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白马阁的全称是什么?
“吴咸,伸出手来!”初盐的师父吴先厉声喝道,手上拿着上面刻着仿魏碑字体的《劝学》中开篇第一段的竹制戒尺,巍然的站在初盐面前,盯着初盐,头上戴的小巧的莲花形束髻冠的簪子因为师父浮夸的生气而微微松动。
初盐低着头,用手蹭蹭了鼻子,怯怯的伸出手,不敢抬头看着自己的师父。“啪”的一声,初盐觉得微微吃痛,手不自觉的往里抽回,但是依旧不敢把手直接抽回来。
又“啪”的一声,周围的师兄弟喜闻乐见,早就已经习惯这个场景了,身上穿着和初盐一样的淡青色棉布所制的缺胯衫,盘腿席地而坐,笑着看热闹,他们和初盐一样留顶一髻,淡紫色方巾软布裹着,习以为常的看着初盐挨打。
排行老七的赵以锦自然也是看得起劲,在一旁幸灾乐祸的样子。初盐恶狠狠的瞪他一眼,看见师父也瞪着自己,表面立马云淡风轻的笑起来,心里却不知道咒骂了几百次那个赵以锦,要不是他,自己可能就不会挨打了,挨打事小,丢面事大。
初盐表面上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数着师父打完五十下,然后对着师父谄媚一笑,说道:“师父,徒儿给你煮碗茶,你休息一会儿再打也不迟啊。”
师父看了看初盐的一脸谄笑,想想也不是什么大过,只是翻墙到后山贪玩,误了课业而已。但若不对初盐严惩,恐怕自己的那些徒弟背后定然对初盐有偏见,觉得自己偏袒自己的内侄,场面功夫还是要做足的,然而下面席地而坐的师兄弟心知肚明,师父动手绝对是偏袒,大师兄动手,那才是动真格的,所以对于大师兄吴寒,人人都怕他。
师父停了手中的戒尺,把戒尺放在初盐手里,明明是说给初盐的,却看着众位徒弟说:“好了,若下次再犯,定不轻饶你,把戒尺收回去吧。”
初盐听到师父这样说了,赶忙双手接过戒尺,低着头作揖退下,弓着腰退到祠堂上,把戒尺放到供桌上,再看看供桌上自己的先祖先辈的灵位。
初盐只要一犯错就要来这里走一遭,本不觉得什么,但是今日那些灵位一个个似乎长了眼睛似的瞪着初盐,初盐觉得浑身发凉,双手合十小声嘀咕了一声:“祖先先贤们,先大父与先大伯,你们好生安息,我初盐自求多福,不劳各位费心,千万千万不要来找我啊。”
说着就拔腿小跑出门外走下石梯,心里还有些后怕,一时不小心踩空了,就呲溜的顺着楼梯滑了下去,这倒好,脚直直的踹到正要上石梯的师父身上,师父没来的躲,一个踉跄,就跌倒在石梯下。
初盐见状连忙上去扶起,师父正要撑着初盐的手起来顺便教训她一番,却万万没想到啊,初盐自己站起来的时候重心不稳,又滑了一跤,一脚把刚刚摔到准备起身的师父踹出石梯外师父就像球一样滚了好远好远。
初盐看着又倒地的师父,愣住了,默默的站在原地,不敢上前,想了一会儿,必须要主动化解尴尬,于是拍了拍身上的土,若无其事的远远的问候师父到:“师父,徒儿……徒儿还要到前厅读书,徒儿先走一步了。”
说着初盐一个转身,快速的小跑了几步,心里觉得有些愧疚,又回过头向师父深深的鞠躬致歉,然后缓缓抬头看看师父,却看见已经起身的师父正旁若无人的拿小手指挖着鼻孔。然后师徒两人四目相对,面面相觑。
初盐觉得甚是尴尬,立马转身,小碎步的走了,留下师父吴先站在那里一脸不知所措。
等回过神来,师父吴先觉得羞愧难当,手捂着脸小碎步走着,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嘴里念叨着:“无冥冥之志者,无昭昭之明;无惛惛之事者,无赫赫之功。”然后甩甩袖子就当这件事情没发生过。
初盐走到前堂走到自己位置温习功课,斜眼看见师父坦坦荡荡的走进来,身上白色的裳之外穿着不束腰带顺垂自然的浅茶色宽袖长背子,颇有魏晋时期的文人风流,更是时下道人的风韵。
这白马阁说起来是吴家的私塾,众师兄弟中,除了初盐和大师兄吴寒,没有一个是吴家人,师兄弟共十一人,按照年纪排行论辈初盐就是老九,还有,初盐至今都不知道白马阁的全名叫什么,师父说白马阁听起来很俗气,是因为它只是简称,谁知道他说的是不是真的。
