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莫名的恐惧
崔小茹早就打定主意，说什么也不会再进那个院子。仅是想想，就会心口堵得慌，就会泪流满面，若是亲眼看到见证这具身体原主人，——小女孩曾经饱受磨难的一件件物品，指不定会伤心成啥样。或许会忍不住撕咬靳氏夫妻都有可能。
所以，第二天早饭后只是打发周喜子独自赶着骡车去了。
“喜子哥，该做的做，不该做的咱不做。要是中午没人管饭，就到馆子里吃去，吃完就回来哈。”
“嗯，妹妹放心，我有数。”
小茹也知道，接二连三发生的事情，早就让周喜子恨透了崔灿夫妻。只是，在他眼里，自己毕竟是崔灿的亲生女儿，既然已经答应了小童，周喜子是不会拒绝的。不过，周喜子虽然性子大咧咧，却不是一点心机没有的人。特别是最近这大半年，已经快要读完《千字文》的他，在控制自己情绪方面，已经有了很大的进步。
“告诉爹娘，就说我身子不适，不能去帮着搬家了。”
“知道。妹妹，我走了哈。”
目送周喜子赶着骡车进了村，小茹转身回来坐到周喜子住的两间小屋子东头，搭建在山墙上，当作厨房用的草棚底下，手里把玩着火镰，陷入了沉思。
这个时代生火的工具便是用手中这只火镰，再加上一块火石，一小撮火绒来完成的。生火时，拿铁制的，带一截手柄，前面是镰刀状弯弯的凸刃，在火石上猛蹭，从而产生火花以点燃火石下面的火绒。
所谓火绒，就是把艾蒿晒干搓成的细细纤维。艾蒿，即五月端午家家户户都要插在屋门前辟邪的艾草，可以入药，称为茵陈的就是。
赶上天气晴好还好，最怕五六月里的连阴天，什么都是潮湿的。火绒又最易受潮，所以，有时候鼓捣半天都点不着火。这在小女孩的记忆中有非常清晰的片段。
崔小茹之所以在集上对硝石感兴趣，是因为清楚硝石的特性。当硝石被加热到二百多度时，就会释放出氧气。在配制黑火药时，之所以要加入硝石，主要是利用这一特性，硝石在里面起助燃剂的作用。
“能不能在用火镰取火时也利用一下硝石的助燃作用呢？”
若是能做到，那么再用火镰生火，就会变得极为简单。虽然无法与前世的火柴，打火机相比，可比起现在这个古老而又粗笨的方法，还是会先进很多。
想到这里，崔小茹起身回屋，拎着鱼竿又到土坝上游那棵垂柳树下钓鱼去了。她越来越发现，钓鱼的时候，更容易静下心来思考问题。
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左右，脑子里基本上已经有了一个雏形，正琢磨着回去画个简图，等周喜子回来后，拿去交给铁匠照图打制出来，然后再进山挖点硝石验证一下自己的想法时，突然被一个女人的声音打断了沉思。
“小茹侄女，钓到鱼了吗？”
“呀，是二婶子啊。”
抬头看见崔来运的媳妇快嘴张正从土坝坝身上走过来，趴在脚边的小黑，只是发出了狺狺的低吠声，并没有如往常那样冲过去。
见对方直奔自己而来，这个时候又是个闲时候，想必是找自己有事，小茹便收拾起鱼竿，迎了过去。
“二婶子，到屋里坐吧。”
“不用，就在这里看你钓鱼就好。”
“那可要让二婶子看笑话了，都快一个上午了，一条鱼都没钓上来。”
“呵呵，这个土坝每到春旱的时候，水差不多都要见底，哪里会有什么鱼。就是有，也只是些柳叶串子（当地人称小鲫鱼为柳叶串子）。”
“可说呢，最大的也只有小指头大，都喂小黑吃了。”
见快嘴张没有去屋子里的意思，小茹便陪着她坐在柳树下的石桌旁闲聊。
“早该离开那个家，看看这才多长时间，已经出落的越来越标致，是个大姑娘了。”
两人说着说着，快嘴张蓦然说到自己身上，小茹下意识以为许又是来说媒的吧。
“小茹听说了吗？”
“听说什么，二婶子？”
“最近婶子可是时常听说有好几个媒人上门给你提亲，却都被那人给挡了。”
虽然没看见，也没听说，不过小茹还是能够想象的到。比如董家庄的董权父母，比如靳氏的娘家大嫂子等等。
“小茹，这件事上婶子可要提醒你一句。以那两人的行事，指不定哪天就会把你给卖了。”
“二婶子，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一个女孩子家能有什么办法。”
快嘴张说的话并不夸张，崔小茹最近也没少想这件事情。以崔灿夫妻的脾性，在自己婚姻一事上若不大赚一笔，是绝不会甘休的。
“唉，这么好的闺女，怎么偏偏就摊上了那样的爹呢。小茹侄女，以婶子的意思，不如去求求族中长辈，干脆解除了父女关系岂不利索？”
不是不想，是根本不可能。从上次想要按照族规逼迫自己认错回家一事来看，族中人还是偏向身为秀才的崔灿。当时众人看到贴在墙上，有关自己的遭遇后，多数人都动了恻隐之心，却没有一个人站起来为自己说一句公道话，岂不是再明显不过了吗？
“二婶子，族中长辈是不会答应的。”
“唉——，都是些势利眼。”
谁不是势利眼呢？就像眼前这位快嘴张，若不是当时送去一吊钱贺礼没被靳氏看在眼里，恐怕现在也不会和自己说这样的话。
“小茹侄女，前几天是不是你黑山头的大妗子来过？”
“嗯，是和西头的老奶奶一起来的。”
“是不是要给你说亲？”
“嗯。”
“说的可是黑山头金家？”
“嗯。”
“真是丧良心啊，你没答应吧？”
“本就不该是我能做主的事。”
“这就对了，后来我听人说起来，你大妗子还去找你爹娘商量来着，结果被赶出了门。”
并不奇怪，当时小茹就想到了。绝非是嫌对方是傻子，只是因为换亲没有钱财可图，崔灿夫妻肯定不会答应。
又絮絮叨叨说了很多，眼看就到正午，快嘴张站起来，再次叮嘱了一句，才沿着土坝坝身回村子里去了。
“小茹侄女，往后可要长点心，千万提防着别被那两人把你卖到火坑里去了。”
目送快嘴张走远，脑子里想着对方临走时说的话，小茹突然感到背上生起一股凉意，内心也感觉到了一缕莫名的恐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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