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九章 心事
两人说了会话，阿仇正准备告退，结果还不待他走出书房，忽然由远及近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来人速度极快，几乎是阿仇刚刚听见远处有脚步声响，一眨眼间那声音已到了门外！
阿仇下意识绷紧的后背微松，许是他把全部心神都放在方才公子说的话上，这会儿倒是紧张过了头，在这座院子里，能有这样身手的，只能是那一位……
果然，随着房门“碰”的一声被人撞开，身形圆胖的老者一溜烟似的闯了进来，看见正往外走的阿仇，还破天荒的“拉起家常”来。
“哎呦，是小项啊！你今天怎么这么晚还没睡啊！是不是看今晚月色好，所以找阿廓一起赏月啊！”
阿仇面无表情，他向来面冷话少，眼前这位除了问他要吃的、喝的，等闲不爱跟他多说一句话，今日怎么这么热情？
可惜他一个人独来独往惯了，养成如今冷清的性子，实在不是个合适的聊天对象。
是以面对对方少见的热情，他仍旧如往常一般，只是微微点了点头，道了声“是”，便再没什么话了。
没想到自己的热情只换来对方一个字，丁不二顿时有些不满。
“喂，我说小项，你怎么这么没礼貌啊！人家跟你聊天嘛，你怎么也得多回几句，哪里能说一个字就算完啦！我教你啊，你要问问我吃没吃饭，渴不渴、累不累……”
“师父！”
清润的声音自檀色琉璃珠帘隔断的次间内适时传来，打断了丁不二的喋喋不休。
“师父，我这里有庆嬷嬷亲手做的月饼，我特意给您留了一份，您也过来尝尝吧！”
一听说有吃的，丁不二的注意力果然就被吸引了过去，再顾不上“教训”阿仇，三两步便蹿到了次间楚君廓端坐的暖榻上。
阿仇循着空档立即退了出去。
关上房门的一刻，他几不可见的叹了口气。
如今的他，最不擅长面对的却是像丁老前辈这样亲近直接的问候。
曾几何时，河间项氏本家长房里那个锋芒毕露的最小嫡子，已经忘记了如何与人相谈甚欢，如今面对别人释放的善意，他却疲于应对，丝毫没有当年呼朋唤友、言笑晏晏的潇洒与爽利。
一切的一切，已在十八年前那场惨绝人寰的屠杀中悉数改变了。
他不再是那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项渝，更失去了亲人、朋友和……爱人。
脑海中不期然浮现出当年血流成河的景象，想起那刻骨的仇恨，阿仇原本沾染了一丝茫然的双眸刹那间恢复如常，平静、深邃，宛如一池阳光也无法照射到底的深潭。
屋里的人自然不知晓离开之人心中如何波澜起伏，楚君廓听得丁不二像往常一样鞋子也不脱、便坐在自己身侧，面上的笑意更浓，顺手把面前那碟月饼往丁不二的方向推了推。
不过丁不二却没像往常一样大喇喇抓过盘子就开吃，反而一脸欲言又止的望着楚君廓。
好一会儿没听见声音，楚君廓不由俊眉微挑，温和道：“师父怎么不吃？”
丁不二犹豫了半天，竟是给出了一个楚君廓从没想到的答案。
“那个，不吃了，我今天没有胃口。”
楚君廓默了默。
丁不二上一次说没有胃口的时候是他中了万艳同芳，生死垂危的时候。
据说再上一次是丁不二的恩师逝世，丁不二亲手将恩师埋葬的那一天。
以此类推，举凡丁不二没有胃口，那定然是发生了什么举足轻重的大事。
楚君廓微微皱了下眉，脑海中飞快将最近四处收集来的消息整理了一遍，确定没发生什么足以影响局势的大事，这才轻声问道：“师父可是有什么心事？”
丁不二听他这么说，也忘了对面的徒弟目不能视，当即点头如捣蒜。
楚君廓凭借着极其细微的气息变化，察觉到他应该是点了头，声音越发温和。
“哦，是什么事，师父不妨说与徒儿听听。”
若是以往丁不二自然是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字不落告诉唯一的爱徒，可今儿倒是扭捏了起来。
只见他圆润短胖的仿若水萝卜似的十根手指相互交错，好像扭成了一团麻花，面色也诡异的开始发红。
“那个……这个……”竟是别扭的半天说不出来。
见他这样，楚君廓反而心下稍定，师父虽顽皮，但是如果遇到什么生死攸关的大事，定不会这般支支吾吾浪费时间。
是以楚君廓也不催他，反而信手拿过桌边的茶壶给自己和对方各倒了一杯清茶，耐心十足的等着对方开口。
直到丁不二一张圆脸涨成了一颗红萝卜，他才终于憋不住结结巴巴道：“阿、阿廓啊，你说该怎、怎么拒绝一个姑娘家，人家姑娘才、才不会难过呐……”
楚君廓捏着茶杯的手不由顿了顿。
丁不二顶着一张大红脸，也没好意思抬头，既然开了口，索性一股脑的说了出来。
“虽然我知道自己英俊潇洒、人见人爱，有人喜欢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但好男儿志在四方，像我这种风一样的优秀男子是不能轻易为任何人停留的！”
“而且我真的不知道她从五年前就开始喜欢我了，我也没想到当年在马车上跟她就这么远远看了一眼，就能让人家小姑娘对我上心，有可能这就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再见倾心……”
他只顾低头大诉“衷肠”，完全没有留意对面楚君廓表情古怪。
“其、其实我也没有办法嘛，阿廓你是知道的，我在你师祖的坟前发过誓，这辈子一定会守身如玉，以我这七十多年的童子身坚守师门，所以我跟她是绝对不可能的！”
说到这里，他忽然抬起头，一把捉住楚君廓还停留在半空的那只握着茶杯的手，一脸凝重道：“阿廓，所以这次你一定要帮我想出一个委婉的拒绝方法！”
“我已经跟靳和打听过了，她过了年才十三岁，以后还有大把的好时光，不该把希望都寄托在我身上！我不能那么残忍，既然给不了对方想要的感情，我就该快刀斩乱麻，尽快将一切做个了断！”
听着对方一副“痛不欲生”的语气，虽然面前说话的这个人是陪伴他多年几经风雨的授业恩师，可是此时此刻，楚君廓仍旧控制不住想把茶杯里的水淋在对方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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