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四章
丹尚未从远方归来,也不知陆菀那里到底怎么样了。
齐霄的失落也让最近住在这里的晏如羽察觉到了,他正爬到树上去摘桃子吃。没想到这么巧看到齐霄坐在树下。
晏如羽丢了个桃子砸过去,桃子就直接落到了齐霄的头上。
齐霄茫然的捧着桃子,才看到了桃树上斜靠着的晏如羽。他露出了一个笑脸,黑色的发丝便这样垂下,身上穿着白玄交错的衣衫,看着干练又不失风采。
“小公子,怎么垂头丧气的?”
因为是救过陆菀的人,齐霄对晏如羽的戒心没了当初那么重:“你怎么在这里摘桃子吃?想吃的话就让丹出去给你买呀。”
晏如羽咬了一口桃,啧啧了两声:“小公子有所不知,这桃子还是需要自己亲手摘才美味。别人在集市卖给你的,怎么也失了鲜度。”
齐霄微微的怔在原地:“自己摘的……才美味?”
他原先一直想依附大兄的势力,可他已经没有那么多时间了,二兄三兄的下场那么惨。晏如羽说得对,世间真理不正是如此吗?
想要什么,那就自己过去拿来!
齐霄低着头,看着刚才从头上砸下来的桃子,轻轻的咬了一口。这味道果然十分甘甜,他的心口发酸:“真好吃。”
齐霄眼泪汪汪的,晏如羽以为是自己把他砸疼了,尴尬的问了句:“小公子,你不会是哭了吧……”
齐霄心头刚有点不一样的感受,就被晏如羽的话给狠狠呛到。
他瞪了晏如羽一眼:“你怎么这么没有尊卑!”
晏如羽在黑卫里散乱惯了,除了楼靖是他认定的主人以外,晏如羽在任何人面前就是这个模样。他嘿嘿笑了两声:“还不是你突然眼泪汪汪的,把我吓了一跳。”
齐霄被噎得慌:“谁眼泪汪汪了!”
晏如羽摊手:“怎么了?有心事可以说来听听。”
齐霄就像一个泄气的皮球,顿时就蔫儿了下去:“你不会懂的。”
“那陆菀会懂吗?”他曾看过齐霄和陆菀讲真心话的场面。
齐霄的脸顿时就红了起来:“咳咳……为什么突然提起陆菀?”
晏如羽早知道这招有用,他笑弯了眼:“小公子,我上次给你陆菀的信简的时候你可高兴了,而且回信速度又那么快,我以为你们关系很好呢。”
齐霄听到他这么说,才缩了回去。
不过这些事情说出来听听,也不打紧,他便把自己二兄和三兄的事情告诉给了晏如羽听。
晏如羽眼底飞快的闪过什么东西,这件事情必须禀告给主人听。不过齐霄倒也十分可怜,怎么就摊上这样一个主母。
“那你二兄现在何处?”
“……听说在峪蒙关一处农舍,他的腿伤了,不宜行动。”
晏如羽叹息了一声:“男儿的腿毁了,要怎么活在这乱世里。”
齐霄捏紧了手:“我以后会保护二兄的。”
晏如羽看他的脊梁挺得笔直,不由微微一愣。这肩膀十分弱小,压在他身上的东西也未免太多了。晏如羽的同情只是一瞬,又立马收了回来。
这可是主人的敌人。
晏如羽微微露出一个微笑:“有志气!”
……
夜晚十分宁静,晏如羽换上了一身黑色的夜行衣,飞身跨出了驿馆。
他的轻功和很是高超,没多久就到了楼府。
楼靖屋内灯光昏沉,晏如羽在外面看到了清刃。两人眼神快速的交流了一通,随后清刃便对晏如羽说:“二爷现在在里面,请稍等。”
二爷……楼景林回襄中了??
晏如羽眼底闪过震惊,楼景林回襄中,定然是出了什么大事的!
楼靖很快就和楼景林谈完了正事,两人一同在屋内喝茶。清刃一板一眼的走进去禀告,楼靖也知道晏如羽离开驿馆太久暴露的可能性就越大,这才唤晏如羽进来。
“直说吧。”
晏如羽飞快的看了楼景林一眼,楼靖却说:“二叔不是外人,你且说。”
听到他这样,晏如羽才缓缓道出今天所闻之事。
楼景林本来在喝茶,听闻此言连茶杯都差点没拿稳:“齐夫人性子也太狭隘了,连夫君的庶子都容不下。看来那个齐霄的处境的确很困难。”
楼靖却没有说话,他在那些世界里不是没有听说过这些事。
齐霄的二兄除了腿瘸以外,也是个厉害的角色。
齐家这四兄弟,多亏齐复和他三兄早早的死了,否则齐家不知要壮大到什么地步。
今日听到晏如羽这么说,楼靖才恍惚察觉是齐夫人的事。他轻轻勾起嘴唇:“大王应当会听齐复的上奏,将峪蒙关那些剩余的山戎人清理掉。”
楼景林脸色难看:“那大王要派兵到襄中了?这怎么可以!”
