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从天而降的绣花鞋
嘉和二十三年，秋。
白府的三小姐又失踪了。
“中午不还好好在这吗？老爷尚在午憩，你们赶紧好好找找，一会儿老爷醒了，还不知怎么交代呢？”三小姐的院子里，管家一听下人说三小姐不见了，赶紧让下人四处去寻，寻思着怎么跟老爷交代。
管家口中的老爷白堂鸿想起有事要找女儿，只看到这院子里乌泱泱站满了人，轻轻咳了一声
管家不意老爷这会便过了来，眼下三小姐还没个下落，实在寻不出什么借口搪塞。
白堂鸿环视了一下众人，再扫了一眼屋内，顿时意会过来，冷哼一声：“人呢？”
众人正紧张着如何回答老爷，却见二少爷白书澈从侧院进了来，众人皆松了口气，二少爷在，倒是能应付老爷了。
“爹，城南不是新开了家点心铺，想来小妹嘴馋，还没回来呢。”白书澈一边说着，一边将手里的《白谭集》递了过去，陈治的孤本，极是难得。
白堂鸿睇了白书澈一眼，方言道，“还不快去把人带回来。”
白书澈带人出了院子，一面心疼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书，一面为自己这小妹头疼，日日出去饮酒作乐，眼下是整个京城的人都知道白府有个酒鬼小姐了。这几日爹正为打仗的事烦心着，还不知收敛。
却说此次匈奴进犯，来势汹汹，倒像是有备而来。
朝堂上压抑的气氛倒还没怎么蔓延开，城里的酒肆热闹依旧，酒客们吃了些酒，便也开始指点起江山来了，都在猜测这仗是打还是不打。
门边的那位膀大腰圆的汉子，是这酒楼的常客，今儿照旧点了两坛子稻花酒，“依我看啊，这匈奴都打到家门口来了，皇上又岂能受这气？”
隔壁桌的落魄秀才却不以为然，一脸凝重地道，“只怕未必，今年大半个霁云都受了旱灾，打仗又极是劳民伤财，怕是要和谈啊”
临窗的玄衣男子原只是独自静静喝着酒，听到这儿，倒也是来了兴趣，将那筷子重重一掷。
嘈杂的酒楼突然安静了下来。
众人纷纷转头想那玄衣男子看去，有好事者忍不住讥讽，“那你倒是说说看这陛下，究竟是做何打算啊？”
那玄衣男子也不慌，慢悠悠饮了口酒才缓缓道，
“今日早朝，叶相和众大臣皆上书求和。你猜怎么着，皇上气的呀，啧啧，当下便甩袖罢了朝。”
此言一出，众人又炸开了锅。
那些个主张开战的不自得意，仿佛自己窥得了圣意。
“那后来呢？”
“是啊，是啊，后来呢？”众人又纷纷附议。
那玄衣男子为自己新添了杯酒方言道，“六皇子主动请缨，被封了西征大元帅，领三十万大军。”
“卖糖葫芦嘞，糖葫芦。”窗外的街上突然传来叫卖声，听那声音，竟像是冲着这酒肆喊的。
众人还想再问，却见那玄衣男子突然变了脸色，匆匆付了酒钱便离去了。
街上，一丫鬟打扮的女子对那玄衣男子招了招手，“小姐，你再不出来，我就以为你要醉死在里面了。老爷已经发现了，我们快些回去。”
听声音正是刚刚叫卖糖葫芦的。
那丫头盯着玄衣男子看了半晌，愣在了那里。“小姐，你这身打扮出来倒是要迷死这城里姑娘们哩！”
“死丫头，就你嘴甜，”那玄衣男子刮了刮那丫头的鼻子，“走吧，再不回去只怕爹爹要请家法了。”
二人正要走，却被一骑马的男子拦住了去路，仔细看长相，倒是与那玄衣男子有几分相像。
“二哥，你怎么在这？可是爹爹叫你来的？”此人竟是那玄衣男子的二哥。
“小妹，一会儿回家你可学乖些，爹这几日正烦着呢。”那男子调转了方向，“你快些回去，我去城南买些点心，把这谎圆满些。”说完策马飞奔了出去。
白府后门，一道红色的身影正蹑手蹑脚地门里探，“早知道便不换这身衣裳了，如此显眼。”那身影的主人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打扮，低声咒骂了声。
不远处的拐角，一丫头招了招手，“小姐，快来！”
那红色的身影刚要往前挪去，身后响起一道严厉带着些许苍老的声音，“你还知道回来。”
那身影僵了僵，才慢慢转过来身来，“爹爹。”
“汐儿啊，酒好喝吗？”
白汐蓦地抬起了头，“爹...爹爹，你怎么...知道的？”
那声音的主人冷哼了一声，“自己去祠堂跪着吧，没两个时辰不准起来。”
白汐一双杏眼瞪得滚圆，觉得难以置信，“爹？！你就忍心看女儿......”
