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灰姑凉
开学第一天并没有什么不同，和过去一样的嘲笑；还是一个人的课桌，守着靠窗口的位置。
最后一排的座位常理都会留给不知进取的坏学生……
许风生却是一个例外，她的学习成绩虽然不是拔尖也算得上是中上。品行虽然班主任还不清楚，却只知道她是学校附近满春村中许振东的女儿。许振东的女儿又怎么了，不是老师歧视学生。也是学生家长给的压力。
许振东因为老婆去世时走坟白天在坟地精神突然出现了问题。被送到了好多医院，最后在附属医院精神心理科确诊精神病。
虽然现在讲科学，可是家长忌讳这些。无论是怕鬼上身也好，还是怕遗传也罢。爹虽然不是天生的疯子，年轻的时候也是出了名的老实本分。她闺女和他年轻一个样子，说不定病毒在什么潜伏期，为了自家孩子好，家长们要求班主任不让自家孩子和许振东的小孩做同桌。
十二岁过半的许风生假装出什么都不懂的样子。她知道，他们是害怕。
从小上学开始是她就是一个人一张桌，许风生渐渐习惯了独影单行的校园生活。
木质课桌盖着一层薄灰，抽屉里躺着纸团，板凳自带配乐一座上去，身体只要轻轻一动就会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这板凳压根坐不了，许风生只好抱着板凳找同学问财务处在哪里。大家都很默契地和她保持距离。
许风生只好识趣的抱着凳子一个人走出教室。
“没有想到一个长得还不错的姑娘居然是疯子的女儿。好可惜……”
“是啊。是啊……”
“许风生，许疯子生的小疯子。这童谣你凯爷都唱腻了。”
几个人看了一眼走出教室的女孩说道。
许风生不是聋子，她听得到那些话语。可是她又能怎么办，这种家庭是她可以选择的吗？不是，她只能低着头抱着板凳加快脚下的步子。
许风生抱着板凳站在教学楼前猜哪里是财务室的路。在看到和自己一样抱着板凳的几个同学，许风生小心翼翼的跟在她们的身后。
走在许风生前面的三个女生边走边聊，聊着聊着与朋友一同发出这个年纪甜蜜的笑声，沐浴着夏日的阳光。
“有朋友真好……”
许风生看着她们在笑，眼睛里闪着金子般的光。这个世界是美好的，就算阳光一时没有照亮你所在的土地，就算你不想承认世界的美好，这依旧是无可否认的事实。
许风生的脚步很慢很轻，她怕不小心打扰前面人儿的欢声笑语。就算自己无法拥有这种温暖，可以不远处观望一下这种温暖，在内心偷偷幻想几秒钟，仅仅是幻想许风生就很知足了。
许风生跟着三个女孩不知不觉就来到了财务处。她不敢和她们一起进去，一个人在门口小站了一会见她们出来，她才敢进去。
财务处的库房堆放着课桌板凳，今年来换桌椅的学生很多。不知道是幸运还是不幸，许风生是最后一个来换桌椅的同学。
今年学校没有进太多新的课桌和板凳，轮到许风生挑选时只剩下唯一一个好的板凳。那个凳子似乎是被诅咒了，前面几个抱着板凳的女生男生看了看摇摇头，都说不换了。
据说这个板凳是上届一名初三学生的凳子。他在中考前两个月溺水身亡，此后谁坐这个凳子，谁就会有厄运。学生们都传这个凳子被死去的学长诅咒了。
许风生看了看库房，看守的校安大叔不耐烦的说:“没有别的凳子，就剩下这一个了。不拿走人，拿就把坏的放下。别墨迹，就你一个人了。要是不拿我就锁门了。”
许风生放下板凳，连声说一个字“拿！”
她想也不想的抱起了粘着旧贴纸的板凳走出了库房。校服胸前的白色在抱板凳的时候因为太急蹭脏了。
带着灰尘和那被诅咒的板凳回到了教室，她走前抽屉里并没有多少垃圾。在她去拿板凳回来后，里面塞满废纸和刚刚吃完的零食袋。
许风生放下凳子，没有说话，她的眸子里压着愤怒的火，带着情绪冷冷扫过教室里每一个人。
离她最近的胖子，张宝龙士气不减地瞪了回去。
“许疯子，你看什么看！爷招你惹你了？不服就打一架！”说着挽起校服袖子，如同一名土匪。
“哼！”许风生只是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转身大步流星拎起垃圾桶回到座位。她脚底再带冷风，知道的人知道她手里拿的是垃圾桶，不知道人还以为是炸药包，那气场要和谁拼命似的。
张宝龙抖了抖肚子上的飞镖，腿本能向后腿步差点撞到身后的人。
“你要干嘛！”
许风生低头看了一眼垃圾桶，抬起头瞪向面前的小胖子轻轻吐出两个字“无聊！”
她开始动作麻利地收拾变成垃圾场的抽屉。没有人知道许风生是因为愤怒，还是因为从小到大她开学的抽屉都是如此，所以收拾起来才熟能生巧、干净利索……
班主任的到来打破了教室里的死寂，同学们以光速回到自己的座位坐好。许风生的动作一顿，继续擦自己的桌椅。
老师看了许风生一眼，她的动作停了下来。表情很平静，没有说一个字，单凭着擦桌子的动作解释了自己为什么还不坐下来。
