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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中州,翼望山。

    溪水旁的红衣女子舀起捧水,清凉溪水入喉,冷的她咬了咬牙。

    女子坐在小溪旁的块大石上,素手从怀中掏出只木梳,侧着脸,静静梳理头发。她的长发乌黑,映衬的脸白皙如雪,木梳轻轻滑落,几缕青丝落在吹弹可破的肌肤上,她便将木梳浸在水中,手被水冻的发红,她却是很惬意,坐在水边动不动。

    阵小风吹过,被水浸湿的衣服惹来阵透骨的凉,女子忍不住打了个冷噤,将双手缩回袖中。

    不远处的树林,传来老人的声音。

    “红袖姑娘,你快些过来,”头发蓬乱的老头从树林中钻出来:“这有个人!”

    红袖像是没有听到似的,脱下鞋袜,将两只白皙的玉足浸在水中:“是来讨上次药钱的?”

    “不,好像不是。”老头纳闷的抓抓头发:“不过也有可能。”

    红袖静静的望着溪水,双足挑起片水花,她似乎是在想些什么,完全没有心思理会林子里的老人。

    “姑娘,好像是来找你的。”

    “什么?”

    红袖扭头向四面看去,却见周围空荡荡的,全然没有个人影,不由道:“药老头,你耍我呀!”

    “没有啊!”药老头从树林里跳出来,像是刚刚经历场大战,满身弄得都是泥垢,他指向前面片树林:“看,就是他。”

    红袖还未看向那里,扑面而来便是股难闻的腥臭味,不禁微微蹙眉,眼角余光扫到个人——他已经走到小溪边,与自己相距不到丈,那是个骨瘦如柴的人,干涩冰冷的皮肤,犹如从坟墓爬出来的尸体。

    “啊!”

    红袖像是被烫着了,双足从水里跳出来,惊慌失措的连鞋袜都没有穿,她并不是害怕那人,而是他身上气味,尸体腐烂般令人作呕。

    红袖不自禁的后退步,踩在溪边的碎石。

    “你……是谁?”红袖小声地问。

    他没有回答。

    他站在小溪前,并未再走步。

    仿佛很久,又仿佛短短的眼,他怔怔的站在小溪旁,溪水哗哗的在耳旁流动,声音如同血液在身上慢慢抽空,他的眼中渐渐浮现出疲惫的神色,好似积攒许久之后的突然爆发,只那么瞬间,那双眼睛充满了黑暗。他像是失去了所有力气,头栽进冰凉溪水中……

    山腰,不大的木屋。

    雾霭环绕的翼望山,实在难以称得上清净幽深。

    “我不准!”红袖坚决摇头:“绝不留下,不然你就带他起走!”

    “哎呀哎呀,红袖姑娘,救死扶伤是医生的天职,我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那你让开!”

    “你干什么?”

    “本姑娘先给他棍,你救得活再另说!”

    “……”

    小木屋中,老少争吵不休,费了好大功夫,药老头才将来势汹汹的红衣女子稳住,夺过了她手中的向日葵。

    红袖气冲冲的夺回向日葵:“你就那么想救他,你以为他是谁啊,是你失散多年的儿子么!”

    “这倒不是。”药老头想想,道:“我儿子早就死了,我亲眼看着他烧成了灰。”

    “本姑娘怎么没听说过你有儿子?”

    “哦,我儿子死的时候才三岁,你当然不知道。”

    “原来如此……”红袖点点头,片刻方才回过神来,怒道:“你儿子死不死和他有什么关系!”

    “这……当然有关系,我儿子死了,我就不能看到别人死在我面前!”药老头固执的说。

    看着药老头认真的表情,红袖皱起眉头,只手从向日葵上抓了几颗瓜子,然后又抓了几颗,最后干脆都扔到地上,背过身去:“本姑娘不管了,你非要救这种来历不明的人,哼,先去……给他洗洗身子,本姑娘这里可不养野猪!”

    说罢甩袖子,不满的走出门去。

    及至日落黄昏,天边染上层淡淡云霞,药老头终于扛着人走了回来,脸疲惫之色。按照常理说,洗澡本是个简单事情,可药老头今日才明白,简单的事情也不是简简单单就能做好的。

    “今天就这样吧。”药老头长长吐了口气,将人放到床上:“先看病,先看病。”

    红袖白了眼药老头,什么也没说。

    药老头坐在床边,拉过条手臂,右手搭脉,左手慢条斯理的捋捋下巴的小胡子。好会儿,药老头才松开手,转头看向红袖:“我观此人血气不足,气若游丝,体虚几乎不见生气,而其脉象却无异常,周身不见伤口,真当怪也!”

