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风中雨 三
雷雨寒风中风生用她小小的身子，抱住发狂的男人哭了，她哭了。
许风生卸下了所有的坚强，小大人的她在雨中像一个孩子，哇哇地哭了。
许风生吸着红鼻子，脑袋靠着男人的后背，一字一句反反复复的说:“爸爸，风生没事了，你的风生没事了，坏人真的都走了。爸，你的小风生没事了，爸你别这样，我害怕……爸，你和小风生回家，好不好？爸……”
许振东好像聋了，他听不见风生的呼喊。
雨中的许振东对着一团空气，挥拳头；风中父亲对着无人的街道，怒声狂吼。
“你们不许欺负风生！坏人！你们不许我的风生！不许欺负风生！风生别怕有爸爸在……不许欺负小风生！风生别怕有爸爸在……”
这一切是那么的诡异，许风生越哭，越喊，越是害怕。
她又一次回想起板凳的诅咒，父亲不会是看到了什么东西才……
许风生眼泪越来越多，她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现在的她多么希望，有一个人给自己一点温暖，在这个雨夜搭把手。
湿哒哒的衣服，凉透了的心。这一刻她是多么渴望，自己有妈妈在身边。
许风生真的太想，像其他孩子一样，依偎在母亲的怀里撒娇，在母亲的怀里贪婪的享受，那前所未有的温暖。
如果有一盒火柴，许风生轻轻擦一下，会不会像小女孩那样幸运可以享受一瞬间的温暖。
她的身体真的好冷，好冷。此刻，她真的好无助。
风生用尽了自己的力气，抱住发疯狂的父亲，站在雨中任由风雨胡乱的吹打。
就要在这里，熬一个夜晚吗？
许风生不敢想象，自己该如何在这里熬一个夜晚。
她的力气根本推不动面前的人，要是跑去找人，谁知道回来以后发生什么。
灯火下许风生哭的好累，她好想好，好想，睡一觉。
风生清楚自己不能睡，她只好狠狠一咬嘴唇，用皮肉之痛驱赶瞌睡离，让它自己远一点。
在灯光下发亮的眼睛，看向扔在水中的雨伞。
风生想要拿它挡住一些雨水，可是她不敢松手。
父亲扭动身体的动作幅度越来越大，一旦挣脱了自己的束缚。她真的没有把握，再一次抱住雨中发狂的男人。
难道自己真的，就要熬一个雨夜。如果这就是黑夜的结局，许风生祈求雨小一点，风小一点，如果可以，停下来，就停下来吧！
她真的好冷，好冷……
卧室内，许磊的作业写到一半后，迟迟没有再动笔。
他心神不定地看向窗外，雨这么，大风生她还好吗？不知道这个傻瓜找到爸爸没有？她是不是已经回到了家？
这些问题没有答案，许磊的心如被猫抓般难受。
咯吱——
木门被人打开了，王梅腰间系着围裙走了进来。
“磊子作业写完没？”
“还剩一点。”许磊敷衍到。
“饭好了，那剩下一点你先吃饭吧。我下的面，等等面坨了就不好吃了。”
许磊抬起头，放下手里一直紧握的中性笔。
他突然，开口道:“妈，现在几点了？”
王梅转身看了一眼，挂在客厅的电子表说:“八点四十五。”
“谢谢妈。”许磊说了一声谢谢，嘴里小声重复了这个时间，风生去找五叔差不多快三个小时了，她应该回来了吧？
他低着头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那个，妈我想去五叔家看看，不知道他们回来了没有。”
王梅的脸上马上变了，没有好气的开口:“不许去，你作业不是还没有写完吗！在家给我好好念书，别一天老和那个死丫头混在一起！”
母亲写在脸上的表情，和她说的字字句句。
许磊听的清楚，心里也明白母亲的想法，现在再怎么商量也无济于事。
“妈，那行。我去给我爸送伞，这么晚了他还没有回来，儿子担心老子应该没有错吧。”
说着许磊起身，也不等王梅的回话，顺手拿来一件夹克穿在身上，带着两把伞走出了屋子。
王梅没有拦住许磊，她在屋内指着许磊的背影吼道:“你小子，要不是去接你老子，等等回来看老娘不打断你的腿！”
许磊压根听不进去，母亲在雨中回荡愤怒的怒吼，他现在满脑子都是他的小风生。
雨中，许磊的步子走地很急很快。
只要走出巷子左拐，再走一段路就是五叔家。
夜雨笼罩的小村子，零零散散有几户人家亮着灯火。
这种天气，电视机的天线压根接收不到信号，不少人选择了早睡。
三叔家院子的灯也是灭的，不知道是睡下了？还是，许振东父女俩压根没有回来？
许磊踮起脚，拿着手电筒照进院里，水洼闪着明晃晃的白光。
“风生！风生！风生！”
许磊喊了三声，没有人回应。
他移动手电筒，灯光照向红木门，盖着雨水的铁锁被这么一照，闪着金属的光。
看样子人是没有回来，许磊收回了手电筒。
一只黑猫从许振东家屋顶跑过，瓦片噼里啪啦地砸了下来，溅起多多浪花。
