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初盐,你还是嫁给我吧
初盐走到屋子外边,转转悠悠,绕着沁园走来走去。此时一个人住的六哥房间里传来一阵轰炸声,初盐似乎被惊醒了似的,想到关于最近遇到的案子,她拘泥于案子本身如何发生的,却没有想到是为了什么而发生的,如果说孙乐梭为了钱财而设计杀害了哥哥谢明正,那么他肯定不会把哥哥认错,那么火灾当晚,至少孙乐梭把谢明正放置到书桌的椅子上的时候,那时候还是谢明正,这中间发生了变化,这个变化就是谢明正。
而褚碎舞认定蒋玉娘碎尸的那具尸体是自己的丈夫谢明正,还说出了那具尸体上的六脚趾与手腕处的骨折,说明褚碎舞本身也是对这件事有备而来的,她为什么这么做?明明知道蒋玉娘碎尸的不是自己的丈夫,却说谎说是自己的丈夫,这里面可以肯定的就是蒋玉娘一直认为死于火灾的那具尸体是谢明正,要不然她也不会费尽心思的把那具尸体再拿出来碎尸,因为害怕被人提点刑狱司的提刑官发现自己的丈夫不是六趾,而当时蒋玉娘并没有承认自己的丈夫是六趾,只是吕渊自己认为蒋玉娘见到六趾就认出自己的丈夫,所以其中没有关系。那么不是谢明正的那具尸体与褚碎舞谢明正之间是什么关系?
既然死的不是谢明正,那么死的是谁?既然谢明正没有死,那么他去了哪里?他如果替代了那具尸体,那么最先要找到的,就是那具尸体的真正身份,这一切,就需要倒退到火灾发生的前几天。
兴奋地初盐走到六哥屋子里,到处都是奇形怪状的器械和药粉的味道,一阵浓烟,却没见到六哥,初盐朝屋子里边说道:“六哥,谢谢啊。”
此时六哥在里面被自己创作失败的作品呛得半死,咽着嗓子说道:“啊?哦,不谢不谢。”初盐笑着,这就是谁都不与六哥住的原因,毕竟六哥说的:“宇宙洪荒才是挚友,尔等世俗怎能高攀。”
初盐到师娘房间里,对师娘赔不是道:“师娘前几日我把递交里一整块冰块拿去玩了,不好和你说,现在来道歉来了。”师娘正在缝补衣衫,听初盐如此说,便笑道:“我还以为是尚璞把它搬出去了呢!我真纳闷呢,怎么少了一块。”
初盐立马点点头说道:“正是了,确实是我和赵以锦搬的,是我叫赵以锦搬的,要不然我也搬不动不是?”
师娘笑笑说道:“说的也是,我就猜出来是你和尚璞搞的鬼,今后不许这么胡闹了知道吗?”
初盐乖巧的点点头说道:“好,我保证不让赵以锦胡闹!”
师娘刮了刮初盐的脑门说道:“你啊!我给你和尚璞做了甘草汤,我见你近日不怎么吃饭,喝些甘草汤开开胃。”初盐点点头,到厨房拿了食盒把甘草汤放到食盒里,到了沁园,看见赵以锦和四哥还在对弈,便悄声的走进自己房间。
初盐喝完一口甘草汤觉得甜甜的,就多喝了几口,最后把赵以锦的那份也喝掉了,喝完就坐在梳妆台前冥想,渐渐的觉得眼睛酸涩,想着想着,就趴在梳妆台上睡着了。师娘见她今晚又不吃晡(bu,一声)食,夜深了迟迟不到厨房拿晡食的食盒,师娘就起身,披上一件青色外披,走到她房间里,看到她正趴在梳妆台上睡觉,轻叹了一口气,从她软榻上拿过一床凉被给他盖上,然后把屋子里的熏香点上一块,再关上门走了出来。
外面的月色静谧,已经是十八了,月亮算是圆吧也算不圆,亮吧还没十六的亮,夏天的夜里总是难眠,师娘李婉坐在水榭上,看着波光粼粼的水面,竟然在水榭上靠着椅子睡了过去。在书房的师父四处走着,就看到自己妻子睡在水榭上,走过去,把她抱起来,送到屋子里去,小声说道:“居然还能抱得动,我真是没老啊。”
天渐渐亮起来,趴在梳妆台上的初盐觉得有些腰酸背痛,就抱着被子摇摇晃晃神志不清的走到里屋,趴在床上睡了好久。直到外面吵吵嚷嚷,初盐才被吵醒,然后起来洗漱,以为是十一又闹了,打算出去安抚他一下,毕竟最近初盐都没有时间和他玩,平时和他玩多了,建立起了感情,也不能不管不顾就这样丢在一旁,实在是很不讲道理。
吵嚷声越来越近,初盐打开门,就傻眼了,立马关上了房门,因为初盐看到了吕渊的外面,和自己的师父聊天呢!他们什么时候勾搭上了?此时师父在外面喊道:“老九,吕县令说要来找你问些事情,你快些出来吧,我看到你刚刚开门了。”
初盐想着总要面对的,只能默默的走出房门,有气无力的看着吕渊,给他作揖道:“吕县令在上,小生有礼了。”
吕渊看着她,笑道:“哪里哪里,我们也算是旧相……啊啊啊”
他还没把话说完,初盐就踩了他一脚,疼得吕渊叫起来,吕渊毕竟有求于人,也只好认怂,对师父吴先说道:“我前几日遇到师父您的爱徒吴郎君与赵郎君,看见两位才学过人,心中实在敬佩,特此来到贵阁,想要邀两位到山下聚一聚,不知师父可否赏光?”
