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井底之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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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井底之蛙

第七十一章 井底之蛙

    

    陋居的食物四季皆丰盛得一如既往,许多年来从未改变过。胳膊那么长的香肠三明治,脆皮披萨饼,撒了胡椒粉的、半生熟的小牛肉,还有一圈圈盘成唱片状的隔夜面包。仅凭桌上的食物判断,还真难分辨出是一天中的哪一餐——如果没有葡萄酒的话。大部分是年份不长的霞多丽,由尼尔来开餐后酒,他起瓶塞子时就像机器一样娴熟。他开好了瓶子,照例隔着桌子递给罗恩。

    

    “我想买手机。”他递过去的时候,顺口这么说。

    

    “老天,头一次听你提这个,你为什么会这么想。”

    

    罗恩一边说,一边狼吞虎咽地解决着一份披萨饼。上了年纪之后,他似乎有些发福,手指与胳膊肉眼可见地鼓胀起来,腰上堆了赘肉,顺着裤子的松紧带挂下来,当然这也在所难免——用他的话来说,人到了不长个头的年纪,就只有横着长的份儿,换谁都是这样。

    

    “我只是有些用处。”尼尔说,一边大口吃着烤小香肠,那吃东西的样子同他爷爷如出一辙。

    

    “家里头已经有电话了,没必要多花那么一笔钱,”罗恩回答,“要我说,麻瓜的东西可不便宜。你还没到赚钱养家的年纪,当然不明白这个。”

    

    “噢,我——”

    

    “你在和麻瓜女孩约会?”雨果忽然问。

    

    “看在梅林份上——爸——别总是这么一针见血,”尼尔说,“不过,你是怎么——”

    

    “只是猜猜而已,”雨果耸着肩,“除了这个原因以外,我实在想不出还有什么理由能促使你买手机。”

    

    “那,爸,”尼尔冲着他咧嘴一笑,“你说行不?”

    

    “我想,这不算是个大问题,至少这能让你看起来更像个正常人,”雨果说,“但要我说,你得遵守保密法,如果只是单纯约个会,吃个饭,喝点小酒,就没必要把你的魔杖掏出来,在女孩子跟前卖弄——知道不?如果你这么做的话,会给咱们家找麻烦的。”

    

    这天是周六,每周六陋居的惯例活动,前文诸章已经描述得相当翔实,在此不过多赘述。周六的晚宴相当冗长,并且随着韦斯莱、波特与卢平三个家族不断扩大,晚间娱乐相应地有不断延长的趋势,人们总有过多的话可讲,晚餐结束之前,仍有不少时间要消磨。尼尔感到有些坐不住,他不是一个能在椅子上定很久的人。陋居的圆桌近年来变得愈发拥挤,不得不用魔法将其一再扩大,靠近尼尔右手边,杰森与多露西夫妇并肩坐在那儿,芭妮老老实实地坐在杰森膝上,吃着自己的手,一对蓝眼睛滴溜溜地四处张望。这小女孩是卢平家族的新成员,比朱丽叶小一点儿,一个缺乏安全感的小东西,爱好亲亲,喜欢抱抱,害怕生人,不乐意讲话,若是能黏在爸爸或妈妈怀里,就绝不肯坐上婴儿椅子。而朱丽叶·韦斯莱的性子恰好相反,她性格外向,活泼好动,愿意结识新朋友,两岁时讲话就已经相当清楚了,在她逐渐发觉尼尔可以忍受她的饶舌之后,就愈来愈频繁地爬上他的腿,挨着他的身子坐着,一张小嘴叽叽咕咕地说个不停,并不在乎她哥哥是否在认真聆听。

    

    “海因里希想让我搬到他的公寓里去。”

    

    晚餐后,波莉安娜与克兰拉在楼上的房间里闲聊时,波莉安娜这么说。

    

    “为什么不?”

