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比箭
4比箭
李孝恭不由得又多看了李元吉几眼。这李渊的第四子，嘴尖腮窄，招风耳，朝天鼻，最糟糕的是他的下唇厚大，上唇却格外的短小，以致看起来下巴向外突出，形相既丑陋又狰狞，与建成、世民乃至同父异母的智云站在一起，直如凤凰堆里挤进了一头黑乌鸦，越发的显得相形见拙。
无怪乎听说他的母亲窦氏一生下他来就憎嫌得把他扔了，多亏了李府的一个丫头把他捡回来抚养，做了他的奶娘。可是窦氏自始至终都还是那么讨厌他，家里的幼子本来最能得到宠爱的，他却连到母亲面前去都不被允许，大家甚至不敢在窦氏面前提他的事情。平日窦氏跟在李渊身边四处宦游，偶尔才回这河东的老家来歇假，除了世民跟着，李家的家眷都留在河东由建成这长兄负责照顾，因此他们两母子能见上面的机会本来就不多。
只是这次李虎的后人都聚首河东来准备参加六十年的忌辰，窦氏自然跟着李渊也回河东来了。李府的下人早早就把元吉安排在远离窦氏所到之处，免得会触怒了窦氏。若非这时是李氏的男孩子们出来玩耍，窦氏作为族长李渊的正妻，必定要以主妇的身份陪同那些远道而来的同族亲属，元吉也就不可能在他们面前出现了。
孝恭起初听说元吉如此受窦氏亏待之事，也觉得颇为同情他。毕竟相貌是天生的，他一个孩子有什么错呢？就算真要追究是谁错了，那不正是父母给他这皮囊的么？错的也该是李渊、窦氏夫妇，窦氏却是把这怒气都撒到元吉头上，未免过分。
可是，跟元吉相处下来才短短的这一段从山下跑上山来、在溪边洗马的一段时间，孝恭却也觉得元吉的脾气暴躁易怒、心胸狭隘，实在是很难有人受得了。建成这做大哥的对他毫不计较地包容回护，他却从来没有表示过半点感激或谢意。
世民长年跟在母亲窦氏身边，受其影响，对元吉则是冷颜相待，从来不跟他面对面地直接说上一句话。见着元吉撒泼发火，他总是鄙夷的一笑，转过头去不予搭理。他反倒是常常会拦着智云跟元吉斗气拌嘴，但说的都是“别理他”、“由得他去”这样的话，那姿态就是：明摆着错的就是元吉，但我们是大人有大量，不跟他计较。
这种态度显然比世民选择跟元吉大吵一顿、甚至大打出手都更让元吉憋闷。于是元吉就越发地无理取闹的经常挑衅世民，急得建成只是一个劲的从中调解，一边尽力安抚着元吉，一边对世民这种不理不睬的态度却也无可挑剔――他总不成主张世民跟元吉公然扯破了脸面去争斗吧？但他暗里大概也看得很明白，正是世民的这种态度让元吉更加的想惹事生非吧。
总之，李孝恭冷眼旁观了这一阵子，世民这种骨子里透着骄傲的行止固然是难免让元吉甚感憋闷，但元吉这样时时刻刻都想挑起事端的性子也实在是让人觉得很是吃不消。由此派生而来的，就是对建成这大哥的同情与佩服――真难为了他夹在这两个在不同的方面都堪称“极品”的弟弟中间，也真难得了他大体上都平衡了下来，迄今为止仍未有惹出什么大乱子。
不过，这时孝恭却是首次对元吉生出了一点服气之心。这李家四郎虽是面貌丑陋，脾气暴躁，但说到射箭行猎之类使蛮力的本事，看来他在李氏兄弟之中确是略高一筹的。
李孝恭正在这边厢思忖着这些，忽见世民提起自己的长弓，往智云手里一塞，道：“五弟，别丧气，你用我这弓，再来一箭，一定能射下一头大雁。”
智云一愣，支吾道：“这……二哥这弓……我可拉不开。[]”
孝恭定神一看，却见世民所用的竟是一把铁胎弓，那自然比纯粹木制的长弓劲力更大，只要拉开了放箭，肯定不怕被有心捣乱的元吉发出的箭矢所赶超。可是，问题就是，要拉得开才行啊。铁胎弓的劲力更大，要拉开所需的臂力自然也就更大。刚才智云拉开那一把黄杨弓已颇感吃力，更不要说世民这一把铁胎弓了。
世民却微微一笑，道：“不用担心，我们一起来拉。”说着，他蹲在智云身后，两手分别握着智云的两手，左手抓着弓背，右手的手指扣着弓弦，喝一声：“开！”
世民平时是自己一人都能把这弓拉开，这时与智云一起用力，自然更加没问题。只见铁胎弓拉开得有如满月，向着天边已再次聚合起来的雁群瞄准。
世民口中继续发着号令：“一――，二――，三――，放！”
