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第 13 章
第十二章
“不。”许惠只是摇头。她看向那男人，他完全一副呆呆傻傻的样子，似乎完全没有意识了。
“还是你想让他继续？”
她这句话说出来，许惠立刻又开始哭起来。
灵曜被她闹得一愣，有点没办法，只好说：“别哭了，又没有把你怎么样。”
屋子里窗户紧闭着，她被闷的难受，挥手打开了窗户，不远处夜市的喧嚣声立刻清晰起来。她看许惠光着上身，就用被罩把她裹了起来。
灵曜走到她面前，弯腰去看她哭花的脸，左看看右看看，伸手都不知道该先从哪边脸打，只好抿起嘴，再度冷着嗓子问她，“你说不说？”
许惠只是哭。
灵曜就没耐心了，猛的伸手掌住她后脖颈，把她往自己面前带，额头贴上了她的。许惠被她冰冰凉凉的皮肤冷的哆嗦了一下，却被蛊惑了一样，闭上了眼睛。
*
许惠这一刻最先回忆起的，竟然是下午傅易屿想拉她起来时，朝她弯腰伸手的样子。
这之后，应该是她小时候了，一间小小的平房，她缩在角落里，头上被被单蒙着，从缝隙里偷看许来凤和各色男人在床上翻滚。等她再大一点，有了自己的小房间，以为再不用看这些让她痛苦的画面时，许来凤却亲手把她送到了那张床上。
她的记忆很乱，纷纷杂杂，没有章程，大多是挨打，被侮辱，被孤立。也有好的，邻居阿姨给她端了一碗红烧猪蹄，挤公交的时候有人拉了她一把，零零总总，事无巨细，在她脑子里混乱的闪过。
但灵曜并没有兴趣了解她这小半生都经历了什么，她在她耳边低声诱导着，“你希望谁会来救你，谁会把你拉出来呢？”
许惠茫然的，轻轻的说：“青碧……”
青碧。
灵曜没听过这个名字，应该是涂狸族中的哪个小妖，趁结界破时跑出来作乱。她能记住的仅限于十二山脉的山神和各族长老，其实各族的人也分不太清。逐渊的记性比她强点，但也好不到哪里去。
不过也不会有人要求她记住谁。
许惠从小到大，长在这样的环境里，自然不可能养成个活泼的性格，加上衣服总是破破旧旧的，几乎没有朋友。
其实以小孩子的心性，未必知道她母亲是做什么的，也未必会嫌恶她总是穿旧衣服，只是她个性敏感，总是畏畏缩缩的，三句打不出一个屁来，久而久之，也没有人愿意和她说话了。
再长大些，被许来凤祸害成这样，也就更孤僻了。没人会跟她逛街，去看电影，去奶茶店一起买一杯奶茶，和她分享新买的杂志，也没人听她说那些难以启齿的心事。
她常常会想，为什么会是她？为什么是她要经历这些？
为什么其他人都有家人，朋友，恋人陪伴，正常的平凡的生活着，而她就只能自己在阴暗的地方把自己洗干净呢？
于是有一天，她遇见了青碧，她就像她的朋友一样，听她哭，听她絮絮叨叨，在她一个人放学回家，走黑巷子的时候陪着她，在她被许来凤推出去接客的时候，替她应付那些猥琐的男人。
她听到同学在讨论新上映的电影，新开的美食餐厅，心里生出一点羡慕时，青碧就会满足她的小小心愿，和她一起，去做她想做的一切事。
许惠第一次拥有了朋友。她就像这世上另一个许惠，了解她的一切，毫无保留的爱护她，让她总算不至于一个人走在黑夜里。
青碧也从没有向她索取过什么，尽管她知道她非凡人，但那又怎么样呢？那些和她一样的人，只会无止尽的欺侮她。青碧即便是妖，但却是对她最好的。
许惠每天都在希望，青碧能永远留在她身边，永远陪着她，她就永远都不会孤单。
——那把你的身体和魂魄都交给我，让我也可以感受到这个世界，可以吗？
----当然可以。
----那我们就永远不会分开。
灵曜看着许惠记忆中的事，静静的感受着许惠的所有心情，能感受到这段日子是她小半辈子鲜少的快乐时光。
她叹了口气，如果代价是她的神识永远变成青碧的傀儡，也不知道她还愿不愿意。
估计也是愿意的，她无奈的想。