    

    “我寻思这不妥当,”波莉安娜说,她斜靠在椅子上,手往边上伸着,细细的脚腕搭在了一起,“我和他才刚拍拖了一年多,若是就这么搬去与他长住,人们会嚼舌根的。我爸妈也不会乐意我这样做。”

    

    “你们做那件事了吗?”克兰拉问。

    

    “当然,”波莉安娜说,“我也没工夫像个十八世纪的少女似的,将那事儿苦苦拖到婚后。你知道,我的工作太累了,从早加班到晚,若是再不寻求点肌肤的享受,我会烦闷死的。当然也不是说要夜夜笙歌,但多样的体验是生活的调剂品,何况——说实在的,他在这方面的本事简直棒极了。”

    

    克兰拉的脸一下子泛起了红晕。

    

    “那件事——我是说,那是什么感觉?”她红着脸,小声地问。

    

    “噢,那妙不可言,”波莉安娜说,“我描述不出,有一瞬间你似乎骑着最快的扫帚,朝着地面俯冲似的,或是被高高地抛上云端,然后开始惊叫——别为它感到难为情,换做谁都会叫的,这可是人生一大乐事。”

    

    “噢……”克兰拉轻轻感叹了一声,然后把脑袋扭到了另一边去,她的耳根子也红透了。

    

    “嗨,别这副神情。” 波莉安娜撑起身子来,伸出手去,轻轻拍了拍克兰拉发烫的小脸蛋。“真是只不谙世事的小雏鸡!”她叹道,“你该赶紧谈个男朋友,这样你很快也能亲自尝到那滋味啦——相信我,这是个新世界,你将会为此欲罢不能。”

    

    “可是我没有想谈的男朋友。”克兰拉说。

    

    “看在梅林份上,布鲁诺·怀斯曼给你献的殷勤还少吗,”波莉安娜说,“他可是个相当漂亮的小伙子,如果我是你的话,我就不会把他一直在边上撂着。”

    

    “但他总缠着我!”克兰拉委屈地控诉道,“他还要我陪他吃晚饭!”

    

    波莉安娜差一点就要纵声大笑。

    

    “那不叫‘陪’,他或许只是想要邀你共进晚餐。”她哭笑不得地说。

    

    “哼。”

    

    “你‘哼’什么‘哼’,”波莉安娜忍俊不禁地望着她,“拜托,争气点儿,你不是个安乐窝里的小崽子了,你可是个漂亮姑娘。”

    

    她一面说着,一面站起身来,在木地板上光着脚走向窗台,她的手提包搁在那儿,她在里头翻找了一会儿,拈出来一个蓝色的小盒子,隔着半空抛给克兰拉。

    

    “收好这个。”她说。

    

    “这是什——”

    

    “看在梅林份上,可别告诉我你连这玩意都不认得,”波莉安娜皱起眉来,“保护措施——你得随身带着它。当你和某个小伙子约会的时候,若是想要发生些什么,它将会派得上用场。就算不明白也不要紧,只需要把这东西递给他,他就会知道接下来应当怎样办啦。”

    

    “噢,好吧,”克兰拉说,“可是你知道,这个大前提是不存在的,因为我不和别人约会。”

    

    “真是头犟牛!”波莉安娜叹息道,一副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无论怎样,还是带着吧。凡事总有意外,以防万一总没坏处,你明白这道理。”

    

    门响了一下,然后咔哒一声旋开了,克兰拉赶忙把小盒子塞进口袋里,装作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尼尔紧接着推门进来,笑容灿烂,一手捏着一只圆碗,里面各盛了混合着三种口味的冰淇淋。

    

    “这儿可是姑娘的地盘,”波莉安娜说,“你又忘了敲门了,尼尔。”

    

    “拜托,我只是给你们送甜点来了,”尼尔耸着肩,“要哪种?焦糖口味,奶油味,还是果味?”

    

    “不,我不能吃了,”波莉安娜说,“我现在正在节制饮食,我这个月体重长了两磅,所以我不能吃甜食,也不能喝含糖饮料。”

    

    “好吧,我三种都要。”克兰拉说。

    

    “你们的基因真令人羡慕不来,”波莉安娜叹了口气,“你俩瘦得像两根芦苇杆子,在风里荡来荡去,我也巴望着这样——可我不是,我最近一吃甜食就长肉,说实在的,你们觉得我胖吗?”