就在世民叫到“三――”那一下，二人身后的元吉这次却是抢先一步“嗖”的一下放出了自己的箭矢。他知道这次世民他们用铁胎弓发箭，若再等他们先发，自己这一箭无论如何是不可能做到后发先至的。他脑筋也灵活得很，当机立断，改变战术，换成抢先发箭。虽然他是抢了先手，但世民他们的弓本来就比他的强，若他能再次射下大雁，并把雁群惊散而令世民他们后发的箭矢无法命中目标，那也是他的胜利了。
众人“啊”的齐声叫了出来，语气之中的惊讶之意显示大家都没想到元吉会使这一招。李孝恭的目光迅速地从元吉脸上飞掠到世民脸上，元吉固然是一脸的得色，世民脸上却并无惊怒之情，而仍只是微微的冷笑。孝恭暗暗皱了一下眉，想：世民这样笑，莫非他是……
一念未完，世民和智云二人共同执着的弓弦已随那一声“放！”的喝出而同时向天际迸射出去。众人只觉眼前一花，那一箭快似流星赶月，不消吹灰之力已赶上元吉先发的那一箭，而且正好就从它的尾部刺入，沿着箭杆把它生生地劈成了两半！
众人那“啊”的一声的尾音都还来不及发出，已因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而转作“咦――”的一声。却见世民和智云这合力张弓发出的一箭以如此凌厉之势把元吉先发的一箭破开之后，继续急速地向高空飞去，插入一头大雁的体内，再次在雁群之中引发嘶声的惨叫。可这一箭的劲度至此还没有完全消失，挟着那头大雁继续往前冲去，在空中划过一道长长的弧线，远远地落到这片林间空地、众人目所能及的视野之外。
除了世民之外，这一场“比箭”的结果无不大出所有人的意料之外。一时之间，众人是一片鸦雀无声，大家都忘了说话或叫喊。这次换作是世民施施然地站了起来，把铁胎弓从智云的手中取回，往自己的肩上一挂，道：“来吧五弟，去把我们射下的那头大雁找回来。”说着翻身上了“白蹄乌”，率先一骑绝尘而去。
“哇――”这时男孩子们才如梦方醒的大叫出来。智云、道宗、道玄三人连忙也飞身上马，赶到世民身边，又是一轮的七嘴八舌：“二哥，你真厉害！”“世民哥，你教我射箭吧，我也要学！”
李孝恭这时又飞快地瞟了元吉一眼，但见他面如死灰，大小不一的两片嘴唇明显的在止不住的颤抖。他心中又掠过一念：原来弓箭之道，除了准头和力度之外，心计也还是少不了啊。
建成定了定神，向元吉安慰道：“今天的第一头大雁，还是你射下的嘛。回去我跟爹爹说这事，让厨子把你射下的这头大雁就在今天里做了菜，让爹爹高兴高兴。”
这话若是在刚才世民、智云二人合发那一箭之前说出来，元吉自然会乐得合不拢嘴。可这时他听在耳内，虽然知道建成是在安慰他，却还是觉得甚是刺耳，重重的“哼”了一声，把手中的大雁往地上一摔，道：“这么一只臭大雁，我才不要！”一夹马肚，却又禁不住往世民他们消失的方向追了上去。
建成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俯身把元吉扔下的大雁拾起，道：“孝恭，我们也跟上去吧。只怕我一刻不在场，二弟、四弟他们又要吵起架来了。”
李孝恭心里暗暗的好笑，想：要侍候这两个小祖宗，可真够你受的。
二人合乘一骑往男孩子们消失的方向快跑了一阵子，忽听得前面响起吵闹之声，世民的嗓音最是响亮。
二人对视了一眼，建成急道：“瞧瞧瞧，果然我才不在有多久，他们就真的吵起来了。”
李孝恭连忙在马臀上加了一鞭，催促坐骑奔跑得更快，心中却转过一个疑团：如果是世民与元吉吵起来了，怎么没听到元吉的声音？要说惟恐天下不乱，不是元吉更想撩拨起世民跟他吵架吗？世民明明是迄今为止甚至都还没跟元吉正面的说过一句话啊？
他侧耳倾听，听得远处又传来世民的一声大喝：“这是我射下的大雁！”话音之中明显的含着十分的怒意。
莫非元吉一气之下把世民、智云他们射下的大雁公然的抢了去？所以终于招惹得世民对他大发雷霆了？如果真的是这样，元吉这泼也撒得太无赖了吧？
那一骑马，载着心焦如焚的建成，和急于看一场好戏的李孝恭，飞快地朝前冲去……
后记：
1、大哥仍是那样好的大哥～～～～～8过他的形象还是很路人，要等他做主角，等这篇完了之后的番外吧～～～
2、写了那么多次世民射箭，还是次次都写得他那么帅～～～yea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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