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 缚神
“捆仙绳!”
朱大少欢喜大叫,激动地连连跳脚儿!莫虚吁一口气,满脸佩服道:“大少,你可真有学问,你可真是,呃,太有才了!”朱大少心花怒放,一时连连拍手欢呼雀跃。忽又醒觉此举颇为不美,有失自家这个沉稳庄重的大哥形象!便又立定,微笑注目并以深沉的嗓音说道:“莫虚啊,以后你不要这样说了,虽然我这当哥哥是很有才,但是做人要低调啊要低调,尤其作为一个男人,是不能到处装模作样臭显摆的,那样是不对的,嗯!明显是不对!所以呢,以后你一定要跟我学,不能老是这么孩子气……”
是明显不对,这是哪儿对哪儿?谁个大哥谁小弟?谁个老是孩子气?眼见朱大少比比划划滔滔不绝,莫虚一时无语,更是哭笑不得。是的,这捆仙绳是一件传说之中很有名气的法宝,不仅朱大少知道,莫虚也是知道的。只是人家那是仙器神物,并非这条小小绳妖可比,这般借以称之,怕是有些不妥。
之所以莫虚不说,是因为莫虚心不在焉。
莫虚在想多少。
朱大少终于上完思想教育课,又看过一眼,点点头表示满意。
还好,莫虚还算是一个听话的好孩子。
下面,便由朱老师讲解捆仙绳的由来以及故事。
“这个捆仙绳嘛,呃,那是土行孙的宝贝,哼哼那可是,历害着了!要说土行孙这个人,虽说是又矮又小长地也不咋样,可是呢,他有一个本事那就是,钻地!呵呵厉害罢,我就知道说出来得吓你一跳,其实就连我也是有一些个奇怪的,我就奇了怪了,你一个人又不是一个老鼠,他怎么就能够钻到地里头去呢?当然了,他是一个神仙,所以这个事儿其实也不奇怪,因为神仙不但能钻地还能那个上天,喂!你认真听!看好了啊!就这么嗖一下就,上去了!”
一口气说到这里,朱大少抬起一脚举高一臂,摆了一个仙女飞天的姿式:“看好没?嗯!是这样,就是这个样子。”莫虚没精打采道:“嗯,看好了。”朱大少点头收势,继续讲道:“这个捆仙绳呢,那也不是一般地好使,嗯!管它甚么神仙啊妖怪啊,只要你把它扔过去,它就刷一下,注意——”朱大少张开两臂,做了一个用力搂抱的动作:“这么刷地一下就,捆住了!哈哈,那可是相当地威风!神气!当然神仙妖怪能捆,捆个个儿把坏人那也是不在话下了,比如这个坏,嗯,坏东西!”
空口无凭,朱老师这是举例说明了。
冷笑指点处,正是叶某人。
叶先生忽然睁眼,吡牙一乐:“嗯,捆个个儿把猪头也是不在话下了。”
朱大少呆了呆,旋即怒吼道:“我呸!你才是猪头!死猪头臭猪头傻子猪头!”
叶先生笑道:“你是猪头人脑。”
朱大少不甘示弱:“你是人脑大猪头!”
“你猪头二。”
“你猪头三!”
“你猪头四。”
“你猪头五!”
……
于是二人你一句我一句,开始大数猪头。要说数数儿,朱大少那是最最拿手不过了,朱大少自不惧他,一来二去指着那坏眼瞅着就数到了猪头二百四十一,忽就闭上嘴,并大皱眉头:“等等!你等等!等等等等!”然后掰着手指头一五一十低头猛算一通,终于长长出一口气,失声笑道:“哈哈!这招儿可是骗不了我,不数了,这不对!”
“怎就不对?”叶先生满脸好奇道。
朱大少冷笑一声别过头去,表示无可奉告,你不懂也是,活该!早就说过朱大少是心如明镜,果不其然!原来二人这般数来数去,一旦数到了猪头二百五,那么必定就会轮到,朱大少!猪头外加二百五,那可不成,大大不妙!当然聪明伶俐的朱大少是不会落入敌人阴险圈套的,用朱大少的话来说就是想也别想,门儿都没有!