七哥赵以锦,字尚璞,每日与初盐厮混在一起,因为武学天赋极佳,嗯,主要是长得高,吴师父吴先就让他进来了。
四哥是翰林学士王珪的儿子王仲俶,字善甫,因为一手好字和一副好皮囊,师父便招收门下,只有五岁的十一三司使韩绛的小儿子韩宗常,字循道,是师父觉得十一长得可爱,也收到门下。
初盐打小就当做男孩养,自己的双生弟弟初安在润王府上给皇三子周颜当伴读,所以不与初盐一起上白马阁。至于初盐是女孩这件事,父亲一直对外三缄其口,鲜有人知,甚至很少有人知道初盐的存在,只知道盐铁副使吴允家的次子吴初安。
赵以锦虽然每日与初盐上蹿下跳,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但是却不知道初盐是女孩,可能是初盐还小,这一点赵以锦一直耿耿于怀,当做自己漫漫人生路上不可磨灭的一个耻辱,直到初盐十二岁那年,赵以锦才真正知道初盐识女孩这个事实。
初盐十二岁那一年,与赵以锦到后山里帮大师兄吴寒找一味草药,途中没想到遇上初盐初潮,初盐出门的时候大意了,本来十二岁初盐想到应该是要小心谨慎的,但是初盐一根弦没绷紧,就这样不期而遇。
初盐看着赵以锦,心里本来想用痔疮来搪塞过去,但是赵以锦看着初盐身后的一片血迹,用自己的外衫罩着她粗布下裳上染红的地方,神色淡然的说道:“你以为我瞎还是以为我傻?天天和你在一起,你是男是女以为我不知道吗?”
初盐目瞪口呆,愣住了,赵以锦看着她说道:“我试探性问过其他人了,他们都不知道,你可以放心的继续,我看得出来,是因为我打小在军营里和我爹爹看多了那些女扮男装混入军营的人,所以我这是天赋异禀。”
初盐想着,是自己大意了,之前一直都是一马平川,自己又剃有鬓角,师兄弟们又把她当男孩一样对待,万万没想到,居然忽略了赵以锦这个狐狸一般的人,于是初盐摊摊手,故意耍赖道:“继续什么啊?我又没说过我是男孩,只是家里人把我当男孩养而已。”
赵以锦看着她厚脸皮的承认了,一边敲着她的脑袋一边嗔怒道:“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你要是真的不是有意隐瞒,你现在到白马阁里嚷嚷一句我初盐是女的试试?”
初盐嘟着嘴,不高兴的摸摸自己被敲打的头,埋怨瞥了一眼赵以锦,但是自己却无话反驳。
赵以锦将初盐身上装药的背篓拿下来,半安慰半调侃道:“你呢,瞒瞒别人也就算了,居然瞒我,我如此览闻辩见,目达耳通,诸事无所不知,你难道不怕被我揭穿?瞒我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和我日日厮混,看来你是没打算瞒我啊。”
初盐看着赵以锦,欲哭无泪,无奈道:“是是是,说得对,你,说,的,都对。”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回白马阁。
那件事情之后,初盐和赵以锦还是和之前一样,抢吃的拉垫背的,仍旧没有兄弟情深的推心置腹有福同享有难同当,更加没有一丝丝怜香惜玉的样子。
今天初盐之所以被师父当着众多师兄弟的面拿戒尺打手心,就是因为和赵以锦还有十一翻墙到后山抓山鸡打算晚上加餐,不料被师父发现了,赵以锦眼疾手快的转变风向,追着初盐大喊:“初盐,莫跑,跟我回去吧,山里危险,若被师父抓到了,免不了一顿打的。”
然后初盐就被赵以锦拉回来,送到师父面前接受训斥,初盐除了干瞪眼,根本没法解释,十一又是最小的,才五岁不到,绝对不能把他拉出去挡着,就算真拿十一出去挡着,最后也是罪加一等,违反师父训诫不尊师重道,拉着十一顶罪,不怜小慈幼,两罪并罚。
况且这样的事情赵以锦也不是做一次两次了,若是辩解那就是数罪并罚,所以初颜只能乖乖伸出手,等师父气消了,所以就发生了今天那严师出高徒的司空见惯的一幕。
初盐心中对赵以锦的愤恨难平,现在晚课,初盐看着赵以锦腰间微微突出,便知道他藏的是什么了。心里暗暗窃喜,赵以锦啊赵以锦,看你今晚不死在我手里。
于是初盐看着在上面认真看书写批注的师父,然后朝赵以锦生扑过去,大声嚷嚷道:“师父,赵以锦他看□□。”初盐手上也不闲着在搜赵以锦的身,师父望过来,起身走到初盐和赵以锦身边,伸出手说道:“哪儿呢?”
