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5:行刑人
一盏昏暗的吊灯在屋顶缓慢地摇晃着，酒馆里生意不算热闹，年轻的酒保小伙把头歪在酒柜旁边，一点一点地打着瞌睡。
酒馆入口正对面的墙上挂了一个巨大的骷髅头，像是某种奇异的生物——两支巨大的角十分不协调地上扬着，分别系着银色的丝带，积满了灰尘。右手边的墙上粘着几张边角已经翘起来的旧羊皮纸，随着窗缝溜进来的风，那些羊皮纸上乱七八糟的头像也跟着摆动，乍一看好像活了过来一样。
忽然，酒馆门被一脚踢开，猛然灌进的风裹着来路不明的沙砾席卷进这简陋的地方，一抹红色跳进人们的视线。酒保被这粗暴的开门方式给吓醒了，迷迷糊糊地喊着，“欢迎……”等他看清了来人后，反而没了声音。他不满地嘟囔了几句，又把头靠在酒柜上睡着了。
一个体格强健的男人站在这狭小的酒馆门口，不吉利的黑发，嚣张的红衣服看起来不算干净，衣服上那些色彩深沉、呈喷洒状的污块带着些许的血腥气——显然不会是涂料。他的背后插着中型弯马双刀，腰后别了一柄没有刀鞘的平头直匕首，人们称呼那种形状为“实用匕首”。
看到来人后，酒馆里的声音立刻静了下来，人人目不转睛地盯着他。直到那男人一语不发地走向贴满羊皮纸的墙边，大家才继续高谈阔论起来。
红衣男人查看着那些新新旧旧的羊皮纸，撕掉了一些，又重新贴上去新的。
就在这时，酒馆的门再次被踢开。卡伦带着梅尔斯走了进来。
扑面而来的酒气和霉烂的气息让梅尔斯差点呕吐出来，吱吱嘎嘎的地板好像随时会断裂，他发誓看到了脚下的裂缝里有沙虫正在钻来钻去。
目光不善的酒客们开始露出邪恶的笑容——披着斗篷的、蓬乱胡子的、病态的、阴狠的、暴戾的面孔在眼前晃来晃去，右边的角落里还站着位魔鬼般的红衣男人。哦！墙上还有只诡异的大骷髅头！那是什么怪物！
梅尔斯感觉自己快要站不稳了。
“伊凡在哪？”卡伦径直走到酒保身边，敲了敲台子，看起来他们很是稔熟。
“城里来了新人，是位可怜的疯子。恐怕伊凡正在‘拜会’他。”酒保伙计打了个哈欠，睡眼惺忪地回答。
“在哪里？”
“就在城东，过了赌场那边的水井，红墙那里。”
这时，一直沉默的红衣男人却从角落里走了过来，刀锋般眼神盯着梅尔斯不放，简直像要挖掉他的一块肉似的。他的问话冲向卡伦，“他是什么人？”
“这种事你不如去问问老狗伊凡。”卡伦这样回答着，心里却满是警惕。一向独来独往的红衣维克多今天还真是“热情”。
维克多点了点头，眼睛依旧牢牢地钉在梅尔斯身上。
红衣男人维克多是这肮脏之地的“行刑人”。行刑人的选拔是流放者多年的传统，选拔的夜晚称为“嚎叫之夜”，是这群暴徒屈指可数的重要日之一。
据说以前的“行刑人”是个职务，有权处置“背誓之人”——是早期的流放者们缔结的誓言，但那早已经成了地底的棺材板儿，和那些一去不复返的古老时光一起在黑暗的泥土里腐烂着。现在没人说得清那“誓言”到底是什么。
到了今天，行刑人已经变成了一个单纯的称呼，指通过了“嚎叫之夜”的最后胜者，从尸体和鲜血中爬出来的男人。被公认的强者更容易缔结自己的势力，因此在这血腥邪恶的城邦，这顶冠冕无疑很有吸引力。
而到了维克多这代——不得不说，这代的行刑人是个怪人。在通过了“嚎叫之夜”后，他既没有加入任何一伙势力，也没有忙着缔结自己的王国。他做的最多的事似乎就是张贴帝国的通缉犯——有不少人得罪帝国后选择躲藏在遗忘之都，但是显然帝国军不会把通缉犯的名单张贴到这来。所以维克多很乐意从这件事中提取赏金。因此他的头衔非常多，“正义的维克多”“帝国走狗”“双刀行刑人”等等。
遗忘之都有不少的势力都看好维克多，可惜到现在他依旧没有宣判自己的归属。