    

    “胖。”尼尔说,他头也没抬,一屁股在床沿上坐下来,用手指饼蘸了焦糖奶油,吃得吱吱有声,十分满足。他吃完饼干之后,顺带将波莉安娜的那份冰淇淋吃掉了。

    

    “不——我觉得你一点也不胖,”克兰拉连忙补救道,慌张地瞥了一眼波莉安娜的神色,“你很合适,我是说,你这样是恰到好处的,曲线诱人——比例很好——比火柴棍子的类型养眼多了,我真的这么认为。”

    

    “好吧,我开玩笑的,”尼尔咧嘴一笑,“别为这事烦恼,莉莉安,男人都青睐这样的类型,这很贴合审美。顺便说一句,我爸妈同意我买手机了。”

    

    这事儿显然令他心情愉悦。

    

    “哇,酷,”克兰拉说,“那是个怎样的姑娘?”

    

    “谁?”

    

    “当然是珍妮·卡尔斯巴德!”克兰拉说,“在咱们面前可别装傻,这几天你每时每刻都把她的名字挂在嘴边,就差没用油笔写在脑门上,让大伙儿都瞧瞧清楚。”

    

    “噢,她是个麻瓜的高中生女孩。”尼尔说,他脸红了。

    

    “高中?”

    

    “就是麻瓜的一种学校,”尼尔说,“根据她的说法,他们在里头学些什么物理、化学、数学之类,我不太懂那些,反正和霍格沃茨不太一样就是了——”

    

    “别拿这个岔开话题,你明知道我们对麻瓜学科和麻瓜学校半点兴趣也没有,”波莉安娜说,“说吧,你喜欢她,盼着和她拍拖,是不?”

    

    “噢,别这么说!”尼尔皱起眉来,“我不确定我能和一个麻瓜姑娘谈得来,我们这段日子只是在聊天,连约会都算不上。我可不是那种老牛吃嫩草的家伙。”

    

    “倘若她问起你的身份,你该怎么办呢?”克兰拉问。

    

    “别担心,我在她面前准备了一套说法,”尼尔说,“我告诉她,我从小在伯明翰长大,我爸爸是陆军军官,而我妈妈是女飞行员,他们把我送到伊顿公学,我在那儿度过了我的少年时代,后来在埃克塞特大学念书,专业是工商管理,大学二年级时辍学,到小众报社上班,兼职业余科幻小说写手。我想这样大概没什么破绽。”

    

    “老天,”克兰拉感叹了一句,“相当惊人,简直像部传记——然而我不觉得,用这样的借口糊弄一个女孩子是对的事情。若是她知道真相,她没准会生气的,她会觉得自己在和一个骗子聊天,这会令她失去安全感。”

    

    “那我该怎样办呢,”尼尔说,“要知道,她的父母都是一板一眼的大学教授,她还有一个学法律的老古董哥哥,二十多岁的年纪活像一个五十岁老头。若是他们知道她在和一个巫师交朋友,他们没准会大发雷霆,把她关在家里,这就太糟糕了。而且根据保密法,我不能随意在麻瓜面前施展魔法,若是我这么做了,没准儿会给家里惹麻烦的。”

    

    “真难办,”波莉安娜轻声说,“你相当在乎她,或许连你自己都没有发觉,你对她在乎到了你自己都不知道的程度。”

    

    “我想,或许是的,”尼尔叹着气,“但这个世界上,很多事情往往也由不得我们自己。”

    

    夏天的夜里很热,就算窗户敞着,房间里依旧闷得像蒸笼,空气被来回煲了几百次,每一年暑期,克兰拉到陋居度夏时,都会有这样的感受。根据尼尔的说法,崭新的制冷系统有望在明年四月之前安装完毕,但明年四月还远得很,要给整间屋子安装空调,他们得把这栋老房子从上到下折腾个遍。波莉安娜在她身边睡得很好,呼吸相当平稳,克兰拉的鼻尖却不住地冒汗,她下了床,在窗边站了一会儿,东边的山麓之上,一轮圆月满满当当地升起,苍白莹润,映衬着深蓝色的夜空,空气闷热干燥,岩石间小撮土壤中野生的风轮菜,散发出浓烈的香气。