楼家先祖当初为大王打下江山的时候,魏王就承诺他们楼家,襄中乃楼家封地,除战乱外,魏王的军队绝不踏入襄中半步。
如今,大王竟要违约了吗?
楼景林心中顿时升起一股悲凉,狡兔死走狗烹。
“二叔别急,大王应当只会借道路过襄中,顺便给咱们楼家一个下马威罢了。”
见楼靖脸色淡淡,一点情绪也没有,楼景林愤怒的问:“靖儿,你一点都不生气吗?”
楼靖经历过无数个世界,怎会为这种事情生气?
唯一让他情绪动摇的,只有陆菀了。
那日在集市之中,清河清刃两人简直吓坏了,平日冷静自持的楼靖什么时候那样失态过。
楼靖抿了一口茶:“二叔和许将军一样,也觉得大王是个草包么?”
“难道不是吗!”楼景林一时没崩住,说了实话。
楼靖轻笑了两声:“二叔,你想想八年前大王做了什么,再想想八年后大王做了什么?”
八年前……?
那个时候大王才刚刚坐上魏王之位,意气风发,短短一年的时间就巩固了政权。就当所有人都以为大王是个明君的时候,大王却对朝中进行了大清洗。
大司马谋朝篡位,其党羽充斥着整个朝野。
大王铁血手腕,那个时候许多人都遭了秧。不仅士族对大王不满,就连一些保皇派都对大王不满了。
那个时候的大王似乎与朝臣对立起来。可等他杀掉了那些人之后,就忽然变得沉迷酒色了。楼景林皱紧了眉头:“可……那不是丽夫人的缘故吗?”
丽夫人姿色艳丽,大王爱之极深。
所以才为了她才……
楼靖的目光却显得有些冷了:“那个时候朝中矛盾不断,弄得人心惶惶,许多官员害怕连累己身,辞去官职回家。倘若我猜得没错,辞官之中应当有大王亲信。这八年来大王装作昏聩,却平缓了朝中势力。”
楼景林深吸一口气,越来越觉得楼靖分析得有理。
“若是等大王重掌势力,恐怕他辞官的那些亲信……都会被他一一请回来。”
时至今日,原本还迷蒙一片的局面顿时清晰了起来。
楼景林长长的叹息一声:“靖儿,二叔有违你之所托,许耀虽是我多年的好友,然而我这次去南华周旋,却深深觉得……这些年是我看错他了。”
楼靖怎会去怪楼景林?
无论在哪个世界里,他被囚宫中,都是楼景林才让大王不敢轻易杀他。
楼靖对这个长辈多少是尊敬的,他对楼景林说:“二叔莫要担忧,大王既然要剿灭山戎,我主动向大王请缨便是。”
楼景林微怔:“这是何故?”
“只为让大王看看……楼家不忠他,我楼靖却尚且忠于他。”
黑夜里,楼靖轻轻的牵唇一笑。他容貌原本就清隽,这一笑竟如一树梨花绽放,美不胜收。
楼景林低着头若有所思,他在南华的时候已然知道楼夫人的行为。当日兄长极爱这个女人,也相信她会善待自己的亲生儿子,然事与愿违,楼夫人终究被权利迷了眼。
楼靖把自己的亲生母亲推出去,楼景林觉得十分心凉。
一个人对自己的亲生母亲都是如此,他还有什么感情呢?
楼靖却看着他:“二叔,母亲给我下了药,我这几日癔症频频发作,想必母亲不会想我的病好的。”
楼景林一下子从刚刚的情绪拔了出来,惊愕至极:“什么?给你下药?”
“我到底是母亲的骨血,她不会真的对我做什么。只是这药时常让我觉得身处在梦境之中,母亲大概是这样想的,纵我有天大的本事,身子也是孱弱的。”楼靖咳嗽了两声,脸色显得苍白,“二叔有所不知,在你回来之前,母亲还想让罗雪做我的正妻。”
楼景林知道罗雪,那是楼夫人的亲侄女。
他一下子愤恨了起来,刚刚对于楼靖的心狠的感情瞬间就消散了。
或许人都是这样,怜爱弱者。
楼靖掩面之时用余光瞥了一眼楼景林,发现他在为自己义愤填膺。楼靖非但没有觉得高兴,心头反而升起一股淡淡的薄凉感。
人心易得。
人心易骗。
除了总是能一眼看穿他的陆菀,这些人……只要他愿意,就能轻易的玩弄于鼓掌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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