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三 放眼无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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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十三 放眼无相

吱呀呀,吱呀呀,一顶轿儿飞起来,黄流苏,缨络儿白,缎面儿绣着花间月,有人坐来有人抬。忽悠悠,忽悠悠,谁家姑娘轿中坐,轻巧巧也静悄悄?呼啦啦,呼啦啦,前呼后拥恁排场,身娇肉贵怎抬将?喀嗒嗒,喀嗒嗒,高头大马蹄声响,大路不走穿院墙,当真威风又神气,马上两个好儿郎!

    

    但见一个低着头,一个却是破了相,这边提心吊着胆,那边得意自洋洋!前头是俩,后头一帮,丢盔弃甲,没个人样儿!说是打了胜仗,为何个个儿沮丧?不过为了一口饭,何以为虎来作怅?没奈何,真没奈何!与虎谋皮太辛苦,狼狈也是没商量,若得神仙授宝剑,谁不愿把英雄当?说英雄,谁是英雄?刀也断来锣也破,面皮一般也无光,更惹天怒人也怨,还不晓得怎收场!

    

    其后一人不慌不忙,细看原来是个道长,道长生得人模狗样,未料竟是男盗女娼!来时当作神仙供着,用完不如手纸一张,给人甩了还不识趣,没脸没皮还要跟上!竟是犹自装模作样,恶心死人命也不偿,自然烦他也是无法,神仙大人自有主张!分一杯羹?想轮着上?呸呸呸!有朝一日教你自知,天目昭昭报应不爽!

    

    走着——

    

    曲终人散,只留下莫虚一人。

    

    多少跟着他们走了,竟是没有任何反抗。

    

    莫虚竟也袖手旁观,就那样眼睁睁地,看着他们,带走了多少。

    

    多少说过,一定一定,不要阻拦。

    

    其间种种,近在眼前。

    

    转眼人已杳,院已空,有如一梦,恍似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只有一个石桌,桌上生出一绳。

    

    “缚神,缚神,你怎不捆了这一干,小人!”莫虚喃喃自语,满脸都是不甘!

    

    缚神静静伏于桌上,似是沉睡。

    

    莫虚知道,它是被多少隐其形迹并封闭了灵识,一直无所感知。

    

    没有人注意到,这一条小小的,不起眼的绳。

    

    或说,是之前根本就没有人能够看到它,包括所谓的神仙之流,风波子。

    

    多少之能,由此可见一斑。

    

    是的,多少说过很多次,尽可放心,不会有事。

    

    可是。

    

    又怎能!

    

    不会有事,不会有事,便即日思夜想再三告诉自己,然而事到临头还是乱了方寸!不作抵抗,束手就擒,这,便是多少的办法么?那么之后呢?这完全出乎了莫虚的意料,莫虚本以为,不是这样。不是这样,不是这样,受了伤,流了血,刀剑相向,狗咬了人!还要怎样!是了,是了,多少是一只狐狸,是,是一只狐狸,那又怎样!多少伤过谁?多少又害过谁?他们这般伤害多少,又是为甚!妖物作乱?非我族类?哈!果然正如叶先生所说,人心,未必长在所有人的身上,而一个人一旦失却人心,那便活活儿就是一个,衣冠禽兽!

    

    心潮起伏之时,不觉竟已失神:“多少,多少,是莫虚没用,都是莫虚!”猛然一痛而醒,却是唇又咬破,只瞬间,咸而湿热的鲜血倒流而上,一股甜腥之气直袭鼻端!遽尔怒火大炽,转眼双目尽赤!顷刻天地变了颜色,入目之处尽如血染!啪地一声发带崩裂,一头长长黑发无风四散狂乱作舞——

    

    “啊——”

    

    怒吼罢!嘶喊罢!吼上了天!喊破喉咙!便让我疯,便让我狂,便让我将这一切的丑恶扫荡!依稀一道巨影,分明横亘当空,好熟悉,好亲切,却又可望而不可及!他又出现,在我眼前!这若是梦,怎又不醒!这是谁人?可是莫虚?又管他是谁!我才是莫虚!还我!还我!还我真心爱着的女子!还我渐渐失却的勇气!还我早已遗忘的曾经的岁月!还我不欲舍弃的所有的美好!还我一个,公平!

