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万籁俱静,今夜天空无月亦无星,显得光线极其暗淡。分明已经四月下旬了,要在晚上上山还是觉得寒露颇重。等进入五月就是初夏了,到时候在晚上上山也不会觉得冷。
然而现在,陆菀还是乖乖的裹紧了自己的衣衫。
晚上的路极不好走,陆菀悄悄的拿了个灯笼,又在身上背了个背篓,里面放着她的被褥。还好四月已经不算冷了,她被的这床薄被并不算很大。否则这样拿许多东西去猎屋那里还真不好走。
乡间的小路阡陌纵横,陆菀已经摸熟了这个地方,很快就找到了荒山的猎屋那里。
她想起陆铭说的那句话,想了想还是将面纱带上了。
山风在耳旁呼啸,吹得陆菀的面纱都朝一边歪。她敲了门,里面冰冷而警惕的问了句:“谁?”
陆菀轻声说:“子归?”
听出她的声音,楼靖的眉头才松开了。
陆菀从外面走了进来,把背篓的薄被拿了出来:“山里冷,我怕你待不住,就拿了床薄被给你。对了!我还拿了点白米过来,等下给你煮点粥吃。”
听到她熟悉的念叨声,不知为何,她给楼靖一种极其熟悉的感觉。
他的心口破开了一个洞,而自己就是那个漏掉的容器,什么也装不下。
唯有陆菀。
那个大雪天里,他在地上爬,冷得快要死掉,陆菀提着一盏红色的灯笼走了过来。
热汤和被子。
多么相似。
楼靖的脸色苍白了几分,轻声的咳嗽了起来:“多谢。”
陆菀看他一直在咳,想必是身体不大好。她有些担心的看了过去:“我看你一直在咳,没事吧?”
楼靖摇了摇头,露出一个寂寥的笑容:“从小的病症,不打紧。”
一见他这样,陆菀便不再深问了。她慢慢的走了过去,将薄被盖到他的身上:“你等等,很快就有热粥吃了!”
然而陆菀的话,却让楼靖陷入了沉思当中。有一被子盖在身上,他身上很快就回暖了,仿佛连同心脏一起。
陆菀去煮了热粥,家里的白米不多,秦月平时也不大舍得吃,都是在饭里放番薯混杂着一起煮的。陆菀怕楼靖吃不惯,便带了一小包出来。
她生了火,煮沸了山泉水以后,便把白米放到铁罐里去了。陆菀来的时候在田坎上摘了一点青菜,等差不多好了一半的时候,她才把青菜叶放到锅里煮。
煮粥本来就用不了多久,很快锅里的菜粥就做好了。陆菀在以前就有一个习惯,白粥她什么都不喜欢放,而这种菜粥,她反而会放一点点盐巴。
她舀了一些放到木碗里,因为楼靖的眼睛看不清,陆菀便用勺子喂给他吃:“吃吧。”
楼靖皱紧了眉头:“我自己来吧。”
“你的眼睛不是看不见吗?”陆菀无奈的笑了起来,“况且你今天只吃了几块糕点而已,没有迟到热食,想必已经饿了吧。”
楼靖说不过她,只能缓缓的张开了嘴。
他许多年不曾如此狼狈了,除了在公众被拔去舌头那段时间,便是这一次了。
而当楼靖尝到菜粥的味道的时候,却吃到了熟悉的味道。
久违了。
楼靖的心头极大的震动起来,拉紧陆菀的手腕,胸口上下的起伏起来:“……还望恩人,赐教姓名!”
