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喜子哥
毕竟已经读了两年书，虽然年龄小，又有些害怕，崔童还是很快就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清楚了。
原来，昨天上午崔小茹在阎王庙前冻死的事情，不知怎么就传到了西边十五里地之外的赵家村。刚好村子里一位患痨病，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没有熬过三九天的寒冷，也死在了小年夜里。所以，那家人便派人来驻跸村，找上门希望与崔灿家结个阴亲。
虽然对于女儿小茹的死漠不关心，可是一听到对方可以出五两银子的聘礼，还不用崔灿破费分文，岂有不愿意之理？
答应了来人，并约好二十五上午巳时中送银子来抬尸首后，崔灿夫妻两个就商量开了。
小茹的尸身被光棍汉周喜子抱回家，以及崔家近支正凑钱为小茹打棺材准备入殓的事情，崔灿当然很快就听说了。所以，夫妻两个商量一会后，决定一起上门悄悄找周喜子商量商量，大不了花个十文八文的，穷的吃了上顿没有下顿的周喜子岂有不答应的道理？
没成想周喜子天一亮就进山套兔子去了，家里空无一人。正当夫妻二人心头暗喜，寻思着一文钱都不用花，只需偷偷把尸首抬回去，等一会赵家村来人，一手银子一手尸首，岂不人不知鬼不觉地赚了五两银子吗？房门却突然从里面被打开了不说，女儿小茹那张惨白的脸顿时出现在门口，毫无心理准备的靳氏先是被吓昏了过去，崔灿也被吓得不轻。
落荒而逃回到家里，误会是女儿诈尸的夫妻二人，心里还是放不下那即将到手的五两银子。所以才有了再次前来，并拎着棍子，一旦发现小茹诈尸，干脆用棍子打倒了事的打算。
可是，当崔灿再次看到女儿，并听到那一番话后，已经明白不是诈尸，而是真正苏醒过来了，可他还是为了那五两银子狠心举起了棍子。
当然，这些就不是崔童能够知道的了。
“是啊，大叔，侄子以为是小茹诈尸，没想会苏醒过来，不然侄子哪里下得了手啊？”
听儿子提起诈尸，崔灿终于找到了替自己开脱的借口。
只是他的话音刚落，就从屋子里走出来两个女人，其一就是昨天下午曾经来过一次的快嘴张。
“崔灿兄弟，你既然说是诈尸，那我问你，你二次回来时，小茹看见你可曾说过什么话？”
崔灿明显一愣，才摇着头矢口否认。
“那你第一次和弟妹前来，看到小茹打开房门时，你可曾对小茹说过什么？”
不等崔灿答话，快嘴张马上朝屋子里喊了一声。
“三嫂，他二婶，把小茹侄女抱出来和她亲爹对对证吧。”
听到这话，崔灿终于低下了头。
一个大活人非要说成是诈尸，即便崔灿再巧舌如簧，当着众人的面怕也难以做到了。
在众相邻的一派唾骂声中，最终崔建德并没有选中报官。怎么说都是自己三服上的侄子，俗话说家丑不可外扬，这要是报官，驻跸村崔家的脸面怕是要丢尽了。往后，村子里，尤其是崔家的年轻后生娶媳妇，女孩子寻婆家都会受到影响。
不管如何处置崔灿夫妻，小茹的归属才是当务之急。
那样的家还能回去吗？不仅是小茹自己，在场的人也都清楚，绝对是不能回去的了。
若是不回去，一个十二三岁的女孩子，又该去哪里存身？何况身体还那么虚弱？
周喜子也是有些眼色的，见众人开始商量起小茹的归属问题，便默不作声转身炖兔子肉去了。
一会炖熟的时候，家里已经只剩下崔建德与崔家的另外两名长辈，崔建文和崔建令。当然还有快嘴张与另外崔家的一个媳妇，只是两人一直在西间陪着小茹，不仅想要用昨天送来准备入殓时的布头旧衣服什么的，给小茹做一件替换的衣衫，同时也是想套问一下小茹的意思。
其实，众人虽然一直都没开口，心里却早已想好了。除了周喜子这里之外，他们还真想不出村子里还有谁家有条件收留小茹。
即便是大咧咧的周喜子，也多少猜出来众人的意思。之所以悄无声地开始炖兔肉，也是表示他已经同意了要小茹留下来的意思。
而坐在西间炕上，很少开口说话的崔小茹，自然也不反对暂时住在周喜子这里。通过小女孩留下的记忆，崔小茹的确没有发现除此之外更好的去处。
既然周喜子和崔小茹都没有意见，事情就好办多了。
众人吃完兔肉，最后崔建德发话，因年关已近，就让小茹暂时住在喜子这里，等过完年开春后，大家再商量商量。
这不过是个囫囵话，谁都明白，若不出意外，从此之后再也不会有人过问此事了。至于崔小茹是以什么关系留在周喜子这里，不仅崔建德没说，周喜子甚至也没有多想。
倒是众人走了之后，崔小茹主动对周喜子说：
“喜子哥，我这样一个什么都做不了的人留下来只能是给你添麻烦。”
“小茹妹妹可不能这样说，虽然你现在身体还虚弱，可是家里多出一个人来，感觉就是不一样。”
至于感觉如何不一样，周喜子并没有细说。
“喜子哥，你若是不嫌弃，就让我做喜子哥的妹妹好吗？”
“好，好，就是妹妹，以后我周喜子也是有亲人的人了。”
看得出来，周喜子非常高兴。当晚就把东间让给了崔小茹，而他则搬到西间住。因家里只有那一床被褥，所以周喜子只能暂时找一些旧衣服，破棉絮出来，勉强盖在身上挡挡夜里的寒气。
都说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崔小茹进门，也不知是因为周喜子精神好了起来的缘故，还是俗话说的好人有好报，几乎天天都能套到兔子，而且还意外捉到了三只野鸡。腊月二十八最后一个年集，留下两只野鸡，一只野兔自己吃，多余的都拿到集上卖掉，并买来米面蔬菜油盐等一应吃食。甚至，还未小茹买来一块红底碎黄花的花布。
尽管小茹的身体还不能做活，可是笨手笨脚的周喜子，还是在二十九晚上，整治出了几道不俗的年夜饭。
一个炖兔肉，一个炖野鸡汤，一个炒芹菜，一个炒土豆丝。基本上算是两荤两素。甚至，周喜子还包了两碗萝卜馅的饺子。
“喜子哥怎么不祭祖？”
“哦，每年我都是初一早晨到爹娘坟头上磕个头。”
“喜子哥，现在有酒有菜还有饺子，何不请老祖辈们来家过年呢？”
经崔小茹提醒，周喜子手脚勤快地把明间那张多少年都没擦干净的八仙桌，总算擦出了底色。
香炉，香，冥纸等倒是一应俱全，周喜子对祭祖的套路也不陌生，很快就布置妥当。
“喜子哥，来扶我过去，给爹娘磕个头吧。”
崔小茹的举动多少有些出乎周喜子的意料，当崔小茹在周喜子的搀扶下磕完头时，竟然发现周喜子的眼角都湿润了。许是怕被崔小茹看见，急忙扭头，用脏乎乎的衣袖揩拭了一把。
“喜子哥，明天一早出门拜年后早点回来哈。”
周喜子也不问为什么，闻言便用力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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