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5 章 第33章
第三十四章
漆雾山无言的立在那里，高耸入云霄，即便身上有无数束缚，它依旧岿然不动，这一片茫茫虚空之地，便仍是悄然无息的。
灵曜看着这一幕，低眉不屑一顾的撇撇嘴。
她才生了这股傲慢，便觉得眼前那山岚围拢的高山，似乎伸出了一根枝桠来，如青色的丝带，久违的，亲热的碰了一下她的脸。
她依附漆雾山而生，她的心思，便是这巍巍高山的心思。
灵曜愣神之际，傅易屿默默的把她往后扯了一扯。他手上没有分寸，一扯把她滴溜溜的往后扯了一大截，硬是扯到他身后。
她懂他的意思，四周气息不善，有东西在蠢蠢欲动。
“应当是山神的阵法，他们总怕我离界之后，漆雾山震动，会迁移出东海之畔。”她低声解释道，傅易屿低着头，依旧紧紧抓着她的手。
“你……”她刚想说，无需紧张，话未出口，喉咙还没使上劲，胸口却无端一震，接不上气似的，沉闷沉闷的。
四周飘摇的云雾陡然翻滚起来，好似有人在这山岚之下放了把火，热腾腾的想将它们一锅煨了。
就在这时，束缚着漆雾山的阵法忽然大作，刺目的红光冲天而起！
灵曜下意识挣开傅易屿，就要往漆雾山去。她和漆雾山神魂相连，不过是久不归家，动了些心思，阵法却误以为山魄动荡，草木皆兵的拉扯起来。
她踏云而动，不过百余米时，却重重的撞在一道看不到的屏障上。像是她在人间吹的泡泡糖，黏黏糊糊却极有韧劲，她心里一下便生了嫌弃，被这力道一档，立刻往后一越，打了个转落在云层上。
“二位上君。”云雾中沉甸甸的传来几声齐喝，震颤的余音未消，主人便利落的显了形。
东西南北，四方山神。
山神皆在她上方的云层中，灵曜溜溜的往上扫了一圈，自觉像是个被围困的逃犯。
“稷山脉，山神皋余。”居东的白发老者先开了口，余下几位便也随着他走了下礼数。
西边是长胡子老道，“虚山脉，山神南姑。”
南边的像个收破烂的，头上顶木，腰间围草，穿着树叶子编的小背心和大围裙，一脸不知东西南北的空虚，“檀山脉，山神泰泽。”
北边的是个中年妇人，容貌粗犷，说话也像是喊山，气沉丹田的道，“景山脉，山神樾峨。”
四位一齐朝下一拱手，“见过二位上君。”
话是这样说，灵曜却也不傻，除了平常就只爱种粮食的泰泽，其他三位的不满已经写满了鼻子眼睛，恨不能立时把她绑回漆雾山，一齐镇住才好。
再别提已经跑路十几年的逐渊，更是不屑一顾。
傅易屿不说话，她意思意思的也得挡几枪，便笑嘻嘻的道，“四位大人近来可好？”
泰泽素来是个老好人，只好不碰他檀山脉的几亩烂田，便是万事都好，当下正要应和一句，便被樾峨一肘子打了回去。皋余缓缓开口，“不劳上君费心，几个老骨头倒还健朗。”
“那挺好啊。”灵曜腆着张脸，“都挺好的。”
皋余无意和她寒暄，冷冰冰的道，“既然回来了，还请上君移步漆雾山，镇界神灵栖居之所，我等不敢踏足。还是交归上君，守我山界之土。”
灵曜好声好气的同他们商量，“是该这样的，只是我还有事情要办，逐渊……”
她想说逐渊的灵识不清，得先去找回来。但皋余不想听她废话，厉声呵斥道，“上君擅自离界时，就不曾想过后果吗？山界万万生灵，栖息于此。岂可随意出入？身为镇界之神，便在其位担其责。更遑论逐渊君，早先叛界而出，十余年杳无音信，如今灵力尽失倒又回来了，当我山界是什么地方，想来就来，想走便走吗？”
灵曜叫他说的发愣，一时间倒像是遭训斥的小辈，生了愧疚之心，并未回话。反倒是一直不吭声的傅易屿，闻言脚下一动，从下而上的直扑皋余面门！
他不高兴了，灵曜暗暗想道。
逐渊想不通，他怎么就归为叛界之徒了？
他和灵曜一为山灵，一为水灵，呆呆的守了数万年结界，也算是任劳任怨，只是一时兴起出去溜达了一圈，便横遭指责，劈头盖了顶叛界的罪名。
生于此，便至死不能离吗？
谁定的规矩？
倘若他神志清明，最多是顶皋余几句，只是眼下情况特殊。本来脑子里就一大堆乌七八糟的怨魂嚎叫，又插进来屁话一堆，他一生气，又想不明白，便动起手来。
起码能打个明白。
他动手的刹那，其余三位应激而动，才往前一步，便被灵曜止住，她虽居于下方，却一手拉出三条虚虚的线来，绑住他三位的手，笑道，“别动手，别动手。”
