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八章
三月末，天气已经逐渐转暖了。
楼靖眼神温柔的背着陆菀回家，一路上脚步走得极慢，似乎害怕巅着她。
街道两旁种满了梨花，楼靖误入其中，偶然间抬起头，却看见满树的落花被风一吹，真是如雪一般散落。
偶有几片落到他的发间，然后风一吹就落到了背后的陆菀身上。
这个场面，让楼靖有些痴怔的站在原地。
——落花如雪飘无尽，唯有相思说不得。
这幅画面，让他想起了某些东西。
特别是今日蔺锦辰还不断的提起陆云夏，那个人是阿菀的兄长，也是杀了阿菀的人。
楼靖的眼神闪烁，嘴里尝到了苦涩的滋味。
若不是陆菀活生生的站在这里，他大约会疯掉。
那是楼靖最不愿意深想，却不得不时常梦见的画面。
每一寸，都痛彻心扉。
楼靖微微的合上眼，看着眼前的落花，忽然想起了当初的记忆——
他终于和楼景林里应外合，又将魏王推下了王位。期间因为絮都守将妻子的事情，魏王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无法顾念他的事情。
陆菀悄悄给他带来了一种外用的药，一直连续不断用药之后，他的手脚渐渐能用上力气了。
只是断掉的终究断掉了，那力气也不过是能提笔，能拿一些轻剑，要离挥舞剑……差了太多。
三月末，短短一个半月的时间，楼景林从絮都攻打至南华。
一时之间，人心惶惶。
黑卫借此机会混入宫中，隐藏在人群之下。
他把装了计策的锦囊托黑卫的手交到了楼景林手中，至此魏王大败，可他们这边也不是没有伤亡。
楼景林在夺权之日却被乱军砍伤，不治身亡。
还好楼家旧部接听命于楼靖这个世子管束，不至于让魏国全数崩裂。
楼靖失去了所有，登上王位，想许陆菀百岁之约。
就算是他这样的废人，也想给陆菀一个平静幸福的生活。
为了她，楼靖甚至善待一直反对他的陆云夏等人。
楼靖雷霆手段，魏国上下无人敢议论这位新王是个口不能言之人。
毕竟魏王不得人心，那些楼家旧部又一心效忠楼靖。刀都架在脖子上了，没人敢说三道四。
楼靖永远记得那天晚上，自己把对陆菀所有的心意都写到了圣旨当中。高华已经成了他的总管太监，看到圣旨的时候脸上挂着一抹笑容。
“王上放心，女君一定会喜欢的。”
楼靖沉默了片刻，在绢布下写着：真的？
高华点了点头：“女君那么喜欢王上，怎么可能不高兴？”
这可是一个君主最大的恩赐了，王上这辈子只要女君一人，许她百岁之约。这样重的誓言，这样深情的句子，喜欢王上多时的女君怎么可能不高兴？
楼靖听见高华的话，心头那点不安终于放下。
他，期待着明日。
第二天上朝的时候，陆家被宣上朝堂。
陆云夏想来反对他，那愤恨的眼神楼靖从来只当没看见。
他看见陆菀盛装站在殿下，红色的衣衫犹如嫁衣那般，她依旧带着面纱，只有楼靖知道面纱下的脸有多么美。
楼靖眼底一直泛着温柔的笑容，和陆菀这样回望了起来。
他甚至从殿下走了过来，想要牵着陆菀的手，一同与她分享他在殿上看到的景色。
高华把这一切都看在眼底，正拿着楼靖写满百岁之约的圣旨，想要念出来的时候，危险却发生了。
陆云夏大逆不道拿出手里的匕首想要弑君，陆菀脸色大变，来不及推开楼靖。
下一秒，鲜血就贱了出来。
她的身躯为他挡住了一刀，可那把刀却刺入了她的心脏。
楼靖的脚步一顿，终于慌乱起来，快速的朝陆菀走了过去。
“啊啊——”
他无法开口，只听见陆菀温柔的朝他说什么。
——她说她喜欢他。
陆菀身上流了太多的血，高华身体发软，圣旨也拿不住的落到了地上，朝她大喊：“女君——！！”
而楼靖给陆菀的百岁之约，终究被鲜血染透，上面的字也完全看不出来了。
高华还没来得及念出来。
她还不知道他的心意。
“啊啊——”阿菀！
他喊不出口。
连最简单的两个字都喊不出口。
我欢喜你啊。
那张写满了百岁之约的圣旨，终究滚落至鲜血里。
那些东西，简直成了笑话一般。
分明想给她幸福的，分明想一辈子守护她安康的，完全都被鲜血染透了，再也看不清楚里面的字迹。
楼靖的眼底满是湿润，逐渐看不清眼前的场面。
陆菀满是鲜血的手轻轻的抚摸到他的脸颊，轻声说了句——
别哭了。
她手指无力的垂下，楼靖才发现自己……竟然哭了？
陆云夏做出这些事，早已经被那些武官控制住。
楼靖抱着陆菀的尸身，紧紧不肯撒手。
他犹如一个行尸走肉那般，失了最后那分人气。
他只记得，陆菀死的那天，宫中梨花如雪，落入她的发间。楼靖也是这样抱着她的尸身，一步步朝着前方走着。
高华在他耳边吵闹：“王上，您放下女君吧，女君……女君已经死了。”
楼靖眼底冰冷，觉得高华实在吵闹，都打扰到他的阿菀休息了。
高华泪眼迷蒙的说：“王上要带女君去哪儿？”
去哪儿……？
总归……不是去那个冰冷的魏王寝宫。
阿菀之前为了自己沾染了寒症，会冷的。
楼靖一步步的抱着她，走到了那间小屋之中。那里在楼靖登位之后，就不再允许别人进入。
周围的梨花飘落如雪，楼靖还觉着奇怪，怀里的人为什么那么轻。
他清隽的脸庞因为陆菀死前为他拭去眼泪，脸颊拿出沾满了鲜血。这样走过去的时候，犹如修罗一般，惹得宫人频频退散。
当他最终走到了那个小屋里，爱怜而又悲伤的为陆菀盖上被子。
高华走了过来，看见楼靖的模样，还忍不住哭了起来。
他看过女君为王上做了多少事，也知道对于王上来说，女君意味着什么。
人的心底黑暗极了，他受了太多的冷眼，受了太多的苦，再热的血也会冷却下来。
饮冰多日，热血已凉。
女君是唯一一个，能让王上的心不至于那么冷的人。
楼靖不忍离开眼，害怕自己离开之后，就再也无法见到陆菀了。
他的身体因为痛苦而颤抖起来，唇色苍白如纸。
楼靖在高华的手心里写着字：去，折一支垂丝海棠来。
高华听罢，只能强忍泪水去折了一支过来。
楼靖拿起手里的花，小心的放到了陆菀身边。
他还有很多话没说出口——
阿菀，这是你我的百岁之约。
垂丝海棠，你最喜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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