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5 章 半帘花影【叁】
“你怎么这么可爱呢？”绿由由恨不得将小家伙抱起来。
张宪眨巴眨巴大眼睛,脸上的红潮愈发的明显：“姐姐,你是说我可爱吗？”
绿由由开心的摆动着叶子,“特别可爱,我也喜欢你哦。”
张宪笑起来,他住在这里这么久，他的笑脸都是屈指可数。
他似是黑玛瑙的眸子忽而黯淡，小脸上的笑容荡然无存,“除了钰弟,父亲还有二娘都不喜欢我。”说着，他仰起头，望着绿由由的枝杈笑盈盈的说道：“不过姐姐也喜欢我,我很开心。”
绿由由看着小张宪天真无邪的笑容，心口那处像是被狠狠的扎了一下一样。
“姐姐不用安慰我，我没有难过。”张宪似是看穿绿由由的心思,倒是安慰起绿由由了。
“如果有什么不开心的事情都可以告诉我,自己憋着会憋出病的。”绿由由也不知要如何安慰他。
绿由由也正巧可以找一个可以聊天的人,哪怕是一个孩子，也比她一个人立在这里强。
张宪虽然人小,但是他的心思很多,很能藏事。他这么小的年纪应该和张钰一样无忧无虑,绿由由不知道他经历了多少才会有这般深沉的心思。
若要将张钰比作太阳,那张宪便是月亮。
每日，张宪都会搬一个小板凳坐在绿由由的身旁。他在绿由由面前就好像是打开了话匣子，每天都有说不完的话。
奴婢看到自家大公子每天都坐在木槿树下嘟嘟囔囔的像是在自言自语,都觉得他许是疯了。
柳如丝也是纳闷，怎么张宪总是对着木槿树自言自语。便想起从前那老和尚的话，不禁浑身一震。
数年前，她为了躲老爷，走进深山里迷了路，正巧遇见了下山的老和尚。老和尚说她是有缘人，便赠予她一粒木槿树的种子，那种子比寻常的种子要大，看起来不像是种子更像是一块石头。
老和尚说那粒种子是灵物，可以保佑她一生平安。
柳如丝将信将疑的拿着老和尚给的种子。也不知道是运气还是种子的保佑，柳如丝没有花费很久便走出了深山，而且还寻了一处无人僻静的院子。
“当初竟然信了这般的胡话。”想到此，柳如丝勾起唇角，尽是讥笑。
她离开这里以后，身边并没有这株木槿树，还不是顺风顺水的过了六七年。
“红姝，近来大公子越发的魔怔了。老爷下次若是来了，发现大公子变成这番模样定会忧心。”柳如丝透过窗户看到对着木槿树嗤笑的张宪。
“夫人……”红姝瞥了一眼院子里的张宪，欲言又止。
柳如丝神色凛然，面色冷峻，冷冷道：“砍了，把树根刨出来给扔了，以免留下祸害。”
“是！”红姝领命，随即叫了几个小厮拿上锄头斧头就去砍树。
柳如丝微微勾起唇角，眼睛微眯，心情不禁愉悦了些许。“娘亲，红姝他们在干什么。”张钰扒在窗户上，探出小脑袋。
“他们，在处理脏东西。”柳如丝摇了摇手中的团扇。
“可是……”
“不准出去！”柳如丝打断张钰，张钰皱着眉，看着在院子里嚎啕大哭的大哥，抿着唇。他看到娘亲生气的神情，缩了缩脖子，捂着耳朵跑去了内室。
院子里，张宪死死的抱着绿由由的身体，眼泪一滴接着一滴的落下来，“你们不准碰她！谁也不准碰！”他小小的身体像是八爪鱼一样。
这些人明显是来了结她的，绿由由看到张宪哭的死去活来的模样于心不忍。
“别哭，我就是一株树……”
“我不管，我不允许那些人碰你！不然……我就再也看不到你了！”张宪哭着嚷着，奴婢和小厮吓得手皆是一抖。
大公子敢情是再和树说话？红姝面色一白，果然如夫人所说，这木槿树是妖物，她握紧手里的斧头。
“好不快把大公子拉开，无论如何也要把这妖物给除了！”柳如丝呵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张宪的眼睛哭的红肿：“二娘，她不是妖物！她不是妖物！求你不要让他们砍她！”他苦苦哀求，柳如丝却始终是冷漠的。
“大公子，多有得罪了！”红姝抱歉的看着张宪。
绿由由看到张宪拼死护她的模样，眼泪止不住的也落了下来：“阿宪，你听话，这样下去吗会受伤的。”
“我不要我不要！”张宪倔强的抓着绿由由的身体，抓着张宪的小厮也不敢太用力，毕竟张宪如何不讨人喜欢都是张家的大公子。
柳如丝拧着峨眉，语气有些不耐：“动作快点！”