这声响，在这有些偏僻的巷子是那么的诡异。
许磊再一次踮起脚，抬头向院子里望去。
黑暗中一对闪着绿光的眸子瞪向他，瞪得他有些发毛，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拿起手电，照向那双眼睛……
“原来是一只野猫，不是风生。看来，小丫头是真的还没有回来。”
许磊没有松一口气，都这个时间点了。她还能去哪里？许磊真的想不通，这个傻姑娘会在哪里？
雨这么大，风这么冷。还不回家，难道明天她不用上课吗？她不知道有人会担心她吗？许磊越想越气，脚下的步子越走越快。
巷口的转角，许磊停住了步子。
向西走三百多米就是六姨棋牌室。
许磊想了想，自己的爹还是很疼风生的，或许去哪里找他，他会帮忙。
毕竟，两个人找会比一个人去找人效率的高。
事不宜迟，许磊加快了步子来到棋牌室。
里面一群爷们和几个三十五六的大婶在打牌。
不大的平房内支着四台麻将机，许跃在最里面的机子与两个女人在打牌。
他两只手熟练的摸牌，摆牌，大脑高速分析手中的麻将。
一个男孩的声音的乱他的思绪。
“爸……”
男人摸麻将的手速慢了一些，很不耐烦地说:“你妈叫你来喊我回家的话，那就先等着。老子玩完这把就回去。”
“不是的，风生去找五叔现在还没有回来，我是顺路给你送伞的。”
“那丫头出去找他爹多久了？”许跃问道，他的语气缓和了不少。
不知道是因为许磊说到了风生，还是因为这把他拿到了好牌。
“快三个小时了。爹你要是忙，我把伞放这里了，我自个先去附近找妹妹。”
“等等，我和你一起去。六子你帮哥打这把，哥家里有点事就不玩了。”
说着他起身离开了麻将桌，拿起椅子上的衣服。
“小子还愣着干嘛？”
许磊看着父亲，果然父亲和自己一样，和自己一样放不下风生。
“爹，你的伞。”许磊把伞递给了许跃。
“是爷们的话，眼神就别那么恶心的看着你老子。”说着许跃接过儿子递过来的伞，轻轻敲了两下这个楞头小子。
许磊脸上的表情变化不大，心里却暖暖的。
父子俩一前一后走出了棋牌室，雨水还是不要钱的往地上泼。
拍打着雨伞发出哗哗哗的声响。
“说吧，去哪里找你五叔？”
“先去二十四小，我和风生在去哪里的路上分开了。”
“行，话说你这个小崽子怎么和你妹妹分开了？事情到底怎么回事？”许跃边走边问。
许磊就把事情说了一遍，说到母亲把自己带回家的一段，父亲的脸色有些不悦。
不知道许跃的脸色变臭，是因为儿子没有用，还是因为家里的臭婆娘对风生的态度，或许两者都有。
许磊咽了咽喉咙，看着走在前面的男人，继续说。
等交代完一切，男人在前面的岔路停住了步子。
“崽子，我没有记错的话，去二十四小有两条路，一条小路一条大路。”
“是的，怎么了？”
“风生的性格我想你应该清楚。如果着急回家的话，她极大可能走小路。”
“爸你的意思我们走小路？”
“分头走，因为我说的是有可能。”
许磊赞同父亲的说法，许跃的安排是儿子走大路，自己走小路。可是那小子不同意，说自己不是小孩子了。风生妹妹都可以走，自己一个人男人怎么走不得了。他说的语气，好像亲眼看到了风生走过一样。许跃没有在拒绝，批准了儿子的行动。
父子二人在这里分开了，一人一条路。
许磊打着手电，深一脚浅一脚的踩着泥巴向前走。
快到尽头的时候，许磊在泥巴里发现了许风生头绳上的花子。
他捡起来，无奈的笑了。这傻丫头，还真是的。
看来老爹想的没有错，风生真的会走小路。
许磊拿纸巾擦了擦沾着泥巴花子。那是一个不响的彩色铃铛，铃铛的大小和山核桃差不多。
这是自己前段时间，在集市买给她的头绳，橡皮筋上有两个彩色铃铛这是其中一个。
许磊看街上的小姑娘带着挺好看的，他就想买给风生。他有种感觉，风生带上一定比这些女子好看。
是的，他的感觉是对的。
风生穿着一条红色连衣裙，黑色长发如墨洒至腰间，夏日阳光下，她的笑容灿烂如花，那两颗彩色铃铛点缀的恰到好处，为女孩增添了几分俏皮。
也就是那一个瞬间，风生的笑容让他看到了小时候。
看到了，那个听不懂大人话语攻击时的小风生，跟在五叔的屁股后面天天笑和花儿一样美，和花儿一样甜。
这种纯粹的笑，许磊不知道自己与她分离了多久。有的时候，与其看着风生笑着走过人群，不如把她揽入怀中，看着她痛痛快快哭一场。
说真的，女孩子太坚强一点也不可爱。
可是，就是这么一个不可爱的女孩子深深地刻在了许磊心里。
雨还在下，雷声打断了许磊的回忆。
有些事情总是要面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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