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海上星夜
“你同我母后一般爱唠叨。”凌桀眼里含着笑，接过青晗递来的衣袍，就势往石头上一摊，躺了下去，还拍了拍旁边，对青晗挑了挑眉：“来。”
青晗无语地看着这个身体力行地践行着“败家”这一行为的男人，无奈地坐了下去。
黑袍覆青纱，衣裙散地，青晗抱膝而坐，一头青丝柔顺随意地披散着，清凉的海风吹来，发丝轻乱飞舞着，躺在石头上的凌桀望着长发飘飘的青晗，在星空下披着一身星光美得不可思议。
“真是漂亮，你是怎么发现这里的？”青晗仰着小脸，碧瞳温柔地凝视着那片星海，群星闪烁，夜色迷人。
双手枕于脑后的凌桀嘴里叼着根不知从哪里捞起来的水草，翘着二郎腿，毫无南海三殿下的尊贵模样，懒懒地说：
“偶然发现的。本殿下乃爱好出游之人，经常来往游历于六界各处美景胜地之间，像这种沧海一石，可见多了，以后可以带你好好见识一番！”
听着这话，青晗也实在忍不住微微一笑，不经意间，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极为好看。
“我看你不单是看美景，还顺带着偷宝贝吧！”揶揄的声调，带着醉人的甜。
“什么叫偷？天下宝物，有能者得之。本殿下英俊潇洒，法力一流，可具备囊尽天下奇宝之才。”凌桀继续上天入海地吹捧着自个儿。
“哼！偷人家东西还说得如此理直气壮，你真是一点都没有辱没你这个南海三殿下的身份。所以当初偷我们紫桑山的血灵果时才这么嚣张，是吧？”几句话，再次透露出某人无比记仇的性格。
“我既还了你血精珊瑚果，那便不叫偷，而是礼尚往来。”
凌桀贯彻着胡说八道死不承认的原则，这时却又现出一种玄妙的神情，眼底闪着神秘莫测的幽光。
“不过，我倒是很庆幸当初我起了尝尝那血灵果的念头，虽未尝到，却遇见了更好的宝贝。”
清朗的声音清楚地响起。更好的宝贝？青晗不知所云，看向他，凌桀嘴角一掀，并未作答，只一双墨瞳直直望着她，微微含笑。
突然反应过来的青晗心猛地一颤，浑身顿时僵硬。
手指紧抓胳膊，突然觉得只披着层轻纱的肌肤好凉，被海风一吹更是凉入肌骨，青晗不由得抱紧了胳膊，可是脑袋里又哄哄的热，好像血都冲到了脑门上，全身上下都不正常了。
凌桀仰望着青晗侧脸，看见她眼睛睁大，有些震惊的模样，睫毛长长的在微颤，就像一头迷失的小鹿般惹人怜爱。
凌桀觉得她这个样子也很可爱，很想看看她怎么应对，他如此明白的暗示。
“哦，那，云絮帝姬还留在龙宫里吗？”青晗垂下眼帘，如是说。
看着莫名其妙突然来了这么一句的某人，凌桀眼眸幽暗，没想到会是这样的回答，嘴里嚼着的水草泛出一丝微微的苦涩。
但很快，他又以一副随意的口吻，懒洋洋地回答道：“在呢！你要想见她，我便带你去，不过她成天跟我二哥待在一起，怕是没工夫搭理你。”
青晗复杂紧张的心情得到舒缓，轻笑一声：“不用了，你替我向她说声谢谢就好了，上次，是真的很感谢她呢！”
想着那个清新脱俗的帝姬，青晗顿时觉着海风也变得清爽起来，真是个有魅力的美人啊！
“你同云絮帝姬这般熟，想必她跟你二哥感情很好吧！也是，那么般配的两个人呢！”青晗语气中透露出些微的歆羡和向往以及一丝丝的惆怅。