初盐仔细的搜了一通,居然真的没发现,只有赵以锦随身携带的宿铁含章匕首,初盐将匕首抽出,又通身检查了一遍,确实什么也没有,可是凭初盐对赵以锦的了解,绝对不会什么也没有的,况且自己又亲眼看见了。
师父看着初盐满脸疑惑不知所措的样子,说道:“既然什么也没有,那就好好读书吧,别一天天的嬉戏玩闹。”
此时赵以锦却咳了咳嗓子,说道:“就是就是,初盐这是找我茬呢!”初盐看着洋洋得意的赵以锦,然后在赵以锦准备继续嘲笑自己的时候,在众目睽睽之下初盐从自己身上拿出了那本拓印的很小很小的《雪娥素女》(作者:先秦奇书,嗯,真的。),假装惊讶的说道:“诶呀呀,怎么在我身上!!师父,我从来不看这等书的。”
赵以锦心中大呼不好,明明自己是放到四哥王仲俶身上了,四哥也心照不宣的接过去,初盐是什么时候拿到的。
师父吴先看着他俩你来我往斗智斗勇的,伸出手把《雪娥素女》那个过去,大声喝道:“赵以锦,你说说你,成天的都学习些什么?”
赵以锦自知是推脱不了了,师父肯定知道初盐是女娃,这本书是谁的就不言而喻了,赵以锦只好看着师父回答道:“学的终身大事。”
这话一出,哄堂大笑,初盐赶紧捂住十一的耳朵,对赵以锦呵斥道:“你又教坏小孩。”
师父将书本放到炭火盆里,全场就看着那本小小的书被烧掉了,然后赵以锦认命的走出去,大师兄拿着戒尺紧随其后,初盐在厅堂里偷偷地笑着,总算是一报还一报,两清了。
晚上,初盐回到自己房里,看到桌子上放着一个金莲花瓣纹饰的褐色食盒,想着定然就是师娘心疼自己,给自己送吃的来了。师娘知道初盐是女孩,怕她受委屈,所以总是多方照顾体恤初盐,弄得初盐有时候自己都不好意思,毕竟做错事情的是自己。
初盐到里屋换了白色的襕袍,卷起袖子,仿佛在做一件神圣的事情,闭上眼睛深呼吸,然后轻轻打开食盒,鲜味就溢出来了,原来是山海羹,今晚可是又要晚睡了。
初盐拿出山海羹和食盒里的银碗筷,初盐端着碗,拿着银匕匙正要把米饭往嘴里送,想着一会儿要慢慢的品尝师娘精湛的厨艺,就被从外面走进屋里的赵以锦的声音打断了美好的气氛。
赵以锦轻车熟路的走进初盐的屋子,进门的时候把胸前的铁角带结子解开了,将身上梅花暗纹绣花的长外披随手放到木衣架上,里面也穿着和初盐一样的白色的襕袍。
初盐问道:“外边可冷?”
