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封印记忆
清羽垂首低眉，良久不语。韩奕以为他在踌躇，轻叹道，“不如就此解开了吧，已经过了这么多年，我看你也……”
清羽猛然抬头，眼神决绝道“你以为我后悔了？初见他之时，我就发现了他的封印松动。才拿了那埋了十年的陈酿出来的。也多亏了你让着他喝个痛快，如今他该是醉了吧？我待会儿进去再点些安魂香，加固封印时必不会惊动他的。”
“你还是不肯放下吗？如今你们见也见了，难道你要连他今日的记忆也一起封了？”韩奕在千年以前就对清羽这执拗的性子很无奈。
清羽凄清的一笑“今日不同当年，今日的我，不过是个路人甲，至多是你的好友身份。而且，等你们此事了结，我也许也会离开此处。”
韩奕大惊，“在这里好好的，为什么要走？你还是怪我带了他来这里？你要去哪里？你连我也要躲吗？”声音已是带着急迫。
清羽眼神躲闪的笑道“我没有要躲谁。只是在这里待的久了，想出去走走罢了。”
韩奕才不信他的胡扯，千百年来，他们三人之中，若论最是能把石破天惊的事情说的云淡风轻的，就数清羽最甚，若是信了他，等真相大白，只怕就要被雷的外酥里嫩了。这样的惨痛经历韩奕已经历过数次，都活出条件反射了。
“那你要去哪里，你身子不好，我陪着你去。”韩奕已经拉着清羽搭在池边的手，似乎怕他下一刻就真的逃了。
清羽看着他的手，微叹了口气“这话五百年前你就说过了。真的不必，我答应你，即使离开，也告知你行踪去向，总行了吧。”
韩奕知道清羽重诺，说出的话言出必行，才松开了紧握着清羽的手。
清羽微微一笑，自水中站起，披衣出来，“我去看看穆白。”
韩奕担忧的拦住道“你的身子不宜再动灵力，这封印还是我来吧。”
清羽微笑道“我还没有不济到如此地步。况且每个人施法的痕迹气息不同，对于记忆封印更是如此。当初是我亲手封印了他的记忆，还得我来加固才行。你也不想他记忆混乱到连你也不记得吧？”
韩奕知无法再劝，只得自怀中摸出一块血玉模样的宝石递了过去：“这是自赤炎龙身上剜下的龙胆，常年炽热温润，你带在身上，虽不能解你的寒毒，总能让你好受些。”
清羽却不接，皱眉道“你帮我找了这得天独厚的温泉池，又弄了许多珍贵药材制成药浴池，给我在此将养，已是难得。我早说过不要你再去寻什么奇珍异宝来为我治病，你还是四处设法搜罗，也不顾自身安危。赤炎龙何等凶猛，又性情残暴，这胆还得是从活的龙身上取出，若是一个不慎，你要置我于何地！”说罢转身就走。
韩奕连忙拉住他衣袖，急急分辨道：“你莫气，这赤炎龙也不是我特特去寻的，而是它自己在火焰山附近自作孽，天庭下旨斩杀它。我知道了跟同僚们一起接了这个任务，区区野物，其实没你想的这么危险。”
清羽这才缓和了脸色，韩奕觑着他的脸色又道“那妖物死也死了，就让它物尽其用，这龙胆你先拿着吧。温泉池你不能时时泡着，这龙胆能缓解你的寒症。”
清羽长叹一声，接了那龙胆道“你还是记着我的话，我只要你好好儿的，不可再行冒险之事，无论什么原因！否则我宁可舍了这残躯，也不再受你一丝一毫馈赠！”
韩奕欢喜赔笑道“是是是，我绝不会鲁莽行事，害你担心的。你施法封印时，我在外面给你护法吧。”
清羽淡淡一笑，当先走了出去。韩奕这才收起笑脸，看着他的背影，眼神含痛。
清羽，你对自己还是这么残忍，明明忘不掉，放不下，连在睡梦中都喊着他的名字，却偏偏还是要封印他的记忆，不肯放过自己，也不肯放过他……