师父吴先乐呵呵说道:“没事没事,赏光赏光,他俩不算我爱徒,所以只要按时完完整整给我送回来,让他们按时睡觉就可以啦,他们毕竟还小,还要长身体呢。”初盐看着师父老鸨送小姐一样把初盐和赵以锦送到吕渊身边去了。
吕渊看着初盐平和的脸,说道:“吴郎君是否已经想到了什么?”
初盐说道:“先去禅寺。”
于是三人到了禅寺,初盐找来禅寺在火灾那天离开的留客,一共有六个人,在那天离开,禅寺里的小僧人说的,有一个要去京师汴梁宫内上任的小吏,主要是管理户籍的。初盐对吕渊说:“劳烦去查查这六个人的去向。”
吕渊看向她立马就知道了应该怎么做。几日后,吕渊把初盐带到县司,指着初步获得的结果,就要呈报到开封府的官文说道:“你看我厉不厉害,一眼就看出那个曾经弄湿注籍的小吏不一般,虽然他长得比谢明正要胖很多,但是他付身(上任文书)上写了他是六趾,所以我立马意识到,那个小吏的六趾是假的,你看吧,当场揭穿谢明正偷梁换柱与孙乐梭鸠占鹊巢的丑恶行径,还有一点,你猜猜看是什么?”
初盐看他得意的样子,也不好打击他,但是打击他是初盐的乐趣所在,所以,初盐说道:“还有一点就是孙乐梭也没有什么肉瘤,都是假的!注籍上写的都是假的,因为是谢明正写的,谢明正故意来隐藏这件事,就是为了自己能够最终推动蒋玉娘的阴谋,让谢明正这个人从此消失。”
吕渊点点头,嘿嘿的笑着,说道:“我就知道你猜出来了,给你个面子说出来,你看我够不够朋友。”
初盐伸出拇指,说道:“够义气!”
吕渊立马揽着初盐的肩膀,也立马被赵以锦打了下来,吕渊早就料想赵以锦会出手,迅速抽回手,让赵以锦达不到,奈何赵以锦手速比他快,啪的一声,吕渊手上又是一道红印记,他摸摸自己受伤的手,呼呼气,然后图谋不轨的样子笑着说道:“既然吴郎君说我够仗义,那么我请你们到白马阁小酌一杯如何?”
初盐看着他,说道:“白马阁?你确定?”吕渊又开始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按着胸口说道:“你们知道的,我孑然一身……我娘去世得早,没人给我做饭……厨子做的饭,没有温馨的味道……我多想能够尝尝……”
吕渊还没说完,初盐和赵以锦就不见了踪影,完全没有人观看他的诉苦,吕渊自我安慰道:“反正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有空我就上去蹭饭吃,还能驳了我不成?”
此时外面来了一个差役,说是从开封城内送信来的,吕渊看着前来的邮差,这个邮差先送官文后送注籍,一次比一次惊喜,这次是不是又出什么幺蛾子了。吕渊小心翼翼的摸着心脏,缓缓的坐下来,慢慢拆开信封,看起来像是人畜无害的普通书信,写着吕县令亲启,吕渊打开,赫然写着:“吾儿,杏酪蒸羔,归否?”
