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入院
仲春二月,朝霞灿烂,晒得伊月暖洋洋的,紧随着上班的人流,驰向几百米外的东华医院。
再过几个月,她就从南方医大硕士毕业,顺利保博,最后一个学期不需要找工作,走大师兄关山的门路来脑外科实习。
今早起床晚了点,她担心迟到,匆匆骑着摩拜,穿过玻璃长廊,拐进造型酷似双子座的门诊大楼。
身为医院的明星科室,脑外科拥有十七楼一整层的独立空间,入口左侧安装四台刷脸机,伊月紧赶慢赶打了卡,万幸没迟到。
追求山川湖海的路上,少不得先要早九晚五,按部就班,她长吁一口气,去更衣室换上白制服,戴上胸牌,开始跟昨晚值班的医生交接。
是个叫马骏的新晋主治,华南医大的博士,科室主任罗笠人的忠犬,整天趾高气扬,像现在交接班而已,又没什么突发情况,他还弄得煞有介事。
从头到尾都是他一个人啰啰,伊月几乎没有开口的机会,看他交接班记录写得工整详细,也没什么突发意外情况,她不想多费唇舌,在记录本上签了字,转身走人。
抱着病案夹,正准备去巡查自己负责的病房,护士美拉悄悄凑过来,提醒她V区昨晚新添了男病号,明面上说是后脑淤伤,疑似枪伤,按照院规不予收治,小关院长亲自安排,送进V区套房。
伊月懵圈,V区套房?什么鬼?!
她赶紧翻看手里的交班记录,压根没提这一茬好不好?
回想马骏交接时态度反常,她后知后觉自己被坑了。
正琢磨着怎么摆平,美拉又扔出重磅八卦,说罗笠人早晨上班听说了这件事,冲进V区撵人,一言不合被病号踹出病房,摔折了眼镜腿,气急败坏找院领导告状去了。
美拉提醒她,这位罗大主任骄傲跋扈,栽了面子指不定拿谁撒气:
“你小心踩雷。”
伊月不以为然,她来脑外科实习而已,又有当副院长的师兄撑腰,罗大主任再桀骜凶横,除了使点阴招,还敢真把她怎样?
但上周岗位调整,她负责巡查新病号入住的高级病区,职责所在,不得不前往V区查看,无事最好,有的话先消除隐患,等关山回来处理。
V区建在东华医院最东侧,毗邻鹭鸶湖,年前刚刚落成,假山奇石,飞檐翘瓦,铺成不久的青砖道路曲折回旋,两侧繁花簇簇,春意盎然。
同一病区还分了三个等级:VIP单人间、V套间和V套房,收费标准高出普通病区三到十倍。
伊月第一次走进V区豪华套房,恍若误入五星级酒店。
除了亮眼的装潢,还配备了超大液晶TV、超豪华浴霸、三门冰箱、全能微波炉、真皮沙发、百兆wifi、日产净水器、双人按摩床,24小时供应热水。
这些套房位于鹭鸶湖畔,三层紫色小楼布置出四套风格迥异的贵宾套房——“天地人和”,这位疑似违规的新病号,就占了最好的一套。
大约两百平,有会客室、办公室、卧室、陪护室、厨房加双阳台,想入住需要提前预约,还需要院长亲笔签字。
更要命的是这里提供“管家式”服务,病人入住以后,院方指定医护人员全程陪同,不需要病人另外找陪护。
伊月直觉自己会是那个被“指定”的倒霉蛋,哪怕有副院长罩着她,罗笠人也不会放过整人的机会。
憋着一口闷气,她站在病房门外按铃,两扇对开的深色拉丝铜门,浑厚沉稳,傲然耸立,不知道是防贼还是防仇人。
叮咚按了半响,毫无回应。
伊月担心有异常,悄悄输入密码,推开一道门缝——
挑高的白色天花板上,长矩形灯柜里悬挂着捷克水晶吊灯,柔光氤氲,给宽敞开阔的病房添了几许暖意。
床头墙壁上,挂着莫奈的《睡莲》系列仿画,彩色线条柔美流畅,自由率性。
伊月静静看了一会儿,绕过玄关,碎步走进病房。
天青色的素瓷地面,在水晶灯的照耀下锃光瓦亮,像窗外的湖水一般清澈透明,四角靠墙摆放着几株高大的绿植,却没能好好净化病房里的空气。