叶先生满脸失望道:“朱大少爷果然有才,哎!脑子那可不是一般地,好使。”朱大少嗤鼻摇头并报以白眼儿,表示这很明显就是说的废话,自个儿也根本就懒得理他。当然,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朱大少也根本就掩饰不住内心的喜悦之情,那是流露在脸上的得意之色,那也是,很明显的。
有道是一山不容二虎,这二人向来都是活冤家,死对头,一旦见面那是斗智斗勇斗狠斗气,闹得不可开交也是必须的。只有莫虚不说话,莫虚还是心不在焉,莫虚心事重重地立在一旁怔怔出神,眼前浮现出的仍旧是那一张娇美的笑靥。莫虚是在想着多少,莫虚心里还是担忧,莫虚和多少两情相悦更心心相印,多少,多少,那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忧虑,那是患得患失的感觉。
多少的名字是叶先生起的,多少不喜欢,莫虚很喜欢。
其实多少是无所谓,多少也有自己的名字,只是多少假装忘记。
莫虚知道,莫虚不问。
叶先生说过,不过是个称呼,而已。
比如捆仙绳。
叶先生大摇其头:“拾人牙慧,没大意思。”朱大少本待不理他的,一听这话又是怒了:“放屁放屁!岂有此理!”当然,这是朱大少定下来的名字,岂有不好之理!朱大少不屑道:“哼,这捆仙绳,料你也不知道!我就告诉你罢,那可是土行孙的宝贝,哼哼,历害着了!要说土行孙这个人啊,对了他是神人,很有几把刷子的!你想啊,人家会钻地,就像老鼠那么哧溜一下,一下子就钻进地里……”
“怎么就哧溜一下子,就钻进地里头去了?”叶先生满脸好奇问道。
朱大少瞪他一眼,叹一口气,又双手合十向下做了一个钻的姿式:“你可真是有够笨,不就是这个样子的么?看着!看好了!就这么哧溜一下子,嗯,就钻进去了!”叶先生恍然大悟道:“原来这样啊,历害,厉害!朱大少爷说地真好,接着说接着说!”朱大少微笑点头,煞有其事继续讲道:“当然了,这些个你是不懂的,其实就连我也是很奇怪的,我就奇了怪了,你说一个人怎么就能像一只老鼠那个样子……”
朱老师又开始上课了,莫同学换作叶同学,继续讲。
当然了,朱老师根本就是打心眼儿里就不待见这个姓叶的同学,在朱老师眼里这是一个坏学生,而且不是一般地,坏!而之所以朱老师不情不愿不辞辛劳地给他上课,那是因为朱老师是一个善良的人,是一个公平的人,这就叫作有教无类。还有一个原因就是,这个学生频频点头认真听讲,并不时好奇地发言提出问题,令朱老师觉得内心之中很有一种成就感,愉悦而又舒心。
这个坏是有够坏,不过有时候还是知情知趣的,朱大少给他又哄美了,一时对此坏印象大为改观。朱大少比比划划猛说一通,终于停下来喘了一口气,又擦了把汗,微笑道:“嗯,就是这个样子,你都明白了罢?”不料那坏吡牙一乐,嬉皮笑脸道:“胡说八道,明白个毛!”这完全出乎朱大少的意料之外,朱大少一时那是气得浑身的肉直哆嗦,指着那坏话也说不利索了:“你,你!这简直,简直岂有此理!”
叶先生慢条斯理道:“我告诉你,这捆仙绳土行孙用过,俱留孙用过,燃灯道人用过,呃,本神人也是用过,就是这个样子,你都明白了罢?”吹!吹!再吹!朱大少失声大笑:“你就吹罢你!哈哈,小心啪一下将牛皮吹破了,笑死个人!”叶先生两手一摊,嘻嘻笑道:“事情就是这个样子,朱大少爷不信我也没法子,哈!所以我说,法宝就是法宝,自有其灵性,就如同那小小绳妖,与你并无主仆之分。”
这话是对莫虚说的,莫虚却是走神儿了:“先生,方才你说甚?莫虚没听清楚。”莫虚没听清楚,朱大少可是听地一清二楚,朱大少猛啐一口,大声说道:“莫虚!你可别听他的!哼,这家伙刚刚又吹牛皮来着,说甚么他用过捆仙绳?切!哎哟哟!你说多不要脸,我是没话说了,真是让人活活儿,恼死!”