赵以锦坐下,一边拿出自带的碗筷匕匙一边说道:“有点风,刚刚出门觉得冷,披了件外披,但走走就热起来了。”然后用鼻子深深的闻了一通,说道:“我掐指一算,此道必是山海羹,可惜了,今夜你本是不宜吃这个的。”
初盐白了他一眼,说道:“学什么王瞎子算命。”
赵以锦舀了一勺子,言辞凿凿的说道:“今日在后山,我好心劝你回头是岸,你偏不听,你看吧,被师父打了吧,你还恩将仇报,幸好我心胸宽广大人不记小人过。”
初盐没好气的说道:“赵以锦,说实话,我真不知道你把脸皮扔在哪里了?这么晚了还来我房里蹭吃蹭喝的,这是师娘给我的,你这个叛徒还好意思进来?”
赵以锦拍拍脸,说道:“刀枪不入,百毒不侵。”
初盐见赵以锦的架势是要把山海羹里的虾肉鱼肉都挑拣到自己碗里,连忙整个人扑上去护食物,把两盏羹往自己这边移。
赵以锦心平气和的看着初盐,心里就想笑,初盐这是自不量力嘛,赵以锦毫不费力的把初盐紧紧护食手拿起来,提溜这初盐的袖口甩到一边,嘴里啧啧啧地嫌弃初盐,把初盐面前的山海羹移了过来,说:“你这就不懂了,山海羹最鲜美的不在于鱼虾,而在于笋蕨,时蔬的鲜美岂是尔等能明白的。”
然后把鱼虾夹走,留下笋和蕨菜,初盐暗戳戳的看着他,却无计可施,对于赵以锦的恬不知耻已经见怪不怪了。
初盐然后问道:“十一睡了?”
赵以锦根本听不到初盐说什么,将虾肉放入嘴里,赞叹道:“虾仁好吃,还不用剥壳。”再品尝了鱼肉,一脸享受的说道:“鱼肉鲜美,还无刺,师娘果真好手艺。”
初盐正用筷子怨念的戳着碗里时蔬,然后抬头看见门口正站着十一,十一穿着单衣光着脚,明明已经很困了,却满脸委屈眼睛直勾勾的看着赵以锦后脑勺。,便心生一计。
初盐意味深长又问道赵以锦道:“十一睡了?”
赵以锦正沉浸在美食中,顺口说道:“早就哄他睡下了,要不然我过来他肯定跟过来了,闹死了他……”
话没说完,发觉初盐的口气有些怪异,后脑勺发凉,转头一看,就看见十一直勾勾的眼睛。
赵以锦连忙走到门口抱起十一,用手遮住十一的眼睛,嘴里念道:“十一,刚刚看到的都是假的,都是梦。”
然后小跑着把十一抱回房里盖上被子,一气呵成,再从房里出来到初盐房里,打算继续吃山海羹。却看到初盐正在拿着自己的碗在吃碗里的虾肉鱼肉还一脸无辜的看着赵以锦。赵以锦自认倒倒霉,心有不甘的吃着初盐碗里被戳烂了的带着初盐怨念的蕨菜。
赵以锦吃饱之后,拉起初盐惬意的说到:“永夜难消,初盐,随我出去走走。”初盐本身这种事情真是难以拒绝的,毕竟确实漫漫长夜,总要有些事情来消化刚刚的宵夜,于是初盐往身上添了件绣着锦云的短外披,系好胸口的铁角带,跟着赵以锦走出来了。
这白马阁不大不小,依山而建,引水入园,假山叠石,池中荷花芙蓉,还有两只丹顶鹤,那可是师父心尖上的宝贝,夜深了,两只丹顶鹤正睡意阑珊呢。
再绕过廊坊房,就是大片大片的牡丹芍药了,这些都是因为师娘喜欢,师父才命人移植栽种的,如若不然,像师父这种仙风道骨自居的隐士,怎会种植这些人间富贵花。
初盐觉得倒是师娘说得好,这些花草树木本就是无情无义的,不过是文人雅士自己给它们强加上的,现在倒用诗文辞赋来评议高下,可见是伪君子罢了。
两人走累了,正打算回房里休息去了,却听到西南角上的兰草苑似乎有人说话的声音,于是迅速用双手提起外披,蹑手蹑脚的循声而进,幸好穿的是皂靴,靴子底下薄,走路声响小。