    

    隔了一会儿,她穿上鞋,轻手轻脚地出了房间,爬上木头□□,想着到阁楼上透口气,在这样的夏夜里,阁楼比屋子的其他地方都要凉快个两三度,坐在上面,人会感到浮出水面的快意。她上了最后一级楼梯,推开揿门,在魔杖的光线下,天窗敞着,风和星子一并倾泻下来,底下坐着个人影,身上浇满了月光。

    

    杰森回过头,望见她,他似乎微笑了一下,然后往边上挪了挪身子,在木地板上给她腾出个空子来,像是小时候那样,克兰拉知道这是个信号,将他的小世界为她敞开一角,默许她与他同坐在一块儿。这令她高兴起来,轻轻地走过去,与他一起在正对天窗的位置坐下。

    

    “看来今夜不止我一个人热得睡不着。”她轻轻地笑道。

    

    “今天是满月,”杰森说,仰着脸,望着天窗上透出来的月亮,“每到满月之夜,我都感到不安,简直难以入睡,必须要起来找点什么事情做,让我整个人变得平静一些。后半夜或许会好些,但上半夜确实难熬得很。”

    

    “想要聊聊吗?”

    

    “再合适不过了。”他笑了笑。

    

    “你这副模样简直像只月痴兽。”

    

    “多露西也拿这个来比喻我,她管它们叫‘腼腆的小东西’,”他说,“或许我该跑到外面的野地里去,制造麦田怪圈,令那些麻瓜大吃一惊。”

    

    克兰拉被逗得咯咯直乐,杰森挂着一丝淘气的笑,一副怪有意思的神色,在月光底下,他的脸庞像个少年。

    

    “多露西和芭妮,她们睡啦?”她问。

    

    “是的,她们一般睡得不算太晚,工作日和周末都是如此,”杰森说,“在这个家里,只有我成天失眠。我想大概是我前几年加班加得太狠,生物钟紊乱得要命,我一直想办法改变这个现状,这不是件容易事儿,尤其成家以后,哄孩子花费的精力很多——我每天晚上得绞尽脑汁,编三四个故事,不然小家伙是不甘心就这么入睡的。”

    

    “我想芭妮不是个太难搞定的孩子,”克兰拉说,“她总是那么乖,又相当安静。”

    

    “在外人面前,的确如此,但她私底下可是个黏人精,”杰森笑了,语气透着父亲才有的温柔,“我的脑子里塞满各种事情,尿布是否换了,奶粉是否分装好,厨房有没有热水,有没有温水。有时候我烦得想哭,但她一对我笑,又会幸福得不得了。上班之前先照例亲亲,有时候快要迟到了,孩子在屋里喊了一声,又忍不住折回去抱抱。”

    

    “太奇妙了,”克兰拉说,“所有人都这么说,包括我爸妈,但我从未想象过这样的感觉。”

    

    “爱人总比被爱更幸福,”杰森说,“我曾经从来没有过这种单向的、强烈的情感。”

    

    “你妈妈最近好吗?”过了一会儿,他这么问。

    

    “我想是的,但她仍旧头疼得厉害。”

    

    “她怎么了?”

    

    “医院只说是偏头痛,没有给出什么其他的诊断,”克兰拉说,“两年之前她忽然晕倒在书房里,把我们都吓坏了,从那之后她就开始在夜里头痛,找不出根源。治疗师给出的解释是过劳,只要多休息,减少工作时间,一切就会好转。但这在她那儿近乎是不可能的,她是个工作狂,做了司长之后更是如此,没人劝得动她。”

    

    “是的,最近部里的确不太平,”杰森说,“新法律颁布在即,法律执行司几乎人人都神经紧绷。”

    

    “我不确定应当怎样做,我知道我应当支持她的工作,因为她正在做正确的、对这个世界有益的事情,但我打心眼里不希望她再这样下去,就像是走钢丝,令旁观者惴惴不安。”

    

    “你不再打算回到苏格兰,和这些有关系,是吗?”他问。

    