她离开许惠的身体，把手放在她的头顶上。醇厚的灵力源源不断的汇进许惠的身体，许惠不自觉的一震，而她的灵力也如泥牛入海，无影无踪的消失在许惠的身体里。
“出来。”灵曜说，“还要躲吗？”
许惠的身体没有一点反应，灵曜冷冰冰的说，“你不出来，我毁了她的三魂六魄，你照样无处可躲。那个时候，你也不要留在这个世上。”
很快，许惠像犯病一样发起抖来，微红的光芒从她的眼鼻口耳中释出，汇聚在一起，没一会，她就软趴趴的倒在了床上。
那道光落在地上，一个女人的身形渐渐显出，卑服的跪在地上。
她很年轻，皮肉光滑，青春正好。完全不是之前年老枯槁的样子。
“五条命在你手里，还准备再杀一个吗？”灵曜直接了当的问她。
青碧摇头，“这孩子魂魄中怨念太深，又长居污秽之地，我界中人灵气太甚，我只是想借她身体暂避些时日。”
“避我啊？”灵曜坐到了床上，听着她解释。
青碧没说话，算是默认。西山界的子民千年未曾出界，对人类来说，完全是未知的，即便知道有人作乱，也很难找到踪迹。青碧唯一要防的，也只有她了。
灵曜侧过脸，盯着无知无觉的许惠，若有所思。
青碧见她反应，立马乖觉的说道，“灵曜君若是看上了这孩子，便请灵曜君先用。”
灵曜皱了皱眉，“我难道还吃人吗？轮得着你来窥视我的所思所想吗？”
“青碧不敢。”她又伏低身体。
灵曜嗤了一声，“你不敢？你年老体衰，我舍你灵力保身，叫你回西山终老。你却阳奉阴违，背地里损害了这么多条无辜性命，现在来跟我说不敢？”
她语气平缓，但周身气息翻涌，强悍的力量逼的青碧不敢抬头，可是这样还不够，她的四肢倏的被四面八方的力量扯住，青碧害怕起来，只能愈加恭顺的伏在地上，不断地求饶，“恕罪，上君恕罪！”
下一刻，她整个人被迫翻身而起，四肢被迫舒展，被凌空绑住，摆成了个大字。
青碧慌乱的解释，“我回去了，但是东海之畔，已经被许多人界术士看守，我若贸然回去，只怕连他们那一关也过不去。我没有办法……”
灵曜冷哼了一声，“杀人就是你的办法吗？”
青碧身上渐渐有细碎的光线环绕，像被一堆萤火虫萦绕着飞舞。
“你生来灵物，将养在洞天福地，已得了长生。却还不知足，私取人类寿命，满足私欲。真是可恶。”她的语气厌恶又冰冷，青碧的神识被撕扯着，不同的力量在她体中横冲直撞，刀割一样，那丝丝缕缕的光芒逐渐汇聚在一起，成了五个小小的珠子，从青碧身上抽离，弹跳着无力的落了一地。
青碧的脸，和紧致的皮肤极速的枯萎，皲皱，白发苍苍，变成了之前死气沉沉的模样。
灵曜伸手，使地上的珠子浮到她手心。
一触碰，那些死去的女孩的记忆就像虫子，争先恐后的涌入她的脑子里，灵曜不适的皱眉，这些女孩的骨肉被割，生生剧痛而死，死前充满了怨气，这时急切的想和人分享，倾诉她们的恐惧，不甘，和愤怒。
她割了我的肉。
好疼。
我不想的。
只想变得好看，不想让人再笑话我。
但是不想死的。
她割了我的肉。
一刀又一刀。
好疼啊。
灵曜有点招架不住，她脑中充斥着杀念，和血的味道，五个女孩死前的惨烈的哭声在她脑中交杂缠绕，横冲直撞，她们尖叫着，哭喊着，捆住了她所有的神经。
如坠炼狱。
她眼睛被血色缠绕，被一片猩红浸染。
她看着青碧青白的一张脸，艰难的开口，“今天抓你的那个男人，陈润川。自己去找他。你在人界犯下了罪，由他们决定你的……生死。”
话未说完，她已难以自制，从敞开的窗户里夺窗而出，消失在夜色里。生死两个字还未来得及掷地有声，便随她而去。从远处，模糊不清，如坠云雾的落在青碧耳朵里，却无端的叫她神魂一震。
她周身被灵曜遗留的灵力缠绕，没有反抗的余地，只能跟随她的想法，转身去找陈润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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