许风生那双有灵性的瞳子在树枝残影下暗淡无光。似乎是读出来老师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读出了她眼底的厌恶。
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班主任摆了摆手。
许风生低下头用力擦着桌子，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听着台上的女人自我介绍，讲初中的规矩:“我叫苏静是你们的英语老师同是也是你们七（一）班的班主任。你们可以打听打听我带过的班，升学率在百分之五十左右。全校初三上一届四百八十二人，一个班四十多人。考上高中的只有一百七十人。我带的九七班考上的名额占二十五……”
椅子桌子虽然是旧的，却被擦的一尘不染。许风生脏兮兮的样子像一只小泥猴。
她拿出书包里的手绢擦着脸上的灰，动作很小，很轻。
许风生耳朵左进右出越听女班主任的长篇大论越想笑。她有种听业务员拉拢股民卖股票的错觉。
许风生不可否认，优胜劣汰是自然法则，也是社会生存的法则。
鱼我所欲也，熊掌亦我所欲也，二者不可得兼。起点低的人或许就要舍去一些人生的风景才能得到人生的熊掌。
对于没有朋友的许风生来说，或许在这种质量的学习环境下未必是一个坏事。一个人的时光，化孤独为动力，想要一米阳光或许可以通过成绩来换取。
因为在班主任的长篇大论里有这么两句话:“期末考试我们按照名次排座位。学习好的坐前面，不好的坐在后面，越往后面的人离高中的大门越远……”
这个不一样的排座位，让许风生忍不住幻想两个月后的期中考试；只要分数考的好，或许可以圆了自己的同桌梦，或许会有第一个朋友，或许人生的风景会发生改变……
带着这个小小的憧憬，时光一晃到了放学。背着被洗掉色的粉色书包离开了教室，一步一步走向回家的路。
每次放学回家她都会幻想有一个朋友和自己走出校门走一段回家的路。听着好朋友讲这一天的精彩。
可那只是幻想罢了，许风生嘴角上扬看向天空，云层压的很底，看样子很沉，总是给人一种要从天上砸下来的错觉。她的心情并没有像那天气那么的糟糕，还是笑着自言自语道。
“许风生小学六年的孤独都熬过来了。还会害怕初中三年的孤独吗？怎么可能会怕，一个人没有什么不好的。”
嘴角的微笑是如星尘的光，让这个没有阳光的孩子一路走来从不丢失那一点点心灵的美。
许风生脚下的步子越来越快，到了最后干脆用跑的，这种鬼天气鬼晓得什么时候会丢雨点。
不知道那个板凳是不是真的被诅咒，反正没有什么坏事情发生。许风生成功在雨前回到了家。
跑进红砖砌成的小院，她习惯性的喊了一句:“爸，我回来了！”
院子里没有许振东的回应，许风生有些无奈的拿钥匙开门。
想着他可能是去了三叔家，或者是去水沟前面割草。也就没有太在意。许风生放下书包后，马上去赶养在院子后面的鸡鸭，把它们圈起来喂饲料。忙活完这一切，雨还是没有下。
许振东也没有回来，她有些不安。
难道那个板凳真的的被诅咒了，所以父亲才消失了。不过这种想法不到三秒钟就烟消云散了。
许风生知道干等不是解决的问题，刚刚天气预报还报道说是今天会有雷阵雨。
虽然天气预报不怎么准，可那厚重的云层压着天就算不听天气预报也可以知道天要下雨。
许风生拿着两把旧雨伞带上了门。
一路小跑到隔着一个巷子的三叔家。三叔许跃打许振东发病就一直很照顾许风生，小时候许风生被人欺负只要三叔出现就能赶走欺负她的小朋友。
就连三叔的儿子许磊也很照顾她这个小堂妹。在小学的时候，许磊没有少帮许风生打过架，有的时候也会给小风生买包辣条饼干什么的，虽然只是一块五毛的小零食，许风生就已经很知足了。
“三叔！三叔！”许风生红着小脸喘着气喊到。
“我爹不在家，他人在七队六姨哪里打牌。”
许磊穿着校服，他那双炯炯有神的眸子像极了他的父亲。留着一头帅气短发，干净的打扮一点也不逊色城里的小孩。
“哥，你看到我爸没？”
“没有啊，五叔不在家吗？”
“嗯嗯，都七点多了他还没有回来我有点不放心，毕竟我家情况……”
“风生你等等啊，哥拿把伞陪你去找五叔。”
许磊拿了一把伞，锁上了院门。
“三婶不在家吗？”
“嗯，我妈在看我爸打牌估计晚上才能回来。”
“哦。”
“对了，我们去哪里找五叔。”
“去割草的小沟尽头看看吧。”
“行。”
兄妹二人从巷子后面穿过小桥踩着田埂很快来到了许振东经常割草的地方。
王老汉正巧在赶羊，许风生四处瞅了瞅没有瞅到许振东的人影。于是和王老汉打了招呼问:“王爷爷你看到我爹没？”
“你说什么？”因为隔着一段距离，老人年纪大有些听不清楚，可他那嗓门丝毫不输给二十岁的小伙子。
许磊把手做成一个喇叭状对着王老汉喊到:“风生是问你看见我五叔许振东没！”
“你说许疯子啊，看到了!看到了!下午四点多的时候我见他乐呵呵的抱着草和镰刀往回走，我就问他乐什么，他说小风生今天去上学。我买了吃的，小风生快放学了我要去学校接她，她吃东西的时候好好看咯……”
“谢谢王爷爷!”