“首先，我和云絮帝姬熟，是因为我和她相识在先，而并非她是我二哥未婚之妻的缘故；其次，看上去般配的人感情不一定好，感情好的人才真正般配。”凌桀虽然是嚼着草根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眼里却是一片认真的神色。
青晗微愣，并未想到平素言语轻浮油滑的凌桀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倒是有些意外。不过，
“你同云絮帝姬相识在先吗？怪不得你们看上去如此熟稔呢！”
“嗯。本殿下向来爱好游览天地美景，立志走遍六界胜地。我便是在紫府洲，云絮帝姬所住之地结识她的。”凌桀叼着水草在夜晚徐徐海风中显得慵懒又随意。
“啊，这样啊。那紫府洲，一定是个很美的地方吧！”青晗望着前面幽蓝无垠的海水，轻轻问道。声音在有些缥缈模糊，似乎是被海风吹散了不少声音，有些渺远。
“是很美。不止是紫府洲，上岛三洲，蓬莱、方丈、瀛洲；中岛三洲，美蓉、阆苑、瑶池；下岛三洲，赤城、玄关、桃源，整个三岛十洲都很美。你若想去，我便领你去，绝不叫你失望！而且以云絮帝姬的性子，她也一定欢迎你。”凌桀仰着头叼着草看着头顶那片星海，就好像一个普通的人间少年那般洒脱随意，俊朗的眉眼间满满都是少年的意气。
“说得好像你才是三岛十洲之主似的！你同云絮帝姬的交情如此之好，难道不怕你二哥吃醋？”青晗唇角一勾，这家伙随口许约的习惯真是成毛病了，就是不知道是不是对其她女孩子也这样？不过听这语气，凌桀同云絮帝姬，倒真的交情不一般呢！
“不好意思，以我二哥的心胸和智慧，你完全不需要操心这种情况。”凌桀嘴角微微上扬，似有点好笑某人的八卦之心。
青晗听出了凌桀话中的揶揄之意，嘴角一撇，忽然想到了什么，立马转过头眸子亮晶晶地看着他：
“你既认识云絮帝姬在先，同她交情又这般好，为什么你不倾心于她，先于你二哥与她定下婚约呢？”
凌桀没想到青晗会问一个这样的问题，看着她凑过来的面孔，碧碧的眸子里满满都是好奇，于是吐掉嘴里的水草，眼里也浮现出一抹笑意：
“为什么我与她相识在先就要爱慕她？”
“因为她漂亮、家世好、又是出了名天资过人的帝姬，没有理由不喜欢啊！”
“啊，原来喜欢一个人还需要这些理由啊！”凌桀眼神莫测地望着她。
“是啊！不然谁会倾慕一个身份天赋低下还其貌不扬的人啊？”青晗眼波流转，一副理所当然，很是嫌弃凌桀连这个都不懂的样子。
“也对，我喜欢的人也是长得漂亮又很聪明，虽然身份不像云絮帝姬这般显赫，但，那又有什么关系呢？”
凌桀盯着青晗的眼睛，一字一句如是说。侧转过身低头的青晗闻听此言，一怔。望着凌桀的幽深墨瞳，一时之间，浑然不知所措。
凉凉的海风吹着青晗下垂的长发，几缕发丝飘散至凌桀眼前，轻轻的柔，淡淡的香，微痒，好像挠在心上。
“那，你到底为什么不喜欢云絮帝姬呢？”
一字一句，低低地传入凌桀耳中。凌桀定定地看着青晗，默不作声。
青晗心里无比恐慌。
她是生得貌美天赋也异常强大，但受仙妖混杂这一身份血统所累，并无结识很多仙界或妖界之人，加之年纪尚轻，阅历尚浅，追求她的桃花里除了辛雍那个救了她一命的虬龙族少族长，便是紫桑山或周边一些偶然得见便惊为天人春心萌动的小妖精们了。别看她表面上这么魅惑人心的模样，类似此种情况经历实在不多。对于辛雍，青晗也只当朋友和恩人，并无他想。于此一途，是半通不通。眼下更是不知作何反应，只能转移话题来逃避这种尴尬又难堪的窘境。