小厮一咬牙，不能得罪大公子，但是夫人更得罪不起。
张宪的指甲抠住树的纹理，指尖的皮已经磨破，殷红的鲜血将他抓着的那处染红。
绿由由头顶上的叶子还有木槿花哗啦啦的落了下来。
没有人心疼张宪撕心肺裂的哭喊声，所有人都冷漠的看着他的哭闹，像是在看一个笑话。
奈何他如何努力也敌不过成年人的力气。
绿由由泪眼婆娑的看着在奴婢怀里嘶喊张牙舞爪的张宪，牵起唇角，笑得凄凉：“谢谢你一直陪着我，以后你要每天开开心心的才可以。”
红姝扬起斧头，“不要！”张宪的声音嘶哑，他抓着小厮的手咬了下去，扇贝刺破皮肉，腥甜的血腥味在口腔中弥漫。
木槿树的躯干猛地抖动，笔直的躯干上赫然多了一个赫人的口子。
疼痛顷刻之间席卷全身，绿由由眉头微微蹙着，仍然带着笑意看着张宪。
红姝砍的每一下，都好像砍在张宪的心脏上，他心中所爱，被这些可耻的人夺走了。
她彻底从他眼前消失了，他再也看不到她总是带着笑容发脸庞，仅剩下不远处被砍断的木槿树。
他的眼泪戛然而止，眼睛木然的看着木墩。
柳如丝命令他们将木槿的树根刨出来，连同残骸一同扔进熊熊的烈火之中。张宪站在火堆的不远处，翻滚的热浪扑在他的小脸上，眼睛已经哭的红肿。
“夫人，看着天儿快下雨了，要不要带着大公子进屋。”红姝还记得刚刚大公子撕心裂肺的哭喊上，现在想起，仍有些于心不忍。
柳如丝将耳边的青丝绕至耳后：“他自己有腿，不用管他。”
红姝也只得叹了一口气，搀扶着柳如丝回屋。
张宪双目炯炯有神的看着燃烧的火焰，看着她的身体在火焰之中一点点化为黑色的灰烬。
许久，他仰起头，无垠的青冥此刻铅云密布，他仍旧一动不动的立在那处，好似时间停止了流逝。
冰冷的雨水滴落在他的额头上，他抿着唇。
灰色的苍穹如漏斗，无数的雨水接踵而下，砸在他小小的身体上。张宪攥着拳头，看着眼前的火焰在雨水的侵略下而越来越小。
待最后一点火星也被雨水浇灭，他扒开底下还闪烁着火星的灰烬，将灰烬最底下的黑色小石头抱在怀里，眼泪混杂着雨水打在还惨留着余温的石头上。
此后，张宪一病不起，张员外再怎么不喜欢这个儿子，但是他怎么说也还是他的骨肉。
张员外带着张宪张钰还有柳如丝一家子回到了京城。
——
绿由由以为她死了，因为她被砍了。
她再次睁开眼睛时，仍是刚穿越这里时的那种黑暗，她什么也摸不到，可能是虚无的空间。
“看样子，还是没有回去。”绿由由无力的耷拉下脑袋，蜷缩着身体，将头埋在臂弯中。
也不知道张宪现在如何了……
绿由由重重的叹了一声，忽而周身有些暖意，绿由由蓦然昂起头，不远处有一个小光点。
绿由由揉了揉眼睛，确实是一个小光点。绿由由站起身，朝着光点跑去。光点越来越近，越来越大，刺眼的光芒致使她闭着眼睛向前跑。
夹杂着花香的微风略过她的面颊，绿由由迫不及待的睁开眼眸，朦朦胧胧的场景逐渐清晰。
眼前是古色古香的院子，迤逦的长廊上挂着白色的白绫。长廊尽头的那座房子门旁放着两排花圈，房檐上挂着白色的灯笼，灯笼在微风中缓缓的摆动。
门是开着的，绿由由向里望去，只看到穿着白衣的背影。看着像是男子，他静静的站在那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不会又穿越了吧……绿由由低头看了看自己，棕色的躯干，上面还有纹理。她心感不妙，再抬头，头上顶着一头的绿叶，上面还开着几朵木槿花。
她这是和木槿花杠上了吗？
绿由由欲哭无泪。
“哎，你怎么了？”一旁一道细细柔柔的声音响起。
绿由由循声望去，定睛一看是一株和她一样的木槿树，身躯如同她的声音一样细小，最只要的是不止她一株木槿树。绿由由惊异的瞪大眸子，她周围全都是木槿花树，简直就是一片木槿树树林。
“这是哪里？”绿由由对现在的情况一头雾水，到底是她又穿越了还是没有再次穿越。
那株木槿树盯着绿由由，眼眸之中尽是不可思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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