在众多莲花立柱灯的光线映照下,隐约看到了大师兄吴寒正在和自己堂姐的吴可绾说这些什么。初盐和赵以锦怕再上前去就会被发现了,就蹲在假山后面,屏住呼吸,静静地听着。有幸碰上大师兄吴寒和堂姐相会,这绝对是初盐和赵以锦晚上出来溜达想要的意外收获。
“每次从药庐那边看过来,你这边总是有些烛光,便想许是你最近是不是睡不好,我给你熬些药安安神可好?”吴寒望着吴可绾,将自己的外披给吴可绾披上,柔声细语的说道。
“近日看娘亲有些身体不适,便从她房里拿过一些五哥儿的衣服来缝补,好让她休息,一时忘了时间,这样也好,我每每熬到深夜,看到药庐灯火通明,就知道你在了。”说着,吴可绾就帮吴寒整理了一下衣衫上的褶皱。
吴寒温和地看着吴可绾,带着醋意,却仍旧轻声说道:“你也是闲不下来,老九的衣衫就让他自己缝补去,你何必这么费心。”
听到这话吴可绾打趣着笑道:“你也实在是小家子气,不过是替我弟弟缝补些旧衣衫,你也这样生气,论关系,你与他都是一样的。”
吴寒见状立马有些着急起来,红着脸小声说道:“我怎的与他一样,他与你是亲亲的堂姐弟,而我是师父从夜雪里捡出来的,不一样……”
吴可绾看着他着急的样子,故意想调戏他,便笑道:“那你说说,怎么不一样?”
吴寒只是盯着她的眼睛,不说话,沉默了良久,轻轻搂着可绾,温柔的一念着:“绾绾,这世间,于我而言,独独你不一样。”说着说着就笑起来了,那眼神里都是刚刚盛出来的蜜一样,一遍比一遍柔情似水。
吴可绾看着这个平时在师弟们面前刚正不阿、严肃正经的人,现在这般,心中觉得暖暖的。
可绾坐下来,指着园子里的芍药花,说道:“前几日我看这花儿开得正盛,于是便想画下来,却没想到,刚刚画到要紧的处,这花儿却开败了,想是夜雨给打落了吧。”
吴寒看着芍药花,安慰道:“等到明年再画就可以了,不必急于此时。”吴可绾仰头看着他,然后点点头。
忽然,可绾想起什么似的,转身到自己屋里端了一碗旋煎羊白肠出来,蹲在角落的初盐和赵以锦都倒吸一口凉气,考验大哥吴寒的时候到了。
可绾将羊白肠推到吴寒面前,说道:“大哥哥,我今天刚刚学的一道菜,你替我尝尝看,好不好吃?”
吴寒忍着内心的翻江倒海,光是闻着味道就已经想要快些撤离现场了,可是吴寒即使这么想,看着可绾期待的脸,还是忍着尝了尝,强颜欢笑道:“还可以。”
可绾在一旁说道:“你觉得还可以?别勉强啊大哥哥。”
吴寒听到这句话,立马跑到向墙角的木桶,一口吐掉了,抬起头来,就与初盐和赵以锦面面相觑,吴寒小声对两人说道:“你们快走,要不然可绾拉你们来试菜,你们就完蛋了。”初盐和赵以锦立马小跑出去,生怕自己要被强行试菜。
吴寒笑着走向可绾,好言好语劝道:“绾绾呐,你人好,女红也好,长得又好看,何必血做菜呢?”
可绾说道:“我已经有进步了,比上次好多了对吧。”
吴寒此时想起来上次可绾做的肚肺鳝鱼,那鱼巴不得腥到人人都知道它是条鱼一样,这次的羊白肠膻到就像奔跑在羊圈里。吴寒不想再想,说道:“绾绾,我会做饭的,不用担心,你不用学的。”
可绾不依,说道:“大哥哥,你放心,你肯定能活到我做饭能吃的时候。”
吴寒无奈点点头,说道:“好吧,我等着。”
初盐和赵以锦走在路上,拖沓着走回沁园,刚走离兰草苑不远,初盐问赵以锦道:“你说这两个人天天见面,哪里有那么多话要说?”
赵以锦敲了初盐一记,嘲笑一般说道:“这你就浅显了,你知道什么叫做情意绵绵,两情相悦吗?”
初盐摇摇头,看着赵以锦想要答案,赵以锦看着她期待的眼神,无奈一笑,说道:“看我干嘛?我也不知道啊!”然后摊着手表示自己真不知道,初盐怀疑的看着他,说道:“你看的那些书都没说吗?”
