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这上头写的啥
三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见小茹毫无回去的意思，头天晚上就计议已定的崔氏一族中的长辈们，本打算隔天早饭后，再前往崔祠堂按照族规处置不认爹娘的小茹。
可是，第二天天刚刚放亮不久，就不得不慌慌急急赶了过去。等崔氏族中长辈陆续赶到祠堂时，那里早已围满了村民。正围着墙上不知何时，又是何人贴上的一张写满娟秀蝇头小楷的白纸在看。
虽然人很多，却是从未有过的出奇的安静。除了站在最前面念着白纸上字迹内容的，村子里的私塾先生郑林书低沉的声音外，偶尔会听到女人们抽抽泣泣的哽咽声。
“……。哥哥夜里偷偷离家出走后的当天早晨，娘逼着我脱下身上的棉衣，让我光着身子站在院子里的雪地上，不说出哥哥的下落，就不许穿衣，不许进屋，更不许吃饭。
爹爹不仅没管，还拿着一根荆条在我身上狠狠抽了一阵。大腿上都已抽出了血，只是天气太冷，刚刚流出来就被冻住了。
就那样，我也不知道站了多久，直到昏倒在雪中。
我是午饭后醒来的。已经两顿饭没吃，可是娘不仅不让我吃饭，连口热水都不给我喝。还要我洗一大盆衣服，若是天黑前洗不完，就不能吃完饭，也不能睡觉。
……。一直洗到爹娘都睡下了才洗完，可是房门已经从里面关上了。我只能到西屋，躲在柴火堆里。又冷又饿，夜里得了风寒，全身时冷时热，迷迷糊糊中听到脚步声，可是我已经睁不开眼睛了。
感觉有一股热热的东西淋到脸上，饥渴难耐的我，不由自主喝下了不少，后来才知道是弟弟崔童往我脸上撒的尿。
……。在西屋柴堆中我一连躺了三天，不知不觉，身上的病竟然好了。从此，娘扔给我一床很薄的被褥，我就开始住在西屋了。
每天只让吃两顿饭，早晨是一碗稀粥，晚上是一块干粮，一块咸菜。家里洗洗涮涮，洒扫汲水一应活计都归我干。不管是没干好，还是没按娘的意思按时干完，就不给饭吃不说，爹爹还要打我。
……。每天都要挨打，即便是早晨一碗稀粥，晚上一块干粮，三天里真正能够吃到的时候，最多不过一天。
……。有一天我饿极了，偷偷吃了两口娘倒在狗碗里的剩菜，不仅挨了爹爹一顿毒打，接连三天都没给饭吃。”
读到这里，不过才读了个开头，私塾先生郑林书就读不下去了，声音也变得哽咽起来。
尤其是人群中几个与小茹年龄相仿的女孩子，也不知是谁带的头，竟然一时蹲在地上抱头大哭起来。她们这一哭不要紧，妇女们也跟着扯开嗓子不管不顾一顿痛哭。以至于，努力忍着的男人们再也忍不住，一个个扭转了身子，左一把右一把地用衣袖擦着眼角溢出来的泪水。
“谁，是谁写的？”
崔氏族人中最年长，辈分最高的莫属崔继才了，今年已是八十岁高龄。按辈分，即便是崔建德都要叫他一声爷爷。
“爷爷，没有人知道是谁写的。一大早就贴在这里了。”
“造孽啊，造孽。看字迹一定是出自女人之手，我们这小小的驻跸村有会写字的女人吗？”
小时候也进过学，读了两年书的崔继才一眼就从字迹上看出了端倪。
闻言，先生郑林书凑上来说道：
“老爷爷，村子里没有会写字的女人。这定然不是我们村中人所写。”
已经在村子里做了近四十年私塾先生，连个童生都没考中的郑林书最有发言权。
“那岂不是说，这样丢人的事情都传到外面去了吗？”
每逢族中有事要议，总会通知崔继才，虽然五年前就以年事已高，身体衰弱为由不再操心的他，还是知道今天是要按照族规，让那个差点被冻死的小女孩小茹，当众认下新晋考中秀才的崔灿夫妻，并重新回家去的事情。
不知是因为羞愧，还是也被纸上所描写的内容震惊了，负责崔氏一族日常事务的几个人，也就是今天要主持仪式，逼迫小茹给崔灿夫妻道歉的几个人，都显得有些唯唯诺诺，直到崔继才问道：
“你们今天打算怎么办？”
其中的崔林功才不得不回答说：
“大叔，按理说这事应该不会传出去。”
“不会传出去，不会传出去，那这纸上的字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凭空掉下来的？”
崔林功的话是有一定道理的，毕竟小茹始终被父母圈在家里，很少出门不说，即便来到街上，也总是低着头。最多不过是和走个对面的人打声招呼，根本就不可能有机会对别人讲述自己的遭遇。所以，即便有人想替她出头，也要先接近她，听她详细讲述出来才成。
“会不会是最近这三四个月，小茹认识了什么人？”
旁边的崔林昌突然冒出来一句话，一时引起了大家的注意。
“现在不是考虑这是谁为小茹写的，我是想知道你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大叔，已经派人请崔秀才去了。”
听崔林功如此说，崔继才也不再言语了。
“郑先生，再接着往下念吧。”
听到人群中有人催促郑林书，崔林昌突然喊了一嗓子。
“别念了，总念这个有啥意思，快揭下来。”
尽管没有族长，不过日常族中有什么事情，都是崔林功、崔林昌、崔林义等人协商处理，所以崔林昌一说话，大家就都沉默了。不过，却没有谁听命上前揭下墙上的纸。
就在这时，小茹在周喜子的陪伴下，从远处不慌不忙慢慢走了过来。
看到小茹到来，大家不约而同望过去的同时，也为她让出了一条道。
“老爷爷，各位爷爷，奶奶，大爷爷。”
小茹一一和大家打着招呼，随即装作很好奇的样子，盯着墙上写满字的白纸愣了一会。
“郑先生，这上头写的啥？”
本就给村里人一副傻憨模样的周喜子装得更像，恭恭敬敬凑到郑林书面前极为小心地问道。
其实，周喜子只是猜到应该是小茹写的自己的遭遇，而真不知道具体内容是什么。认了近一个月的字，每天不过四五个，总共还不到一百个字，哪里就能读得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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