    

    “啊——啊——啊——”

    

    声嘶力竭,地动天惊!蓦然狂风大作,乌云漫过天空,须臾日没天光隐,晦暗之中又掺杂着诡异的红!天相又生变,变天再变天,更有一道夺目清光,电般闪过莫府门庭之上,伴随喀哧哧轰隆隆一阵大响,生生将十余丈院墙连同大门夷为平地!直似天公震怒,却是平**霆!非以天灾,正是人祸,看老天还是那般地阴沉着脸,妖异而又平静。

    

    这注定不是,平凡的一天。

    

    这一刻,名州城里里外外,可以说是所有的人,同样震惊!

    

    不包括朱大少。

    

    或者说不服不行,是,又睡着了。

    

    这回躺着,躺着比较舒服,两团干草,现在是一团了。

    

    吃饱就睡,睡醒就吃,中间抽空儿闹腾闹腾,这就是朱大少的生活,快乐而又充实。所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你看,看看!果不其然!朱大少的朱,就是近朱者赤的朱,所以说,接近朱大少的每一个人都,红了!比如莫虚,紧跟在朱大少的屁股后头,这都一下子,学会变天了!当然朱大少是一个真正的天才,而莫虚充其量只不过是一个人才,这是赶着鸭子上架,也实在是难为他了!你看,看看,这不是?一下子没学好就,给学岔了!

    

    就只能,疯了!

    

    真是可怜。所以说,这个世界,以及人类,是离不开朱大少的,绝对不行!一旦朱大少不高兴了,撒手不管了,那就必须要出事儿了,出大事儿了!就完全乱了套了,就一下子都,完了蛋了!当然朱大少也不会不管的,即使朱大少再不高兴,也会管的。朱大少是一个有责任心的人,一个男子汉,哪怕是当了和尚,这一点也是毋庸置疑的。

    

    “我呸!你才是和尚!”

    

    朱大少又说梦话了,看起来还是有一些个不满意,不太认可这件事情。

    

    但这是命,逃不过的。

    

    钟也认了。

    

    钟呢?

    

    钟又跑了,在多情之水的浇灌之下,在十足真金的许诺之下,一屁崩跑了。

    

    哭着找老和尚诉苦去了。

    

    不过略施小计,那是轻松办理!也不看看是谁,扣谁来着?反了么?找死!哼!

    

    钟也服了,不服不行。

    

    老和尚呢?

    

    老和尚去找叶先生了,关于朱大少是有缘人这个事实,空悲老和尚还是觉得疑点多多。

    

    半仙客栈。

    

    今天叶先生请客,人多!

    

    还是一桌:叶先生,莫老员外,莫老夫人,以及厨师兼伙计的朱大掌柜。

    

    贵客!贵客!活佛不请自来,三人起身相迎。

    

    一一回礼,先生问过。

    

    “你这是,着了相了。”叶先生喝一口酒,摇头晃脑说道。

    

    空悲无语。

    

    然后,说了一句客气话,就走了:“小僧受教,告辞。”

    

    小僧就是小僧,前辈却是没了,受教也不谨了。那也没法子,且不论着不着相,这老家伙实在也是太不着调了,根本就没半点儿前辈高人的样子,空悲也是不打算再尊敬他了。尽管他是前辈,空悲在老早老早以前就,见过他。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子。

    

    其实叶先生说的没有错,空悲大师也是心服口服,凡事只看本质,莫看表相。在接受那一个无比艰巨任务的时候,师尊说过:如是,你即前去,钟自认他。是的,那原本就是一个铃铛,现在是一口钟,是它自个儿出现在老和尚的面前让他捡到的,是个宝物。是的,是的,钟都认了,大可不必执于已念。

    

    老和尚点点头,松口气,笑着走出了半仙客栈。

    

    然后又,捡到一个宝贝。

    

    是一个不会响的铃铛,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看过来,看过去,发现还是那口钟。

    

    入手有点儿湿,似乎是哭过。

    

    相对无言,直如初见。

    

    其实是钟也好,是铃铛也好,但凡是宝物,都有灵性。它是在说话,空悲听的懂,是说,哭着说:“我错了!是认错了!不是他!真的不是!我那是受不了他,我也实在是受不了他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再把我送回去!我想回家我想回家呜呜——”

    

    如是观之,这钟也是,着了相了。

    

    转眼之间,天又黑了。

    

    半红。半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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