吕渊揉揉眼睛,这是他亲爹叫他回家吃蒸羊羔,但是呢,其实呢,吕渊实在不想回家,虽然不过一天一夜的路程,但是回家应酬实在太多,倒不如在陈留县待着,时常还能到白马阁上和初盐他们唠上两句,吃上许多好吃的新鲜玩意儿,倒比规规矩矩的看着爹爹和他好友同僚聊天好的多,爹爹和好友谈得尽兴,自己却憋得慌,就算蒸羊羔也不回去,再说了,大热的天,吃什么羊羔,于是便随手大笔一挥,写着:“守官无事,念安,奈花索粉,不归。”然后让邮差送到京中府上。
吕渊走到门外,看到一行人,都是田舍人的打扮,阿虎跑过来说道:“他们是刘村的人,说前来有事情要说与大人听。”
吕渊走进县司,说道:“阿虎,让他们进来罢。”
那一行人便走进县司,一个老一些的人站着说道:“青天大官人,那褚碎舞妖言惑众,说我们刘村的人都是不讲道理的山村野夫,害得没有女子愿意嫁到我们村来,我们村有六十多个年轻男子娶不到媳妇,这事你不给管管?”
吕渊问道:“你先坐下说话,若是你这把老骨头在我这折了,我还真不好解释。阿虎,凳子给这位老人摆上。”阿虎便拿着一把凳子请老人坐下。那老人坐下后又重复了刚才的话。
吕渊问道:“那褚碎舞说,是她前夫强迫她的,你们刘村的人也是帮凶,这话可有假?”
那人拄着拐杖敲了敲地,说道:“这话不假,可那褚碎舞平时就浪荡惯了,村里人都看在眼里,她前夫做出这种事情来也是情理之中,既然做了,我们村里人便叫她前夫娶了她,这不是皆大欢喜的事吗?她前夫本来有更好的亲事,推了亲事娶了她,不让她遭人闲话,这算是对得起她了,她居然拿着钱财跑了!还再改嫁,是在可恶!”
吕渊问道:“我问过褚碎舞了,那是她的奁产(嫁妆),她没有并入夫家,既然她改嫁了那自然是可以带走的,本朝改嫁者众多,也不是单单褚碎舞一个,这没什么可以摘责的。”
那人说道:“我重点不是这个。”
吕渊问道:“那你们来我这是作甚的?”
那人说道:“就是那褚碎舞把我们刘村的名声糟蹋坏了,村里的名声差到没有良家女子愿意嫁过来,我们村有六十多个青年男子没娶亲呢?大人你给办办吧?”
吕渊看着堂下坐着的满脸殷切的众村民,沉思了一会儿说道:“哦,有六十多个啊!”
吕渊站起来甩袖而去,只留下一句话:“就全杀掉吧!杀掉不就一个也没有了吗?”只留下背影,堂下一群人愕然的看着他走出县司。
而早已经走出县司的初盐逛了一天的集市,腿脚困得不行,初盐觉得身体好似有千斤坠着,两眼无神,站到赵以锦跟前,伸出双手,嘟着嘴,软软的说了一句:“背!”
赵以锦无奈的看着她,然后蹲下来,初盐一个软扑,就趴在赵以锦身上,赵以锦的后背踏实而有温暖,是熟悉的味道,闻着这个味道,初盐沉沉睡去了。回白马阁的路上,赵以锦背着初盐,听到初盐睡觉的均匀的呼吸声,小心翼翼的问道:“初盐,你,嫁与我好不好?”
初盐迷迷糊糊的说了一声:“好。”不知道我是梦里梦到什么说好,还是真的听到赵以锦说的话。不过听到这个回答,赵以锦还是想成是初盐对自己的回应,一天的疲惫都不是事儿,开心起来。
快到丑时四刻(十四点)的时候,吕渊换下官服,换上青袍白裤与皂靴,淡黄色的下裳,系上帛带,骑着驴,优哉游哉的上白马阁,前几日听说白马阁今日会做奈花索粉,所以特意上山蹭一碗来尝尝,上山正赶上初盐在厨房捣绿豆,师娘在一旁揉面。
吕渊四处晃晃,就看到赵以锦的后山教十一练习蹴鞠,吕渊正要走过去,赵以锦就把踢蹴鞠的方向对准他,他走到哪跟到哪,害的吕渊走也不是跑也不是,只能趴下。赵以锦在山上大声说道:“好了,不闹你了,上来吧。”
然后吕渊拍拍尘土,好脾气的走上去,说道:“真是兄友弟恭,其乐融融啊,赵郎君!”然后走到凉亭上坐着,赵以锦也跟着上去坐着,此时吕渊问他:“有一点我很奇怪,为什么宋安道要自杀还要嫁祸给孙乐梭呢?”