这已经是楼靖第二次询问她的名字。
陆菀被这样陡然拉住,手里的热粥都撒了一点。可楼靖仿佛抓住最后一丝希望似的,仿佛她说得不对,就要使他崩溃一样。
陆菀张了张嘴,却想起了陆铭的警告。
她左右为难,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许久之后,陆菀才长长的叹了口气:“及笄之前,我尚未取名,大兄和爹他们……都叫我宝儿。”
“宝儿?”楼靖喃喃的在嘴里念叨了两次,眼底最后的亮光终于熄灭。
虽然买了药,楼靖自己也上了药了。但这般激动之下,他腰侧的伤口又撕裂了,屋子里暗,那一点点血陆菀没有看到。
直到陆菀给他喂完了粥,那些血迹越流越多的时候,陆菀才惊呼起来:“你的伤口撕裂了!”
楼靖脸上的表情很淡,仿佛这点疼痛他根本不看在眼里那般。
陆菀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只是看着那伤口心头就惊极了:“我重新帮你上药。”
楼靖的脸色泛着白,听到陆菀这样说,总算是恢复了点理智来。
刚才他陡然拉住她,的确太过无礼。
楼靖低着头,神色莫名:“这点伤,根本就不算什么。”
“这伤已经很重了!”陆菀一听他这么说就觉得有点生气。说她同情弱小圣母她都认了,当初她和齐霄一起被关在笼子里的时候,齐霄也是发着烧,让她放心不下。
现在既然救下了楼靖,她就不会半路放弃。
楼靖听了她的话,却勾起一个近乎残忍的笑容:“这点伤真的不算什么,比起有些人……像只狗一样匍匐在地上,被人剪掉了舌头,挑断了脚筋。这些……真的不算什么。”
陆菀一听那些话就觉得心凉,不由震惊在原地。
外面的山风呼啸的吹着,屋内除了一盏昏黄的烛光以外,就再也没有其他了。不知道是不是有风吹进来,当楼靖说出这些话的时候,陆菀只感觉手脚冰冷。
“那些你是在哪里见过的?”
楼靖温润的气质仿佛也在此刻随之一变,仿佛他的周身都沾染了黑暗:“见过。”
不仅见过,还亲生经历过。
陆菀抿着唇:“在何处见过?”
楼靖微微回过了神,淡淡的说道:“……许是在梦里吧。刚刚的话吓着恩人了吗?”
“有些,不过我真的看到那样的人的话,一定会去帮帮他。至少在你形容里面,他真的太惨了。”陆菀的心口发紧。
楼靖的心仿佛又跳动了起来,却是因为眼前这个姑子。
她当真,当真给自己太熟悉的感觉了。
“你现在让我乖乖上药!”
楼靖现在是个伤者,还能扭得过她不成?她二话不说的把伤药和白布带拿来。
楼靖断了两根肋骨,发现自己还真的对陆菀没办法:“恩人,某可以自己来!”
“你都伤成这样了还怎么自己来?”
楼靖还非要挣扎,陆菀都有些不耐烦了。他现在断了两根肋骨,再挣扎下去伤得更重,到时候还会因为碎骨而伤到五脏。
陆菀干脆用另一只手死死的抓住楼靖的手腕,因为害怕他乱动,还用上了自己的身体把他按住:“都说了你别动!乖乖让我上药!你想伤势更严重吗?”
因为这个动作,楼靖似乎就真的不动了。陆菀才小心的给他换了药,他腰侧的部位果然又重新出血了,肋骨的伤陆菀治不好,等到楼靖好一些,她可以花些钱让楼靖回襄中。
那是楼家的地方,那么多医师,楼靖一定能好起来。
等陆菀上完药,才发现楼靖一直都没说话。陆菀觉得很奇怪,因为楼靖刚刚挣扎得很厉害,怎么一下子什么话都没了。
她缓缓的抬起头,才看到楼靖的脸上浮现了些许红晕,简直艳若桃花。
陆菀原本是打算给他上药的,分明什么暧昧的动作也没做,此刻看到楼靖脸红了,她的脸也飞快的烧了起来。
陆菀的心跳得极快,后知后觉的才想起了她强迫一个大男人?
此刻的陆菀恨不得挖个坑把自己埋了。
啊啊啊,她做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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