现在，你又想躲到哪里去？即使天涯海角，碧落黄泉，你能躲的过你的心吗？
他长长叹了一口气，也跟了出去。
月色淡薄如水，从窗棂中照入房中，正映在秦穆白宁静的脸上。清羽坐在秦穆白床边，定定看着他的睡颜，感觉尤似梦中。
斜飞入鬓的剑眉，直如悬胆的鼻梁，沉静中也微微翘起的嘴角，甚至额角浅浅的疤痕，这些都是多少次在梦中怀想的记忆啊。如今只余他们二人，秦穆白又在沉睡，清羽才敢肆无忌惮的尽情细看这梦中出现过无数次的容颜。
方才在韩奕面前语气强硬，斩钉截铁，其实多少次相思成毒，彻夜难眠的时刻，或者午夜梦回，月光彻骨的深夜，清羽也曾无数次的问自己是否后悔。然而拷问之下，依然是同样的选择，就算是现在，他只要轻轻一抹，秦穆白就能想起一切，但是他们还能回到从前吗？
当然是不可能了。
这个高傲自尊的心灵怎么能忍受他的愧疚痛惜？这个病骨支离的身体还怎能承受多久的柔情蜜意？
韩奕说的对，他确实是在躲，从当初一意孤行的躲秦穆白，到现在执迷不悔的躲自己的心，到将来也许连对自己无微不至的韩奕都要躲，说到底还是骄傲的自尊心在作祟。
但是，连他们天族的战象临死，都要孤身躲去象冢，更何况是他呢？那些伤痛只适合独自舔舐，是不能拿来当众展示的。
清羽伸出手，指尖颤抖，想抚上他的脸，却像是害怕一碰他就会消失一样的猛地缩回手，黯然闭上了眼睛。秦穆白盖着的被子上洇开两滴水痕。
穆白，五百多年前我已经对你残忍了一次，如今，还是让这残忍继续下去罢。对不起……
良久，清羽终于抬起手虚悬在秦穆白额头，掌心亮起隐隐的绿光。随着绿光越来越亮，清羽的脸色也变得越发苍白，光洁的额头上虚汗点点。
那些往昔的记忆如蒙在一层浓雾中，若隐若现。清羽手上的绿光缓缓扫过，光芒过处，浓雾变深，那些记忆又重新被完全覆盖，消失不见。
突然，清羽的手停在一片记忆之上。浓雾中依稀看见在破庙中两个幼小的孩子。
稍大一点的孩子，举着一个脏兮兮的馒头递过去：喂，别哭了。给你，那帮抢你馒头的坏种给我揍跑啦。
瘦小的孩子怯怯的接过，弱弱的道：……谢谢小哥哥……
稍大的孩子一直盯着那馒头：嗯……你能不能……也分我一点？
瘦小的孩子扑闪着大眼睛，掰下半个馒头：给你，小哥哥。
稍大的孩子：哈，太好了。……嗯，你也是在魔族战乱中的孤儿吗？
瘦小的孩子低着头，小声道：……嗯。
稍大的孩子：我也是，还有一个兄弟叫韩奕的也是。我叫秦穆白，你叫什么名字？
瘦小的孩子：……清羽，萧清羽。
稍大的孩子：要不，以后你跟着我们吧。我们护着你。
瘦小的孩子：……嗯，谢谢小哥哥。
稍大的孩子：你多大了？
瘦小的孩子：……三……三百岁。
稍大的孩子：跟我们一样大嘛，你看着怎么这么小。以后也不必小哥哥小哥哥的叫我，就叫我穆白好了。我也叫你清羽可好？
瘦小的孩子扑闪着大眼睛笑：好，穆白。
清羽嘴角的笑容如融融春水，那时又有谁会想到，那半个馒头的情谊，竟然会延续了一千多年呢？
身子的寒意越来越重，心口的悸痛也越来越急，清羽知道自己今夜的状态本来就不好，前几日才施了灵力建立那个法阵，还没能恢复过来，但他也明白，错过今晚，要重新封印秦穆白就要大费周折。如今强行施法，果然还是受不住了。他收敛心神，加快了手上涂抹的速度。
看小说就用200669.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