赵以锦坐着,把一条腿腿踏在凳子上,扇着蒲扇,说道:“吕县令果真不知道?”吕渊摇摇头,赵以锦笑道:“戴罪之身,容易祸及子孙,即使法无明令,但这人言可畏,何不来个以死明志,以证清白,栽赃嫁祸呢?”
吕渊挠挠脸,想到什么,说道:“原来如此!”然后打了个响指,笑道:“我果然聪慧过人,我捉摸不透的事情是为什么褚碎舞会唱绿珠傅呢?这是何故?”
赵以锦轻声笑着答道:“是因为她只会唱这一个故事。”
吕渊似乎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说道:“我看出来了,你,原来都是去查这些事情啊,如此看来,我还是很聪明的嘛!”赵以锦只能无奈的看着他自吹自擂,揉了揉睛明穴(两眼中间的穴位),不言语,只是看着他。
过了好久,初盐在上下大声嚷道:“吃饭了~~~”赵以锦起身,拍拍身上的尘土,说:“吃饭去。”吕渊一脸兴奋的跟了上来。
绿豆粉条煮熟,撒上姜花,淋上芝麻油,在佐以腌好的芥辣黄瓜,真是爽口鲜嫩。吕渊一口咬下一块黄瓜,鲜爽的酱汁爆在嘴里,直眯眼摇头享受着,众师兄弟看着他的样子,也没在意,毕竟已经来过很多次了,一回生两回熟,每次来必定吃饭,让众师兄弟觉得他就是来蹭饭的。
吕渊夹了一块凉拌黄瓜,称赞道:“这瓜儿甜嫩可口,咸辣刚刚好,这水榭清风徐来,最是消暑好地方,若不是公务缠身,我必定天天上来。”
说完又向师娘讨了一碗,此时师父看着远处的风景,见到吕渊兴致很好,于是便想要提出对对诗词,也考考自己徒弟的功课,初盐眼见着师父刚要说话,那吕渊就高兴的说道:“最要紧的是这里无拘无束,没有礼节,也不用听大人教导,更加不用和他们吟诗作对,真是快意人生所在啊。”这一句话让师父老人家默默的闭嘴了,初盐也只是暗暗偷笑,师父老人家算是遇上对手了。
天气越来越热,临近端午,师父照例将众师兄弟聚集在一起,一本正经的教导道:“侍奉父母,记得临深履薄,夙兴温凊,外受傅训,入奉母仪,诸姑伯叔,犹子比儿,东家西宾,递相宴请,时刻要记得礼别尊卑,最后一定要记得的事情是早起早睡,保养身心,切莫贪玩积食。莫要到太阳下面乱跑,小心中暑……”
然后师父又千叮咛万嘱咐的一堆,而师兄弟们早就在下面约好要到哪家玩耍了。初盐拍拍前面四哥的肩膀,小声说道:“四哥,我们扬州去。”
四哥听到点点头,此时师父刚好看到初盐在说话,大声呵斥道:“《诗经·大雅·抑》里怎么说的来着?”
初盐低着头,说道:“诲尔谆谆,听我藐藐。(教导的人不知疲惫,听的人置若罔闻。)”
师父继续说道:“你这是尊师重道吗?”
初盐不敢看师父,师父气得直冒汗,每次回家前,初盐总是惹他生气,真是已经形成习惯了。等了好久,师父不生气了,挥挥手,说道:“去吧,玩你们的去吧!”
一说完这句话,众师兄弟就撒欢似的四处散开,背着包袱与前来接送的仆人回家或者去朋友家。师父在后边背着手,不知在生什么气。
师娘李婉走过来说道:“现在与他们说这些有什么用呢?现在的时光有多好,现在的他们又怎么能够体会?痛彻心扉才是最好的教导。”
师父温柔的看着妻子,然后挽着她的手说道:“明明知道他们不会听,觉得不过如此,反正有大好的时光可以去尝试,但有些话还是要说,如果不说,以后他们四处碰壁了,如何记得我这个老头子曾经给他们说的话其实也不全是废话,如何记得,曾经有我这个师父呢?只有说了,他们才会后悔,当初为什么不听我的话。”
想到这里,师父吴先心里变得高兴起来,看着乐呵呵出门的徒弟,轻轻一笑,说道:“这群兔崽子,让他们后悔去吧!”而高高兴兴出门回家的初盐毫无察觉,傻呵呵的跟着仆人回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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