叶先生笑道:“好了,朱大少爷,你可以去死了。”
朱大少紧皱眉头连连叹气,表示对于这个道德败坏无可救药的家伙,实在是有一些个,没辙了!当然朱大少非同凡响,朱大少是绝不会吃哑巴亏的,朱大少搜肠刮肚想了无数好词之后总结出了一句话,那就是:“好了,叶大坏蛋,你可以去吃屎了!”妙!妙!大妙!朱大少登时又是眉开眼笑,心中连道佩服佩服——
朱大少是很有才,有才到就连自己也是常常会佩服自己的。
正待大声说出心里的话,不料那坏又是抢先叫道:“朱掌柜,你可以进来了。”
朱大少登时大吃一惊,转念却又失声大笑:“小小花招儿,骗谁来着?哈哈!我爹早就走了,刚刚我咦——”身后房门一声轻响,回头一看,进来的人肚大脸圆白白胖胖,笑模笑样正是自家老爹,朱掌柜!手里还拎着那根又粗又长的,擀面杖!我地个娘!朱大少霎时魂飞天外,大叫一声拔脚便逃,门口儿给他堵个正着,忙不迭又奔向窗户,一把推开往下就跳——
当然朱大少是不会跳下去的,朱大少又不是傻子,朱大少激动跳叫道:“爹!爹!你要敢打我,我,我,我就从这里跳下去!”朱掌柜掂掂手中棍棒,慈祥笑道:“你跳罢,现在就跳,我这儿还能省点儿力气。”天啊!左右是个死,就没有人的活路了啊!朱大少眼圈儿一红,瞬间泪流两行并号啕大哭:“爹啊!娘啊!有人生没人疼的苦命人啊!老天爷你怎么就不开开眼啊,一点屁事儿也把人往死路上逼啊啊啊啊——”
当然,以朱大少之聪明机变,是定然不会坐以待毙的。
朱大少瘫坐在地痛哭流涕,直哭得两眼翻白上气不接下气,看样子哭地那是比痛失爱牛的李三还要惨。正自渐入佳境哭地忘情,忽然眼前一暗,一人叹着气说:“富贵啊富贵,你可知道,爹打你并不是因为你,放屁的事。”朱大少呆了呆,低着头抽泣道:“爹啊,你就别再开玩笑了,不是因为放屁又是因为什么呢?”朱掌柜叹道:“爹要打你,只为你不知好歹,总是对叶先生和莫少爷无礼。”
“啊?”朱大少张大嘴巴,泪眼朦胧道:“爹,我没有啊!你这一定是,嗯,误会了!要说富贵我可是最懂礼貌了,又老实又听话,嘴里头从来不吐一个脏字儿的,根本就是一个乖乖宝,嗯!”说着重重一点头,挤出一丝笑:“莫虚,是这个样子的罢?”莫虚笑笑道:“是的。”朱大少长出一口大气,又满面堆笑道:“叶大好人,你说,是这个样子的罢?”
叶大好人就是叶坏,就是这个样子的。朱大少当然是敌我分明的,不过此时有求于他,也只好这个样子了。其实朱大少这样问他,也只是碰碰运气而已,如果不是叶坏脑子立刻坏掉或是朱大少人品大爆发的话,这家伙必定是会落井下石的。朱大少强颜欢笑委与虚蛇,盼望着那万中无一的奇迹出现。
不料那坏两眼一直,立刻说道:“是的。”
果然!脑子坏掉了!朱大少欣喜若狂,跳将起来激动大叫:“爹!爹!哈哈你看,我说的没错儿罢?说着偷偷拿眼去瞄,生恐那坏脑子又清醒过来,来个翻脸不认——朱掌柜板起了脸,厉声训斥道:“混账东西,还敢不认!刚刚爹在隔壁可都听着了!你自个儿说说,你说的甚?你骂谁是猪头来着?说!”
是的,方才朱掌柜就在隔壁,睡觉。
朱二掌柜半梦半醒,朱大掌柜也是半梦半醒。其实朱掌柜也不是有偷听,这房间隔音效果还是比较好的,只因为朱二掌柜嗓门儿比较大声音比较宏亮,所以朱掌柜断断续续听到的,全都是他在说,全都是他说的话。朱大少闻言又呆住,半晌,垂头丧气道:“爱谁谁罢,反正我不是猪头,呃,二百五。”朱掌柜冷哼道:“认了就好!这样,你骂过叶先生和莫少爷几句,爹便叫你屁股挨上几棍子,你服不服?”
朱大少不言语了。
一个聪明人,不该说话的时候是绝不能说话的。
朱大少深知,此时,绝对不是讨价还价的时候。
一个字,忍!
莫虚笑道:“没有,真的没有,大少从来就没说过我一句坏话。”
朱掌柜点点头,又恭敬道:“叶先生——”
莫虚回家了。
那同样是一个少儿不宜的节目,场面很是有一些个,血腥。
哀号凄绝惨厉,久久不息,七邻八舍以为闹鬼,十里长街人人动容。
从此朱大少明白了一个道理,与其相信叶坏脑子无缘无故恼袋发懵,不如相信擀面棍子打在屁股上面不疼。
叶先生说,没有十万句,也有八万句。
朱大少说,你个大坏蛋,去吃狗屎罢!
当然,在必死无疑的情况之下,也不在乎多骂上这一句了。
绳妖得到了一个神气的名字,就叫作,缚神。
叶先生说,不过不过,绳可捆仙,自能缚神,且看机缘。
叶先生说,最最玄奇,造化乾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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