    “怎么说?”红袖有些不耐烦。

    “依我看来……”药老头若有所思的点点头。

    “嗯?”

    “大抵是饿的!”

    “……”

    眼见株向日葵就要扔过来,药老头急忙挥手:“不不不,红袖姑娘不要误会,你看此人面色苍白,形容憔悴,定是久不曾食,个饿得如此之人,怎可能还有力气走路,这难道不奇怪么?”

    “有什么好奇怪的。”红袖不解的问。

    “我也说不出来,”药老头摸了把胡子:“反正就是不对!”

    啪——啊哟!

    向日葵准确无误的命中,药老头捂脸,脸哭丧之意:“红袖姑娘,你看此人……”

    “看什么看,你脑子被野猪啃了么,见到人就捡!”

    “红袖姑娘,救人命胜造七级浮屠啊!”药老头苦着脸说。

    “上次烤了本姑娘的金丝雀,你还有脸和我提浮屠!”

    “那是误会,完全是误会……都怪那只鸟太贪吃,我正烧番薯呢,谁知道红袖姑娘你每天都喂它什么……”药老头低下头,小声嘟囔:“那只鸟自己钻进火堆,****什么事。”

    “你在嘀咕什么!”红袖不满的说。

    “没……我是说,就三日,三日!”药老头连忙道:“三日之后,我立马让他走。”

    “哼,想得倒美!”红袖双手叉腰,做蛮横状:“待他醒来,你就把他给我弄走,不然……你也不要呆在这了!”

    药老头无奈点头。

    太阳早在半个时辰前沉入西方,漆黑的山中传来夜莺啼声,药老头这才想起要点盏油灯,在微弱的灯光下,屋子里只有几个东倒西歪的番薯,把前不久摘来,如今已经打蔫的花菜。药老头看向米缸,然后叹了口气。

    在木屋旁颗攀附山峰的巨大树干,树屋中,红袖正在看着黄铜境中的自己,她的手中是枝朱笔,正在描细细的眉。这个时候,药老头冷不丁的推开门:“红袖姑娘,没东西吃了!”

    红袖皱眉,忍住要把黄铜镜砸到药老头脸上的冲动:“告诉你多少次了,进姑娘闺房的时候要先敲门!敲门你懂不懂!”

    “闺房,这不就是间……”见红袖面色不善,药老头连忙捂住嘴,改口道:“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红袖姑娘……”

    “好了。”

    不知怎的,红衣女子没有发脾气,她扭过头,看着窗外。

    小木屋中有盏不大的油灯,灯火微亮,其间摆放了些许干柴,两三件换洗用的衣服叠在床前,而那床大概也只容得下人居住,木板上开了个窗子,没有纱布遮挡,除此之外,只有红袖手中的铜镜与朱笔,孤零零的留在女子手中,仿佛努力要为这间屋子增添些香色。可它们再挣扎,也不过是两件再普通不过的饰品罢了。

    屋子静悄悄的,红袖倚着窗子,幽幽道:“来这里有三个月,你的龙牙草摘够了么?”

    药老头摇头:“还差些,估计再要些时间。”

    红袖默默的应声,淡淡道:“那我们,还差几样药材?”

    “我想想啊——九曲香、断肠草、清凉木、万古花……”

    “好了,不要说了!”

    红袖不耐烦的挥了挥手,她始终背对药老头,看不到脸上的表情,只是听她的呼吸有些疲倦。

    药老头孤零零地站在门前,不敢说话。

    片刻,红袖幽幽的叹了口气。

    “你在我的药中,取出两只野参,熬碗参汤与他,我有些倦了……今日的药,晚些再端来吧。”

    “那……那怎么能。”

    “吃了那么多药,少吃两次又不会死。”

    药老头呆了呆,悄悄退了下去,将门轻轻关好。

    寂寂小山,寂寂木屋,红衣女子又次拿起铜镜,静静端详镜中的人,好似孤芳独赏的花儿,总担心哪天就凋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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