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相识
4相识
昏昏沉沉之中,刘弘基做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忽儿在梦里又重新经历了一遍偷马的过程――被那少年一箭射中肩头,痛得锥心刺骨一般,却还是没法从梦里清醒过来――,忽儿却是在梦里回到潦倒穷困之前,感到自己舒适地躺在高床软枕之上,甚是惬意。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自从嗅了那个奇怪的瓶子之后脑袋一直沉重得像块铅的感觉渐渐地消退,他终于能撑开仍颇有倦意的眼皮,发现自己竟真的是舒适地躺在高床软枕之上:身下是柔软的褥子,而不是他自故意私宰耕牛入狱以来一直睡的干草铺成的冷硬不平的草铺。身上还盖着轻软的薄被。目之所及,无论床铺被褥、轻纱罗帐,全都是上好质料制成之物。
刘弘基看得呆住了,一时以为自己还在刚才的梦境里,又回到少时境况富裕的家里。但他转念一想:不对,即使是自己以前资财殷实之时,家里也达不到如此富贵的气象。此处显然是一个比自己以前的家更为大富大贵之所。
刘弘基这时是向内侧躺的,他能感觉到身后传来轻微的呼吸声,似乎还有人跟他一起睡在这床上。他一动身子,正想转过身去,向外的肩头处就传来一阵剧痛,提醒他肩头的箭伤还在。他伸出另一手轻抚了一下肩头,却发现那里已经好好地包扎起来,还能感觉到伤口里的箭头已被取出,敷上了伤药。
他忽然想起自己昏过去之前见到被自己偷去马匹的少年的身影,心念一动,想:莫非这里是他的家?
那少年身上衣物的质料与眼前所见的被褥罗帐确实差不多。可是,自己偷了他的马,他又接连地派人计算自己,怎么会为自己疗伤,还让自己住在如此舒适华贵的房间之内?
刘弘基满腹疑惑,忍着肩头的疼痛,慢慢地转动身子,从侧卧改为平躺,往旁边的床上一看,更是大吃一惊。只见和他睡在一起的那人,两道剑眉斜飞入鬓,长长的睫毛在合起的双眼上如蝉翼般微微颤动,呼息轻缓平和,不就正是那个少年――“白蹄乌”的马主么?
刘弘基忽见这“敌人”就在身边,下意识伸手便摸向腰间,想拨出一向随身带着的长剑。这一摸之下却摸了个空,然后他才记起,自己此前为了填饱肚子,却又舍不得卖掉从这少年那里偷来的“白蹄乌”,只好把那柄长剑当掉了。
他一惊一乍之后,忽又想到眼前这“敌人”若真想报复自己偷马的“恶行”,早在自己被他的同党弄晕之后就能下手。但他把自己安置在这里,还治疗自己肩头的箭伤,自然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恶意。再说,他现在就躺卧在自己身边,还沉沉睡着了,那何止是对自己没有恶意?更是对自己毫无戒备,一点都没担心自己会害他。
刘弘基定下神来,再细细的打量身边这少年。之前刘弘基在小店之外远远看过他,那时已经觉得他很年轻。这时如此就近地观看,更是发现他真的是太年轻了。他那双唇的上方,才长出浅浅的一层绒毛,随着吸纳之际呼出的气息而轻轻抖动。
是连胡须都还没长出来的小毛头呢……
他在心里冒出这么一句话来。转念之间,想到自己也算是在外行走多年的老江湖了,这次居然被如此年轻的一个小毛头摆了一道,不由得苦笑了一下。(好看的小说)
刘弘基正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心事,忽见那少年长长的睫毛大大地抖动了一下,眼睛慢慢地张开,那锐利如他手上放出的箭矢的目光倏忽迸射而出,就落在自己脸上。
被这凛冽的目光一瞪,刘弘基又是一惊,不由自主向着远离那少年的方向挪动了一下身子,好像他的目光真的是有形的利箭,又要射中他的肩头,让他疼痛难忍。
然而,那少年看见他,嘴角一掀,欢然的笑意从唇上流溢而下,目光也随之柔和了下来:“啊,你已经醒过来了?”