可是傅易屿灵力衰微，皋余后退一步，双手蓄力，将将做了个围挡的姿势，谁曾想竟把傅易屿凌空撅出去老远。老头面上一闪而过的诧异，估计是没想到神灵也这么不耐打，灵曜只得分出神来驱云接住姓傅的弱鸡，一点头的功夫，就让另三个人挣脱了束缚。云雾在她手下凝成了一条丝带，远远的翻滚出去，缠住傅易屿。灵曜往后一撤手，便又连人带云的滚了回来。
云雾落地便四散开来，只剩个滚成一团的傅易屿，她恨铁不成钢的瞪了他一眼。傅易屿却再度翻身而起，扯着她的手臂往后一扔，自己停在她原本的位置。
灵曜脸着地扑了下去，扑进厚厚的云堆里，被呛的直咳嗽，爬起来一回头却见四位山神施力，灵锁从四方辖制住了傅易屿。
四位山神齐齐喝道，“请上君移步漆雾山！”
傅易屿脸色青白，被紧紧锁住，像上古待受天劫的囚徒。而那锁链原本是要缚在她身上的。
她的声音冷下来，“这是要把我捆回去，囚在漆雾山吗？”
皋余回道：“上君乃是镇界神灵，原不应擅离职守。”
灵曜道，“我生于漆雾山巅，乃是山灵，什么时候变成你们的看门狗了？”
“上君一意孤行，擅自离界，不曾想过，倘若结界毁坏，山界与人界相通，岂知外面的人都是什么心思？”
“山魄犹在，结界又怎会毁坏？”她想也不想，总觉得这些人迂腐的很，总是想把她牢牢缚在山巅，寸步不离。逐渊离界时，她根本没想着走，她老老实实守着山，就被他们一力镇压，防贼似的防着她。她有些委屈，又很生气，大声的反驳他们。
四位山神都是一愣，似乎没想到她会提起山魄的事情，不由得齐齐看向不远处巍峨的漆雾山。
心下五味杂陈，也不知道她是真傻还是假笨，竟然把山魄留在了这里。
他们一时怔神，灵曜便乘势以风为剑，扫断四条灵锁。傅易屿飘荡荡的落下，像断了线的风筝，山神神力幻化成的灵锁不可小觑，倘若逐渊灵力尚在，在四位山神合力之下，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更遑论如今，他不过是个凡人。
南姑最先反应过来，他被灵力一扫，手上的力气没了依托，覆手往后一仰，将将刹住脚步，便立刻再度出手，灵锁凌空扫出，直指傅易屿。
灵曜身形一闪，跃至空中，生生将傅易屿撞了出去，自己一手挽住灵锁，灵锁遇强则强，绑在她腕子上时如刀剑相撞，铿锵一声，灵锁也由浅白渐渐转红，好像她那不是胳膊，是烧红的炭，把个灵锁打得火热。
“嘶......”她呲牙咧嘴的，那破玩意是真的如火烧一样的烫，南姑一出手其他三位也不会干看着，三道灵锁秉雷霆之势重重击下，灵曜见势不好，忍着手腕上的灼烧感往后狠命一拽，让灵锁在她胳膊上死死缠了数道，把南姑拉扯的腾空而起，竟反客为主，横扫了一个圈，将南姑往皋余的灵锁上撞去，另一只手挽住樾峨的灵锁，如法炮制攻向泰泽。
“她想走！不能放开！”皋余一声厉喝。
四位山神之力连她也不能轻易抗衡，她只是将站了四方的山神尽力汇至一处，打出个缺口，好逃出去。
皋余这话一出已经迟了，她离漆雾山如此之近，灵力正是接近顶峰，当时十二山神合力镇压也没能压得住她死命一博，此时逃出对她而言也不算难事。灵曜在他们之间上蹿下跳的搅和了一通，将四道灵锁缠的像个死结，山神只好暂时卸力，再要出手的功夫她已经钻了出去，不在四方阵中了。
灵曜往漆雾山的方向疾奔而去，方才一甩也不知把傅易屿甩到哪里去了，后面仍有追兵，她心里正着急，却见山脚的即翼泽上汇聚了密匝匝的一群青鸟，细细的小爪子奋力在往上抓着什么。
她细看之下才发现，它们在抓的居然是傅易屿。
有的薅头发，有的扯衣袖，龇牙咧嘴的的扑腾着翅膀，落了一水面的青色羽毛，竟然硬生生把他脑袋从水中叼了出来。
灵曜忍不住哈哈大笑，青鸟们见她来了，薅人薅的更加卖力，只是他们力薄，把他脑袋薅出来已经是使了吃奶的力气，灵曜正正神色，飞掠过即翼泽水面，拽起傅易屿就跑。
水面波浪似的翻滚起来，青鸟纷纷避让，待她往极西阴山而去之后，便也成群结队的跟在她身后。不计其数的青鸟汇聚在一起，密匝匝的，拖着长长的尾翼，远远看去，竟像是神鸟朱雀，逶迤而行。
她的声音远远传来，“山神放心，待我找回逐渊灵识，就早早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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