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轰动
都说春雨贵如油，自打开春后，硬是滴雨未下。人们只能时时期盼着突发善心的老天的施舍，一天天心急火燎地煎熬着。
终于，春分后的第十一天，也就是清明前的三月初一，老天爷半夜降下了一场中雨。就在各家各户无不喜出望外，忙碌着播种的时候，村子里传出一个消息说，崔灿又进县城参加县试考秀才去了。
对此，驻跸村里的人们早已习以为常，变得麻木了。自十六岁参加乡试中了童生后，始终没有放弃读书，虽然接下来的十七年里已连续考了七次都没中，不过三十三岁的崔灿依然在坚持。
只是当五天之后的上午，县里下来报喜的录子敲的山响的铜锣声打破了驻跸村的宁静时，所有人都被突如其来的消息惊呆了。
崔灿中了，崔灿中秀才了，而且是驻跸村有史以来出的第一个秀才老爷。
整个村庄彻底轰动了，包括周边的村庄，也彻底轰动了。
眼光本就极浅的乡下人，早已忘记年前小年夜里冻死在阎王殿前的小女孩，忘记了为五两银子就要狠心把刚刚苏醒过来的女儿再次打杀，忘记了在周喜子的小院中，指着崔灿的鼻子破口大骂了不知多少声“禽兽不如”的过往经历，一时纷纷带上贺礼登门道喜去了。
就连曾经狠狠在崔灿背上砸了两木棍的崔建德，也让家里婆娘拾上二十个鸡蛋，外加二百枚的一串铜钱，送到堂侄，新晋秀才老爷崔灿家去贺喜。
自年前腊月二十四起，门可罗雀的崔灿家的大门，如今再也关不上了。不仅是同村人，即便是外村，只要与崔灿说过几句话的人家，都按耐不住心中的悸动，纷纷前来拜访，并送上一份力所能及的贺礼。
当然，那位总把“有这样的亲戚，都不好意思出门见人”挂在嘴边，靳氏娘家大嫂，也一脸喜气陪着男人靳向山来了。一起来的，还有靳向东夫妻，以及靳氏年过花甲的父母。
“我早就说过，妹妹才是那有眼光有福气的人。”
“大嫂这是第一次来我们家吧？”
“谁说不是呢。其实，我和大哥早就想来了，一是家里总有一大摊子事。你大哥又不是那种爽利人，里里外外一霎也离不开我。再说，一人坐下十人忙，知道妹夫忙着温书，来了岂不打扰妹夫？”
靳氏的二嫂，靳向东的媳妇听到这里，突然想起靳氏年后想要买丫头的事情，于是也凑上来说：
“妹妹还打算买丫头吗？前几天还听人说，邢家那户人家的闺女还没卖出去呢。”
“二嫂，用不着了。”
用不着是什么意思？靳氏的娘家大嫂二嫂一时都没有明白过来。
“云锦，要说以前买丫头也许会被人家笑话，现在买可不会再有人背后说三道四了。”
“娘，我知道。现在确实用不着买了。”
“用不着买吗？难道还有人家上赶着送来吗？”
“娘，也差不多吧。”
虽然家里始终是人来人往，不过靳氏并不忙，反而把迎来送往的事情都交给了娘家两个嫂嫂，以及前来帮衬的本家的几个媳妇。其中就有，那天在周喜子家小院中，把她连拉带拖弄到街上的一个。也是和崔灿同宗同辈，崔运喜的媳妇。
“哟，我是不是来晚了？一大早晨就到集上去了，听到大兄弟的喜讯后，便急忙往家赶，你看看我这满头满脸的汗。”
崔来运的媳妇快嘴张一边说着，一边抬手用衣袖擦拭着脸上细密的汗珠。
尽管她嘚吧嘚吧说了很多，靳氏却连正眼都没瞧她，直到她从袖子里摸出一吊铜钱放到专门登记贺仪的桌子上时，才略略客气了一句，随即又转身进屋了。
靳氏可不是出来招呼如快嘴张这样前来贺喜的人，她是在留心观察，村子里究竟都是谁来了谁没来。
到傍晚的时候，仔细检查了一遍贺仪簿子，靳氏发现全村只有一户人家没来，那就周喜子。自然，小茹也不会来。
“哼，小贱人，就再让你得意两天。看你能躲得了多久。”
既然众乡亲都来祝贺，崔灿不能不摆酒答谢。一连两天的流水席，尽管酒菜极为一般，却没有一个人嫌好道歹，反而个个极口夸赞。
已经能到地里走动，甚至能干些力所能及的轻快活的小茹，一直在帮着周喜子种玉米。周喜子在前用铁锨铲土，小茹跟在后面下种。一亩地的春玉米，两人刚好种了一天。第二天又播了一亩地的谷子。第三天是种了半亩花生，第四天又播了四分地的高粱。
原本只想留下半分地的小茹，临时改变主意，留下了一分。
“喜子哥，一亩地的春玉米，再算上接下来秋天要种的两亩地冬小麦，要是收了，足够我们一年的口粮。谷子和高粱的收成，换成银钱也够交税了。剩下的谷子秸和高粱秸正好用来修补修补家里的三间屋子，再不修补赶上阴雨天，怕是要漏雨了。”
“嗯，听妹妹的。”
“那半亩地的花生，等秋后拿去榨成油，平时再贴补点猪标油应该也够一年吃的了。”
“妹子，那大豆种都准备好了，种在哪里呢？”
“不急，再等等。”
“哦。”
只有眼前这三亩地，而且只能算是二等旱田，要是天公作美，按照小茹的打算收下来，自然难为不着兄妹二人。可万一摊上灾气，就难说了。所以，小茹不得不精打细算。
“妹妹，你……。”
“喜子哥，他们就是当了皇上也与我们无关。还是好好侍弄这三亩地才是最要紧的。”
周喜子憋在心里两三天的疙瘩终于解开，神情顿时轻松起来。
“喜子哥，等谷子长起来抽穗以后，家雀之类的小鸟很多，早晚必须有人在地头看守。等过几天闲下来，花点力气，就在地北边的山脚边盖上两间小屋子吧。”
“好，妹妹这个主意好。”
“还有，明天我想到集上看看，喜子哥陪我一块去吧。”
“好，我借大爷爷家的独轮车推着妹妹去。”
小茹没有反对，她要尽快养好身体，就必须时刻在意。不能饿了，不能太饱，不能累了，也不能不活动。小茹早已按照前世记忆中的养生之道，制定出了一整套将养计划。
“喜子哥想不想读书？”
似乎没有听懂小茹的话，周喜子愣愣地看了小茹足有十个呼吸，才终于反应过来。
“妹妹，我都……。”
“喜子哥，读书可不在早晚。历史上还有人四五十岁才开始读书，最终做了大官的真实故事呢。”
又是挠头，又是抹脸，最终周喜子还是咕哝了一句，算是答应了。
“好吧，都听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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