叹着气,一边摇着头,一边怀着沉重而复杂的心事走了。
走到厨房里头,去帮忙了。
人生啊,就是这样地无奈,总是要去做一些个自个儿并不喜欢做的事情,总是要去面对一些个自个儿并不喜欢的人。那也没有办法,这就是人生,即使是非同凡响的朱大少也是没有任何办法。这就是人生,这就是让人哭笑不得让人欢喜让人悲伤的人生,这也是命运,每每与之拼争却又每每无法抗拒,使人不得不摇着头,叹着气,无奈又彷徨地随波逐流——
当然,以上的话只是相对于凡人而言的。朱大少是一个不凡的人,朱大少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无论是多么惨淡的人生,朱大少一样会去乐观面对,无论是多么苦难的命运,朱大少一样不会向它低头!无论如何,不管怎样,朱大少是不会屈服的!绝不会!我命由我不由天!这,便是朱大少的,座右铭。
朱大少捂着嘴,悄悄地,笑了。
说朱大少非同凡响,朱大少就是非同凡响,朱大少那是绝对的,非同凡响!
朱大少笑地,很开心。
对于一切的不如意,包括那个坏,朱大少早就释放了自己肚里所有的怨气。而之所以朱大少刚刚走开的时候非常之鲜见地没有腆着肚子,那是因为朱大少是在假装摇头假装叹气并捂着肚子在笑!而之所以朱大少装模作样并虚情假意地去厨房里头帮忙,那是因为朱大少在有意和无意之间,悄无声息地放了一个又臭又长的,蔫屁。
一个非同凡响的人,通常都是低调而又内敛的。所谓臭屁不响响屁不臭,一个奇臭无比的屁,也通常都是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放出来的。二者都是可遇而不可求的。而如果是一个非同凡响的人低调又内敛地放了一个神不知鬼不觉的屁,那么,那个屁究竟臭到了何种地步,是任何语言也无法形容,其中万万之一的。只能引用朱大少的话,来说,那屁臭得简直简直就是——
惨无人道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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