烟味萦绕。
隔着医用口罩,都把伊月呛得咳咳几声,她掩鼻四下打量,发现躺在病床上的人正在抽雪茄。
因为是面壁侧躺着看不见脸,从背后打量看高大精壮,气势凛然,不像奄奄无力的病人,像鏖战归来的魔兽。
想想罗笠人贵为科室主任,一言不合就被他踹出病房,伊月心里直打鼓,硬着头皮劝阻:
“这位先生,病房里不允许抽烟,麻烦掐了。”
掐了!掐了……
她连说三遍,那人不理不睬,一口接一口抽得旁若无人,气得伊月走到他病床前,死盯着他看。
烟雾缭绕看不清脸,但上身裹满绷带,脑袋裹成阿凡提,病历却只提他后脑有淤伤,其它不提,有猫腻。
伊月按照美拉的提醒,仔细翻看用药记录——汀类药物、ACEI类药物、β受体阻滞剂、GnRH-a、头孢菌素类三代半合成唑啉、氨苄克林霉素……
洋洋洒洒记录五六页病历,却只有三种药剂用于治疗后脑淤伤。
伊月心中有数,抬起头时,病床上的人正盯着她的胸牌看。
伊月也打量他。
这个叫“【kàn】阚虎子”的伤患身材酷炫,颜值逆天,如果不是左眉梢有一道不显眼的疤痕,称得上男神。
大约因为有伤在身,他没穿病号服,只穿一条平角,胯间那一包气势汹汹,看得伊月面红耳赤。
那人浑然不觉尴尬,掐了雪茄,打开音响,汩汩流淌地旋律忧凉缠绵,彷佛夜深人静情人低语呢喃。
伊月更加难堪,那人还目光一错不错地盯着她看,彷佛她是什么罕见的珍奇宝贝,他看一眼就能据为已有。
某一瞬间,伊月微微恍惚,觉得此人似曾相识,仔细看又全然不像。
那人欣赏着她的呆相,俊朗的嘴角漾开淡淡的笑意,透着难以言说的暧昧,原本深渊静水的眼波,也倏然添了暖色,戏谑地逗她:
“伊大夫,大清早发什么呆啊,看我人帅痴迷了?”
伊月回过神,心中微恼,恨自己好端端地发什么花痴,惹人嘲讽。
她撇开纷涌的念头,专注眼前的棘手场面。
从用药看,这人不只是后脑淤伤,还有其它更严重的伤,隐瞒病情,违规入院,如果没有合理解释,罗笠人会向院方举报,甚至报警;小关院长会担干系,她知情不报,也会连坐。
正犹豫迟疑,那人突然朝她脸上喷了一口烟,呛得她闷声咳嗽,口罩震落在地,瞬间曝颜——
瓜子脸,丹凤眼,挺直小巧的鼻梁,因为气愤微微抿着的樱唇,一一落在那人眼里,看得他目不转睛,分不清是惊艳,还是惊愕。
伊月又羞又气,按捺着没有发作。
能住进这间病房的人非富即贵,等闲招惹不起,她区区一个实习小大夫,再怎么脸皮薄脾气倔,也不能轻易得罪人,尤其是这人还跟关山有关。
她恨恨拉开窗台,让风吹散满室烟雾,绕着偌大的套房里里外外收拾整齐,再重新戴上口罩,开始检查那人身上的伤。
脑部皮下淤血不值一提,重点是他左胸口的枪伤,稍稍再深一毫就致命。
这样的伤情,关山也敢收治,违规是一定的,她接下来要做的是帮忙遮掩,别让这混蛋惹祸曝光,事后再找关山商量怎么办。
天一病房里,伊月一边记录病情,一边怼病号:
仗着人帅钱多,大动干戈,真以为自己是打不死的金蟑螂?
那人针锋相对,喷她恃美生骄,傍上个副院长而已,就以为自己人见人醉。
“伊大夫,你敢勾引小关院长?不知道他是云海首席驸马爷,不怕有人当街扒光了你?”
“胡说八道什么,谁勾引小关院长,我跟他清清白白,他是我的学长。”
伊月恼他信口开河,什么驸马驸羊,她认识关山七年,从未听说他结过婚!
心里不满,伊月暗戳戳地把棉棒按到人家伤口上,听他嘶嘶吸气,心里别提多解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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