这样一位特立独行的行刑人来过问梅尔斯的身份，肯定不是什么好事。卡伦有些紧张起来，这位魔鬼跟人口贩子阿达可不是一回事。他摸着自己的刀柄，心里大骂着这个叫梅尔斯的真能给他找麻烦，表面却装作漫不经心。
然而在众目睽睽之下，维克多却直接推开酒馆门离开了。酒客们立刻发出失望的嘘声，好戏似乎没上演就结束了。卡伦无声地咧开嘴，在心里长舒了口气。
他从酒馆的杂货堆里翻出一个破布袋和几根布条，不由分说地把梅尔斯反绑住了双手，用布条缠紧了嘴使他说不出话，最后用袋子套住了他的头。
他掸了掸布袋子上的木屑，毫无诚意地劝慰着梅尔斯，“忍忍吧，这是规矩。”随后拖着他走出了酒馆，按照酒保的说法去找伊凡。
穿过幽暗的赌馆小巷，迈过倒塌的黄灰色石柱群，一个镶嵌着红石头的三角墙跃入眼帘。虽然看起来很特别，但它似乎并没有什么实际的意义——从那积满沙尘的样子就能看出来它早就被遗弃了。这就是酒保所说的“红墙”。
墙角的碎石堆成一个奇特的符号，十字和半弧的组合，不过也荒弃很久了。
“回来！停下！啊……卡伦！卡伦！快抓住他！抓住他！快截住他！”一阵干哑的大叫从右手边传来。梅尔斯只有听觉还能用，赶紧反射地后退了几步，差点被石柱绊倒。
叫嚷着的是一个飞奔的老头，他在追赶一位可怜的家伙——如果不是亲眼所见，任何人都不会相信这样一个随时会腐朽断裂的老头竟然可以跑这么快，他还在挥舞着拐杖——但他看起来并真的不需要那东西。
卡伦专注地盯着那条逃跑的路线，眼睛眯了起来。他把匕首飞射了出去，漆黑的刀身在空中划过平直的线，犹如展翅而起的黑鸟，准确而迅猛地钉住了逃跑的人的左脚。惨叫声顿时响彻小巷。
那人嘶喊着栽倒在地上，痛苦地挣扎着，鲜红的血渗入黄沙。
卡伦注意到他的脸已经被毁了，那些横七竖八的刀痕让人无法想象他到底受过怎样的折磨；而梅尔斯只能听到悲痛的呼喊，他的手脚开始发颤。
气喘吁吁的老头停了下来，拄着拐杖挪到他们面前。这时的他看起来才更像位真正的老人——从那蹒跚的步伐和布满枯纹的脸。
“卡伦啊……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啊，原来如此，看看我们身后的这位朋友，居然这么快就找到了！小卡伦，你真是越来越上道了。”
“你清楚他的身份吗？”卡伦弯腰把刀拔了出来，被插中脚的可怜人又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叫喊，随即昏了过去。他甩了甩还滴着血的匕首，又在袖子上蹭了蹭。
“他？来到遗忘之都的坏蛋们还要什么身份。也许是个学者，总是抱着本书。不过最重要的是，他是个穷鬼。”老头毫不客气地用拐杖戳了戳疼晕过去的家伙，把他怪物般布满伤痕的脸转过来，“看看，他已经疯了。脸毁了，声音也毁了。”
“我说的不是那个疯子。”卡伦把梅尔斯扯了过来，“我是问他。维克多好像对他有兴趣。”
“哎呀！你小心点我的货！”老头痛心地举起拐杖，“你这么用力做什么？”
“别装疯卖傻，他的身份不会有问题吧？我可不想惹事。”卡伦盯着眼前这个恶心的老头。他正是臭名昭著的“老狗伊凡”。这绰号可是名符其实的，遗忘之都也许找不出第二个人比他更无耻。
“这话怎么说？啊，卡伦，你们一路过来，年轻人总会更亲近些的。难道你还不知道老头子有没有骗你？卡伦，我们可是一条船的人哪，老头子不会骗自己人。”
“少来这套，”卡伦厌恶地吐了一口，“钱算给我。十次已经满了，我跟你两清。翻了船可别拖我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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