赵以锦心想,这小丫头片子还以为那些书讲的是才子佳人啊,便打趣道:“你问我?你不是四清六活的吗?你自己看去。”
初盐听到这话,心里暗暗不爽,要是自己能找得到这些书,早就看了,还等赵以锦来打趣自己?
路上,初盐还在因为刚刚赵以锦的话,眉头紧锁。赵以锦看着她,然后伸伸懒腰,打了个哈欠,漫不经心的转移话题,对初盐说:“你有没有觉得大哥最近很奇怪?”
初盐搓了搓眼角,有些困了,问:“什么?”
赵以锦说道:“前几天我看到大哥好像出了山去见了些什么人,太远了,我没看清,正打算和你说来着,但是一时间忘了,当下想起来了。”
初盐想想,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啊,大哥时常下山采购些东西或者帮师父置办些玩意儿什么的,就耸耸肩,说:“这有什么,大哥平时不是经常下山买东西的嘛?”
赵以锦摇摇头,坚定的对初盐说道:“我觉得有蹊跷,要不下次你和我一起看看吧。”
初盐拍了拍赵以锦的肩膀,凑近赵以锦,懒懒的小声说道:“赵以锦,今天你才刚刚害的我被师父打,现在又叫我和你一起去窥视大哥,好歹大哥平时对你不错的,你有没有良心的啊?”
赵以锦揽过初盐,恶狠狠的低声说道:“要不我挖出来给你看看?你是没被大哥打过,不打在自己身上不知道疼,你这是何不食肉糜的昏君。”
初盐嫌弃的推开他,两个人一路推搡着着回到师兄弟一起住着的沁园。
沁园本来是两人一间的,按照道理,初盐也理应如此,但是原本说要住在这的那位老十彭御史家的儿子蒋钰,自初盐刚刚来的时候就因为家中有孝回去了,至今都没见回来,应该是再也回不来了。所以初盐一直是一个人一个屋子。
那老十回家,在家埋头熟读《九章算术》与《孙子算经》,到初盐家里做客的时候还拉着初盐,强迫初盐看他算家里各种奇形怪状的山田的面积,讲解各种鸡兔同笼的问题。
初盐只能看着他滔滔不绝,其实自己啥都听不懂,虽然略读些这些书目,但是初盐对于老十说的话竟然一句也无法理解,但老十兴致勃勃自己又不好打断,只能看着他不断点头若有所思的样子。
老十坐下来与初盐谈心的时候,埋怨自己在家里一点地位也没有,还不如那个每天动不动就诗词歌赋哥哥蒋锴,明明自己很聪明的。
老十疑惑的看向初盐,问道:“师父是不是不喜欢我啊?”初盐看着老十,其实白马阁也不是真就没有地方住了才把老十遣送回家的,而是老十心眼太老实,时常拿一些方田、粟米、衰(音cui)分、方程及勾股等问题为难师父,师父老人家好面子,自己不会,只好扔老十回家学他喜欢东西,放在白马阁反而对他不好。
于是初盐喝了一口茶告诉老十说:“师父这个人好面子,你太聪明了,他怕耽误你,跟着师父你也学不到你想学的,不如让你回家学你喜欢的也好。”老十若有所悟,从此以后再也不提回到白马阁的事情。
某日,老十又来吴家问初盐,为什么没有女孩子喜欢他,初盐看着他胡子拉碴,不修边幅的样子,叹了一口气说道:“因为她们肤浅,夏虫不可语冰,井蛙不可语海,曲土不可语道,蟪蛄不知春秋……”
老十听着,没等初盐说完,就云里雾里的点点头,说道:“我知道了,老九,她们不知我,我不怪她们。”
初盐看着老十,问道:“那你知道她们吗?”老十看着初盐,挠挠头,说道:“可我并不想知道。”说完就起身,提溜这自己的酒壶走了,走了一半,回过头来说道:“老九,我爹爹……”
初盐起身到他跟前笑道:“且回去吧,若是再见,到时候再与竹马之交喝酒。”
老十蒋钰笑着看初盐,说道:“流香酒,别忘了给我留一杯。”初盐点点头,两人就这样作揖辞别了,之后见到老十,那是两年之后的事了,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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