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风中雨 四
许磊脚下的步子不知为何慢了下来，过了这个转角就是一条油路。
沿着这条路走二百多米就有一个十字路口，从哪里可以看到二十四小学的校门。
在路灯的照耀下，这条通往小学的路，宛如从天上掉下的星空。
金色的叶子漂于水中，好似那夜空中的星。
很美，这雨中的小景真的很唯美。
许磊此刻却没有欣赏这美景的心情。
他的心里只有风生，他的步子随着他的心快两步，慢三步。
他的快，是想早一点知道答案，他的慢，是担心路的尽头没有他的风生。
万一，真的没有风生，那么如此大的城市自己该如何找起？
许磊的心慌了，乱了。就算他再不想去面对，路的尽头再远，速度再慢也会有走到尽头的时候，该来的总是要来的。
十字路口正南方向，路灯下站着两个人。
两把雨伞与一包零食被丢弃在雨中，那小小的身体在风雨中发抖，女孩环住男人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就是这么一个侧影闯进了他的视线。
说她傻，她还真傻，就这么傻傻地在雨中站着。
许磊拿着伞，跑向雨中的她。
“风生——”
许磊这一声，喊地声音很大，带着火气。
许风生听到了，她的头好痛。她真的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是幻觉吗？还是因为诅咒是真实存在的？自己竟然听到了许磊哥的声音。
许风生忍不住笑了，笑的那么的疲惫。
如果是幻觉，就让他是幻觉吧……
许风生是真的累了，她的身体每一块肉都在痛，她那抱住父亲的动作早已被寒，被时间给冻住了。
“许风生——”又是一声许磊的呼喊，许风生听的真真切切。
她的心有点暖，她在想:如果这不是幻觉这该多好。
许风生是真的累了，她是真的累了。
全身湿漉漉的她，真的好冷，好冷，好像睡觉。
可是她不敢睡，不能睡，她害怕睡着了就会像妈妈一样，永远醒不来。可是她自己还是没能战胜睡魔的召唤，许风生在熟悉的呼喊声中渐渐地失去了意识。
“许风生！”许磊又喊了一声，那雨中的人还是没有反应。
他只能听见，五叔声音沙哑地重复这那么几句话“不要欺负风生！不许欺负风生！不许欺负我的风生！谁欺负我的风生，我就打谁……”
许磊加快了步子，一口气跑了过来，走近许风生。
灯光下，风生的嘴唇发紫看样子是冷坏了，脸颊红的像苹果，嘴角一圈全是血，五叔的衣服上也蹭上了大片血渍。
她散乱的头沾着雨，沾着泥巴，沾着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许风生现在的样子与其说是像疯子，确切的说更像雨中的女鬼。
许磊这一路找她的火，再看到许风生的瞬间全灭了。
他慌了，许磊是真的慌了，心胸间仿佛揣了一只兔子，急促地跳动。
一边是发病的五叔，一边是冻坏了的风生。
许磊站在两个人身边，为他们默默打起一把伞。
少了雨水的拍打，风生的面色平静了好多。
闭着眼睛的她，或许以为雨停了。
他虽然，不清楚在这漫长的几个小时里，风生父女经历了什么。他却读懂了风生的无助。
许磊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却不能帮她做什么。真的感觉自己好没有用，现在的他只能祈求父亲快一点过来，希望父亲搭把手把这对父女快一点送去医院。
他这颗不安的心，并没有因为见到担心的人而安定。
许磊一声接着一声喊着风生的名字，伞下的人儿，却没有一点反应。
她的眼帘好像上了锁，怎么喊都不睁开，许磊不放心地一摸她的额头，不摸不知道，一摸下一跳。风生发烧了，额头的温度烫的吓人。
许磊的心都要心疼碎了。
如果自己没有回家，或许五叔不会发病，或许风生不会为此淋雨。
可惜没有如果，在这短短几分钟的等待中，许磊承受了堪比半个世纪的煎熬。
又是一阵闷雷，伞下女孩的身体一抖，轰鸣声刚消退，紧接着又一道蓝色的闪电划破天空，瞬间驱散走着漫天的黑夜。
光亮消失之际，在油路的尽头出现了一个男人。
那个人是许跃，是许磊的父亲，是他的希望。
许跃好像是看见了雨中的人儿。
他打着雨伞，踩着水洼向这边跑了过来。
许磊的眼眶有些红了，父亲的出现就像那冬天里的一把火，给人带来希望，带来温暖。
白光退去，黑暗再一次吞噬天地。
路灯的光不及星辰明亮，它却足矣照亮这条油路。
波光粼粼的水面，映出满天的云海，映出了雷电的尾巴。
嗒嗒嗒的声音越来越近，男人的苛责声也越来越大，许磊忍不住想笑，听着他骂自己的声音，他的心依旧是暖的。
父亲又一次成了许磊心中的英雄。
“楞头小子，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一个没有用的儿子！真是给老许家丢人！死小子……”