“你说什么？”
“她说谢谢你!”
“哦，不用。”
许磊正想问许风生有没有在学校看见五叔。却看到了许风生面色惨白如纸。
“怎么了？”
“我放学根本没有看见我爸，他一个老实人能去哪里，会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其实她担心多半是板凳的传说，可是她又不敢和许磊哥讲。风生怕许磊哥数落自己招晦气。
“傻瓜，别瞎担心。我们先去学校看看，说不定你和五叔是擦肩而过。”说着，许磊的伞赛给许风生，他把校服外脱了下来。
许风生的鼻子一酸，脸色也没有刚刚那么的白。含住泪的眸子眯成缝微微一笑，声音很糯的喊了一个字——“哥。”
“嗯，乖。等等就要下雨了。穿厚点，别感冒了。”许磊说着拿过雨伞，有些想笑的看着面前的傻妹妹。
许风生刚刚想说自己不冷，那小心思立马被看穿了。
“别说你不冷，不乖的话等等把你卖给人贩子!”
许风生只好含住泪笑着穿上残留许磊体温的校服褂。
衣服不厚却格外的暖，从小到大许磊就像太阳。给她这只丑小鸭时不时送来一点在别人眼里微不足道的小温暖，在她自己的世界成了可以暖一个白天暖一个黑夜的碳火。
没有拿伞的小手一个走神被大手握住了。
被许磊牵着走的许风生不知道怎么了，脱口而出:“有哥哥真好。”
这是她内心的声音里带着对许磊的感激，双眸夹杂对他的依恋；是妹妹对哥哥的依恋。
有人陪伴的路走的很快，那份对父亲的担心并没有因为许磊的温暖而消散。
一段有点距离的路很快走到了尽头。二十四中门口没有许振东的身影，就连乱晃的小混混都没有两个。
许风生是真的急了，她不知道为什么。现在好害怕父亲出事，如果出事一定是自己的错，如果没有选那个被诅咒的板凳或许事情不会像这样糟糕，许风生好想哭，看着街上的行人。
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大的女孩围着一个男人俏皮的转圈挥舞着手，绘声绘色地讲着什么，男人宠溺的抱起他的小天使，女孩吧唧一下亲了男人一口嘴里喊着:“爸爸最好了。”
许风生的有些心酸，眼睛有些涩。她现在只想快一点找到他，那不安感觉让人窒息到难受
许风生想流的泪她没有流出来，天空替这个女孩哭了出来。如弹珠大地雨水丝毫不给人准备的时间噼里啪啦往地上砸。
许磊打开了伞帮面前反应慢的傻瓜挡住了雨水。
双人伞下，许风生歉意的看向面前的阳光少年，想说对不起。
许磊又一次抢先开口说:“没淋湿就好。乖，别着急。五叔会没事的。”
“谢谢许磊哥。”
许风生努力让自己冷静，忘记诅咒的事情。
几个结伴走过的小学生引起了她的注意。
她们的校服和许风生穿的款式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校徽印的是二十四小学。
那里是有着许风生灰色回忆的地方，被孤立的起点，噩梦的开始。
就在那灰色的记忆里有一道风景是温暖的，一个男人会蹲在学校门口等的小女孩，接她放学。
只要小女孩放学被小朋友欺负，男人都会用他的后背挡下飞来的石子和垃圾，用他无邪的笑挡住语言带来的伤痛。
“许磊哥，我想他会不会去了小学？”
“不清楚，为什么会这么想？”
“可能他以为我还在上小学吧。”
“有道理！事不宜迟我们先去小学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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