“因为我有喜欢的人了啊！”
凌桀却好像不打算放过她的样子，又是一句震得她魂飞魄散的话就这样赤裸裸地说了出来，凌桀直直看着她的眼神更是让青晗觉得后脑勺都要烧起来了。
真想马上跳到海里去。
这是现在青晗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看着小嘴微张，眼神闪烁又要死撑着望着他的某人一脸不知道要怎么办才好的表情，凌桀在心里微微叹了一口气，这笨丫头，这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暗示都成明示了，怎么还是这么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自己头一回动心，竟然这么出师不利，真是丢脸啊！心里虽然这么想，但看着青晗睫毛轻颤的微怯模样，凌桀眼中还是闪过一丝隐匿的疼惜。
慢慢来吧！
“云絮帝姬长了我两千多岁，我便是唤她一声姑姑，也是可以的。”
凌桀悠悠说道。
青晗一怔，随即反应过来他是在解释为何没有对云絮帝姬产生爱慕之情，却完全没有想到是这个缘故，顿时觉得好笑，但心头似乎不知不觉间松了一口气。
“是这个原因么？你不喜欢云絮帝姬竟然是因为她长了你两千多岁么？”
睁得大大的碧玉眸子里满满都是匪夷所思与好笑同嘲笑兼备的神情。
“很奇怪么？一般来说，如果道侣之间修炼时长相差太大的话，很不利于夫妻两个双修升位或是共度修炼岁月，不是吗？”
仙人寿命悠久，却并非不朽。追求生命的永恒，是天地间一切生灵的渴望。奈何囿于天地自然的桎梏，生老病死，人各有命，无论仙魔妖鬼人，当然，这里的魔，是指小魔道的散魔们。
唯一例外的，唯有神魔。
所以为了获得那传说中永恒不朽的生命，六界生灵极尽所能，与天斗与地斗，修天道，历天劫，升命格，求长生。
所以，若是修炼之人与其道侣，双方之间修炼基础天赋约是差不多，不然很难共同携手一起度过如此漫漫修炼长途。
所以，凌桀有此一说。其实，也就是结成道侣的两个人，应当是门对户对。六界中的大势力权贵人家，强大的血统延续着优秀的天赋，加之雄厚的背景实力，修炼条件自是优于普通修炼者百倍。从凌桀身上就很能说明，譬如他随手就丢的那些黑袍，除了价值不菲是身份的象征之外，其不凡之处还在于拥有蕴灵养灵在不知不觉间提升灵力的功效。辛雍送青晗的那条御灵手链也是类似。
所以说，人比人气死人，投胎虽不能取决于自己，却又确实重要非凡。
所以，青晗才会对凌桀一而再再而三的暗示加明示视若无睹甚至当面逃避。明知是不可能之事，那就连开始都不要。
“话虽如此，只不过我没想到你是因为这个原因，我以为，你应当不在乎这些的。再说，以南海龙族的丰厚底蕴以及你的天赋，这区区两千多岁，对你来说也不算什么吧？”
青晗看着前面幽幽泛蓝的海水，这片海水在夜色中宁静得好像睡着了一般，微微的海风似乎是大海轻轻的呼吸，带着海水一波又一波来回翻着浪。海水拍打在礁石上，轻轻地，水声哗哗，让青晗觉得舒缓而安适。
很想在这里睡一觉。
“是不在乎的。不管是长我几千岁还是小我几千岁，我都不在乎。”
“只要是我喜欢的。”
“可我与云絮帝姬只有朋友之谊和家人之缘，无男女之情。所以，无论她是长我两千岁亦或小我两千岁，于我无碍。”