“爹。”
“别叫我爹，我嫌丢人！”男人说着，瞪了儿子一眼，恨铁不成钢的一脚踹在许磊的屁股蛋上。
“别愣着，我把你五叔摁住。你把妹妹抱住。”
“知道了。”许磊没有顾得上痛，有些滑稽地用嘴叼着伞。
他温热的大手握住风生冰凉的小手，想轻轻的掰开，却发现掰不开。
许风生的手指是交叉相扣的，许磊只好一个一个指头将其掰开，在掰到最后两个手指的时候。
风生的眼皮动了动，手本能的想要在一次扣住。可以看的出来，风生是真的好害怕父亲在雨夜发病。
许磊的手握住了她的手，在她耳畔说:“风生别怕，我是你的许磊哥哥。”
风生好想听见他的话，最后扣住的手指，自己松了开来。
她已经发软的双腿在呢一刻彻底软了，身体所有的力气好似在那个瞬间彻底耗尽了，风生如同一部没电的手机，正在强行关机。
许磊接住了她的身子，将这个全身湿透的女孩打横抱起。
雨伞不小心碰到了女孩的额头，许磊怀里的风生突然动了。
咬住了打疼她的伞，发现口感不对这才松开。她的眼睛没有在睁开，却仿佛可以看得见猎物。
她狠地咬住了许磊的肩膀。
许磊抱着风生，嘴里叼着伞，忍着风生咬自己的疼痛。
好在风生的力气不大，只是在他的肩膀留下了浅浅的牙齿印。
许磊忍着肩膀的痛，找了一个点单手抱住风生，又找了一个地方夹住雨伞，两肢别扭地保持平衡。虽然这个姿势一点也不帅，却让被抱地风生很舒服。只是，可怜他自己的胳膊窝，因为夹着伞被铁隔得生疼。
许磊解放后的嘴没有闲着，开始了安抚着这只迷迷糊糊的小兽的工作。
“风生我是你的许磊哥。你别怕，我不会伤害你的。我真的是你的许磊哥，风生乖，风生不怕。哥哥会保护你的。”
风生咬住他动作停下来了，不知道是累了，还是她听到了许磊的声音。
风生含着许磊的肩膀，含了好一会才慢慢松开口。
许跃到没有儿子那么狼狈，他抱住许振东的身子，朝他的脖子后面猛地来了一掌。
许振东还在挣扎的身体，经过这一掌后就安静了下来了，他昏了过去。
许磊完全被他爹操作给雷住了。意思风生刚刚白支持了那么旧，如果自己学老爹玩这一手，他完全可以一个人当两个人用。
许磊不得不认了自己父亲骂自己的话。自己是真的蠢，真的是没有用。
许磊父子俩一人抱着一个人向前走，一路上，许风生的小脑袋不安分地在许磊的胸膛蹭啊蹭。
走到油路的尽头，一行人上了出租车。
车内，风生被许磊抱在怀里。出租车里的暖气很暖，风生如同正在充电的手机，时不时会亮屏。
“坏人！不要打我爸爸！不要……”
听着风生这如虫鸣的声音，许磊的心如同挨了几鞭子的抽打。
中山医院内。
许风生换上了干净的病号服，安静地躺在病床上。
许磊找了张椅子坐在风生的病床前，轻轻地拿热毛巾帮她擦去头上的汗水。
有几次不小心碰到了风生脸上的伤，那昏睡过去的人儿时不时会蹙眉，发出“呲——”的一声。
“对不起……”
每弄疼一次风生，许磊都会说这三个字。
把风生送过来的时候，处理伤口的阿姨可没有少骂他。
“你是怎么当哥哥的，妹妹都伤着样了，你是怎么照顾的！小丫头因为淋雨都烧到了三十九度了！你是不是想要她的命啊？你知不知道，如果在晚一会有什么后果？”
许磊没有吭声，足足听了护士阿姨一个小时到絮叨。
或许被骂两句，他的心会好受一些。
许振东那边，许跃跑前跑后，他忙了好一阵。
医生给许振东注射了镇定剂。因为淋雨有一段时间了，许振东有些低烧。
从许振东送来的状况分析，医生建议在精神病院住一段时间。进行一个疗程的治疗比较保险。
治疗时间，医生的建议是两个月，药费的预算是六千元左右。
从现在经济考虑，许跃不太想让五弟住院。毕竟从他的家庭条件考虑，五弟没有那么多的存款可以支付这比医药费。
许跃他自己的儿子，今年读初二了，补习班的补课费一个月在三百块，教育这个投资是不能停的。
他这个当哥哥真的是没有太多可以帮忙垫付的医药费，小侄女今天的药费，今天已经用掉了他四百二一元人民币。
许跃现在还能再拿出来的也只有一千块。
他问过医生，医生还是那个建议——最好住院治疗。
医生还特别有心的说了几个，近期精神病人发病砍人的新闻事件。
许跃点了点头，让医生给他一点时间考虑。
许跃没有守在弟弟的病房外，他走出了医院。
一个人坐在医院门前，点了一支烟，在尼古丁的麻醉下。
这个男人在思考这这段时间的日子该如何过？这后面的路该怎么走？
他所生活的小城，精神病的医药费不在医保的报销范围。
许跃真的有种天要塌下来的感觉，他可以选择逃避，选择撒手不管这个麻烦的亲戚。
但是，他一旦选择放弃，选择置之不理。
活着，这来自罪孽的痛会折磨这个男人一辈子。
死了，这个男人也没有脸去地下世界见许家的列祖列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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