    克兰拉低下头,手指抠着木地板上一个小小的凹洞,好一会儿没有讲话。

    

    “你曾经打定主意要当魔药课教授,到了紧要关头却忽然改弦易辙,”他说,“没人相信你真的甘心当一个研究所的小职员。”

    

    “那是因为我没争取到教学资格,”克兰拉说,刻意回避着话题,“董事会直接否决了我的申请,当然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儿——现任魔药教授是莱斯特兰奇,他们家的资本厉害得很,有的是钱往火坑里砸,足够他在这个位置上一直坐到他入土那天。”

    

    “但隆巴顿教授也给你提供了职位,他把橄榄枝一直伸到了你鼻子底下,你却下狠心将它折断了,”杰森望着她,“你会不会觉得自己——牺牲太多,我的意思是,感到自己被这一切困住了?”

    

    克兰拉又一次不讲话了,她闭上眼睛,一想到这件事,她心里便堵得慌。

    

    “妈妈需要助手,她无法用眼过度,也不可过劳。而她每天夜里下了班,还要在家里工作四小时,她需要人替她查资料,替她念文献,替她誊抄、校对东西,而我得保证她在十一点之前完成这一切,然后哄她睡觉,光她一个人无法完成这些——”她非常低声地、快速地说完一长串话,“我没法对其视而不见,一个人回到苏格兰去,然后将这一切推给我爸。看在梅林份上,他也是司长,每天扎堆在那些国际公务里,已经够他受的了,何况他还要出差,说实在的,他的事情比我妈还多。”

    

    杰森静静地望着她半晌,过了一会儿,他微笑起来。

    

    “有些时候我在想,你比我想象的还要更懂事,也更坚强,”他说,“我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偶尔还会耍小孩子脾气,和我爸妈怄上好几天。若是让我在二十岁时和做和你同样的事情,我不保证那时的我能够做得和你一样好。”

    

    克兰拉笑了笑,她轻轻地摇着头。

    

    “如果可以的话,我还是希望当教授,”她叹息道,“我想过我的人生,做我想做的人。”

    

    “我这么多年常常在想,这一切什么时候算是个头,”杰森说,“我几乎没有一天在做我真正想要做的事情。但或许生活就是如此,到头来,让我们受苦的就是它本身。”

    

    “有些事情没有选择,你必须朝着生活指引你的方向去走,”克兰拉说,“仅凭这句话,牺牲多少都算不上多。”

    

    “你有谈新的男朋友吗?”他问,“若是你单位里有合适的人,或是朋友介绍合适的男生,你或许可以考虑一下,换一个新的开始。毕竟生活中多一个精神支柱,总比自己一个人熬着要好受得多。”

    

    克兰拉一时间没有搭腔,她对着天窗仰起头来,月亮渐渐高了,月光透进来,一片白朦朦的银舄,将屋子都照亮了,她的眼里也一并映进来两个明晃晃的、银币似的小圆晕,每次看到它,她就想起圣诞前夕,他们在天窗下相拥而眠的夜晚。过去仍旧鲜活,而她的一部分埋藏其中,十六岁时在他怀抱里跳动的心,此刻仍在阁楼的天窗底下回响。

    

    “我曾经问过你月亮是什么模样,那时的你回答不上来。”

    

    她欲言又止,犹豫了好半晌,才开口说出长久以来一直如鲠在喉、不吐不快的事情。

    

    杰森把脑袋偏过一侧,猫头鹰似的眨眨眼睛,显现出略有些迷惑的样子。克兰拉不知道此刻的他是否仍旧记得。

    

    “但有另一个人告诉了我,你曾经无法告诉我的东西,”她说,“除了他,我想再没有别人能够将这件事情告诉我了。”

    

    注:月痴兽(Mooncalf)一种神奇生物,它是种非常腼腆的动物,只是在月圆的夜晚上才从洞穴里走出来。月痴兽会在麦田里留下非常复杂的几何图案,而麻瓜们将其当作外星人留下的记号。杰森所说“或许我该跑到外面的野地里去,制造麦田怪圈,令那些麻瓜大吃一惊。”指的是此类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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