朗朗的声音悠悠从身后传来，在微凉的海风中清晰地响起，清楚而明白。
风拂长发，青晗眼神柔和，微微一笑，恬静地看着眼前那片海，却不知身后望着她背影的视线，有多么温柔而专注。
大海向着天边无限延伸，幽蓝的海水与漆黑的夜空在天际连成一线，海天一色。夜空像是倒过来的海，星星像是海底发光的鱼。它们悬挂在海面上，好像只要落进海里，又能变成可以游动的星星鱼，将海底点缀得像夜空一样星光璀璨。
真是奇妙的世界。
“这样啊，真是可惜！那么好的一个姑娘，还是一位帝姬，就这么白白地送给你二哥了！不过，能做朋友和家人，也是很好的了。人和人之间，果然还是要讲究缘分啊！”
青晗眼睛像是汲取了这深重夜色，变得幽深而苍翠，又如九天星辰落入眼底，幻化成这双灵动碧瞳，璀璨夺目。
“你就这么想我和她成一对？”
凌桀的声音响起，语气中似乎压抑着一丝怒气与不悦。一晚上了，只知道问他喜不喜欢别人，听了他说不喜欢还纳闷遗憾他为什么不喜欢，他要喜欢别人还带她来这里干什么，真当他这个南海三殿下是闲得慌啊？
听出了某人不悦的语气，青晗碧瞳一转，聪明地避开了这个话题：
“没有，你二哥同云絮帝姬也很配。我只是觉得云絮帝姬是个很好的人，很喜欢她。人家是帝姬，却没有架子，性子也好，最重要的是，她不会因为身份和血统就否定一个人。这在仙界，很难得呢。你要知道，我很少碰到一个不讨厌我的人的。”
轻飘飘的话，却让凌桀的心骤然一紧，心疼地顿时就想要把眼前这个单薄的身影抱在怀里。
“他们都是瞎了眼。”
“嗯，”青晗轻笑一声，肯定地回答，很是配合地点点头。
“在这么美的地方，就不要说这些扫兴的事了。你说三岛十洲上面的夜色也有这般美吗？我在紫桑山上看的星星好像都没有这里的亮耶，难道是因为我在山上看星星看多了，所以不稀罕了？其实紫桑山上的星星也是很美的，整座山的景色，都很美。”
“是吗？既然这么美的话，那我岂非一定要再去看看？上次被你撵得急，虽说看到了最美的景色，但毕竟还有很多景色没有看到，下次你可要尽地主之谊，好好带我领略一番紫桑山的美景。”
青晗微微一笑，眼中却带着一丝怅然。便是在南海，她也只是个初入籍的小水姬，而他是整个南海尊贵无比的三殿下，出了南海，她是半仙半妖的紫桑蛇女，他还是那个身份高贵的仙界龙族殿下，她受人唾弃几无容身之处是两界之耻，他受人崇敬爱戴是四海水族的希望。变了时间地点，不变的是她和他之间天差地别的鸿沟。
抛开这些，莫辜负了眼前的良辰美景，今夜，她可以暂时不想这些。青晗这样对自己说。哦，对了，凌桀说他已经看到了紫桑山上最美的景色，什么时候，他上次来的时候紫桑花还没开啊！
“最美的景色？什么时候？你看到紫桑花了吗？不对呀，上次你来的时候花还没开啊！难不成你以前已经来过紫桑山了？你是看到什么了？”青晗十分好奇又纳闷地转头询问道。
凌桀眼中一点一点地倾泻出笑意，眼神带着点狎昵和暧昧的神色，即使是在这徐徐清风中，郎朗星空下，依旧是透着股难以言明的邪魅及风流。
青晗被凌桀这副模样给弄得一愣，某些画面飞快地从脑海里掠过：夜色、树林、碧灵湖、沐浴、偷窥……反应过来的某人气急败坏地一掌下去：
“王八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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