“是。我……在下……得罪了公子,公子却不见怪,还给在下疗伤,在下真是受之有愧,思之亦觉羞惭。”刘弘基见那少年神色语气都甚是温和,心中的惊疑也稍稍的平复,说起话来也流畅自然了许多。
那少年听他措辞文雅,脸上掠过一丝惊奇之色,一手抵在床上伸撑起上身,一手挽着随他起身而披洒至胸前的一头乌发,道:“听你的说话,并非出身卑下之人,怎么却沦落至如此潦倒之境?”
刘弘基脸上一红。但他为人豪爽,对于自己的贫困落魄向来不以为意。这时见这少年不计较自己偷他宝马之事,还给自己疗伤,又显得对自己全无戒心,显然也是个胸襟宽广之辈,便也不作隐瞒地把自己如何不事经营而致家道中落、被征召入伍却无法按时报到、索性假装犯罪而入狱逃避兵役、出狱后靠偷马度日流落到这里……种种往事倾囊相告。
他这样一口气的说下来,待得停下,才发现自己竟对着眼前这么个连姓名、身分都一无所知的少年人如此信之不疑地告知自己的身世,倒似与对方已是结交多年的知己好友一般,不觉心中暗暗称奇。他虽然是个爽直之人,但平日拙于言词,说话不多,何曾有过这样对着一个才刚刚认识的陌生人就滔滔不绝起来的经历?
却见眼前这少年只是一直静静地听着他的叙述,唇上挂着一抹的笑意,那乌黑的眸子随着他述说的内容而不时闪动着波光。似乎就是他这种入神地倾听的模样,诱导着自己不由自主把什么都吐露了出来。
那少年听他说完,微笑着道:“怪不得。我看你宁可把自己的长剑当了,也不肯卖掉你从我那儿偷去的马,就觉得你不是个普通的偷马贼。”
刘弘基一惊,道:“你……公子知道我不肯卖马和当掉长剑的事?”
“那当然了。”那少年眼中闪过狡黠的一笑,“你偷去我的马,虽然仗着那马儿跑得快把我摆脱了,但我那‘白蹄乌’如此形相特异,只要沿路一直问下去,你的行踪哪能逃脱得了?你见过我,认得我的样子,我不好自己现身,就只是让朋友跟在你身后监视。在街上向你开价买马的那个商贩也是我的朋友,这个你应该知道了?”
刘弘基点了点头。
“我看你一副饿得脚步发软的样子,却不是一到了市镇上就把马卖掉换钱,便已经猜想你偷马并非是为了贪财的缘故,所以就遣那朋友去向你买马,打算这样送你一笔钱,把马要回来就算了,偷马的事就不要计较了。没想到你落魄成这样子了,还居然那么有气焰的喝骂我的朋友:‘你是不懂马的人!’哈哈哈哈……”那少年大笑了起来,笑得腰肢都弯下了,那拢在他手里的一头乌发也垂了下来,随着笑声而抖动,掩住了那少年的笑脸。
刘弘基却被这笑声羞得只想躲到床底下去,嚅嚅的道歉:“对……对不起。”
那少年直起身来,脸上仍笑得一片烂漫,道:“不,我不是取笑你啦。那时我远远看见这情景,心里立即就决定了,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所以呢……”他忽然灵巧地跳下床去,从墙上取下一柄长剑,递到刘弘基面前。
刘弘基一看,“咦”的一声:“这……这不是我当掉的剑吗?”
“对啊。我看到你宁可把剑当掉了也不卖我的马,那就更加深信你是真正识马爱马之人。所以你一转身离开当铺,我就进去把你的剑给赎回来了。这把剑我看过,也是一把不错的宝剑,应该是你的家传之物吧,怎么能就这样轻易的舍弃?拿回去吧。”
刘弘基只觉一股热血涌上心头,连忙在床上跪坐起来,向着那少年深深的一躬,道:“公子能对在下既往不咎,已是大德;还如此相待在下,更是大恩。如此大恩大德,弘基没齿不忘!”
那少年笑着摆摆手,道:“咱们是朋友了,你还叫我什么‘公子’不‘公子’?以后就叫我的名字好了。”说着,他向刘弘基伸出右手,“我姓李,叫……李世民!”
后记:
1、嗯嗯嗯,世民睡觉的样子,是不是好萌~~~~~
2、上一篇的《骄阳?屈突通篇》是人家介绍世民出场,这一篇是世民自我介绍,觉得怎么样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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