一句话还没说完便被爹爹打断了，“快去！还要我带着你去不成？”
白汐见装可怜没用，扭头就走，“爹爹你变了！你都不爱汐儿了！娘啊，你当初怎么没把汐儿带走啊!”一边说，一边悄悄回头看爹爹的反应。
这一看，白汐的心是彻底凉了，爹爹面上一点反应都没有，看样子这跪是逃不掉了。
半个时辰后
“若若，我跪了多久了？两个时辰到了吗？”歪歪倒在垫子上的某人眨巴眨巴眼睛。
若若一脸无奈，“小姐，半个时辰里这已经是你第十次问我这个问题了。”末了，还小声嘀咕，小姐你这哪里是跪呀。
白汐脱了鞋就往若若脚边扔，“你个臭丫头！”
若若往边上闪了闪，那上好云锦镶了珍珠的绣花鞋直直地飞出了祠堂外。
门外有笑语声传来，“小妹，你这鞋，若是不要，当大哥的便帮你扔了罢。”声音深沉浑厚，正是白府长子白博杨。一脸嫌弃地从地上捡起了绣花鞋，却细心地拍了拍鞋面上的尘土。
“大哥！扔了，都扔了，把我也扔了最好。”白汐说完直挺挺地倒了下去，一张小嘴撅得老高。
“哈哈哈，博杨兄，令妹真是...风趣得很啊。”另一道陌生的声音紧接着响起，声音虽不大，仍是传到了白汐的耳里。
“舍妹无礼，六殿下便莫要取笑了罢，哈哈哈。”白博杨拍了拍六殿下的肩膀笑道。
白博杨曾随李老将军出征过匈奴，此次六殿下过来也是为了此事而来，不曾想，正好赶上了白汐这一闹。
白汐噌地一下从地上爬了起来，拉了拉裙摆，遮住了自己的脚丫子。霁云虽民风开放，但这未出阁女子的脚却是不能轻易叫外人瞧见的。
白汐脸微微地红了，佯怒道“大哥，有人在你都不提醒我，这下我丢脸丢大了”
“小妹，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六殿下这么大个人站在这里，你自己看不到，倒怪起我来了？”
白汐又岂能轻易改口，撒起泼来也不示弱，“我不管我不管，就是你的不对！”
白博杨对着六殿下无奈地笑了笑，“舍妹向来如此，让六殿下见笑了。”
六殿下摇了摇头表示无碍，只是深表同情地看了一眼白博杨。
“小妹，快回去梳洗一番，一会儿入宫迟了，爹爹只怕又要说你了。”
“不去，不去！”白汐将头一扭，又倒回了地上。
白博杨以眼神示意了下站在一旁哭笑不得的若若，便和六殿下一道走了。
若若小心地走过去搀起白汐，“小姐？我们起来吧。”
白汐转头看了看外间，人全走了，“走走走，累死我了。一会儿好好泡个澡。”
“好嘞，小姐。我去厨房拿点生姜和盐。”
“生姜和盐？若若，你这是要把我煮了？”一听若若说要拿什么生姜和盐，白汐不接地转过了头。
“若若可不敢呀，我听前面医馆的王大夫说过，泡澡时加些生姜和盐可以缓解疲劳，小姐你这跪了这么久，不是累了吗？”若若说的头头是道。
白汐猛地抱住了若若，摸了摸若若的脸，“若若，怎么办，我真是越来越爱你了呢。”
褪去衣衫，疲惫的身子往热水里一躺，直觉得世间最美好的事也不过如此。
若若看着橱柜里满满当当的衣裳却泛起了愁，这件好看，那件也好看，该给小姐挑哪件呢？
仔细挑了挑，最终拿起了那件鹅黄云烟罩衫的白色宫缎素雪绢云形千水裙，“小姐，你觉着这件如何？”
“小姐？”
某小姐已经靠着木桶打起了瞌睡。
门外轻轻的敲门声响起，翠烟小声地道，“若姐姐，小姐可打扮得当了，老爷让我过来催了。”
“翠烟，你告诉老爷，小姐马上便好。”
老爷都来催了，“小姐，我的姑奶奶呀，咱快些起来吧。”若若伸手把白汐摇醒。
待得收拾妥当，天色已经微微黑了，白汐一路小跑去了门口。
“小姐，你慢些。”若若跟在后面紧张得不行，生怕自己这心大的小姐一不留神载了个跟头。
白堂鸿和白汐上了马车，白博杨和白书澈骑一匹青骊，护在马车两侧，向皇城缓缓地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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